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是一個曆史文化寶庫,散落其間的是中華幾千年的傳統民俗和淳樸的家族文化。一直以來,我都喜歡背上相機,利用有限的閑暇,行走在遠離城市的地方,走訪古村古鎮,看一堵殘牆,一朵雕花,感受一份幽靜,一份神秘,放松一下繃緊的神經,享受那無憂無慮的淳樸慢生活。帶着這種心情,在一個雙休日,我走進了位于揭西縣良田鄉的千年古村落——桐樹坪村。
桐樹坪村位于揭西、豐順、五華兩市三縣交界處。“千年古村今無恙,山環水抱蘊明珠。”這是遊客對這個古村的贊譽。據《桐樹坪劉氏族譜》記載:劉氏現代三世祖綿基公于明嘉靖年間(公元1522年-1566年)攜四個兒子在桐樹坪開居立業,筚路藍縷,以啟山林。目前全村近二千人口,清一色劉姓,是揭西縣龍潭劉氏派系的發源地。想想也是令人感歎,舊時的村寨,就是一個同宗共祖的血緣集團。一個人,開枝散葉,子孫越來越多,聚居地慢慢擴大,最終分散到各地。從出土的墓葬形制看,在客家人來此居住前,原住民是刀耕火種的畲族。從地名看,曆史上至少有袁、李、陳、曾、鄧姓人在此居住過。令人費解的是,當地客家方言将桐樹坪村的桐字發音為“梌”(音塗tú,柏樹的一種),稱“梌樹坪”,至今仍沿用此一讀音。據傳當年此地盛産梌樹,但至少有據可考在清乾隆年間劉業勤編的《揭陽縣志》地圖上文字已寫成“桐樹坪”,據說當地已罕見傳說中的“梌樹”了。
整個村落呈船形,四面環山,兩條溪流穿村而過,村中路徑沿溪而設,均用青石鋪地,整個村落空間自然流暢,動靜相宜。走進其中,我首先被古村中的清清溪水吸引。小溪從遠山逶迤而來,宛如不施粉黛的村姑,在村中的開闊地上,淌得晶瑩剔透。小溪清澈見底,明鏡透徹,溪底的鵝卵石、小岩石和小草都清晰可見,歡快地流淌着。每隔一段,就修建有一道水壩,形成一彎清澈的水潭,這大概就是小溪歇息的地方吧。潭水清澈幽深,偶有魚兒遊出水面覓食,小潭水泛起漣漪,圈圈點點的,微風吹過,慢慢的散去。腳踩在小溪水中的大石頭上,聽着溪水在腳下潺潺的流着,累了找塊石頭坐下來,聽着小溪歡快動聽的歌唱,渴了掬一捧溪水,山溪水清澈甘甜,一掬入口,頓時一股清澈沁入肺腑,有種濯滌心靈蕩滌靈魂的徹悟感受。
村子後面和村水口皆儲存有整片古樹林,古樹盤根錯節,蔥蔥郁郁,稱為“風圍樹”。 陽光一抹抹地從空中灑下,村莊還是那麼的恬靜迷人,那麼溫馨。古老的客家民居和建立的樓房栉次鱗比,小巷深深,斑駁的土牆镌刻着歲月的印迹,蜜蜂蝴蝶在花叢中起舞,鳥兒在樹梢歌唱。平靜的日子,甯靜緻遠的悠揚裡,但聞幾聲雞鳴犬吠,村中傳來的幾聲俚語則是親切的鄉音。淡淡的的鄉情,柔柔的溫情,人與自然融為一體,人與人和諧比鄰,這是一處真正的桃花源。田園、山丘、炊煙、樹木、花草、小鳥和着這古風古韻,在腦海裡自成了一幅優美的畫境,漫步其中猶如行走在時光的記憶中。
古村内,曲曲折折的卵石小徑,零零星星的石圍菜園,透出農耕時代的歲月滄桑。整個古村有儲存完好的天錫樓、麻石路、三棟屋、水塘、古井、師傅宮、殿逢公祠、北帝宮、龍神伯公、三山國王宮、觀音廟、天主教堂……漫步其間,仿如溯時訪古,一頂飛檐,一池碧水,一塊青磚,那舊巷,那豔陽,那遠色,無關愛情,無關心情,都讓人生出無端的慨歎。凝思處,小橋流水般的清新悅目;芭蕉不展,丁香結般的淡淡憂郁;琴曲的委婉纏綿。仿佛随時随地都會遇見,掩面,無語,低眉的如淡雅幽蘭般的婉約女子,以及道骨仙風穿街而過的俠士。舊屋,宛若從深谷清澗中走出那一股超塵脫俗的幽深,那遠離世事的,别樣的美啊,琴音,墨硯,詩風,詞韻,廖言不盡。回眸間,一幅幅雲水禅境,已陶然入畫。
我徜徉在古村落裡,踏着踩滿了一代又一代先人腳印的石闆路,就好像走在古村的脊背上。那或長、或寬、或方、或圓被打磨得光滑锃亮的麻石闆,似乎要告訴我們什麼。偶爾從古村的一處老宅子往裡探望,隻見庭院深深。那斑駁的老牆院子,麻石闆台階下的青苔,以及那古樹抽出的新綠,無不烙滿了時光的痕迹。賦閑的老人們三三五五的坐在牆腳處談天說事,少有的能見到他人。現在正是“農村包圍城市”的時代,青壯年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村莊裡靜靜的,唯有牆角荒地生長着各種灌木野花,在春雨的滋潤下,它們阿娜菁菁,芳豔迷人。
與古村落伴随存在的,還有宗祠和氏族文化,它們深深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曆史上許多枭雄和偉人均受到氏族文化的深刻影響。殿逢公祠和劉氏宗祠坐落在古村落的正中心,現劉氏宗祠已改建為文化活動中心。殿逢公祠屬磚木結構,硬山屋頂,擡梁式,坐北朝南,平面二進,呈台階式,每進為三開間。祠堂當年還曾作為學堂,在這裡能夠想象出當時濃厚的學習氛圍。可惜經過近百年風雨侵蝕,棟折梁摧,牆垣剝落,急需補葺增修。在原劉氏宗祠旁,我發現有塊元寶石上片,為良田鄉其它村寨所少見,證明古時桐樹坪祠堂内開設過織布作坊和染布作坊。元寶石,因其形狀神似元寶而得名,又稱“砑光石”、“踹布石”、“扇布石”、“踩布石”、“飛雁石”等,是古代染布作坊用于碾整染布成品的特有工具,由上片和下片兩部分組成,各地大小不一,但形狀相近,小者五、六百斤,重者千餘斤。
有些事物來不及珍惜,就匆匆隐入曆史厚重的帷幕。古村的路是豐富的,表現着生存的狀态。無論是白天和黑夜,晴天或陰雨,這兒的一切,沒有矯飾之情,不管是誰都有親切的激動。我站在一所無人居住的門樓前,黑色木門中間的兩個圓鐵環,像眼睛緊緊地盯住我。很想推開木門,聽沉重的響動,那聲音在城市裡已消失許多年了。我想邁過門坎,進入青磚修築的屋子。坐在客廳上,喝着山泉水浸泡的綠茶,必是另一種味道。剛巧碰到一位當地的長者,便與他談論起古宅的話題,引發的卻是老者的聲聲歎息,老人的歎息聲裡充滿失落、寂寥和惋惜的成分,如今,古村少了人煙,空剩寂寥萦繞在心,遲遲不肯散去。想昔日雞犬相聞,炊煙四起的農家景象,都已沉沒在過往歲月中。所有成長的記憶,無論快樂抑或憂傷,都沉落在心靈的底片上,凝固為石,風幹成内心的影像,憑靠記憶溫暖擦拭,直到透射出别樣的光和亮。此刻老人的目光變得那樣迷朦、深邃、悠遠、祥和,似乎穿越時空去追索那熱鬧的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傾聽撩人心旌的雞啼犬吠。老人随即又欣喜地告訴我,今年已有商人來村裡承包田園種菜,近幾年間在外安居的人們也陸續返鄉蓋房,都懂得保留一個村落的延續和記憶,守住精神家園。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中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時值春耕季節,田野裡村民正在插秧。久居城市的我們很難見到白居易詩中描寫的“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婦姑荷箪食,童稚攜壺漿,相随饷田去,丁壯在南岡”的田園風情。我碰到一戶人家在插秧,閑聊中他告訴我,他在省城工作并安了家,揭西開通高速後回老家友善了。這次是帶家人回來度假的。他告訴我,随着城市化程序的推進,越來越多的人對于農業生産的過程的記憶也日益淡薄,周末帶着家人回來可以真正放松自己的心情,呼吸新鮮的空氣,在藍天與白雲下,自己動手管理自家的菜園,吃着自己種植的有機蔬菜,播種、施肥、澆水---收獲,真正享受農耕的樂趣。父母的參與,促進了孩子與父母的關系,讓孩子結識更多的好朋友。鄉村,是中華文明之源,特别是這些古村落,承載着傳統文化之根脈,是寶貴的文化遺産。村落保護與利用,應該是新農村建設的重要主題。放眼長遠,城市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後,人們生活方式多樣化,體驗鄉村生活、追尋鄉愁,會成為一種時尚。
人,許多時候是懷舊的。一棵樹,一束花,一株草,便是一段美好的回憶,便有無數心事在心中擱淺,繁華過後,化為煙塵,沉落在心,永不消逝。走累了,我随便尋一處石階坐下來,看落日餘晖,發一會呆,想想古村的往昔,想想久遠的曆史,想想淹沒于歲月深處的紅塵舊事,讓時光緩緩地流淌,都是一種悠閑與清靜的享受。此時此刻,心靈像似被清澈的河水一遍遍洗滌過,不再浮躁不再煩惱,及至日落西山,仍不想離去。曾經,我也想在一片澄淨的天空下,結廬為舍,手執書卷,賞月頌風,觀流雲舒卷,遠避喧嚣于繁市,如同祖輩,過人世間最節儉的生活,直到靜靜終老在清風綠野間。
桐樹坪古村,穿越明風清雨,輾轉千年,那份唯美與極緻卻不曾釋懷。世事滄桑,古村的每一縷風、每一輪新月,都将定格成生命中永不消逝的風景。而我們的人生,總是在這樣的懷舊裡再次前行,抖落過去歲月蒙上的煙塵,讓靜止的時空緩緩歸來,它因為被鍍上了一層回憶的光芒,或者是被時光之水軟化了昔日的堅硬粗糙,進而洋溢着一種安撫現實焦慮的溫軟與溫暖,充滿了一種了解後放下的慈悲,在這樣速成又速朽的時光裡,給内心帶來溫暖。
這是一個讓人放松、讓人放下的地方。學會放松,緊張與勞累就會煙消雲散;學會放下,生活别有洞天。平時,我們忙忙碌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忘了自己是誰,隻知道一刻不停地往前趕。如果我們放慢腳步,就會看到路上更多的風景;如果我們放松心情,生活就會充滿快樂;如果我們放下過多的物欲,心靈就會獲得解放。徜徉在桐樹坪古村的清靜中,我的心境格外地覺得輕松、舒暢,宛如遠航之輪泊靠風平浪靜的港灣,少一份急促與拘束,多了難得的恬然和超脫。
作者簡介: 劉俊合, 男, 1968年12月出生于揭西縣良田鄉桐樹坪村,大專文化,中共黨員。良田經濟促進會副秘書長,中國小說學會會員,揭西縣作家協會副主席,著有長篇曆史小說《三山國王傳奇》,現居東莞。
來源:良田資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