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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江江:永遠的懷念————憶劉毓标将軍和趙倩阿姨

作者:趙連軍
程江江:永遠的懷念————憶劉毓标将軍和趙倩阿姨

劉毓标将軍

永遠的懷念

——憶劉毓标伯伯、趙倩阿姨

程江江

在中國革命的曆史長河裡,第二次國内革命戰争期間,方志敏上司的中國工農紅軍紅十軍,是當時三十五支紅軍隊伍中,最為悲壯慘烈的紅軍隊伍之一。我的父親江天輝和劉毓标伯伯都是在方志敏的上司下,參加農民暴動,參與建立贛東北蘇維埃根據地,先後于1928年和1930年加入中國共産黨,共同戰鬥在紅十軍序列和贛東北紅色革命根據地的幹部。由于王明“左”傾機會主義的錯誤上司,在紅十軍團全軍覆滅在懷玉山後,主力紅軍已經北上的情況下,又都幸存并留下堅持三年遊擊戰争,這期間又共同在中共皖浙贛省委工作過。

由于這樣的原因,我在青少年時代起曾多次接觸過劉伯伯和趙倩阿姨,知道和劉伯伯有關的一些事情,這些在我的一生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程江江:永遠的懷念————憶劉毓标将軍和趙倩阿姨

劉毓标将軍八十壽辰時和夫人趙倩合影

1961年的春天,爸爸帶我在江蘇省委招待所第一次見到劉伯伯和趙倩阿姨。給我印象很深的是,趙倩阿姨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劉伯伯很像讀書的人,白白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像個打仗的将軍,但他臉上有很多傷痕,給我印象很深。我剛從招待所出來就問爸爸,劉伯伯臉上是受的傷嗎?爸爸當時很簡單地告訴我,劉伯伯當紅軍時在浙江和國民黨打過惡仗,負過很重的傷,被敵人抓去,嚴刑拷打過。當時我震驚極了,沒有想到在書上看到的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居然能親眼見到。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多次有造反派找我爸爸調查劉伯伯在三年遊擊戰争中被捕後是否叛變的問題。當時,每次寫證明材料都是爸爸口述,我為他筆錄,寫好後爸爸簽字,然後交給調查人員。在這個過程中,我聽到了當時贛東北蘇區艱難而壯麗的農民革命運動的片片斷斷,知道了父輩們三年遊擊戰争戰鬥在皖浙贛邊區的慘烈經過。我沒有想到,我親眼見過的劉伯伯,身上和臉上都帶着傷痕的英雄,會被組織上懷疑,會從解放軍少将的位置上是以而轉業。我印象中,當時造反派老是問爸爸:你憑什麼認為劉毓标沒有叛變?爸爸說:我認為他沒有叛變。他是1937年的春天被捕的,當時是皖浙贛省委委員群組織部長,我(爸爸)是皖浙贛省委的執行委員,是以我知道他被捕時是很清楚我們省委所在地及省委經常開會的地點,他被捕後,這些地點都沒有遭到破壞;第二,我們當時在××地點(具體地點我現在記不清了)埋了一批槍,他被捕後,這批槍支一直沒有被破壞;第三,我們中心縣委的三個縣委書記他是知道的,他被捕後,沒有受到損失。這幾點,爸爸給每個調查的人員都出過證明。我記得,有一次調查人員搞得很晚,他們走了以後,爸爸坐在那裡很久很久不說話,後來和我說,當時為了證明劉伯伯的這個問題,“文化大革命”前,南京軍區組織部要他去看過材料,調查的材料有桌子那麼高,都沒有結論就把他轉業了。然後,爸爸喃喃地說,他不可能是叛徒,那個時候把他捆起來,他都要跟着隊伍走。我問爸爸是怎麼回事,爸爸說,1937年8月,抗日戰争全面爆發後,在國共合作、釋放政治犯的情況下,劉伯伯從浙江國民黨監獄被釋放,出獄後他直奔安徽休甯、祁門、婺源,8月底找到皖贛特委李步新和我爸爸。當時,因為消息不通,國共合作的情況,皖贛特委并不詳知,更不知道他是怎麼被放出來的,是以不相信他。他和隊伍接上頭的那天,要他一早就站在一個小土包山上,我爸爸和江南遊擊大隊的一批戰士一直看他到太陽落山,确信後面沒有敵人尾随,才把他接回隊伍。到了遊擊隊後,李步新和當時的皖贛特委還是不相信他,一直把他關起來,軟禁在那裡。我問爸爸,那要是部隊打仗或轉移怎麼辦?爸爸說,捆住跟在馬後面走。記得我當時聽了真不敢相信,說那他還跟着你們走啊?爸爸說,是啊,就那麼樣,也跟着革命跟着黨走啊。我記得很清楚,爸爸感慨地說,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叛徒啊?!當時,我絕對地相信爸爸說的,劉伯伯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叛徒。我在學校和劉伯伯的兩個兒子劉華建、劉華蘇都是好朋友,就把造反派的調查和我爸爸的說法都告訴他們,希望能幫助受到冤枉的劉伯伯一點。聽爸爸說,在被軟禁的情況下,劉伯伯向皖贛特委介紹了國共合作以及南方各省遊擊隊将改編為新四軍的情況。李步新和爸爸一起,到南昌新四軍辦事處去找陳毅。後來,陳毅到皖南舍會山時,劉伯伯從軟禁中被放出來。劉伯伯和爸爸他們所在的那支紅軍隊伍作為南方八省遊擊隊之一,編入了新四軍序列。80年代初期,我聽說劉伯伯這段曆史問題已經搞清楚,感到分外高興。我走上社會後的人生體會,讓我知道20多年的冤案,對劉伯伯、對趙倩阿姨、對他們所有的孩子是多麼不容易的歲月啊。

程江江:永遠的懷念————憶劉毓标将軍和趙倩阿姨

1938年2月攝于江西浮梁瑤裡。前排左起:陳時夫、江天輝(本文作者父親)、李步新、劉毓标、王豐慶。

60年代初期我的母親去世,“文化大革命”初期我的父親也去世了。我把父母親的戰友都看成自己的長輩,見到他們都覺得分外親切,加上我和華蘇、華建在學校就關系很好,後來又一起在農村插過隊,“文化大革命”中和“文化大革命”後,我不時都要到劉伯伯家裡去。我印象中,每次去他們家,隻要見到劉伯伯,他都要和我談不少時間,很仔細地過問我工作和生活的情況。老人非常關心時事。說話幽默樂觀,記憶力很好,我也特别願意聽他帶着江西老家口音的說話,覺得能從他身上見到自己父親的身影。每次交談中總能感覺到老人對我們這個國家,對中華民族,那份沉甸甸的愛。90年代初期一次過年,我和夫妻曉東到劉伯伯家拜年,當時華蘇也在家。由于年齡的關系,老人已不像以前那樣健談,在聽我們小輩的熱烈的交談中,他突然問了一句:“江江,聽說你到外國去當外國人了?為什麼不當中國人了?”我們一聽就樂了。華蘇告訴我,前些日子他們和老人說過江江到國外去了,老人大約誤會了。華蘇給他解釋說,江江不是到外國去當外國人,是國家派她出去工作的。劉伯伯聽了點點頭說:“噢,江江,你到哪裡都不要忘了你是個中國人。”還問我在國外怎麼過黨組織生活。我也和他說了,我們在國外是中資公司,有黨支部等情況。那天從劉伯伯家出來,我和曉東感慨萬千,覺得他們真是一輩子無怨無悔啊,中華民族正因為有他們這樣對祖國人民無限忠誠的人,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今天,相對于我的父親和劉伯伯他們投身革命的20世紀20年代,中國和世界都發生了令人難以相信的變化,人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都有了完全不同的衡量标準,對我們父輩為之奮鬥的曆史也有了不同的評價。但是,他們作為苦難的中華民族在千百年為了民族的生存、國家的複興,一代代前仆後繼、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終身無怨無悔的高尚品質和人格,将永遠留在我們中華子孫的心間。

在海外生活多年,孩子們也在海外成家立業。作為身上流淌着革命先輩血液的我,從來沒有敢忘記我們的父輩,沒有忘記劉伯伯說過的:“你到哪裡都不要忘了你是個中國人。”我在歐洲大地上和我的孩子說當年紅軍、贛東北蘇區、方志敏,說三年遊擊戰争,說劉伯伯的故事給他們聽。要他們記住,你是中國人,你的先輩是從中國江西的崇山峻嶺中走出來的農民,他們為了中華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獻出過自己的一切,而且終身無怨無悔。我的兒媳婦是個80年代出生的小姑娘,天真、善良、時尚,滿腦子都是歌星、明星,是個小追星族。有次她問我,媽媽,你們那個時候有明星嗎?他們帥嗎?潇灑嗎?浪漫嗎?我很自豪地告訴她,革命先烈、我們的父輩都是我心中最大的明星,我是他們最熱烈的追星族。他們的青春戰鬥在祖國的大江大河,他們願把熱血獻給人民,他們為了祖國犧牲、拼搏、受冤屈,但萬死不辭、終生無悔。在我的心中,他們是真潇灑、最浪漫,我愛他們、敬佩他們,他們英俊的身影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值華蘇來信約稿時,寫下此文,以寄托我對父親、母親,劉伯伯、趙倩阿姨和所有革命先輩永遠的懷念。(2008年6月8日于波蘭華沙)(說明:本文經程江江同志同意後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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