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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市和一間女性書店:馨巢書屋的故事

一座城市和一間女性書店:馨巢書屋的故事

弗吉尼亞·伍爾芙說,一個女人要想獲得精神上的獨立,首先要有屬于自己的房間。而馨巢書屋對此進行了延伸,她說:“一座城市需要一間女性書店。”

一座城市和一間女性書店:馨巢書屋的故事

馨巢書屋 本文由受訪者供圖

這句話就寫在馨巢書屋正對着門口的書架牆上,靜靜迎接着每一個走進書店的讀者。坐落在黃浦區八号橋創意園的馨巢書屋,是滬上唯一一家女性主題書店。自2020年底創立以來,這間以粉色為基調的書店,通過一場場的女性友好讀書會、女性讀書沙龍和女性作家分享會,為女性建構了一個開放、深度、多元的交流平台。

在今年的“三八”婦女節前夕,澎湃新聞記者走進馨巢書屋。在這棟溫馨的三層小樓的頂樓,創始人王霞為記者講述了馨巢書屋成立兩年多來的故事。 

一座城市和一間女性書店:馨巢書屋的故事

創始人王霞

聚焦女性寫作,女性作者書目占比超過90%

被大家叫作“馨姐”的王霞,自小熱愛讀書。在青少年時期,她幾乎把所有零花錢都花在了買書上,也時常到圖書館和租書店讀書。作為一名熱衷于挑戰自我的“跨界達人”,她起初學習紡織,而後自考法律進入律所工作,後來又轉行做了金融;也從河南開封,一路闖到北京,繼而在上海紮根。2017年,事業與家庭都趨于穩定的她,發覺自己在多年的奔忙中已然疏離了自己曾經鐘愛的書本,于是打算重拾自己開書店的夢想。

萬事開頭難,從未涉足書店行業的王霞,選擇從讀書社群做起,每周都會舉行讀書沙龍活動。幾年下來,她偶然發現自己的讀書社群裡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女性。于是她順勢而為,決定從女性視角出發,打造一間特色書店。這便是馨巢書屋的由來。

一間女性書店應該有怎樣的書?這是開店後王霞面臨的第一個難題。為此,她查閱了大量資料,搜羅各種女性書單,并前往全球各地的女性書店考察。由于缺乏出版和寫作背景,王霞一開始很是茫然。“我一開始都不知道邱妙津是誰,他們說你開女性書店怎麼能不知道邱妙津,”她回憶道,“每次他們聊天說到我不知道的作者,我就覺得好心虛啊。那時候我不敢發朋友圈,也不敢薦書,因為心裡沒底氣。後來拼命地學,拼命地看,擴充自己的知識面,有空去逛别人的書店,去查資料,跟店員一起讨論,一點點積攢書目,到了2021年四五月份,才終于攢到了兩三千冊書的體量。”說到這裡,王霞環視着身周密密麻麻的書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最初的馨巢書屋,參照了台灣的女書店的劃分,把女性寫的書、寫女性的書、與女性有關的書一籮筐全部容納進來。“但這樣跟綜合性書店又有什麼差別?”王霞想。于是,經過不斷的思考與實踐,2022年,她和她的團隊對書目進行了系統性的調整,明确了書店的特色和重點,将女性作者的書的比例提到了9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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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巢書屋内景

“古今中外,無論是文學、藝術還是心理、社會各個領域,女性作者的作品相對來說都是比較少的。我看了非常多的綜合性書店,女性書目占比我目測下來不會超過30%。我想既然開了女性書店,我們就更應該為女性的創作者發聲,是以希望把馨巢書屋打造成一個聚焦于女性創作者的書店。”王霞說,“我們是作者與讀者的橋梁,以女性視角來觸發女性的情感和體驗,是以女性讀者更容易産生共鳴,我們的女性讀者占比也偏多。同時,我們也不排斥男性讀者的參與,也歡迎他們來一起探讨男女心理差異和兩性和諧的這樣一種性别文化。這是我們對于性别領域的一些思考和調整。”

其次,王霞也減少了政治、曆史、社會等類别的書目,加重了生活闆塊,例如香水、穿搭、寵物等傾向于女性精神層面休閑療愈的部分。至于職場部分,王霞認為,女性一旦進入職場,她們的差異性就相對變少了,也非常難劃分;畢竟女性進入職場也是近幾十年才有的事,而且在高速發展中也非常多變,關于女性職場方面的研究和成果也都在路上。是以書店對職場女性類别的書目做了一些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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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巢書屋内景

一座城市和一間女性書店:馨巢書屋的故事

馨巢書屋内景

打造女性的溫馨之家,讓她們被看見與被接納

除了圖書本身,馨巢書屋也聚焦于人與書、人與人的關系。她最早的雛形是讀書社群,建立實體書店後也沿襲了這一特色,逐漸發展成了一個女性知識社交平台。如今在馨巢,每月都會舉辦多場女性友好讀書會,挑選經典書目,例如《紅樓夢》、張愛玲作品,邀請書友們共同閱讀和讨論;另外,每周都會舉辦一場女性沙龍活動,以職場社交、自我認知、藝術生活等為主題,供書友們學習和交流;以及每月一次的女性作家分享會,邀請女作家前來分享新書和創作經曆,讓女性書友認識更多的女性作家。還有寫作沙龍、寫作營等活動,未來還有計劃推出聚焦于女性寫作和閱讀的出版物。

一座城市和一間女性書店:馨巢書屋的故事

書屋活動現場

堅持營運社群、如此高頻地舉辦線下活動的書店并不多,這種商業模式非常繁瑣細碎,對書店經營者來說成本效益并不高。但王霞還是堅持了下來。當年孤身一人來到上海,很長一段時間,王霞都覺得,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裡,自己隻是一粒可有可無的塵埃。四處搬家,沒有存在感和價值感,事業上也面臨着諸多挑戰。“城市需要有這樣的社群,這樣的空間,為外來的年輕人提供一些支援,讓她們的孤獨感能夠有所減輕。”有感于自身的經曆,王霞如是說。而在經營中她發現,上海本地人來的也不少。“她們說我們上海人也是一樣的,在家裡無話可說,也需要出來跟人交流。”這無處不在的孤獨感所激起的強烈的社交需求,讓王霞決定不計較一時的利益得失,堅持把社群營運下去。

馨巢書屋的讀書社群有4-5萬人之多,其中80%都是女性。據王霞觀察,書友以30-50歲的女性居多。她分析說,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女性,是衣食無憂、有錢有閑的,出于純粹的愛好來到書店,是為了修身養性,追求美好生活方式的,她們堅持來書店的時間也就比較久。

還有一類女性,是出于實用意義來參加書店的線下活動,希望閱讀和社交能為她們帶來更多事業上的機會,比如發展客戶、找尋商業夥伴。“我們這有做保險的,做遺囑的,做美容的,什麼都有,我們都很歡迎她們來。她們到我這肯定是讀書的。如果要做業務,可以再找其他場合自己去交流。她們因為讀書了解和認可了彼此,有一些成交确實也經常會發生。我覺得通過讀書能夠助力自己的事業發展也是很好的事情。”對此王霞的态度很開放。

至于第三類書友,王霞觀察到,是一些處于人生低谷期的女性,她們在家庭和事業上遇到了變故和挫折,感到茫然無措的時候,也會來書店透透氣。她們中的一些人會主動說出自己經曆的事情,希望能在與書友的交流中減輕自己的壓力,解決自己的困惑,與更多的人産生連接配接,以尋求一些新的可能性;也有一些人什麼都不說,隻是安靜地待在這裡。她們往往會在某個時期頻繁出現,等走出困境後,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對于這類讀者,王霞認為,馨巢書屋為她們提供了一個階段性的避難所。

與很多書店不同,馨巢書屋的店員并不隻在結賬時與客人交流,而是會對每一位來客都噓寒問暖。“我們對大多數書友都很了解,連家裡幾口人都知道,也會給需要的客人提供陪聊服務。我覺得一間書店的溫度比深度更重要。”王霞說,“‘馨巢’,意為溫馨的家,我們想要強調的是女性的溫馨和美好,希望女性之間能夠互相溫暖和照見,彼此接納和包容,這是我們想要提倡的價值和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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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巢書屋活動現場

紮根線下,實體書店有未來

在如今這個時代,網絡文學盛行,一些線上的、快餐式的閱讀方式似乎更容易盈利。相比之下,開實體書店更像是一種非主流、逆商業的選擇。尤其是前幾年疫情的影響,讓書店行業的處境更為艱難。對此,王霞卻有不同的看法。“我覺得線上其實比線下更難。現線上上的優勢産品已經占位得很好了,我很難花很少的錢線上上做出成績。現在我們的線下書店已經投了幾百萬進去了,而這個錢可能到線上根本就不值一提,可能根本做不出什麼。很多人不了解我為什麼做實體書店,但我覺得網際網路的競争沒那麼容易。”

王霞也坦承這兩年經營書店的困難。“去年上半年業績黃了,在三八節我們業績最好的時候,而且我們的勢能很好,啪地停了。當時我特别難過。”但王霞并沒有沉浸在沮喪之中,而是通過線上和書友連結,專心去做百人百場讀書會的直播。這100場直播,邀請了100名女性主講,線上上分享了100本書。這些繁重的工作讓王霞挺過了這場考驗,也給書店的未來帶來了新的機遇——黃浦區婦聯通過近兩年的考察和了解,不僅陸續将一些項目交給馨巢書屋來做,還積極輔導幫助馨巢書屋成立婦聯組織。去年10月28日,馨巢書屋正式成立了婦聯,并吸納了50餘位優秀女性加入了新創立的婦聯組織,未來還将繼續拓展,讓更多知識女性參與到婦聯的工作中去,發揮女性在美好城市建設中的力量。

馨巢書屋地處建國中路八号橋創意園,周邊不乏好書店。作為書店行業新鮮人,王霞承認自己一開始并不自信。“我一開始對女性議題的專業度不夠,剛開業的時候,特别害怕資深的書店人走進我們書店,怕他們覺得我們書店不夠好。後來想想,我們可能在裝修上沒有那麼華麗,也不夠專業和成熟,但為什麼不能接納我們現在的樣子,鼓勵自己去努力成長?”王霞說,“這兩年多下來,我覺得我們既可以跟學院派的學者對話,也可以跟普通的讀者對話,我們都在一點點變好。”王霞表示,她相信隻要一直做着有社會價值的事情,就像一顆種子默默向下紮根,終有一天會破土而出,被更多的人所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