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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煥該不該殺

作者:淡泊的鲸魚026

  元年7月,袁崇煥上任之初,平台召對,在給崇祯的奏疏裡就說的很清楚:“......軍中可驚可疑的事甚多,既然你讓我負責收複遼東,那皇上你就要做到“勿掣臣肘,勿以意見亂臣之謀!”昔日戰國時魏文侯任用樂羊攻取中山國,圍城日久,朝中對樂羊中傷、诋毀、诽謗不斷,雖“謗書盈筪”,而魏文侯終不為所動,才終成大功!從來戰勝攻取之道在于,“内有堅忍之主,方可成事于外”,内外一片精堅,純氣相守,信任始終,讒邪方無白可間,強敵方無能為攻!......”

袁崇煥該不該殺

  袁崇煥苦口婆心給崇祯說完,崇祯當時是滿口答應啊,但可是,撂爪就忘!

  9月,崇祯下旨:以邊警預防關外聽督師袁崇煥相機戰守;關内古北、喜峰等各路着(順天巡撫)撫臣王應豸嚴督三協道将等官,分地控扼,以匹馬不入為功;(薊遼)總督喻安性暫住關門,東西策應,俟信少平,即還密(雲)鎮!

  (三協指薊鎮東、中、西三協,共計12路)

  崇祯自作聰明,玩什麼“上司藝術”,搞分權,自此,薊遼前線由“三個和尚擡水喝”,為日後己巳之變埋下禍根!

  緊接着,元年7月、9月,九邊各處由于長期欠饷,薊鎮、甯遠、錦州士兵相繼嘩變,崇祯惱怒,聽信周延儒的歪主意,“士兵嘩變都是邊将無能,人家唐朝張巡被困數月,城中無糧,士兵都“羅雀掘鼠”(抓麻雀、挖老鼠)了,為什麼就不嘩變呢?”遂下旨各處裁汰冗兵、裁饷。

  結果,剛一裁兵,薊鎮就出了大亂子,二年1月、2月、3月,由于薊鎮長期拖欠、克扣士兵工資,再加上巡撫王應豸利用“裁兵裁饷”之機,要挾勒索各将,各将再加大克扣士兵,造成兵變,王應豸見事情鬧大,竟想要下毒殺害士兵,結果被發現,遵化徹底大亂!

  朝廷隻得将王應豸、喻安性逮捕拿問!接着派王元雅繼任順天巡撫,劉策出任薊遼總督。

  為完成崇祯的裁兵裁饷任務名額,剛一上任的王元雅繼續裁兵裁饷,裁掉新軍三萬!袁崇煥得知此事,知此事不妥,薊鎮本就防守薄弱,怎麼能一下子裁這麼多?!裁兵你也要想好了再裁,能裁的裁,不能裁的别瞎裁!遂連續兩次上疏崇祯,提醒他薊鎮危險!崇祯不聽!無奈之下,袁崇煥跟戶、兵二部商量之後,表示願意接管一萬兩千被裁新兵,安置在山海關,以備将來增援薊鎮,王元雅自己隻願意接受八千新兵,至此,尚有一萬被裁新兵無處安置,還滞留在遵化,為不久後的己巳之變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崇祯上台後,除了裁兵裁饷,還有裁撫賞、裁驿站,總之就是揮起大刀,一頓操作猛如虎......

  自後金崛起後,為專力對付女真人,明朝采取了“撫西虜以抗東奴”的政策,西虜即東部蒙古各部(包括察哈爾、科爾沁、内喀爾喀、哈喇慎(朵顔)三十六家等部),采用對蒙古撫賞、互市的辦法來維持一個脆弱的“抗金統一戰線”,而随着形勢的變化,到天啟七年10月,原在遼東邊外的察哈爾開始西遷,一路上和各部發生沖突,此時,科爾沁、内喀爾喀已先後歸順後金,緻使遼東出現了一個防守空當,為後金進軍蒙古掃清了道路,此時,大明邊外,隻有薊鎮外的哈喇慎(朵顔)和在宣、大邊外的察哈爾、土默特,由于崇祯元年5月,察哈爾向明朝索要撫賞,引發“新平堡事件”,7月,崇祯一怒之下,将給蒙古各部撫賞全部停止!

  7月,袁崇煥一上任,即推薦王象乾出任宣大總督,負責撫賞蒙古事務,竭盡全力想要挽回已處于崩潰邊緣的“明蒙抗金統一戰線”。

  時塞外大饑荒(小冰河期,不止是大明受災,各方都一樣),哈喇慎(朵顔)無糧,向袁崇煥求援,為穩住哈喇慎,不使它投向後金,袁崇煥于高台堡開市。

  哈喇慎(朵顔)居于薊鎮邊外,世受明朝撫賞,本為明朝外藩,其頭領蘇布地襲“朵顔都指揮使”,乃是大明京師北方邊外藩籬,素有“肉邊牆”之稱,此時,由于哈喇慎自身所受的内外壓力,正是叛順不定的關鍵時期,為了拉住哈喇慎,袁崇煥便采取以糧米換柴薪的辦法,以幫助哈喇慎度過災荒。

  不想,崇祯聽信浮言,派一個書呆子翰林陳仁錫到遼東,陳仁錫既不實地調查、也不親自查訪,僅聽了兩個武舉的瞎逼逼,就跑回去彙報了崇祯,崇祯大怒,下令停止互市!此條後來竟也成了控告袁崇煥的一條罪狀!

  當初袁崇煥給崇祯早就講了,“你别聽那些書生瞎逼逼,是他們了解情況還是前線了解情況啊?讓你别聽信浮言、勿掣臣肘、勿以意見亂臣之謀!你他娘的答應的好好的,結果一到實際,你就全當了耳旁風,一氣瞎指揮!”

  袁崇煥遂上疏申辯:“......今哈喇慎大饑,若絕其活命之方,則立斃也,然哈喇慎肯坐以待斃乎?即使饑之窘之,可空其類乎?不可空則不必府怨而驅其與東奴合!不如因而樹德,存數種于外,他夷入犯,我得借作藩籬。夫遼已能抗東奴,惟薊門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萬一使哈喇慎為向導,通奴入犯,禍有不可知者!”

  結果,崇祯自是不聽,徹底将哈喇慎推向了後金的戰車,袁崇煥知情況危急,又連上兩道奏疏,建議崇祯加強薊鎮防守,崇祯正在裁兵裁饷,不聽!

  當初說好的“勿掣臣肘、勿亂臣謀”全部廢棄,至此,袁崇煥幾乎所有重大戰略部署全部打亂!

  除了裁兵、裁饷、裁撫賞,二年4月,崇祯又裁驿站,李自成下崗,崇祯的埋雷行動基本完成。

  二年9月,袁崇煥偵得後金正在渡河,便立即派謝尚政帶兵前往增援遵化。裁兵裁饷的“雷”開始引爆,順天巡撫王元雅剛剛給崇祯拍胸脯、裁了新兵,遵化城裡還有一萬被裁兵丁沒法安置呢,怎麼能讓你遼東人馬來增援我呢?!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絕對不行!是以,王元雅以“虛警”為理由拒絕遼兵入援,打發回去!我們這兒糧食還不夠吃呢!

  結果很快,要命的真的來了,十月底,後金軍彙合蒙古各部,在哈喇慎布爾喀圖台吉的引領下,繞道蒙古,輕松入塞。駐山海關的關内總兵趙率教聞警,帶4000騎兵馳援薊鎮,結果因為同樣的道理,駐三屯營薊鎮總兵朱國彥拒絕趙率教入城,趙率教隻得疾馳趕往遵化,于路上同後金軍激戰,殉國;後金軍兵臨遵化,崇祯埋下的雷開始引爆!城内被汰新軍作亂,一把火點了遵化城,王元雅自殺,後金輕松拿下遵化!後金軍兵臨三屯營,副總兵開城投降,後金又幾乎是兵不血刃......

  後面的事,大家也基本都清楚了,己巳之變,京城保衛戰,袁崇煥下獄,崇祯慌亂之下,調各地兵馬入京勤王,延綏援軍入援,由于欠饷、缺糧,于路上嘩變,士卒逃亡,張獻忠投了農民軍......

  埋下的雷一個個引爆,自此,大明朝便是萬劫不複了!

  一頓操作猛如虎,回頭一看二百五!這就是崇祯在元年至二年底的神操作!

袁崇煥“五年複遼”是不是說大話?

  “平台召對”是涉及”如何評價袁崇煥”最為重要的事件之一,然而遺憾的是,這也是世人對于袁崇煥誤解最深的地方之一!

  一個流傳甚廣的說法是:平台召對當日,帝問袁崇煥方略,袁崇煥對答,“計五年,全遼可複”。帝喜,适少憩,兵科給事中許譽卿叩問袁崇煥“何能五年複遼?”,袁崇煥答:“聊慰上意耳”,即所謂的“袁崇煥漫對”一事。

  然而,隻要我們認真考察現有的曆史資料之後,便不難發現,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謠言!一個徹頭徹尾編造的故事!為什麼這樣說?理由如下:

  第一,“五年複遼”不是袁崇煥為了哄崇祯開心,一時興起而随口一說,或是信口開河的大言!因為曆史資料顯示,關于幾年能複遼,袁崇煥早有成算,對這個問題,他從來都是認真的,他也不止是在一處、一時說過這樣的話,而且始終都是一緻的說法。

  最初,早在天啟七年五月,袁崇煥時任遼東巡撫時,他就曾給天啟皇帝上《陳戰守疏》,在奏疏中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守為正着,戰為奇着,款為旁着;以實不以虛,以漸不以驟”的平遼方略,并且明确說“.…..從此,且耕、且築、且前,夷來,我坐而勝;夷不來,彼坐而困。前後四年,便可制勝!”也就是說,在當時的情勢下,用此平遼方略,他可以四年複遼!《陳戰守疏》全文一千餘字,論述詳實,乃是袁崇煥深思熟慮之後,向天啟皇帝提出的完整的戰略構想,絕不是兒戲!

  一年零兩個月之後,即崇祯元年7月的平台召對,袁崇煥提出“五年複遼”,這是袁崇煥又經過了一年多的思考之後,再次給出的回答,比當初四年多了一年,但凡有正常思維,你還會認為這是袁崇煥為了哄崇祯高興而做的“漫對”嗎?

  且平台召對後的十天内,袁崇煥又給崇祯皇帝連上五封奏疏,分别從“平遼方略”、“防止流言”、“人事安排”、“軍事部署”、“财務安排”等多個方面向崇祯皇帝詳細闡述他的具體措施,并且在做軍事安排的《請合甯錦為一鎮疏》中,再次強調了“五年複遼”的決心,“.…..臣自期五年,專借此三人(注:指祖大壽、趙率教、何可綱三人),當與臣相始終!屆時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歸死于司敗!”袁崇煥再次向皇上決心,如果五年複不了遼,他先殺祖大壽等三人,再殺自己!如此決心,你還會認為“五年複遼”是袁崇煥拿來說着玩玩兒的嗎?

  轉過年來,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煥将毛文龍正法之後,又向崇祯皇帝上《席藁待罪仰聽聖裁疏》,再次對崇祯說,“.…..臣今誅文龍,以肅軍政,鎮将中再有如文龍者,亦以是法誅之!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誅文龍者誅臣!……”且不論誅殺毛文龍是否合理合法(本書會在後面章節給出明确說法),單就“五年複遼”來說,袁崇煥自始至終都是嚴肅認真的,且從來都是一步一步在按此方略嚴格貫徹執行,從未有過兒戲!

  “漫對,聊慰上意”一說,不合邏輯、不合情理、不合事實,純屬謠言!

  第二,那麼,“聊慰上意”一說,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尋本溯源,此說法最初乃是來自于文秉所著的一本南明野史《烈皇小識》,其後一百多年後的清修史,大多都是抄襲了此書說法,而現存的其它明末文獻中,對此說法均沒有記載。南明是一個特殊的曆史時期,出現過很多為了替崇祯挽尊而僞造假史诋毀袁崇煥的記錄。源于南明的記載,其可信度存疑,當視為僞史。

  事實上,從現存的明末史料中,對于“叩問五年複遼”一事,是有明确的記載的,隻不過叩問袁崇煥的人不是兵科給事中許譽卿,也不是發生在平台召對,“叩問”一事乃是發生于崇祯二年五月,雲南道禦史毛羽健上《五問督師複遼方略題本》,毛羽健洋洋灑灑,數千言,從五個方面詳細質詢了袁崇煥平遼方略,而袁崇煥也立即對此疏做出了詳盡的答複,即《商定恢複之畫以複台臣之問疏》,兩份文獻都現存于世,篇幅較長,讀者可自行查閱。從袁崇煥的答疏中,我們再次可以清楚地看出,對于“五年複遼”,袁崇煥從來都是認真的,在答疏中,袁崇煥分别從“兵略”、“兵制”、“後勤保障”、“進兵路線”、“善後”等各個方面都做了詳盡的答複,所陳方略井井有條、成熟老練,絕非兒戲!

  另外,在崇祯二年十二月袁崇煥下獄後,也正是因為毛羽健曾有過這個“五問”疏,而被崇祯皇帝遷怒治罪。

  從各種文獻中,隻要我們仔細論梳理、論證,便不難看出,所謂“平台召對,袁崇煥五年漫對”之說純屬子虛烏有!

  在論證了“平台漫對”不成立之後,本文需要澄清的第二個問題是,袁崇煥“五年複遼”方略是不是在“吹牛”、是不是說大話?

  小子的答案是:絕對不是!“五年複遼”是一個真正切實可行、紮紮實實的正确方案,可惜大明朝和崇祯自毀長城、都無福消受罷了。

  首先,我們來看一下“平台召對”當日,袁崇煥陳述方略,提出“五年複遼”,但大家不要忘了,這個“五年複遼”目标是有前提條件的,即袁崇煥提出的“假以便宜之權”、以及錢糧、人事任免、器械弓甲等各方面的全面支援,尤為重要的是“勿掣臣肘、勿亂臣謀、信任始終!”崇祯當庭滿口答應,可以後發生的事,我們看到的是什麼?那不過是崇祯說過的又一句漂亮話而已,之是以說它是“又”,是因為像這樣的漂亮話,崇祯還說過很多。

  很多不了解曆史詳情的人,在認識一個複雜的曆史人物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因為一句漂亮話、一句口号,或是一個包裝的特别漂亮的結論或說法,就會因一時的某種感情共鳴而對其産生片面、錯誤的認識,甚至崇拜,這其實是一件極其悲哀的事情……想要真正認識一個人,我們不僅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認清一個人的真實面目。那麼,我們聽了崇祯的“言”,再讓我們來看看他又是怎麼做的呢?

  先是,平台召對時,崇祯對袁崇煥的要求滿口答應,然而,在其後的一年零五個月時間裡(從袁崇煥到任——下獄),除了在最初還大力支援外(如,同意袁崇煥不再設遼東巡撫、登萊巡撫的提議),以後崇祯對當初所有的承諾幾乎都沒有兌現,比如“錢糧”,自袁崇煥到任始,薊遼的糧饷問題就從來沒有真正解決,君臣二人并由此幾番口舌,乃至由愛生恨、積怨甚深,崇祯二年五月,在袁崇煥給崇祯的《通審邊情早圖制勝題本》中,為錢糧問題,袁崇煥第一次長篇大論回怼崇祯(雖不是正面直接怼),緊接着崇祯又針對性地發起了“向大唐英雄張巡學習”的運動,我們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早在“雙島斬帥”之前,其實君臣二人已是沖突重重、積怨甚深了;

  除了沒有兌現當初的承諾之外,更為嚴重的是,對于袁崇煥幾乎所有的重大戰略決策(如,撫賞蒙古,薊密永整軍、東江糧饷、加強薊鎮防守等問題),崇祯幾乎全部予以了否決!各位可以設想,你的老闆給你布置了一個重大項目,并滿口答應了所有條件,可真幹起來,啥也沒有,還指手畫腳瞎指揮,那你覺得這個項目還有戲嗎?最終你被老闆甩鍋、幹掉也就是大機率事件了。

  可就是在這種種不利的條件下,袁崇煥一步一個腳印,在僅有的不到一年半時間裡,完成了收複錦州及杏山、塔山、高橋、右屯等失地(前任王之臣于元年五月丢失),并初步打造出了一支可與後金八旗野戰争鋒的“關甯鐵騎”,還積極整軍備戰,将前線推進至廣甯一線……可惜,一切都因為“己巳之變”的發生而戛然而止!從袁崇煥一年半的成績,我們有理由相信,假如真給他五年時間,五年複遼并不是幻想,而那個說了空話、言而無信的人恰恰是剛愎自用、反複無常的崇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