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王若鴻
近日，南韓軍工企業的幾個“大動作”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之一：先是南韓KAI公司的KF-21“獵鷹”隐身戰鬥機首架Block1型樣機成功首飛。南韓媒體驕傲地宣稱，南韓成為世界上第四個成功研發第五代隐身戰鬥機以及第八個成功研發先進超音速戰鬥機的國家。
緊接着，波蘭宣布與南韓簽訂了價值145億美元的巨額采購訂單，包括980輛K2“黑豹”主戰坦克、648門K9“雷霆”155毫米自行加榴炮以及48架FA-50“金鷹”輕型多用途戰鬥機。這也是南韓軍工企業有史以來與國外簽訂的金額最大的一筆訂單。
此外，南韓各型武器裝備在競标英國、澳洲以及挪威等國的采購項目上也進展比較順利。尤其是競标挪威主戰坦克采購項目的南韓K2NO，據說在測試中受到了挪威軍方的一緻好評。
頻頻斬獲軍火大單，先進武器研制不斷獲得突破，南韓給人一種已經成為世界軍工強國的感覺。那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我們應該如何客觀看待近年來南韓軍工的飛速發展？
KF-21戰鬥機首飛成功讓南韓成為世界上少數能夠研制第三代水準以上戰鬥機的國家。
缺少核心技術，但善于學習引進
目前，學術界對于如何衡量或者定義“世界軍工強國”，尚沒有達成統一的标準。不過，各界公認的世界軍工強國主要有這幾個國家：美國、俄羅斯、中國、英國和法國，即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此外，也有人将德國、西班牙、意大利、日本、以色列，甚至南韓都列為世界軍工強國。在筆者看來，如果以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作為世界軍工強國的标準，那麼至少應該符合這樣幾個條件：
首先，世界軍工強國應當具備完整的軍事工業全産業鍊體系，而且基本上可以做到現役主戰武器裝備從設計到量産、再到改進更新的全國産化。在這一方面，西歐諸國可以視為一個集團，其内部能夠實作聯合項目研發。
其次，世界軍工強國應當擁有研發先進武器裝備的自主知識産權的核心技術、雄厚的科研基礎以及能夠不斷傳承的研發團隊。
而最重要的在于，世界軍工強國還要有多個實力強大的大型甚至超大型軍工企業集團，以保證擁有足夠的産能。
比如，在美國國防新聞網釋出的“2021年度世界防務百強榜”中，排名前10位的世界軍工企業巨頭，來自美國的就有6家，分别是排名第一到第五的洛·馬、雷神、波音、諾·格、通用動力以及排名第九的L3哈裡斯技術。中國航空工業集團、中國兵器工業集團和中國船舶重工集團分列第六、第八和第十位。排名第七的則是英國軍工巨頭——BAE系統。而在全部100家企業中，美國軍工企業就有50家，占據了半壁江山。
波蘭将引進980輛南韓研制的K2“黑豹”主戰坦克。
以上述标準衡量，顯然南韓距離世界軍工強國的及格線還差得很遠。雖然南韓目前号稱可以自主生産本國軍隊所需以及外貿出口的幾乎全類型武器裝備，小到手槍、自動步槍，大到主戰坦克、隐身戰機、防空飛彈，乃至“宙斯盾”飛彈驅逐艦，未來還要建造核潛艇和中型航空母艦。而且，還有4家南韓軍工企業跻身“2021年度世界防務百強榜”之列，排名最高的韓華集團位列第29名。
但是，南韓軍工企業最為緻命的弱點就是嚴重缺乏擁有自主知識産權的先進核心技術。其根本原因就在于現代軍工體系的建設發展時間太短，從樸正熙時代算起到現在也不過四十餘年。是以，南韓軍工企業的基礎研究很弱，還遠無法真正形成先進技術裝備的創新和突破能力。
對于自身這一缺陷，南韓軍工企業事實上也有着比較清醒的認識。為此，他們也采取了揚長避短的辦法。所謂“揚長”，就是發揮南韓軍工企業善于系統設計和部件整合的優勢。而“避短”，就是從其他國家大量引進現代武器裝備研發所需的各種核心技術和裝置。事實上，就是避開了自身核心技術不足的問題，用全球配套引進的辦法來降低研發風險和成本。在火炮、彈藥、發動機以及傳動系統這類可以轉讓專利技術的部件和裝置上，南韓軍工企業都盡可能地全盤引進，首先進行模仿、學習，再進一步全面消化吸收。這樣，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南韓武器裝備所謂的“國産化率”。另一方面，對于一部分國外不同意轉讓技術的核心裝置，比如艦載“宙斯盾”系統、精确制飛彈藥、潛艇用AIP發動機等，南韓軍工企業則是直接采購成品，并将其整合在本國武器裝備上。
此外，南韓軍工企業還與其他國家聯合研發了一系列“國産武器”，比如T-50/FA-50輕型戰鬥教練機、K1主戰坦克、“天弓”-2中程防空飛彈系統以及“孫元一”級正常潛艇等。在這些所謂的南韓“國産武器”背後，起到核心研發作用的都是國外軍工企業。而南韓軍工企業通過這樣的聯合研發方式，既可以充分鍛煉自己的研發團隊，還能夠學習和吸收國外先進的武器設計研發理念。
是以，進入21世紀之後，特别是最近十餘年出現的新一代南韓國産武器裝備，比如K2主戰坦克、K21步兵戰車、“天舞”子產品化火箭炮、“仁川”級飛彈護衛艦、“島山安昌浩”級正常潛艇，以及剛剛首飛的KF-21“獵鷹”隐身戰鬥機，都呈現出很明顯的南韓特色。盡管這些武器裝備上依然有大量從國外引進的技術和裝置，而且設計過程中也有其他國家技術人員的參與，但是它們确實展現了南韓軍工企業的某些創新理念和獨特設計，而不再僅僅是國外同類型武器裝備的“模仿者”。
KF-21下一步改進的重點是配備内置彈艙，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第五代戰機。
東西相容，善于利用自身的優勢
南韓軍工企業之是以在先進武器裝備研發上進展如此之快，還得益于自身的兩大優勢。
第一個優勢就在于南韓軍工企業既可以從美國、歐洲以及以色列等西方國家得到所需的核心技術和裝置，還能夠從俄羅斯獲得先進武器裝備，甚至與俄羅斯進行聯合研發。其中，南韓與俄羅斯最為成功的武器聯合研發項目就是“天弓”-2中程防空飛彈系統。而且，南韓還在2022年1月與阿聯酋達成了價值35億美元的“天弓”-2中程防空飛彈系統出口協定。
此外，南韓在其他飛彈型号的研發上也很可能得到了俄方的技術支援。比如，“玄武”-2戰術彈道飛彈的設計，據信就源自俄羅斯“伊斯坎德爾”-M戰術彈道飛彈。而南韓在2021年9月首次公開的超音速反艦飛彈外形與俄羅斯P-800“缟瑪瑙”極其相似，被外界認為同樣有可能得到了俄方的幫助。是以，在某些西方國家無法提供技術或者核心裝置的武器裝備上，南韓借助俄羅斯的技術支援來實作“零的突破”，也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
南韓軍工企業的第二個優勢，在于其武器裝備的出口市場很廣。除了少數與美國敵對或者遭受美國制裁的國家（比如伊朗、叙利亞、委内瑞拉、巴基斯坦等），從東南亞到南亞，再到中東、北非，以及歐洲、南美地區，幾乎都能夠看到南韓武器裝備的身影。如今，甚至連遠在南太平洋的澳洲都已經成為南韓武器裝備的重要使用者之一。
阿聯酋已采購“天弓”-2中程防空飛彈。
南韓武器裝備能夠受到如此衆多國家的青睐，主要得益于幾個方面：
首先，南韓武器裝備基本上都采用北約制式設計，包括技術标準、配套彈藥以及操作習慣，而且成本效益較高。是以，不僅歐洲國家容易接受南韓武器裝備，包括印度、埃及、阿聯酋、沙特等同是裝備西方和俄式武器的國家對其也是青睐有加。
其次，南韓軍工企業對于武器裝備出口的方式采取了非常靈活的政策，既可銷售成品，也可以轉讓生産組裝技術，還可以根據使用者的要求進行全面改進更新。波蘭在研發“蟹”式155毫米履帶自行加榴炮時，甚至向南韓軍工企業提出了隻采購K9底盤，由波蘭本國企業加裝改進型AS90炮塔的方案。這一條件對于其他國家的軍工企業來說未免過于苛刻了，但是南韓軍工企業卻依然接受。應該說，很可能是當初南韓軍工企業的這一舉動，才使得波蘭如今願意将如此一筆天價大單交給南韓人。
最後需要說明一點的是，南韓軍工企業在某些類型的武器裝備上确實很好地利用了一個非常難得的“空窗期”。也就是說，很多使用者國家想要采購這類武器裝備，隻能選擇南韓貨，沒有第二個選項。比如，歐美國家的第三代主戰坦克早已停産多年。如果有使用者國家想要采購全新生産的北約制式第三代主戰坦克，唯一的選擇就是南韓K2，而M1、“豹”2、“勒克萊爾”和“挑戰者”等型号都隻有需要翻新更新的二手貨，甚至比南韓K2還要貴得多。波蘭從美國采購的二手翻新更新M1A2主戰坦克的單價就達到了令人咂舌的1900萬美元，南韓K2的單價則僅為850萬美元。
印度軍隊裝備的K-9自行火炮。
總的來說，南韓雖然在2021年已經成為世界十大武器出口國的第八名，甚至在2022年有望突破100億美元的銷售額大關，但還不能被稱為“世界軍工強國”。由于缺乏核心創造力，南韓軍工企業在目前以及未來一段時期内隻能跟随其他國家的腳步發展，無法徹底擺脫對國外的依賴。正如南韓軍工企業可以從德國萊茵金屬公司引進技術生産52倍口徑120毫米高壓滑膛炮，卻無法像後者那樣繼續研發出具有裡程碑意義的新一代52倍口徑130毫米高壓滑膛炮。
但是，我們也應當客觀地承認，南韓研發的部分“國産”武器裝備确實達到了世界一流水準，而且在某些型号上開始展露出一定的創造性和探索性。比如，南韓軍工企業在吸收荷蘭“守門員”近防系統技術的基礎上，推出了采用多面陣有源相控陣雷達的新一代7管30毫米近防系統，其獨特的設計讓人眼前一亮。而且，南韓軍工企業在武器裝備推銷上靈活多變的政策，盡可能滿足使用者需求的态度，也很值得我們關注。
責任編輯：謝瑞強 圖檔編輯：施佳慧
校對：張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