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已非昔日支那。”這是1937年,日本由中國戰場發往國内的一則報道中的最後一句話。在剛剛結束一場空戰的戰場上,所有在場的日軍對着一塊簡陋的墓碑脫帽敬禮,但令人意外的是,這座墓碑下,埋葬的是一個中國人,一個年僅21歲的中國空軍戰士。
“支那空軍勇士之墓”,短短幾個字,卻是罕見的,表達了在場的日軍對這個年輕的中國士兵的敬意。一個抱着“毀滅中國”的決心而來的民族,在戰場上對他們一向視為“蝼蟻”的中國人哀悼,很難想象這墓碑下的人究竟做出了怎樣壯烈的犧牲。
這個被日本人哀悼的青年,是笕橋中央航空學校第十二期學員。不隻是他,在這個戰場上,中國第一批空軍飛行員全部以身殉國。總共十六期學員,1700名空軍戰士的英靈,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
以“死”為志的學習
“風雲際會壯士飛,誓死報國不生還。”這是印在當時畢業的飛行員們畢業照兩邊的對聯。當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們很難想象,會有哪一所高校,把“死亡”當做自己的校訓,去培養自己的學生将生命當成最後武器的。但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這所學校,它确實做到了,将它所有的學生送上了戰場。
1931年,日本在中國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整個過程之慘烈震驚了國際。往日充滿生氣的街道,一夜之間隻剩下了哀嚎和啼哭。即便是中國乃至國際上的其他國家紛紛向日本發出了抗議、譴責聲明,但日本依然以其冠冕堂皇的借口迅速占領了中國東北三省,甚至扶持起了一個“傀儡政府”,企圖幹涉中國内政,全面戰争一觸即發。
雖然帶着對日本無限的憤恨,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彼時的中國無論是整體實力,還是軍事裝備都遠遠落後于精心發展了十年武裝力量的日本。然而,讓我們就此束手将國土拱手相讓也是萬萬不可能的。為了讓在即将來臨的全面戰争中,中國能有一戰之力,事變爆發的四個月後,國民政府在杭州笕橋成立了第一所空軍學校——中央航空學校。
令人意外的是,進入這所學校學習的學生,幾乎都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身份非富即貴。這其中我們比較熟悉的就有著名作家、建築師林徽因的弟弟林恒;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的幼子張錫祜,還有無數我們不知道的,甚至沒有留下名字的戰士……以他們的家境實力,他們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前往國外避難,但他們骨子裡的血性讓他們選擇了為國而戰。
“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于盡!”光是看着這些文字,那個年代慘烈的場景,似乎就已經浮現在了眼前。這些意氣風發的少年有的進入學校時不過十幾歲,十幾歲的我們在做什麼呢?我們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裡享受着他們所創造的和平與安甯,而風華正茂的年紀,他們已經将“死亡”當做了自己最後的歸宿。
血戰淞滬
古有雲:“十年磨一劍”,但當時在敵人的步步緊逼下,中國沒有那麼長時間,敵人也不會給我們太長的時間去壯大實力。1936年8月13日,層層的烏雲籠罩着地面,顯得整個空間越發的昏暗,外面是呼嘯的狂風打着旋兒拍打着窗戶,發出陣陣聲響,天空中時不時劃過一道閃電,配合着轟隆隆的雷聲,像是在醞釀着一場大災難。
此時日本的營房内一個身着軍官服的人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嘴裡嘟嘟囔囔地顯得他整個人異常煩躁。今天是他們計劃對上海進行空中轟炸的日子,日軍已經向上海陸地發起了重兵進攻,隻要配合空襲,上海在他們的計劃中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但看着如同下一秒就會塌下來的天,他們的轟炸計劃不得不向後推遲。
而另一邊,中國杭州笕橋、安徽廣德兩處,在今天看來算不上是機場的機場上,一群年輕人已經穿好了裝備,整裝待發。剛剛經曆了四年校園學習的中國第一批空軍們,即将迎來他們的第一次實戰。機場的裝置着實不算好,這群裝備整齊的年輕人此刻顯得有些沉默,他們互相擁抱着,拍拍身邊戰友的肩膀,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所有人的眼神都異常堅定。他們都知道,從此刻起,他們的每一次飛行,都可能再也見不到彼此了。
14日淩晨,趁着微弱的汽車車燈的光,中國的飛機起航了。不明是以的上海群衆很快就被一陣轟炸聲吵醒,短暫的騷亂過後,他們發現這些飛機轟炸的方向竟然是敵人的陣營。這讓連日飽受日軍侵擾的群衆一陣興奮,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中國的空軍飛機。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敵人傷亡情況,但這一進步足夠給他們帶來希望。
在上海群衆的歡呼聲中,日軍大沙場軍械庫、旗艦“出雲”号和日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全部被炸。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日軍慌忙組織反擊,但相較于準備無畏的中國戰士,日軍匆忙之下的反擊,顯然是氣勢不足。長達30分鐘的激烈戰鬥,中國空軍擊落日軍戰鬥機3架、擊傷1架,而我方無一損傷。
原本就因為計劃推遲而異常煩躁的敵軍将領,此刻顯得跟更加氣惱,他萬萬沒想到幾個月前在他眼中還毫無反抗之力的“支那人”竟然短時間内就有了如此戰力,雖然傷亡并不算十分嚴重,但我軍的反抗也确實像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臉上。然而此刻無論是我方還是敵方都清楚,這一切都還沒結束,天空的陰霾即将散去,等到天空放晴,一場激戰即将拉開序幕,一切都不過是剛剛開始。
犧牲
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曾在中央航空學校畢業典禮講話的時候說:“古有嶽母在兒子背上刺字‘精忠報國’,而今我們也應該在孩子的心中刻下這四個字。”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樣教育兒子的。是以他的兒子張錫祜為了抗擊日本戰機,在惡劣天氣下升空,最終在臨川上空飛機失事,機毀人亡,那時他才25歲,剛剛與未婚妻訂婚不久。
闫海文這個來自東北的飛行員,原本不該出現在淞滬會戰的戰場上,但他忘不掉“九一八事變”在日本轟炸下喪生的幾萬東北同胞,主動請纓接下了轟炸任務。不幸的是,轟炸返航途中,闫海文被敵軍擊中,跳傘後又落入敵軍基地。日軍當時其實并沒想要殺死他,隻是下令将他活捉。但面對一圈圈日軍的包圍,他高喊“中國空軍沒有俘虜!”,用僅存的一顆子彈自戕而亡,也正是這一行為,讓身為敵人的日本人看到了中國人身上的血性,不惜為他立碑厚葬,以表敬意。那一年,他才21歲。
知名法學家沈家彜的兒子沈崇海,在空中發現了海面上的幾架敵艦,那時他的飛機已經出現了故障,彈藥也不充足,想要活着隻能緊急降落或者跳傘逃生,但他卻看了一眼下方的軍艦,偏偏選擇了用自己當做最後一顆炮彈,與和他一起前去的戰友一起,撞向了下方的敵軍,雙方同歸于盡,屍骨無存。那一年,他們也才25歲。
而被稱為“中國空軍王牌飛行員”“空軍總教頭”,也是第一個擊落日寇戰鬥機的高志航,他曾經被世界公認是最有前景的中國飛行員、指揮員。然而面對敵軍的突然襲擊,他誓死不肯撤退,最後與十四架戰鬥機共同喪生于火海,人們發現他的遺體時,已經燒得焦黑的軀體依然還保持着握着操縱杆的姿勢。他犧牲時年僅30歲,家中年幼的女兒等着爸爸像往常一樣,開着戰鬥機,用特别的方式跟她“打招呼”……
随後不久,與高志航一起,被譽為中國空軍“四大金剛”的劉粹剛、樂以琴、李桂丹,均以同樣慘烈的方式以身殉國。然而,這才僅僅隻是一場戰鬥的死傷情況,真正的戰鬥,遠不止這一場。
1936年到1945年,不到十年的時間,一千多名飛行員無一不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在戰鬥,最後全部将自己年輕的生命留在了戰場上,而他們的平均年齡,也不過20歲而已。抗戰勝利了,但他們鮮活的生命卻變成了冰冷的墓碑。
他們離開了嗎?我想并沒有,他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看着今天的大好河山,這些用鮮血為我們鋪就了盛世道路的先輩,将永遠活于每個中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