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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開卷|美索不達米亞與希臘世界的接觸和影響

作者:澎湃新聞

自19世紀亞述學興起之後,對美索不達米亞文明長達百餘年的研究,讓西方人在經曆知識和信仰的文化震動的同時,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文化起源,重新認識古希臘、希伯來文明與更早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之間的淵源關系。而近年來,關于美索不達米亞的文明展也在國内多地與觀衆見面。

近期,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我思Cogito出版的《美索不達米亞的遺産》一書聚焦于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對外傳播與影響。本文通過在實物上比較相似的藝術主題,講述在波斯征服前,美索不達米亞與希臘世界的接觸和影響。

從公元前三千紀到約公元前1500年

在希臘銅器時代(Helladic period)的早期(約公元前 3000—前 2000 年),希臘和安納托利亞出現了大緻上為圓錐形的陶制印章,通常下部為圓形,刻有簡單的幾何圖案。它們很可能與在美索不達米亞南部、蘇錫安那(Susiana)平原和幼發拉底河上遊河谷廣泛使用的記賬籌碼有關。如果像很久以前猜測的那樣,希臘的錐形印章表明“幾個世紀前......從東方傳承過來的一種傳統的留存”, 那麼,這些印章就是以宮廷為中心的經濟體所需要的記賬制度的前身,它們可能是由往來于(泛指的)近東和東地 中海之間的商人在傳遞知識時觸發的。

在幼發拉底河邊的西帕爾和底格裡斯河中遊的阿淑爾的兩座墳墓裡發現了多個銅或青銅制成的“肚臍形”平底鍋,每個鍋中央都有一個隆起的浮雕,還有隆起的同心環和長搖桿。它們與美索不達米亞南部城市裡常見的簡易式“煎炸平底鍋”有關。在安納托利亞西北部包括特洛伊城的 IIg 層發現了相當多的帶浮雕和環的平底鍋。這些證據可以追溯到大約公元前 2500 年至前 2250 年之間,清楚地表明這些源自美索不達米亞的專門貨物來到了一個遙遠的地區,該地區正是希臘語民族後來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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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阿淑爾一座古墓的帶“肚臍”的青銅平底鍋,長 0.52 米。特洛阿德也有類似的平底鍋

在東地中海發現了兩處銘文,上面出現了納拉姆—辛,即埃什嫩那和亞述的國王的名字。據說,其中一塊是 1894 年左右在基西拉(Kythera)島 的一塊白色石頭上發現的,但現在找不到了:“為了他的生命,伊佩克—阿 達德(Ipiq-Adad)的兒子納拉姆—辛向他的主人杜爾—裡木什(Dur-Rimush) 的米沙爾(Mishar)神獻祭于此。”塞普勒斯的庫裡翁(Kourion)遺址有一枚印章,刻着這位納拉姆—辛的一個仆人的名字。這就是納拉姆—辛國王,他不光在約公元前 1950 年統治了埃什嫩那,而且是亞述的國王。他自封了至高無上的“四方之王”頭銜,這就說明他征服了廣大地區,一生都被奉若神明。他的征服使埃什嫩那可以在叙利亞北部和安納托利亞做貿易, 通過這些地區納拉姆—辛可以與愛琴海世界接觸。但是,這兩處銘文都有可能是很久以後作為祖傳寶物來到西方的,是以它們不能成為這一時期的可靠證據。

在愛琴海發現了許多滾筒印章,上邊有古巴比倫(公元前兩千紀初期) 或米坦尼(公元前兩千紀中期)風格的圖案。它們來自希臘邁錫尼遺址和克裡特島的米諾斯遺址。雖然這些印章到過很多地方,它們的外觀設計在黎凡特常常被重新刻畫,但是它們仍使美索不達米亞的藝術形象現身于愛琴海地區。

能充分證明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曾與克裡特島的米諾斯文化有過接觸的書面證據,主要來自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遺址,在幼發拉底河中遊的瑪裡發現的皇家檔案裡的楔形文字泥闆曾提到克裡特島人,這些泥闆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1800 年左右。按照這些泥闆文字的記載,克裡特島的商品被運送到瑪裡和巴比倫的宮廷裡。在瑪裡還發現了克裡特人的酒器和武器,其外殼常鑲嵌着寶石和貴金屬。有一段文字寫道,克裡特島的鞋子送給了巴比倫的國王漢谟拉比;還有一段記載說,克裡特人的船(或一艘船的一個模 型)是在瑪裡建造的。更多文字說明,烏加裡特的克裡特島商人的一個監工和翻譯一起工作,參與美索不達米亞與愛琴海地區的貿易。在烏加裡特出土的文物已經證明,烏加裡特有克裡特島商品。在卡尼什發現的文獻記載說明,在安納托利亞中部,亞述的許多貿易殖民地至少延續到公元前 1800 年,亞述人很可能在叙利亞北部也有類似的貿易殖民地。克裡特島科尼亞(Konya)和斐斯托斯(Phaistos)附近的卡拉胡尤克(Karahuyuk) 村的鎖具上的印章,顯示了這些行政管理制度之間的相似性,這些相似性可能是在與亞述貿易的影響下産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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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出自庫爾特佩(kültepe)的古亞述楔形文字阿卡德語泥闆;B. 來自克諾索斯的線形文字 B 邁錫尼希臘語泥闆

在黎凡特,比如在畢布魯斯和阿拉拉赫,人們使用泥闆楔形文字,這表明,在這一時期,線形文字 B(希臘邁錫尼時期用于書寫)的前身—— 仍未破解的線形文字 A,可能是受近東影響在克裡特島發展起來的。亞述商人使用簡化的阿卡德語楔形文字,它由大約 68 個符号組成,大部分是簡單的音節符号,在泥闆上從左到右書寫,通常用畫線來換行。線形文字 A 也在泥闆上從左到右書寫,用畫線來換行,由大約 100 個符号組成,大部分是簡單的音節符号。在美索不達米亞、叙利亞和安納托利亞,線形文字 A 和線形文字 B 的泥闆都在陽光下曬幹。這些書寫方法可能從美索不達米亞傳播到克裡特島和希臘邁錫尼地區。支援這種影響的理由主要是,據我們所知,正如需要印章和文字的城市和宮廷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出現要先于愛琴海一樣,美索不達米亞早在愛琴海之前就有了印章和文字。

青銅器時代晚期(約公元前1500—前1100年)

在這一時期的前期,克裡特島和希臘的宮廷處于全盛時期,它們有自己的建築、制陶、寶石和金屬加工等工藝技能和傳統,它們都擺脫了美索不達米亞的影響。但是,可以從文字中找到其他影響依然存在的證據。這時, 用阿卡德語楔形文字寫就國際協定的做法,從美索不達米亞傳播到近東的所有地區,包括埃及。

叙利亞北部對地中海東部各民族進入美索不達米亞的權力中心一直很重要。從烏加裡特的檔案裡發現的一份公元前 13 世紀阿卡德國文獻明确提 到與克裡特島的貿易:“從今天開始,烏加裡特國王尼柯梅帕(Niqmepa) 的兒子阿米塔姆魯(Ammistamru)豁免了西吉努(Siginu)的兒子錫那拉 努(Sinaranu)。......他的船從克裡特島來這裡時被豁免。他必須把禮物帶給國王......”邁錫尼的陶制器皿主要是在叙利亞和巴勒斯坦的沿海地區發現,但在内陸或安納托利亞東部很少發現。公元前 14 世紀末或前 13 世 紀初在土耳其南部的卡什(Kas)附近的烏盧布倫(Ulu Burun)沉船部分地表明,國際交流可能發生過,因為這艘船載有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叙 利亞、巴勒斯坦、塞普勒斯和愛琴海地區的貨物。但是,在希臘和愛琴海地區發現的可能來自美索不達米亞又不易腐爛的人工制品都是一些小物件,如珠子、吊墜、匾牌和滾筒印章,它們可能間接地由塞普勒斯或地中海東部沿岸的中間商帶到愛琴海地區。這尤其從約在公元前 1220 年位于皮奧夏(Boiotian)的底比斯(Thebes)的富麗堂皇的邁錫尼建築物中發現的一批密藏滾筒印章可見一斑。雖然這些印章的雕刻圖案是美索不達米亞的, 但有幾個是按照塞普勒斯當地風格重新雕刻的,說明塞普勒斯在連接配接美索不達米亞與希臘大陸的網絡中是重要的一環,但這幾個印章對當地的印章圖案幾乎沒有影響。與之相反,我們可以看到克裡特島藝術對西亞如阿拉拉赫和瑪裡的壁畫的影響。叙利亞的布拉克山丘有一個透鏡形狀的印章, 其上的花紋圖案無疑受米諾斯文化晚期雕刻風格在形狀和花紋上的影響, 漫畫般地顯示了一頭母牛的三個生命時期:食草,産子,哺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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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在烏盧布倫沉船處發現的帶象牙鉸鍊的黃楊木文字闆,公元前 14 世紀;B. 約同一時期出自哈圖沙的銅杆筆

近來,特洛伊城發現刻有盧維語象形文字的書吏印章。由于書吏可能以美索不達米亞人的手冊為材料學習盧維語,這一時期的盧維語也用楔形文字書寫,是以,結合下面的證據來看,盧維語出現在如此之遠的西部地區富有深遠意義。在士麥那附近的卡拉貝爾(Karabel)山口高處有一塊岩石浮雕,顯示了一位赫梯國王裝束的君主在用象形文字寫盧維語。 他可能是圖特哈裡四世的封臣,其身份是米拉(Mira)的塔爾卡薩納瓦(Tarkaššanawa)國王,他的裝飾着銀浮雕的印玺銘刻着盧維語的象形文字和阿卡德語的楔形文字。現在看來,他統治的國家位于邁安德(Maeander) 河以北,控制着從安納托利亞腹地向西到米利都的主要道路。皮洛斯 (Pylos)城的線形文字 B 泥闆和楔形文字的赫梯國文獻中都提到過米利都城,來自米利都的女工匠在皮洛斯城工作過,盡管該城在離希臘大陸西海岸很遠的地方。皮洛斯城的邁錫尼國王的某個兄弟在米利都生活過,雖然圖特哈裡四世在位時邁錫尼人可能失去了該城的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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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叙利亞東北部的布拉克山丘發現的米諾斯風格印章

很久以來,用楔形文字寫成卻在埃及發現的阿瑪爾納書簡說明,巴比倫、亞述、安納托利亞、塞普勒斯和埃及王國之間的聯系很緊密。信使頻繁地行走在各個都城之間,王室之間通婚,而且交換過許多珍貴的禮物。 随着我們越來越深入地了解赫梯的地理,這些信函中記錄的各種關系也越來越廣泛。在赫梯首都哈圖沙發現的書簡和官方記載都印證了這些關系的範圍。根據法老用楔形文字寫給阿爾薩瓦(Arzawa)王國的國王塔洪達—拉 杜(Tarhunda-radu)的信簡,我們可以推斷,受過阿卡德語純文學教育訓練的書吏經常遊走于各個宮廷,盡管塔洪達—拉杜的書吏說,他認為赫梯語比阿卡德語容易掌握。現在,可以有理由确信,阿爾薩瓦王國的首都阿帕沙司(Apasas)就是愛奧尼亞的一個沿海大城市——以弗所(Ephesos) 古城。 無論阿希亞瓦國王和阿爾薩瓦國王是否收到過赫梯人或阿卡德人的信簡,按照傳統的美索不達米亞楔形文字教學大綱學習的書吏都在他們的宮廷裡出現過。阿卡德語和赫梯語書面語之間的聯系非常緊密,是以赫梯早期的王室銘文,傳統上用阿卡德語和赫梯語兩種語言的楔形文字來寫。 是以,這些信簡清楚地表明阿卡德語手冊裡的知識傳播到了安納托利亞的西海岸。我們從阿瑪爾納地區發現的泥闆中知道,給國外寫信并翻譯外國來信的書吏精通傳統的文學作品,如阿達帕神話、内爾伽勒和埃列什基伽 勒(Erishkigal)神話。在哈圖沙,書吏非常了解三種不同語言的《吉爾伽美什》和阿加德國王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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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士麥那(伊茲密爾)附近的岩石雕塑,上有赫梯風格的米拉國王圖像和盧維語象形文字的遺迹, 公元前 13 世紀;B. 同一國王印章的銀浮雕,上有阿卡德語楔形文字和盧維語象形文字銘文

這樣的知識被傳播到渴望改善國際關系的統治者的王宮,清楚地說明邁錫尼時期的希臘權力中心深受巴比倫學術傳統的影響。其他方面的專業知識随之而來。法老的一封來信要求塞普勒斯國王給埃及派遣鳥類占蔔專家,這種占蔔在美索不達米亞已很普遍,也被赫梯人采用,後來編成書面手冊,如《泥闆征兆集》。

鐵器時代早期(約公元前1100—前900年)

在希臘,邁錫尼宮廷裡可能隻有書吏之類的人才從事文字記錄,是以文字似乎滅絕了,雖然在塞普勒斯一直存在。到後來,塞浦路 斯人和安納托利亞人可以根據假定的青銅器時代國王的血脈,聲稱與亞述人有親屬關系,但這些文字資料未必記錄了他們的曆史關系。

然而,考古中出土的文物建起了可以觀察這一時期的架構。到公元前 11 世紀後半期,腓尼基人繼承了迦南的沿海地區,重建立立了希臘大陸與近東之間的通商網絡;這一網絡在沿海地區受到的損壞不像以前想的那麼嚴重。這使希臘人接觸了腓尼基人的字母表并最終采納了這種字母,随之而來的還有訓練有素的書吏,他們掌握了很久以前在美索不達米亞就有的學術訓練方法。像青銅器時代一樣,這個新網絡也延展到美索不達米亞, 因為這正是中亞述時期,特别是提格拉—帕拉薩一世(公元前 1115—前 1077)等偉大國王的鼎盛時期;提格拉—帕拉薩一世在幼發拉底河上遊附近的安納托利亞征戰,抵達黎凡特的腓尼基沿海城市,收受過畢布魯斯、西頓和埃及君主送的禮物。在阿淑爾—丹(Ashur-dan)二世(公元前 932— 前 912)及其繼任者的統治下,亞述将其帝國向西擴張;協定以及其他契約的談判起初以阿卡德語進行,配備有翻譯。亞述國王富麗堂皇的宮廷對專門的商品制作産生了巨大的需求,又因為希臘人,尤其是優卑亞島上的希臘人在這一時期的黎凡特地區積極經商, 是以,他們肯定了解美索不達米亞貢獻的智慧财富和物質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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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于萊夫坎迪的金項鍊

考古證據尤其把優卑亞島與美索不達米亞或與美索不達米亞影響下的貿易聯系起來。在優卑亞島的萊夫坎迪,一座公元前 10 世紀的古墓随葬品中,有一條墜着細顆粒挂件的金項鍊,“完全和約公元前 2000 年巴比倫的金項鍊吻合”,是以它可能很久以前就到了優卑亞島,盡管這種類型的項鍊和來自叙利亞的項鍊之間也有同樣多的共通之處,而萊夫坎迪的這條項鍊可能正是來自那裡。已知桑葚狀三叉金耳環的形狀最早起源于亞述,盡管叙利亞北部也用這種金耳環。同樣有說服力的還有來自尼尼微的納布神廟遺址上的一個原始幾何圖案的陶瓷杯碎片,雖然其外形并不突出,卻屬于典型的優卑亞島風格,其裝飾是從杯嘴上懸垂下來的一系列半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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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于萊夫坎迪的金珠寶,在設計和技術上有美索不達米亞元素

青銅器時代末期,在阿瑪爾納書簡中稱為達努納(Danuna)的民族, 也是埃及人有關海洋民族的記載中稱為達奴(Denyen)人的民族,從西裡西亞的阿達納(Adana)來到這裡。公元前 8 世紀中期,阿達納東北部的卡拉泰佩有篇雙語銘文,用拼音文字的腓尼基語和象形文字的盧維語提到摩普索斯(Mopsos)“家族”。摩普索斯是個常見名,線形文字 B 和赫梯文 獻中都有;是以不能據此推斷西裡西亞在黑暗時代以前就有很多說希臘語的人。但是,西裡西亞的主要遺址上出土了邁錫尼和鐵器時代的希臘陶器; 從青銅器時代末到公元前 8 世紀,這裡一直使用盧維語的象形文字;後來, 可以幾乎肯定地說,在阿淑爾巴尼帕時期,這一地區有愛奧尼亞人。盡管人們常激情滿懷地提出《伊利亞特》中的達奈—希臘人(Danaoi-Greeks) 與近東文獻中的達努納之間,或《荷馬史詩》中的預言家摩普索斯與西裡 西亞的摩普索斯家族之間的曆史聯系,但現在看來這種聯系未必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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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卑亞半島繪有懸垂半圓形圖案的杯子,在尼尼微的納布神廟、提爾和加利利都發現了這種陶器

西裡西亞及其大城市阿達納、塔爾蘇斯、梅爾辛(Mersin)和科倫德 瑞斯(Kelenderis)從青銅器時代挺過了艱難時期,到鐵器時代一直保持繁榮興旺。西裡西亞仍然幾乎不為外界所知,但阿達納博物館裡的滾筒印章說明了許多國家之間的交往。這些印章的時間跨度為公元前三千年末到阿契美尼德時期,按照美索不達米亞、黎凡特、卡帕多西亞(Cappadocian) 和叙利亞風格設計,混雜着埃及和塞普勒斯花紋。

新亞述時期(約公元前 900—前 612 年)

傳統上,曆史學家和考古學家認為,希臘人與亞述人的接觸是敵對性的。 他們認為,由于阿淑爾納西爾帕二世和撒缦以色三世在公元前 9 世紀向西入侵,阻礙了貿易,是以黎凡特缺少希臘的考古材料。這種解釋遮蔽了各種各樣的關系,僅從兩個無效的普通印象汲取靈感。第一個印象就是傳統觀點所認為的,亞述的戰争機器殘酷地對抗鄰近地區;這個片面的觀點基本上已被取代。第二個也是傳統觀點,即認為希臘人是海洋民族,實行民 主政治,與東部專制政權不和;但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希臘諸城邦也是被僭主或國王統治,并不是一個統一的海上政權。

然而,一些殘缺不全的楔形文字資料提及,希臘人在黎凡特沿岸某些地區進行海盜襲擊,是以亞述士兵對他們采取武力行動。記錄希臘與亞述沖突的許多楔形文字資料可追溯至公元前 8 世紀末的薩爾貢二世時期,大部分資料可能說的是同一場戰役,是以不能據此認為亞述與希臘之間大體上是沖突的關系。薩爾貢時期的亞實突王“愛奧尼亞人”亞瑪尼(Yamani)的名字反映了非利士人對希臘血統的自豪感。他們的早期文化中有許多邁錫尼的特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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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上,亞述國王沙姆希—阿達德五世的手指指向遠方,石碑高 2.18 米;B. 在土耳其發現的薩穆— 拉瑪特的石碑,高 1.40 米

公元前 696 年,辛那赫裡布派軍隊到西裡西亞平息叛亂後,貝羅索斯說他“按照巴比倫的形象”重建了塔爾蘇斯。亞述文獻中有再現巴比倫的建築主題,說明貝羅索斯使用的資料是基于原始記載的。辛那赫裡布在一處神廟裡安裝了一座亞述風格的塔爾蘇斯的桑頓(Sandon)神雕像, 該神從赫梯時期以來就相當于巴比倫的馬爾杜克神。來自塔爾蘇斯的羅馬硬币表明,桑頓神在哈德良時期仍被頂禮膜拜;亞述人撤離後,當地人沒有拆除這座雕像。直到聖保羅生活的時代,當地人仍對該神相當崇拜。楔形文字資料清楚地表明,辛那赫裡布所關心的是不斷地向亞述進貢,而不是減少安納托利亞南海岸希臘人的活動。這與在塔爾蘇斯出土的文物并不 沖突,因為沒有顯而易見的考古序列斷層。希臘人還記得辛那赫裡布在戰場上留下了一座自己的雕像以紀念勝利,他還指令用“迦勒底”文字銘刻他的勇敢和英雄事迹來啟示未來。無論這位國王的名字是否正确,該雕像都可能是亞述帝國為标示亞述利益而建立的著名石碑之一。這可能是幾世紀後目擊者所說的由“薩達那帕拉” (Sardanapalos)豎起的同一塊石碑,該詞是王室人名阿薩爾哈東和阿淑爾巴尼帕在希臘語中的變體,這兩個名字在傳說中被提及時,往往糅合了其他亞述王的傳說故事。按照斯特拉博的記載,該石碑上刻有石像,右手手指顯示“捏在一起”,他将亞述字母銘文譯為希臘語:

阿那金達拉薛斯(Anakyndaraxes)的兒子薩達那帕拉一天之 内修建了安科阿勒(Anchiale)和塔爾蘇斯。吃吧,喝吧,快活吧, 因為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值得這個動作!

“這個動作”意思是打響指。西西裡的狄奧多羅斯(Diodoros Sikelos) 為該銘文提供了另一個版本,并說迦勒底銘文被翻譯成了希臘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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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來自薩摩斯的青銅姆舒休龍,高 0.105 米;B. 來自亞述的帕祖祖小人像,公元前 7 世紀,高 0.146 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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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貝斯的埃及塑像;D. 烏加裡特滾筒印章上的貝斯,青銅器時代末期

希臘人和美索不達米亞人在叙利亞和黎凡特相遇。出土文物表明,叙利亞的北部沿海地區是世界性大都會,部分原因是從這裡經由奧龍特斯河可以友善地進入美索不達米亞。但是,考古學家重視這一地區特别是阿爾米納城的同時,不應忽視叙利亞更南部其他港口的重要性,因為直到 20 世紀初,叙利亞和巴勒斯坦的沿海港口都在為通向美索不達米亞的各個貿易通道提供給養。

貝羅索斯提到過一個傳統,說辛那赫裡布“在雅典修了一座神廟, 立了青銅像,上面刻有他本人的輝煌事迹”。通常認為,這些事迹不會是真的,但隻要提起青銅像,就使人想起可能起源于美索不達米亞的許多青銅器,被供奉在雅典、德爾斐、奧林匹亞、羅德島和薩摩斯島的希臘神廟裡。有些是原先附在家具或容器上的一部分,有些可能是用于許願的小雕像。薩摩斯的赫拉神廟裡有一組表示許願的青銅器,旁邊站着狗,這與巴比倫的治愈女神古拉(Gula)崇拜有關,常以狗為象征。薩摩斯等地中海東部地區的狗葬方式與在美索不達米亞的伊辛(Isin)的古拉神殿遺址附近發掘出的公元前 10 世紀葬狗墓地的方式類似。在薩摩斯還發現了一個已遭損壞的姆舒休龍(mušhuššu-dragon)的形象,它起初與埃什嫩那神相關聯,但後來被巴比倫的城神馬爾杜克所吸納;公元前 689 年辛那赫裡布洗劫巴比倫後,這一形象又被亞述神阿淑爾吸納。這些物品說明美索不達米亞與薩摩斯有特别緊密的聯系。具有近東特色的是,沐浴更衣後的赫拉形象出現在薩摩斯一年一度的祭拜遊行中,使人回想起巴比倫的新年亞基突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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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和花蕾圖案:A. 圖庫爾蒂—尼努爾塔一世王宮的壁畫;B. 辛那赫裡布的門檻闆上的花紋圖案, 約公元前 700 年;C. 科林斯式花瓶上的繪畫裝飾,約公元前 700 年;D. 烏拉爾圖青銅上的切割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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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大步奔跑的吼獅:A. 巴比倫的陶制牌,公元前兩千紀初期;B. 科林斯式盛芳香油的圓形花瓶上 的繪畫裝飾,約公元前 700 年;C. 如阿淑爾巴尼帕雕像所示,位于尼尼微的辛那赫裡布王宮裡的柱基座

在這些希臘神廟遺址上還發現了美索不達米亞滾筒印章。長期以來, 人們推測,亞述的紡織品也被引進到希臘,由此啟發産生了一些考究的裝飾性飾品,如希臘東部花瓶上的荷花和棕榈葉相間的鍊條。有人認為,科林斯式陶器上的花紋飾品、玫瑰花結和獅子圖案傳承了亞述的主題,原始盛香油的科林斯式長細頸瓶的形狀可能由亞述的陶瓷形狀體系派生而來。在塔爾蘇斯城發現了一隻真正的亞述瓶子和一隻模仿亞述釉彩器皿的瓶子, 後者可能出産于希臘的制造中心如羅德島,不過,“叙利亞和腓尼基的工廠也可能生産這種瓶子”。來自希臘大陸和愛奧尼亞的金制飾品清楚地反映了美索不達米亞的影響,代表了從亞述王朝早期延續下來的工藝傳統在後世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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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滾筒印章上表現的是,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在殺害洪巴巴;B. 利馬山丘上一座神廟裡,青銅器 時代中期洪巴巴的石制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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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來自奧林匹亞的盾牌上的裝飾性青銅标記;D. 位于西西裡的塞利農特地區 的雕像,珀耳修斯和蛇發女怪,公元前 575—前 550 年

《吉爾伽美什》史詩中出現的巨怪洪巴巴,與出現在梯林斯和斯巴達,以及黎凡特、塞普勒斯和埃及的一系列假面具有關。這些假面具可能是按照美索不達米亞和腓尼基的習俗, 挂在房屋外側的門道上。也許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帕祖祖(pazuzu)妖魔形象的影響下,面具上的皺紋和怪相激發了希臘藝術中蛇發女怪戈耳工 (Gorgon)的表現形式。比如,西西裡島的塞利農特(Selinunte)遺址上的一座希臘雕塑顯示,與吉爾伽美什一樣,珀耳修斯(Perseus)被描繪成殺死了類似洪巴巴的女妖美杜莎(Medusa,再注意性别變化)。希臘的假面具也與埃及的貝斯(Bes)神像有關,現在認為,貝斯的名字是阿卡德語“矮子”的意思,可能是在阿瑪爾納時期從美索不達米亞傳入埃及,成為肖像畫。獨眼巨人如波裡斐摩斯出現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印章上, 赫拉克勒斯所殺死的九頭蛇很像美索不達米亞神話和藝術中的多頭動物,而赫拉克勒斯在文學作品中所表現的一系列行動很像早期楔形文字文獻中的蘇美爾神尼努爾塔的行為,這些行為後來被挪用給内爾伽勒神。

美索不達米亞和希臘的歌手所共有的不僅僅是歌唱的主題。希臘的有些樂器如裡拉琴、豎琴、琉特琴、鼓和钹也起源于美索不達米亞,現代演奏廳裡都有類似的樂器。所謂的“畢達哥拉斯音律體系”也是青銅器時代中期在美索不達米亞被正式确立并記錄下來的,很可能與相關樂器一起來到了希臘。楊布裡科斯認為,平均律是被巴比倫人發現以後通過畢達哥拉斯傳到希臘的,但是楔形文字證據并未證明這一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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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我思Cogito出版的《美索不達米亞的遺産》

(本文摘選自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我思Cogito出版的《美索不達米亞的遺産》一書,本文作者斯蒂芬妮·達利為亞述學者、英國牛津大學薩莫爾學院東方研究所進階研究員,作者A.T. 雷耶斯為古典學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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