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新任女首相的“内憂外患”

9月6日，在英國倫敦唐甯街10号的首相府，新就任的英國首相伊麗莎白·特拉斯（前）發表講話。 （新華社記者 李穎/圖）

當地時間2022年9月6日，在英國蘇格蘭巴爾莫勒爾城堡，伊麗莎白·特拉斯正式接過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首相任命。自此，這位前外交大臣成為英國脫歐六年來的第四位首相，以及繼瑪格麗特·撒切爾和特雷莎·梅之後的英國第三位女性上司人。

前一天，特拉斯在保守黨内赢得57%的支援，戰勝競争對手、前财政大臣裡希·蘇納克（43%）。

“戲精”約翰遜執政三年後，英國人更期待一位踏實務實的上司人。而從資料上看，特拉斯與英國選民的蜜月期看似不會太久。英國民調機構YouGov發現，超過五成的英國選民不相信特拉斯能妥善處理英國的危機。

搬入唐甯街10号後，特拉斯面臨着生活成本飙升、能源危機以及經濟衰退等内部危機。對外，她仍将處理脫歐遺留問題、斡旋俄烏沖突以及調和盟友關系等棘手事務。

即便特拉斯在勝選演講中承諾“以保守黨的身份執政，為國家做出貢獻”，并将交出一項“大膽的重振經濟計劃”，然而這位“新版鐵娘子”的凜冬考驗才剛剛開始。

“政壇變色龍”

相比其他英國首相，伊麗莎白·特拉斯的政途相對低調。英國人了解約翰遜是前倫敦市長、知名記者以及演說家，卻不清楚特拉斯曾在三任英國首相内閣中擔任過六次部長級别的職務。

現年47歲的特拉斯曾謙虛地說，她沒有約翰遜那般魅力。但親友眼中的特拉斯卻是“自信”“敢于冒險”“雄心勃勃的”。

1975年7月，特拉斯出生于英國牛津的左翼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利茲大學的數學教授，母親曾擔任過教師與護士。青年時期，特拉斯傾向于中左翼立場。特拉斯曾與母親走上街頭，支援核裁軍運動；1982年，特拉斯因反對保守黨政府，還在街頭講着一口蘇格蘭英語，高喊反撒切爾夫人的口号：“瑪姬，瑪姬，滾蛋！滾蛋！”

進入牛津大學後，特拉斯加入了中間派自由民主黨的學生社團。1994年，19歲的特拉斯開始對政治充滿熱情，她在學校舉辦演講，呼籲廢除英國君主制，舉行全民公投，支援大麻合法化。特拉斯在一次演講中說“我們不相信有人生來就是統治者”。

很快，特拉斯的政治取向就出現了轉變。踏出牛津校門後，她轉身加入保守黨。在2022年夏天的競選活動上，特拉斯為其辯解“轉而效忠保守黨是自我成熟的表現”。

英國《衛報》稱這是一種“政治變色龍”（Shapeshifter）行為。支援者稱贊“特拉斯可以在必要時改變立場”，批評者則指責其是“投機主義者”。

特拉斯始終保留着政治野心。她在殼牌、通信等世界500強企業工作幾年後，不斷參與地方選舉。2006年，特拉斯被推選為英國格林威治市地方議會議員。2010年，時任保守黨黨首卡梅倫将她列入“A級候選人”。

兩年後，特拉斯順利進入卡梅倫内閣擔任教育部長。此後十年，特拉斯先後擔任卡梅倫政府的環境大臣、梅政府的司法部長、約翰遜政府的國際貿易部長和外交大臣。

特拉斯的180度政治轉向關乎英國脫歐。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上，特拉斯是堅定的“留歐派”，她曾發推特稱“留歐才可以讓我們專注國内的經濟和社會改革”。短短一年後，特拉斯搖身一變轉為“強硬脫歐派”。此後，特拉斯與多國達成貿易協定，并大力宣傳“脫歐給了英國更多機會”。

2022年7月初，特拉斯并不是保守黨内接替約翰遜的頭号人選。為了吸引傳統的保守黨選民，特拉斯有意将自己打造成下一個撒切爾夫人。她不僅效仿撒切爾夫人的裝扮，還在英國經濟危機時效仿“撒切爾主義”，提出“減稅抑制通貨膨脹”。

保守黨網站Conservative Home編輯保羅·古德曼評價稱，在英國衰退時刻，“特拉斯身上強大的适應能力正是保守黨急需的品質”。

帶英國度過凜冬

2022年9月6日，英國唐甯街10号下起了陣雨。特拉斯在擔任首相後的首次講話中承諾，她将帶領英國“安然度過”經濟風暴。特拉斯政府的三大優先事項是：減稅以提振經濟、應對能源成本上漲、整頓國民醫療服務體系。

在英國脫歐、新冠疫情和俄烏沖突等因素作用下，前任政府給特拉斯留下了“經濟爛攤子”。據英國能源監管機構（Ofgem）預測，從10月份起英國家庭的能源賬單将上漲80%，達到每年3548英鎊的平均水準。英國人即将迎來一個寒冷的冬天，許多貧困家庭将在取暖和果腹之間作出選擇。

高物價将導緻英國陷入經濟衰退。英格蘭銀行預測，到2022年10月英國通脹率将達到13%，這是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最高水準。雪上加霜的是，彭博社9月2日報道稱，印度已超過英國成為世界第五大經濟體。

生活成本危機無疑是特拉斯的第一重挑戰。彭博社9月6日報道稱，特拉斯計劃向企業提供400億英鎊的一攬子支援，以降低企業能源成本。

新任财政大臣誇西·科沃滕（Kwasi Kwarteng）與特拉斯觀點一緻，主張自由市場主義，他在英國《金融時報》撰文，主張“應以寬松财政政策幫助人們度過寒冬”。

特拉斯尚未提及政府如何籌集大筆财政支援支援能源計劃。據美國《政客》歐洲版分析，該能源支援計劃應通過借貸與減稅相結合的方式支付。在競選期間，特拉斯僅承諾暫停每年約150英鎊的綠色稅、撤銷國民醫療保險上浮繳費等，以此補貼英國家庭。

如何處理與英國勞工的關系也在困擾着特拉斯。由于購買力問題，自6月以來，英國鐵路、海運和運輸勞工工會組織的持續罷工，緻使英國交通網絡陷入大範圍癱瘓。

2012年，特拉斯與他人合著的《被解放的不列颠》一書中曾提到，“英國勞工是世界上最懶惰的人之一”。特拉斯對此辯解稱“該觀點是他人撰寫”。2022年8月16日，傾向于勞工權利的英國《衛報》爆出一段錄音，特拉斯在其中暗諷英國勞工“懶惰”。英國工黨副領袖安吉拉·雷納（Angela Rayner）認為特拉斯将剝削英國勞工權利。

除了經濟挑戰，特拉斯還需處理英國的内部政治危機。2022年10月，英國最高法院将确定“蘇格蘭能否在未經英國政府準許下進行獨立公投”。英國脫歐時，蘇格蘭群眾曾普遍支援“留歐”，該地區近年來對英國政府不滿情緒日漸加深。“和約翰遜政府一樣，特拉斯政府仍被蘇格蘭多數選民排斥。”蘇格蘭民族黨議員斯圖爾特·麥克唐納（Stewart McDonald）說。

特拉斯還需要團結一個四分五裂的英國保守黨。在2025年初的英國大選來臨前，特拉斯應盡力保住保守黨在英國議會的多數席位，以及領先于在野黨工黨的民調支援率。

在英國路透社看來，特拉斯的政治手腕遠弱于前任政客。2022年9月6日，特拉斯公布了一個“多元且忠誠”的新内閣，四大主要内閣職位上無一白人男性。

特拉斯的親密盟友特蕾絲·科菲（Therese Coffey）被任命為副首相兼衛生大臣。前保守黨副主席、教育大臣詹姆斯·克萊弗利（James Cleverly）被任命為外交大臣，他是一名混血男性，其母來自塞拉利昂。前英國總檢察長蘇拉·布雷弗曼（Suella Braverman）被任命為内政大臣，她成為第二個擔任内政大臣的印度裔英國議員。新任财政大臣誇西·科沃滕則是一名黑人男性，自2021年8月以來一直擔任英國商業、能源和産業戰略大臣。

保守黨内反對特拉斯的議員不無擔憂地說，“她不會任命黨内其他派别的人物，她也沒有嘗試從高層将保守黨重新整合到一起。”

“全球英國”政策

在對外關系上，特拉斯将暫時沿襲約翰遜政府的“全球英國”政策。

特拉斯是北約和烏克蘭的堅定盟友。面對俄烏沖突，特拉斯比約翰遜更為強硬。2022年3月通路立陶宛期間，時任外交大臣的特拉斯宣稱“普京在烏克蘭必須失敗”。為了赢得更多保守黨支援，特拉斯在競選期間提出在2026年将英國國防開支提高為GDP的2.5%。

特拉斯在接受BBC采訪時表示“絕對”贊成英國人前往烏克蘭作戰。當英國國防部門批評特拉斯的好戰言論時，她卻依舊在通路愛沙尼亞期間與英國坦克合照。此舉被視為效仿撒切爾夫人。

特拉斯在國際舞台上的麻煩也不少。2022年9月，《政客》歐洲版刊載題為《全世界都讨厭特拉斯嗎？》的文章，側面反映出國際社會對特拉斯的觀感不佳。

對于歐美盟友，特拉斯曾多次失言。在競選活動現場，特拉斯并未對“馬克龍是敵是友”予以正面回答。她反而留下一句：“當首相後，我将根據他的行動判斷。”2021年，特拉斯與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會面時還曾質疑“英美同盟關系的特殊性”。

特拉斯與歐盟的關系更為水深火熱。《北愛爾蘭議定書》是英國《脫歐協定》的一部分，它規定北愛爾蘭地區留在歐盟關稅同盟内，以防止愛爾蘭島内出現陸上“硬邊界”。

英國并未遵守該議定書規定，歐盟是以提起了7項針對英國的侵權訴訟。特拉斯曾強烈抗議，她将單方面廢除或改寫不利于英國經濟增長的内容。

“一年前，歐盟本來期待特拉斯是一個好的合作夥伴。”政治咨詢公司歐亞集團總經理穆吉塔巴·拉赫曼(Mujtaba Rahman)說，如今，特拉斯讓英歐關系陷入了信任赤字。

南方周末記者 顧月冰 南方周末實習生 何宇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