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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利軍:當一位成功商人退回鄉村

作者:齊魯壹點

盛夏時節,紅葉柿岩景區裡很難安靜下來。蟬鳴聒噪,各種鳥兒叽叽喳喳,混合着遊客的笑聲和村民的腳步聲,所有的聲音彙成一條河,讓這片深綠色的山峪顯得靈動。

“我多次創業,但隻有發展紅葉柿岩的鄉村振興項目,是我幹得最高興的一件事。”今年58歲的房利軍,生長于淄博博山群山環抱中的一座村莊,現為山東華旅旅遊發展股份有限公司的創始人。在轉向鄉村振興項目之前,他已經在商業上獲得了巨大成功。那是城市建設高歌猛進的時代,地皮、商品房、工地上機器轟鳴,錢像是一串串數字,創造出屬于那個時代的神話。

在城建開發最為鼎盛的時代,房利軍開始将大部分精力傾斜到紅葉柿岩項目的開發上。這是一次創業,但更像是一場實作情懷的冒險:從土地流轉開始,一個從農村走出去的成功商人回到農村,描繪自己想象中“富而美,人興旺”的理想鄉村畫卷。

在鄉村振興的大命題面前,一個人的力量、一個公司的力量是如此微小。一位成功的商人投入到新農村的建設,他會經曆什麼?

房利軍的故事給出了一種可能性:從商業上說,這是一次大膽的先行,曆經十年,到目前為止仍然是一次充滿了未知的探索;但從内心和成長來講,在财富和效率挂鈎的時代,他在故土上找到了完整、充實、自我主宰又充滿力量的生活。

房利軍:當一位成功商人退回鄉村
一場大雨後的冒險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突襲,山路被分割成零落的版塊。

房利軍喊着記者一起出去,到原生态的山路上走走,“這個時候,景色最好。”他的身形很瘦,整體給人清矍感。人一瘦,就顯得眼睛大,看人的時候有一種炯炯的專注。

他的臉比真實的年紀更有故事,這一雙眼睛,讓整張刀刻一樣的臉生動起來。

他開着的黑色越野車車齡不詳,是當年抵賬來的二手車,已經跑了30萬公裡,車身上新傷帶舊傷。因為接受采訪,他特地換了一件朱紅色的POLO衫,接待朋友的時候他喜歡穿這件衣服,覺得“顔色顯得精神”。這件衣服是他外甥買給他的,價格不詳,也不是什麼名牌,衣服大了一個尺碼,人在裡面有點晃蕩。

跟房利軍熟悉的人告訴記者,他的衣服都是合适的号碼一次買上“一摞”,隻要幹淨,就随便抓一件穿。退休前,他出現在公司都是西裝筆挺,就算是最熱的夏天,也要把襯衣紮到腰帶裡。自從2019年從公司董事長的位置上退休後,房利軍就獲得了“穿衣自由”。他自己很少會買東西,這些跟個人有關的細節常常不關心,也不在意。

除了跟工作有關的接待,他的生活接近于極簡。他不喝酒,最大酒量是一瓶啤酒。最愛吃白菜炖豆腐,再泡上一張煎餅。有時候白水泡上一張煎餅,也能頂一頓飯。

唯一算“特殊”的習慣,就是睡覺。早上要睡到自然醒。商場如戰場,三十多年的風雨中,公司幾度有過飄搖的時刻,他也會偶爾失眠。但大多數時候他都能保證睡眠,“最壞能怎麼樣呢?已經這樣了。”

暴雨後的山路實在不适合出行。确切點說,開車的地方已經算不上是路。今年的雨水格外大且密集,叮叮铛铛地砸出了一川碎石亂如鬥,車身颠簸得像暴風雨裡的小船。

“别害怕。”看着後排的記者默默紮上了安全帶,房利軍說,“最壞就是車子壞了,車裡很安全。”

“最壞能壞到什麼程度?”這是房利軍常挂在嘴邊的話。

但這次的情況仿佛是真的很壞。山雨夾雜着黃泥,路上都是坑坑窪窪的積水,在俯沖轉折之後,輪胎陷入到一個極深的水溝裡。油門踩到底,輪胎急速地打轉,卻越陷越深,在整個後輪胎都陷入泥坑後,房利軍下車問記者:“再往前隻能徒步了,走嗎?”

雖然是詢問,但卻是不容質疑的語氣。前方多歧路,車不能行,徒步可以。記者一行四人背上相機跟着他,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未開發的森林地帶走去。

“這裡的項目目前停了。原因很多,歸根結底是資金問題。”山路崎岖,記者一行走得蹒跚且艱難,房利軍卻能靈活地在亂石和湍流之中跳躍騰轉。

房利軍:當一位成功商人退回鄉村

“最難又能怎麼樣呢?”房利軍說,“就跟咱們這次一樣,車沒法走了,人能走。人也沒法走了再回頭。”

山路有些地方需要渡過溪水,房利軍跳過後,會搬來石頭墊在溪水中,讓記者一行能夠踩着石頭過河。

“沒事,你跳!看,跟我一樣,跳就行!”他身輕如燕地示範如何過河,房利軍呈現出來一種超乎年齡的年輕和矯健,“你們别怕,大膽一點,看準了往前走。”

“看準了,大膽往前走”

要了解一個人現在如何行事,就要回到他的過去。“看準了,大膽往前走”這句話,幾乎貫穿了房利軍的整個創業生涯。

淄博是老工業區,煤礦大都集中在博山區和淄川區。淄博煤礦的開采,始于唐代,盛于明清,是大陸古代煤炭生産的發祥地之一。礦産帶來了經濟繁榮,尤其是博山區,早在百年前就已經有了鐵路。

在煤炭資源豐富時期的博山,幾乎每個人都圍繞着煤礦工作,房利軍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煤礦勞工。

“我爺爺也在礦上,我爸爸是農民。到了我這輩,讀完中專,我又去了礦上。”房利軍說,爺爺和父親都是極老實本分的人,在印象中跟人交往說話,總是小心低着頭。他在農村長大,大家庭裡的長子長孫,也不算吃過苦,但是心裡總是憋一股勁,“我就想幹點事,讓人家看得起我們。”

憋着這股勁,他辭掉了煤礦的工作下海。從煤礦運輸開始,組建運輸車隊、買賣煤炭生意,後來才開始逐漸涉及到房地産。幾乎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時代的點上。

每一個從這個原始創業時代厮殺出的人,都帶着明顯的個人印記。跟他接觸的人,評價都是“跟房總幹不會吃虧”。

不僅是對身邊的人,在很多地方,房利軍經常大方到令人不能了解。從汶川地震、抗洪救災、抗擊非典、捐資助學到公益校車以及修橋架路、打通隧道改善民生工程,累計花了近億元。如果說之前捐款時是企業經營良好有餘力,但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的第一時間,房利軍就組織捐款60萬用于購買口罩,當時公司賬戶上隻剩了70萬。

“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富足,也比任何時候都缺錢。”房利軍說,“投資開發紅葉柿岩,從商業上講目前不是一個成功的案例,但這是我做的最正确、最值的投資。”

一邊聊一邊走,房利軍帶着記者一行沿溪水逆流而上。行進了十幾分鐘後,随着植被越來越茂密,景色愈加秀麗幽深。水流潺潺,蛱蝶翻飛,人在其中,如行畫裡。走到一處石灘平坦的地方,房利軍停了下來,随便搬起一塊石頭坐下,自在地就像坐在自家的客廳裡。

“如果當時就停住不走了,怎麼可能看到這麼好的風景。這種原生态的風景隻有小時候才能看見。現在很少了,更要保護住。我們要開發,但前提是保護,保護住這片風景不受破壞,這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要留給後代的。”像是說着風景,但又好像跟風景無關,“總是瞻前顧後,反而容易掉到水裡。隻要是方向對,看準目标大膽一點,反而事情更容易。”

房利軍指了指記者一行的鞋子,濕的濕,髒的髒,又指了指自己依然幹幹淨淨的鞋子,“越害怕鞋子髒,反而越容易髒。大膽一點往前走,再壞還能怎麼樣呢?不過是鞋子髒了,踩進水裡。”

承認衰老是很難的事

房利軍給外人的感覺一直是精力很旺盛。

“爬山的時候他在前面走,我們跟在後面追。景區裡所有的項目,尤其是高空索道等這種刺激性的項目,房總都是第一批上去體驗的人 。”紅葉柿岩景區綜合部的李從大學畢業後就到了公司,現在工作也已經超過十年,“他的精力特别旺盛,我們沒有見到過他累的時候。”

在帶着記者一行四人參觀景區的時候,一段幾乎垂直的登山台階,他是用跑的,常常要走出好遠一段,再回頭等着在後面拼命追趕的記者。

房利軍:當一位成功商人退回鄉村

“我平時也不鍛煉。”房利軍說,他偶爾遊個泳,但最近忙,天氣也不好,已經很久沒有下泳池,“偶爾打點乒乓球,打得不多,也不好。我沒什麼愛好。”

衰老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雖然無論從體力還是精力,房利軍都不遜色于身邊的年輕人,但他清醒地認識到,老年之後的疾病、身體和記憶力衰弱,終究會來,“我覺得我現在很多網絡的東西都不懂,時代的變化很快。”房利軍說,“要承認自己老了,時代變了。時代已經不是你的時代,扮演的角色就要轉變。要承認年輕人的能力,給他們讓出舞台。”

“給年輕人讓出舞台”,他不是說說而已。

2019年,在公司30周年慶上,當所有人都認為房利軍會帶領着公司再次跨入下個三十年時,幾乎是毫無征兆地,他在公司大會上宣布帶着公司其他7位創始人退休——同時提拔了新的核心上司班子,7位公司高管平均年齡36歲。

他停下來,以一種激流勇退的方式停了下來,考慮年輕人的未來,“如果我們再不退,這些年輕人也過了最能創造的年紀,他們也老了。”

耐人尋味的是,對房利軍以外的人而言,退休是突然到來的。

此前任職山東華旅旅遊發展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的劉文祥,在得知退休前還在為公司的30周年慶做準備,“之前我們都不知道。隻有一次房總透露了一點信号,當時吃飯時喝了酒,房總說要帶着我們老班子退休,酒桌上的話誰會當真?”

作為集團的創始人,房利軍當然想要保住自己過去30年選拔和培養的管理團隊。但時代在改變,老班子成員的平均年齡已經接近于退休年齡——對于私企來說,退休和退崗之間的邊界并不清晰。他瞞着所有人,在心裡反複比較和掂量:創始團隊和新提拔班子之間,如何過渡,如何平衡。

過去無論公司和他本人遭遇多大的考驗,他幾乎從不失眠,但作決定前最猶豫的那幾天,他罕見地失眠了。

新提拔的班子成員之一郇正坤也不知情。他是1987年生人,是新提拔的核心上司班子裡年齡最小的一位。人瘦而白淨,眉眼彎彎,說話之前先笑。當時他是周年慶活動的主持人,在宣布他成為山東華旅旅遊發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時,他已經化好舞台妝,穿着主持活動的衣服,無意中以最為周全的樣子迎接了自己的新任命。

在選拔人才的時候,房利軍表現出了極為強勢的态度。他退休,帶着公司的老一輩兒高管也退休,直接從重要上司崗位退到了公司“顧問”的位置,保留待遇,但不保留職位。

與此同時,公司裡房利軍的親屬,也都在滿退休年齡後離開公司。一位員工告訴記者,“房總自己都退下來了,别的人也不好說什麼。”

“做鄉村振興項目,得頂得住罵”

早在10年前,公司就開始布局鄉村振興産業,因為政策和情懷等原因,房利軍想把博山姚家峪開發成集合旅遊、産業、養老等于一體的鄉村旅遊景區,把外地人吸引到博山來,讓博山的美景、美食和文化走出淄博。

于私考慮,這裡風景秀美,且靠近城區,正趕上鄉村振興的好政策,對公司未來發展極為利好;于公出發,姚家峪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窮山溝,附近村裡的媒人都不願意給這裡的小夥子說親事。一點私心作祟,房利軍是博山人,他對農村有感情,想要把這裡建設好。

“你不是這裡的人,很難體會到這種感情。”和房利軍搭檔了幾十年的劉文祥對記者說,“我們生長在這裡,在這幾十年了,見證了博山最繁榮的時候,每一個博山人,都想讓自己的家鄉發展起來。”

這是一項艱巨的工程,艱難程度甚至超過了以往房利軍開發的任何一個項目。

房利軍:當一位成功商人退回鄉村

“舉個例子吧,光拆遷就用了十年。”房利軍說,為了改造姚家峪幾十年的土危房,公司出了兩個方案,一個是選擇在姚家峪也就是現在的紅葉柿岩景區居住;另一個是搬到城裡住,在主城區建設了安置房,标準和當時一起售賣地商品房一樣。拆遷安置都是按照最高标準,基本家家戶戶都能分到兩套以上的房子。

現在看着很好的政策,但當時村民們不認同,都是鄉裡鄉親,不少村民能直接說的讓人面上挂不住。“當時村裡有人就覺得,他就是想過來要我們的地,把我們趕走。”一位村民說,“還有人說,誰都别走,誰撐到最後,拿的賠償就最多。”

在一次次談判和拉鋸中,姚家峪的幾十年的石頭房子拆掉了,整齊的現代化小區拔地而起;拆除了露天廁所,改成公共廁所,村裡沒有了異味;拆除違規建築,修建道路,巷道整齊劃一;世世代代阻礙交通的大山打通了,一條隧道溝通了山裡山外……

不論阻力多大,按照房利軍的規劃,一個嶄新的鄉村旅遊景區逐漸成型了,從貧苦村莊變成了生态旅遊地。村裡自成一套産業鍊,有旅遊項目,有酒店、博物館,村民住上了新房子,拿到了公司發的養老金,還有了工作可以幹。

“現在到了晚上村裡可熱鬧了,都在這前頭跳廣場舞。”房利軍說,“我看他們跳舞,我特别都高興,這比公司賺多少錢都讓我高興。”

“是時代在後面推着我”

和很多成功學的故事版本不同,房利軍總覺得,個人是時代洪流中的一粒沙,商業上的收獲,最大的推手是時代。現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黨的好政策、發展的好時代、政府和上司的支援的結果。作為企業,享受了黨和政府的支援、社會的資源,就有義務去回報社會。

“現在回頭看,很多事情都是被動的,是時代把你推倒了這個位置上。是時代給了你機會,選擇了你。”最開始創業的時候,房利軍想法很簡單,賺錢,當老闆,挺直腰杆子說話。等到開始賺錢,就想着要給家族建個養老基金和教育基金,讓沒有退休醫保的老人看得起病,讓家貧的孩子都能上得起學,當起大家長的責任。再後來,生意好了,開始有了車隊,有了員工,就想着帶着大家夥兒一起賺錢,讓兄弟們跟着自己都過上體面的好日子。

“我們還在幹運輸隊的時候,房總說将來要蓋一座十幾層的辦公樓,要帶着電梯,讓兄弟們都能在樓裡上班。當時大家覺得他是吹牛,笑笑就過去了。”現任山東華旅旅遊發展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房敏學回憶,當時自己是車隊的一個隊長。跑運輸是個熬體力的辛苦活,經常是路上吃、路上睡,一群摔汗珠子掙錢的兄弟們聽到“蓋一棟樓”這種規劃,隻覺得異常遙遠,“我們現在上班的這棟辦公樓就是曾經夢想的大樓,實作得比夢想中還要快。”

再後來,公司越來越順,又搭上了一路高歌的房地産業務,當初對家族親戚和公司兄弟們的承諾,都一一實作。聲望和财富趨于頂峰的時候,從2018年左右,出乎所有人意料,房利軍開始涉足當時并不掙錢的養老行業,布局養老地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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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在這裡吃了苦的,你知道吧?”原公司副總經理張建軍回憶,公司創業之初,他們幾個人都是一個人恨不得分成八個人用。當時開發的一個餐飲項目是在山上,有一年大雪封山,山裡沒修路,深一腳、淺一腳,叽裡咕噜地打着滑往前走。一直到公司的房地産業務穩定,張建軍才覺得生活和工作走上了正軌。

“我在公司工作差不多30年了。我覺得公司一直在創業、在轉型,真沒過上幾天平平靜靜的日子。”張建軍說,“在房地産形勢最好的時候,房總也一直在‘轉型’、‘折騰’,所有人都處在一個全速奔跑的階段。現在公司從房地産又轉到了養老産業、鄉村振興工程,還有現在做的預制菜,一直都在創業的路上。”

創業意味着風險,轉型也意味着未知。張建軍說,每次有人擔心風險的時候,房利軍總是會說,“你們信我就行。”

一起搭檔了這麼多年,公司初創團隊彼此之間是同僚,更是老友,有着并肩創業作戰的信任,“他這個人很厚道,做人做事都很舍得,不會讓身邊的人吃虧。”張建軍評價房利軍,“他的眼光很好,想法也都很超前。公司的發展證明,房總的判斷是對的。”

對于公司而言,利潤最大化是重要的目标。在房地産開發烈火烹油的時候,“在家躺着都能數錢”,為什麼還一定要折騰?

在房利軍身邊的人,給出了不同側面的回答。

“他不甘心隻做一名房地産商人。”

“他想做點事。”

“以前他是他們家族的大家長,現在他想當更多人的大家長。别人會累,他樂在其中。”

“他有很多機會走出去,走出博山,但是他對博山有情懷。”

“他想要的太多,想做的太多,把很多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他現在做的事很多都是自己的情懷,但這些事情,已經超過了一個商人所應該承擔的範圍。”

出發點是“情懷”,錯了嗎?

“公司的布局中,你有做錯的時候嗎?”記者問。

“鄉村振興産業以及養老産業,我布局得太早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一個公司所能做的,這需要政府的力量,甚至全區域的力量。”房利軍說,目前在淄博紅葉柿岩景區,養老産業闆塊已經暫停,原因很簡單,“資金不夠了。”

按照規劃,這片坐落于青山綠水間的老年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将融合了醫療、餐飲、服務等功能區為一體,迎接淄博回鄉的退休人員來安度晚年。

“老年人退休了為什麼不想回家鄉?因為沒有他們想要住的地方。他們老家的房子基本都沒了,親戚很多都進城打工了,故人和故土都變了,他們回家鄉反而不适應了。“房利軍反問記者,“如果你退休了,老家有個地方有青山綠水,好的居住條件,身邊還有很多跟你一樣的朋友,你會願意來這裡養老嗎?”

他想要建設這樣傳有情懷的理想鄉村,“回到家鄉的人,都是帶着一輩子積累的财富、資源和經驗。他們可以把這些好的經驗建設家鄉,也能把财富花在家鄉。同樣的道理,他們離開了城市,也就給年輕人騰出了地方。年輕人生活成本壓力小,工作機會也就多。”

房利軍想着,這樣的養老社群,不僅僅在博山有,也應該在濟南、在青島、在重慶、在河北……在中國許許多多的地方都有,“這種模式其實很好複制。如果到處都能有這樣的社群,那老年人願意回到家鄉建設家鄉,才是真正地先富帶動後富,農村才能越來越好,年輕人才能有更多在城市發展的機會。等下一代年輕人也老了,也能回到家鄉,建設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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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藍圖,房利軍一直在布局,但始終缺一筆。

這些年來,作為鄉村振興産業的一環,養老産業目前處于停滞狀态,按照規劃,紅葉柿岩景區的規劃發展,也遠遠不止目前的規模。

“這不是一個企業,一個人能夠做成的事情。”房利軍說,陸續十年多的時間裡,他帶着公司一直在持續地向養老項目和鄉村振興項目輸血和投入,但目前感覺越來越難以為繼,“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就是做錯了又能怎麼樣呢?我建設的這些已經在這裡了,這些都是博山的。不是我的,誰也帶不走。”房利軍說,風雨這麼多年,現在算是經營上的至暗時刻,但這也是最心安踏實的時刻,“初心是好的,這些事就一定能成。可能不是我做起來的,但隻要能做成,功成不必在我。”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舍得

房利軍很少會笑,原因是覺得自己“笑起來不好看”。從董事長的位置上退休後,身邊人都覺得他“脾氣好了”,“愛開玩笑了”,最大的變化就是“之前他都是自己拿主意,現在會問身邊人的想法”。

對此,房利軍說,這是因為舞台給了年輕人,“就要尊重他們。”

從公司董事長的位置退休後,房利軍把舞台留給了年輕人,自己則去開辟一條新的賽道——現在,房利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創業。從公司退休,是因為承認并接受自己會老,但不代表就“認老”。他覺得,年輕的軀體中蘊含的生命力,絕不僅僅是體力,還有腦力、野心以及旺盛的冒險精神。

不同于以往想要“振興家族”,想要“公司兄弟們都過上好日子”,這次房利軍創業想的,是博山怎麼才能發展起來?

跟大部分的三線城市一樣,人才外流也是博山面臨的問題。年輕人回來,才有活力,才有未來。“年輕人不是喊句口号就能回來的。讓年輕人回來,首先得有事情幹,有工作機會,能賺錢,能糊口。對于大部分年輕人來說,低門檻、有文化内涵又好操作、低成本的工作,最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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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利軍覺得,退休之後的這次創業,自己反而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間和發揮餘地,可以開啟一段與之前房地産截然不同的事業。他不再追求做成一個能夠産生多少利潤的企業,而是一種自我價值的實作,去影響人,啟發人。

“我想做博山菜的預制菜。博山菜是魯菜的起源之一,我們目前正在研發博山菜的‘四菜一湯’預制菜,菜裡有文化,有傳承,還能完整地保留博山菜的口感。”為了再次創業,房利軍成立了山東老顔神文化産業有限公司,同樣是7個合夥人,除了房利軍算是餐飲屆直接經營管理的“小白”,其他幾位都是博山餐飲屆深耕了幾十年的人物,有的曾經任職餐飲協會會長,有的曾經在人民大會堂幹過廚師,還有的自己在餐飲連鎖上取得了矚目的成績。

想要把這些“大佬”們聚在一起,說容易也容易——奔着預制菜這一個共同的目标,大家夥心裡都知道這是一片藍海;從情懷上說,讓博山菜走出博山,走向全國,更是每一個餐飲人的目标。

然而回到現實,想要做實體産業,光靠情懷和能力還不夠,還要真金白銀地砸下去——在博山預制菜的投資中,房利軍投資80%,其他幾位合夥人投資20%,而且十年之内,房利軍約定自己作為投資方不求回報。

對于這種商業上的“吃虧”,房利軍就倆字做了總結:“舍得”。

“房總不求回報,不計較得失,隻想要把事情做好的這個格局把我們給折服了。”預制菜的合夥人之一韓泳說,“我們其他的合夥人也表示,全力以赴去做好博山預制菜,産生的收益我們首先會分給員工,我們自己也不要。”

“你成功嗎?”

在記者通路的每一個房利軍的身邊人中,不論是員工、合夥人,還是他的朋友、同僚,都覺得房利軍“無論是事業還是人生經曆,他都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人。他影響了很多人,給很多人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但房利軍覺得遺憾更大于成功。“我希望能保留這青山綠水,能留住這些原生态的風景,也能做好旅遊開發,能有産業,能有工作,但這些我都隻做完了第一步。”房利軍說,鄉村振興的大命題下,一個人、一個公司的力量是如此微小,他用十年多的時間去完成了第一步,也就是區域内老百姓的安置問題,但下一步的産業興旺,他覺得步履維艱。

在紅葉柿岩的盛夏蟬鳴中,房利軍有時候不太敢看這片山峪的美景,因為這種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鐘靈造化,讓身處其中的人感覺看一眼都是一種奢侈。正因如此,做這項工作的時間越久,自己膽子反而越小,一草一木一樹,自己都害怕去改變。

“老祖宗留下的這些東西都是無價的,并不能被某一個人或者公司而去擁有。比如說一棵500年的樹,這500年的時間是無價的,是多少錢都無法買到的。”房利軍覺得,自己算不上一個成功的人,但是這麼多年風雨蹒跚,做的任何事,都無愧于心。

在宣布從公司退休的講話上,房利軍同時也宣布了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第一件,往大處講就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讓更多博山老百姓過的日子再好一些,往小處講就是讓我們所能涉及到的人的日子過得更好一點;第二件就讓每一位員工都為自己的子孫後代積德行善。”

房利軍交代給年輕一代一項重要任務——在2024年之前,用公司不低于30%的股份收益成立博山孝老基金,用于博山未來近20萬老人的健康養老。

“要承認自己的能力有限,很多事情,未必能夠做成,但是總要有人去做,總要有人去試。”房利軍說,“既然選擇我到了這個位置,那我就要去做,哪怕我隻是一塊墊腳石。”

房利軍:當一位成功商人退回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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