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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欣下班回家,看見吳嬸家門口圍滿了人。
“怎麼了?”她問看熱鬧的人。
“他家來人了。”有人小聲告訴她,“聽說是來分家産的,人家不讓老吳住這房子了,要把他們娘倆趕出去。”
洪欣眉心一跳,撥開人群,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1
吳家的老宅子,院子并不大,十幾個人站在一起,就站了個滿滿當當。
“借過,借過。”洪欣從人群裡擠進去。沒人知道她是誰,但看她一副鄉下人的打扮,動作也很粗俗,臉上便都帶了不屑。
“吳嬸,吳斐,這是怎麼了?”洪欣擠到堂屋門口,見吳嬸跟吳斐被人圍在當中,吳嬸的臉色蒼白,吳斐臉上都是悲憤,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是誰?”出聲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看樣子,是這群人的核心人物,他不耐地看着洪欣,“這是我們吳家的事,請你出去。”
他看了眼站在洪欣身後的兩個年輕男人,那兩人立馬就來拉扯洪欣的胳膊,想把她趕出去。
“别動我!”洪欣甩開胳膊,擡高聲音,“我要是磕了碰了,你們可賠不起。”
老男人見洪欣耍起無賴,臉色更加難看,對吳斐娘倆說:“這人是誰?吳家說事,哪有外人在場的份兒,還不讓她出去!”
吳斐擔憂地看向洪欣,剛要開口,洪欣卻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不是外人,我是吳斐的女人,而且,”她說着,眼神環顧全場:“我肚子裡還懷着吳斐的孩子。”
一句話似重磅炸彈,将衆人都炸懵了,就連吳斐和他媽媽都滿臉驚愕。
“這可是吳家長房長孫,你們說我們有沒有權利站在這裡?”洪欣撫摸着自己還平坦如故的小腹,慢悠悠地,卻字字清晰地說道。
氣氛凝固住,突然變得安靜。良久後,有嗤笑聲從洪欣背後傳來:“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廉恥的竟然湊了一窩。”
洪欣猛然回身,眼神如刀地看着說話的人,冷笑道:“我們沒有偷,沒有搶,要說不知廉恥,這裡倒是有太多人比我們更名副其實。”
“你!”那人被洪欣的話噎住,氣急敗壞指着洪欣就要反駁。
“行了,别說了!”老男人臉色鐵青打斷了那年輕人的話,他上下打量洪欣,陰沉着臉問道:“據我所知,吳斐并沒有娶媳婦,他哪來的女人,又哪來的吳家長孫?”
洪欣笑了,說:“這都什麼年代了,誰規定一定得結婚才能生孩子?”說着,她從包裡拿出了一張紙,舉到胸前:“這是什麼,相信不用我解釋大家也都看得懂吧。”說着,她轉動身子,讓在場的人都能看清楚。
那是一張孕檢的單子,底下清楚寫着結論:妊娠9周+5天。
“連婚都沒結就懷了孩子,這麼不知道檢點,誰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們吳家的?”有人在背後尖銳地反駁。
老男人沒有說話,顯然他也是這樣想的。
洪欣輕笑道:“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做個親子鑒定還是可以的。隻不過,你們可要想好了,孩子在我肚子裡,做親子鑒定可有風險,你們要是能擔得起責任,我也不怕去自證這個清白。”
“還沒嫁進吳家門,這孩子我們不認!”人群裡有人喊。
“嫁不嫁,這孩子也是吳家的,法律可規定了,他是有财産配置設定權的,更何況,吳家祖訓可說得很明白,财産配置設定得長房說了算。你們這樣逼迫孤兒寡母,吃相可有點難看。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嫁不進吳家門,我能不能嫁,隻跟我和吳斐有關,你又算老幾?”
洪欣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後把目光投向吳斐。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那樣看着人時,隻讓人覺得心神安定。
她沖吳斐溫柔一笑,臉上露出一抹羞紅,跟剛才的潑辣樣子,判若兩人。
“吳斐,你娶不娶我?”盡管害羞,但她的聲音仍然又脆又亮。
“娶!”吳斐看着她像個女俠客一般,仗劍将那些來刁難他們娘倆的人攔在外面,心神頓覺無限激蕩,又聽她這樣問他,他立刻不假思索地喊出這個字。
洪欣臉上的笑容蕩開去,她驕傲地看向那些吳家人,說道:“還有沒聽見的嗎?”
老男人陰沉的目光不改,他看向吳斐母子倆,痛心道:“吳家祖上風氣清正,沒想到,這兩代卻接連出現這種敗壞門風的事,真是讓人痛心疾首。”
他不等洪欣反應,又對吳嬸說:“吳家祖訓确實說了财産配置設定要聽長房的,但你真确定吳斐是我大哥的兒子?”
他的話剛落,吳斐母子倆的臉色就變了,尤其是吳嬸,她身子晃了晃,吓得吳斐趕緊扶住她。
“這好辦!”洪欣朗聲接過他的诘問,說道:“吳家大叔的骨灰還在,讓吳斐去做個親子鑒定不就全都清楚了?”
這方案沒有錯,但卻沒有人應,所有人都不懷好意地看着吳斐母子倆,吳斐則目光沉痛地看着洪欣。
“吳斐,别怕,怕也沒有用。他們都已經逼咱們到這個份兒上了,該是什麼就是什麼,錯的又不是我們,我們何必遮遮掩掩?況且,你隻有拿到主動權,才能讓吳嬸過上好日子,否則,你們就是粘闆上的魚,任他們拍扁掄圓。”
洪欣一邊鼓勵着吳斐,一邊又對吳嬸說:“吳嬸,這是法治社會,法律會維護吳斐應得的利益,你要是一旦軟弱,他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吳嬸擡眼看向洪欣,洪欣的眼裡都是焦灼和鼓勵,她又看了眼身旁的兒子,他那麼優秀,作為母親,難道自己真的要為一己之私,讓他得不到該得到的嗎?心漸漸安定下來,背也漸漸挺直。
“我兒媳婦說得對,你們要是還有人不信,我不怕去做這個親子鑒定,我會跟陳律師打電話,讓他來做這個見證。”吳嬸的聲音雖柔弱,卻堅定,話音剛落,老男人的臉色就變了。
吳嬸又說:“老二,我這個嫂子你可以不認,但吳斐是不是老大的兒子,你卻比誰都清楚,你要想清楚,這一步到底要不要走?”
吳嬸的神色裡有豁出去的孤勇,吳老二終于扛不住了。他目光複雜地在吳斐母子和洪欣的身上逡巡了兩周,對身後的吳家人揮了揮手。
“二叔!”那些人不甘心地喊他。他卻沉着臉,率先走出了吳家老宅。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洪欣才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院子裡的花圃邊上,輕歎一聲,說道:“可吓死我了。”
她拉了拉被冷汗浸透的衣角,拍着胸口笑望向吳斐母子倆,看到吳嬸也正意味莫名地看着她。
2
專門負責處理吳家遺産問題的陳律師,接到吳嬸電話後,很快就來了。他這樣迅捷的速度,更讓吳斐娘倆放下心來,這說明,吳斐的父親在去世之前,就已經對财産做了安排,且這安排一定是向着他們娘倆的。
吳斐跟去談遺囑細節,屋裡隻剩下吳嬸和洪欣。洪欣知道,吳嬸這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欣丫頭,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吳斐的吧?”吳嬸在思索良久後,選擇開門見山,她了解自己的兒子,她絕對不會在洪欣還有老公時,跟她發生什麼。
洪欣擡眼看她,笑着點點頭:“是林老師的,他的遺腹子。”
洪欣嫁過人了,丈夫是她的同僚,鎮中學的一名化學老師,但他身體不好,前段時間去世了。
吳嬸沒想到洪欣會這樣直白地回答,一時間愣住,想好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吳嬸,我當時太着急了,我要是不說孩子是吳斐的,他們肯定不會允許我待在院子裡。”洪欣解釋道。
吳嬸想了想,點點頭,贊許道:“你這孩子打小就機靈,這回多虧了你,嬸子要好好謝謝你。”
洪欣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都不是外人,不用這麼客氣。”
她的話讓吳嬸臉色又一變,心裡剛剛被壓下去的話,又滾到了嘴邊。
“欣丫頭,這些年吳斐不在家,都是你在跟前兒照顧我,陪着我,按理說,你跟吳斐想在一起,我不該攔着。可是,”說到這裡,她有些艱難地看了洪欣一眼,見洪欣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頓時狠了狠心,繼續說道:
“吳斐剛從國外回來,吳家一攤子事等他去解決,現在并不是結婚的好時候。另外,”她瞟了一眼洪欣的肚子,又說道:“你肚子裡的孩子不姓吳,這對他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洪欣臉上仍舊帶着笑,隻是眼睛裡的星星滅了。她摸了摸小腹,笑道:“吳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喜歡吳斐,想跟他永遠在一起,可如果為了這個,讓我去打掉肚子裡的孩子,那我做不到。”
吳嬸臉色很不好看,她了解洪欣,這丫頭從小心眼就多,還非常有主見,平常人很難能勸服她。
“你要是喜歡吳斐,不是更應該設身處地為他着想嗎?這孩子要是生下來,以後萬一被吳家人知道他不是吳斐的孩子,那你讓吳斐怎麼辦?”吳嬸的聲音很沉,帶着一絲火氣。
洪欣繼續笑,聲音很溫和:“吳嬸,說到底,這是我跟吳斐之間的事,我想聽他怎麼說。”
“你!”吳嬸徹底被洪欣激怒,“你不要以為幫我們趕走了吳家的人,就可以想怎樣就怎樣。我怎麼說也是長輩,你們要想結婚,也還是得過我這一關。”
洪欣歎氣站起來,說:“吳嬸,你錯了,我要是想跟他結婚,除了他自己,誰也攔不住。”她把話說完,轉身往外走,正跟往屋裡走的吳斐走了個碰頭。
“你去哪裡?”吳斐說着,抓住了洪欣的手,“我送你。”
他對洪欣的關心,自然而然,吳嬸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後面的話。
她不能在兒子面前跟洪欣鬧沖突,不能讓兒子在她們之間左右為難。隻是,洪欣這丫頭,她是斷不能讓兒子娶的,她是個寡婦,是父母雙亡的一個野丫頭,身份地位學曆都跟兒子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他倆根本就不般配。
下午洪欣是幫了他們娘倆一個大忙,但恩不是這樣報的,她可以把洪欣像菩薩一樣供起來,可以給她和孩子富足的生活,但不能讓她一個鄉下小寡婦,毀了兒子的前程。
洪欣不管吳嬸如何心急如焚,隻笑吟吟的,任由吳斐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事情都辦完了?”洪欣低聲問吳斐,吳斐點點頭,說:“有些事情還需要處理,大概還得需要三四天。”
“吳斐,我問你,你說娶我,是真心實意的嗎?”倆人走到院子裡,洪欣突然站定,溫和地問吳斐。
吳斐鄭重點頭:“當然!”。
洪欣很高興,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娶我?”
為什麼?吳斐突然被問住。當時他們娘倆被吳家人堵在院子裡,被逼着把老宅子和一些印簽交出來,他因為顧及母親的顔面,隻能忍氣吞聲,任由他們把難聽的話說絕而毫無辦法。
是她的突然出現,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當時烏黑的局面。她不顧女孩子的尊嚴,也要幫他打跑那些面目猙獰“親人”,那一刻,她讓他幹什麼,他都甘願,根本沒想為什麼?
“你對我那麼好,我要是不娶你,還是人嗎?”吳斐半晌後,才吐露此刻最真實的心聲。
然而,他的答案,卻沒有讓洪欣感到高興,她低下頭去,遮蓋住眼裡的失落。
“你怎麼了?”吳斐不知道洪欣為什麼突然不高興起來,“我說錯了嗎?”
洪欣搖搖頭,重新擡眼望向他,她看得那麼認真,耳邊卻再次響起父親生前跟她說的話:“欣丫頭,齊大非偶啊!”
父親跟她說這話的時候,她十六歲,跟吳斐已經認識了十二年。吳斐娘倆被吳家人趕到老宅子來住時,吳斐也才三歲。
那時候,他又瘦又小,還總愛生病,娘倆的日子過得十分可憐。她從小沒了媽,父親也不拘着她,把她的性子養得像個男孩子。因為住得跟吳家老宅子離得近,她便經常去找吳斐玩。
小小的她,帶着同樣小小的他,在村子裡瘋跑,她教會他爬樹,捉魚,他教會她念那些曲裡拐彎的字母。
野小子一樣的洪欣還是吳斐的“保護傘”,有誰敢欺負吳斐,洪欣都會毫不客氣地去揍他。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總跟在她屁股後面的小娃娃,便住進了少女的心裡。父親敏感地看到了,提醒她。
吳斐到底是吳家人,吳家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在市裡省裡都有産業,就算吳斐被“發配”到這裡來,這樣的他也絕非一個鄉村教師的女兒能比對得起的。
隻是,有些情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吳斐被保送讀大學後,洪欣仍舊每天去吳家老宅子轉一轉,替吳斐陪在他媽媽身邊,照顧她,給她解悶兒。她還會給吳斐寫信,寫村子裡有趣的事,寫那些時光裡的變化,唯獨沒有寫過自己的心事。
後來,吳斐出了國,她則聽從父親的建議,嫁給了鎮中學的林老師,那時候,他們已經很久沒通信。
吳斐再回來時,林老師已經病入膏肓。年少時的情意并沒有荒蕪,他像小時候洪欣護着他一樣,去幫助洪欣聯系醫院,預約專家,替她照顧林老師。
林老師彌留之際,将洪欣的手交到了吳斐手上。
洪欣性格明朗,看自己的心從來都清清楚楚。她對林老師沒有愛情,但也至純至真,是互相扶持的親情,該付出的責任,該遵守的義務,她都在他有生之年做到了,如今,他去了,若有機會,她也不會放棄追求自己的愛情。
隻是,她真的沒想過會這麼快就要面對這個問題的。以婚約為名,幫吳斐解圍,純屬意外。
可正是這個意外,讓她看清了吳斐對她的感情。
她愛吳斐沒錯,但她想要的是兩心相悅,如果吳斐對她隻是出于恩義,那這婚約,她便不能要,要了就是對自己這顆心的侮辱。
吳斐早已被洪欣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問道:“幹什麼這樣看着我,我臉上有花兒嗎?”
洪欣回過神來,笑道:“你可比花好看。”一句話,把吳斐說得更加臉紅了。
“走,我送你回家。”吳斐拉着她往外走,洪欣沒讓,向着裡屋的方向,沖他努努嘴:“鬧騰一天,吳嬸一定不好受,你去陪她。”
吳斐心裡一暖,眼前的女孩一直像陽光一樣,溫暖着他,讓他雖行走在黑暗裡,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洪欣,等忙過這兩天,咱們就去領證。”他很認真地看着洪欣,鄭重說道。
洪欣眼裡籠上水霧,笑着點頭,輕聲說:“好。”
見她點頭,吳斐也開心地笑了,他輕輕揉揉洪欣的頭頂,目送她歡快地走出老宅子。
這個分别的場景,之後無數次出現在吳斐的夢裡,他在夢裡惶恐地想去抓住洪欣的衣角,卻每次都抓空。
洪欣走了,在他終于忙完遺産的事之後。
她房間的桌子上,放着一封寫給他的信。
“吳斐,我走了。你知道的,我不是個安分的人,我老早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但因為牽挂着我爸,牽挂着你,如今,我爸走了,我那口子也走了,而你也會越來越好,不用我牽挂了,是以,我終于可以無事一身輕地去四處逛遊了。
另外,那個婚約純屬是那天話趕話說出來的,你不用當真。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我祝福你早日找到兩心相悅的姑娘,我祝你們幸福美滿,長長久久。或許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家孩子就能滿地跑了,到時候讓我兒子帶着他去爬樹捉魚,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洪欣。”
3
洪欣在做胎心監測。她已經懷孕快八個月了,肚子大成球。
監測一做完,護士過來扯了單子就往外走,洪欣眼看着她把單子遞給了坐在門外的那個男人。
“徐醫生,胎兒發育得都挺好的,就是媽媽有點缺鈣,還嚴重貧血,得注意趕緊補充上來,否則生産的時候會有危險。”
洪欣聽得一臉黑線,護士這是把人家當成她的家屬了吧?
事實上,洪欣根本不認識他。
她那會兒空腹做完抽血出來,因為低血糖,差點暈倒,幸虧這個徐醫生路過,扶了她一把,她才沒摔在地上。
人家看她虛弱,身邊又沒有别的家屬,這才好心把她送到婦産科來。隻是,她都緩過勁來,能自己做檢查了,他怎麼還沒走?
洪欣見人家被誤會,十分不好意思,趕緊想去解釋,可能是走得有點着急,一不小心,自己的左腳踩到了右腳的鞋跟上,一個趔趄就摔了出去。身後的護士保護不急,頓時吓得尖叫,幸好徐醫生已經走到門口來聽護士囑咐,見狀往前趕了一步,伸手扶住了洪欣。
洪欣吓得臉色發白,一身冷汗,身子靠在徐醫生的懷裡,好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徐醫生隻好裝好檢查資料,扶着洪欣找了個人少的地方,讓她緩一緩。
“你一天救了我兩次,我該怎麼謝謝你?”好半天,洪欣的心跳才回複平常,趕緊跟自己的徐貴人道謝,“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這邀請其實有些唐突,但洪欣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感謝的方式了。
徐睿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心情也有點複雜。今天的事情發生的有點莫名其妙。他本來已經下了夜班,打算去檢驗科辦點事就回家休息,結果剛出門,這個女人就暈倒在他懷裡。他扶住她,四處問誰是她家屬,卻沒人應答,他擔心她出事,隻好一路扶着她去了婦産科。
送她到婦産科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又留了下來。他跟自己說,一定又是醫生的職業病在作祟,她一個孕婦,那麼虛弱,身邊還沒人陪,萬一出點啥事怎麼辦?他得确定她真的沒事了才能走。
婦産科的護士誤會他是她的家屬,他也很尴尬,但這時候也不好解釋,他隻好認真聽着,想着一會兒再都囑咐給她,把這個好人做到底。結果這個女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再次摔進他懷裡。他很納悶,像她這樣莽莽撞撞的孕婦,是怎麼好好懷孕到八個月還沒出事的?
眼前的女人還滿含期待地看着她,别的孕婦都圓圓潤潤的,她卻隻有肚子大得驚人,臉上和四肢都很瘦,這樣一來,就更顯得她那雙眼睛大得出奇。那雙眼睛明亮如星,讓他很難拒絕。
見他同意自己的提議,洪欣十分高興。
“雨花道上有一家烤鴨店,味道特别正宗,我請你去那裡吃。”她開心地站起來就走,又忘記了自己孕婦的身份,徐睿下意識地虛虛伸出胳膊,護在她身後。
隻是,胳膊伸出來的那一刻,他卻有些愣怔,他看着自己的胳膊,久久回不了神。
開車去飯店的路上,兩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紹。洪欣性格外向,語氣裡都是結交了新朋友的歡喜,那樣熱烈的氣氛,也感染了徐睿,倆人間那點尴尬的氛圍,漸漸消失殆盡。
洪欣輕車熟路地帶着徐睿找到烤鴨店,倆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正吃着飯,突然有充滿惡意的人語聲插進來。
“有人真是能耐大,大着肚子都能勾引男人。”女人的聲音尖銳,很難讓人不注意。
徐睿看了洪欣一眼,皺了皺眉,就要回頭去看。
“好好吃飯,别理她們,有人就是愛犯賤,一天不挨罵渾身就不自在。”洪欣阻止他,用公筷給他夾了一些菜,“好不容易吃頓好的,我可不想讓這種人破壞我的好心情。”
徐睿深深凝視了洪欣一眼,眼前的女人神情自在,絲毫不受影響,隻盯着桌子上的飯菜,吃得十分歡快。
他被她的樣子逗笑,也準備安心吃飯。可有人卻不打算放過他們,繼續含沙射影地嘲諷洪欣。
洪欣一開始都不理會,直到那些人說到她肚子裡的孩子。
“這孩子也夠可憐的,生下來估計都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誰。”伴随着不懷好意的笑聲,徐睿看到洪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擦嘴巴,然後對徐睿說:“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她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走去那兩個女人的餐桌。
“有種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洪欣的聲音不高,語氣卻帶着森寒,徐睿看到那倆女人的臉色已經發白。
“你讓我們說我們就說啊,憑什麼?”其中一個女人兀自強撐着。
洪欣笑道:“憑你們是慫包,隻知道在人背後說小話,賤兮兮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洪欣,你别給臉不要臉,怎麼,有膽子勾引男人,沒膽子認嗎?”另外一個女人忍不住怒道。
“啧啧,瞧瞧你們這張臉,真是倒人胃口。”洪欣突然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給那倆女人一人潑了一杯,“你們上趕着送上門,人家都不要,你們都有膽子做,我又有什麼好不敢認的!”
倆女人不防洪欣會突然這樣做,頓時尖叫着起來,其中一個女人更是要來推洪欣,被徐睿一把攔住。
服務員已經走了過來,不知道該怎麼勸。
“店裡的攝像頭應該已經把事情經過都錄下來了,有人要是想繼續鬧,那你們就幫我們報警吧。”徐睿冷着臉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看向那倆女人,除了他,店裡還有很多人其實都聽到是她們挑釁在先的。如果真的報警,她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看什麼看!”那倆女人被看得惱羞成怒,拿起包就要走人。
“你們還沒結賬呢!”服務員說着忙快走兩步,領着倆人去結賬。
徐睿看一眼被自己護在身後的洪欣,見她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問道:“你沒事吧?”
洪欣擡起頭,臉上又帶了笑:“我沒事,就是好好一頓答謝宴,卻被這倆人搞砸了。”
徐睿剛剛差點以為她會哭,可她的臉頰幹爽如初,眼神亮晶晶的,一點陰霾也無。他忍不住心裡一動。
徐睿堅持要送洪欣回家,洪欣沒有拒絕,在路上,她毫無芥蒂地跟徐睿講了她跟那倆女人的關系。
洪欣現在在一家精品服裝店工作,那倆人是她的同僚。她們負責女裝,洪欣負責男裝,本以為男裝不如女裝好賣,沒想到,洪欣每個月的業績都要壓她們一頭,經理已經給公司遞交了申請,下個月就要升洪欣做店長。她們嫉妒洪欣,這才抱團背後诋毀她。
“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服裝銷售每天都要站很久,徐睿不知道洪欣大着肚子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尤其還在這樣糟糕的職場環境裡,他的心情忍不住有點沉郁。
“換什麼換,再說憑什麼是我換?她們越看不慣,我就越要做給她們看,氣死她們。”洪欣笑着說,“再說,哪個機關會要一個孕婦啊?”
徐睿知道洪欣說的有道理,但心裡還是不得勁,忍不住問道:“你老公呢?”作為丈夫,他怎麼舍得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連産檢都不陪着?
“他死了。”洪欣輕聲說,徐睿聽了心裡卻一震。死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沉默下來。
他死了,卻留了一個孩子給她,讓她不得不為了孩子拼命工作,孤獨無助地面對生活裡的這些艱難和來自外人的嘲諷诘難。徐睿的心突然像被人攥了一把,有點疼。
4
自從認識了徐睿,洪欣的每次産檢便不再是一個人。
徐睿根據她産檢的日子,調整了自己的排班計劃。他還根據醫生的叮囑,給洪欣買齊了那些補鈣、補血所需要的營養劑,并嚴格盯着洪欣去吃。
洪欣生産的時候,他不友善陪同,便叫來了自己的母親。
徐睿的媽媽也很好,她有着跟洪欣類似的爽朗性子,一句話都沒問,自然而然地接過了照顧洪欣母子的擔子。
洪欣雖然性格像個男孩子,但她的心思卻十分細膩。徐睿對她的幫助早就超過了一個普通朋友的範疇,她更不相信徐睿會對她一見鐘情,并在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内,就鐘情到如此地步。他竟然跟她求婚!
“孩子要落戶口,你不能随随便便給他弄一個,這可關系到他以後上學的事。”說這話時,徐睿正抱着孩子,給他拍嗝。他的動作輕柔,熟練自然,看得洪欣眼熱。
“洪欣,我知道我這時候跟你求婚,有點趁虛而入,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對你跟孩子好一輩子的。”徐睿認真地看着洪欣說,“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并不是頭腦發熱後的決定,是以,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洪欣沉默了半晌,歎口氣,笑道:“徐醫生,你把求婚說的像是跟家屬說手術前注意事項似的嚴肅,一點浪漫都沒有。”
徐睿一怔,問道:“那你想要個什麼樣的求婚儀式?等你出了月子,咱們也辦一個。”
洪欣苦笑,說:“你可真是個大直男,求婚儀式有這樣商量着來的嗎?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讓我好好想想。”
徐睿見洪欣這樣講,知道她有認真在聽自己的話,便也不再糾結,安下心來伺候孩子。
孩子滿月那天,在洪欣的堅持下,她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她沒說感謝,隻說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在生命中最脆弱的時候,竟然還能過上有媽照顧的日子。
徐睿很激動,洪欣願意喊他的媽媽叫媽,那是不是就說明,她同意了自己的求婚?然而,在跟洪欣獨處時,洪欣卻對他說了這樣一番話。
“徐睿,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像她?”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責怪,明亮的眼睛裡都是心疼。徐睿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徐睿,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洪欣輕輕笑道,“我的性格貌似大大咧咧的,其實我的心細得很。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媽了,我爸再細心,他也總歸是男人,論細心程度比不過女人。
雖然是他把我養大的,但卻是我照顧他比較多。我很愛觀察别人的神态,看人家是高興還是生氣,然後再決定該怎麼做事情。我察言觀色的能力,是從小被鍛煉出來的。
當初,我因為低血糖被你扶住時,你其實并沒想把好人做到底吧?我當時拉住你的胳膊,擡頭求你幫幫我時,眼裡應該已經因為着急含了淚的,我聽你媽媽說過,我平時笑着時,其實不太像她,但蹙着眉,含着淚看人時,就特别像。你當時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是以才沒把我扔下的吧?”
徐睿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露出怆然的神色。
“你别怪我去問了你媽媽關于她的事,”洪欣輕輕道,“我就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能讓這麼好的你,對她深深懷念,甚至就因為我跟她有一點點像,就能不顧一切,對我做出那樣的承諾。”
“你們其實并沒那麼像。”徐睿默默無語良久後,啞聲道:“她因為身體不好,性格比較柔弱,會因為自己的病而患得患失,不夠堅強。可能就因為這樣,是以她才沒能挺過來吧。”
徐睿說着,看向洪欣:“你們的眼睛确實很像,大大的,亮晶晶的,但她的眼睛裡裝的是泡在水裡的星星,而你的眼睛裡卻裝着太陽。
說起來,除了那天扶住你時,你含着淚求我幫你之外,認識你這麼久,我再也沒見你的眼裡有過淚水。她是柔弱禁不住風吹的蘭花草,你是熱烈剛強永遠向着太陽的向日葵,你們本質上并不像。”
“媽媽說你們曾經很相愛,她去世後,你一度走不出來,到現在都不願意談戀愛。”洪欣吸了吸鼻子,心口被一股難受的情緒堵住,眼睛也跟着有點熱熱的。
“但是徐睿,她是她,我是我,我不是誰的影子,也不會做誰的影子。”洪欣很堅定地說,“我知道深愛一個人是什麼感受,就因為懂這種感受,我就更不能去做這個影子。傷口得好利索了才能不痛,而不是随便找個東西把它捂住,當看不見,那樣的話,傷口會慢慢爛掉,害人害己。”
“你很愛你的亡夫?”徐睿沉默一瞬後,沒有理會洪欣的比喻,突然問道。
洪欣愣了下,苦笑道:“我跟他結婚,是聽從了我爸的安排。我倆是相敬如賓的夫妻。”徐睿一怔,低聲問道:“那你深愛的那個人是誰?”
洪欣的臉上露出很少出現的滄桑感,嘴角的笑意難以為繼:“他是我的一個夢。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了,懂得喜歡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就在心底藏了一個願望,想着長大之後能嫁給他。可是,我知道,他對我的隻有感激,他想娶我,也隻是為了報恩。
我不想要這樣的婚姻。我雖然是個很平常的女人,不優秀,還是個寡婦,獨自帶着個孩子,但我的愛并不卑微,我很純粹地愛着他,也希望他跟我在一起,隻是因為很純粹地愛着我。”
洪欣說這些話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迷惘,徐睿心裡再次出現了疼痛的感覺,這樣一個如太陽花一樣的女孩,什麼都打擊不了她,卻在愛的人面前,遭遇到了最無法說出口的挫折。
“你拒絕我,是覺得我愛得不夠純粹?”徐睿輕聲問。
洪欣從自己的情緒裡走出來,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并不覺得你對我好,完全是把我當成了影子,我也并不拒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就是覺得咱倆現在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我們要等各自心底的那道傷口都好利索,能全心全意地對待對方後,再去說這些。”
徐睿看着洪欣,這個女人是如此的敞亮,堅定地維護着自己的心,也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别人的心意,她不怨天尤人,也不妄自菲薄,想要什麼,堂堂正正去努力。
心底沉郁的情緒散去,徐睿輕輕笑起來:“好。我會努力。”
5
跟徐睿說開之後,洪欣心裡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下來。徐睿母子對她那樣好,她真的很怕自己會傷害他們,尤其是徐媽媽,她是真的很希望洪欣能将徐睿從過去拽出來。
可是,就像她不願意吳斐是因為報恩而娶她一樣,她也不希望自己是因為報恩而嫁給徐睿,這對徐睿并不公平。
兒子百天後,洪欣就去上班了,有徐媽媽在,她不用擔心兒子沒人照顧。她在徐睿家附近新租了房子,每天在徐睿家吃過飯才帶着兒子回來睡覺,日子過得很舒爽。
這一天,她正在庫房整理衣服,同僚過來找她,說有客人點名讓她去服務。她以為是哪個老客戶,笑着迎出去,卻看到了已經一年多沒見面的吳斐。
他站在一個假模特身邊望過來,神色竟比那模特還要蒼白僵硬。
“你走之後,我用你的身份資訊查了你的行程,雖然知道你來了這座城市,但卻不知道你具體在哪裡。”沉默着坐了很久後,洪欣才聽見吳斐緩緩開口。
“我想,你懷着孩子,一定會去醫院,于是,就把這座城市裡所有有婦産科的醫院都跑了一個遍。用了一年時間,才找到跟你比對的産婦資訊。”吳斐凝視着洪欣,雖努力保持着平靜,但眼神裡的疼痛感,卻暴露了他的心。
這個女人一直都是這樣,堅強又柔韌,獨立又驕傲。一想到她那時候一個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承受生子的風險和疼痛,他的心就揪成一團。
看到洪欣留下的那封信,再聯想到洪欣曾問他娶她的原因,他就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錯了。洪欣那樣驕傲的性子,怎麼會接受他娶她隻是因為她對他好?
可她走得那麼堅決,讓他想解釋都沒地兒解釋。
他夜裡睡不着,無數次想起小時候。他跟着媽媽住在吳家老宅裡,沒人願意理他們,老宅子整日陰沉沉的,讓他覺得天總是黑的,白天總也不來。是她像個小太陽一樣,幫他驅散圍繞在他身邊那些粘滞的黑暗。
他早慧,早就知道自己和媽媽為什麼會被趕出來。他不是他父親的兒子,原本是他大伯的男人,強迫了他的媽媽,這才有了他。他是亂倫之子,血液裡流淌着洗不掉的恥辱。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到垃圾一樣嫌棄,唯有她,眼神清澈、透亮、幹淨,好像他是這世間無與倫比的寶物。
媽媽不甘心,逼着他出人頭地,他也不甘心,不想總待在泥淖裡,在黑暗裡沉淪的那些日子裡,他無數次想站在最高峰,去俯視那些曾瞧不起他、曾帶給他恥辱的那些人。
如果不是洪欣,吳斐覺得自己可能早就堕落了,被黑暗侵蝕的人,再優秀也不配擁有陽光。洪欣就像太陽,始終指引着他,給他力量,讓他能夠擺脫那些黑暗,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他就會永遠失去她。
可是,就在他馬上就能達成目的時,卻得到了她嫁人的消息。在國外的那些年,他每天都會問自己,這麼努力到底是為什麼?
那個男人去世,他不等媽媽喊他,就迫不及待地趕回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趕着回來争奪家産,其實,根本不是,他就是想再看見她。
媽媽催着他回吳家,催着他趕緊想辦法,看怎麼把遺産奪回來,可他卻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她的丈夫生了重病,她需要幫助。
媽怪他拎不清輕重,他心裡明鏡一樣,她比那些财産重要。
當她的丈夫把她的手親自放在自己手裡時,他的心跳得如擂鼓。
她還是老樣子,喜歡什麼事都護着他,看不得他吃一點虧,為了他,可以不顧任何人的眼光,潑辣得像一株小辣椒。
他心裡歡喜極了,以為這次終于可以跟她在一起了,沒想到,卻因為自己一句糊塗的答案,逼得她浪迹天涯。
“你是不是重新有了喜歡的人?”努力了很久,吳斐才問出這句話。他找到洪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不敢靠近,因為她的身邊站着另一個男人。
他們一起買菜,一起帶着孩子散步,看上去和諧又溫馨。他知道,他或許不該再來找她的,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愚蠢地再次錯過她。
對面的吳斐,脆弱得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洪欣的心再次為這樣的他疼起來。還怎麼灑脫的起來,他畢竟是自己藏在心裡那麼多年的人啊!
洪欣不想騙他,隻好老實回答:“他是我的恩人,在追求我,我也在努力嘗試接受他。”
“那我呢?”眼前的男人跟記憶裡那個脆弱的男孩重合在一起,他眼裡的淚水,燙得她的心直哆嗦。那句你會找到更好的女孩,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那天的會面在洪欣的落荒而逃中匆匆中斷,她從來都是果斷的人,可在吳斐面前,她的果斷瞬間潰不成軍。
徐睿敏銳地看出了洪欣的異常,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洪欣不想騙他,把吳斐來找她的事告訴了他。
那一刻,徐睿仿佛聽到了心弦崩斷的聲音。她深深愛着的人回頭來找她了,這個念頭瞬間像火一樣,燎得心裡到處都是傷。
她剛懷孕丈夫就去世,艱難讨生活時,卻被兩個優質男追求
他忍耐着疼,問洪欣打算怎麼辦?洪欣很愧疚地看着他,那樣的眼神讓徐睿不忍直視。他瞬間明白了洪欣的心意,她舍不得那個男人,可又不願意傷害自己,她是因為自己對她的心意而猶豫不決。
還奢求什麼呢?徐睿心想,這樣一個幹脆利落,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人,卻為了他躊躇不前,就算那個男人是她守了那麼多年的夢想。他在她的心裡,已然也有了不可動搖的地位,就算不是夫妻,那又如何呢?他知足了。
“如果他也純粹地愛着你,你還有什麼好猶豫地呢?”他笑着勸洪欣。
洪欣望着他,大眼睛裡慢慢蓄滿了淚水。那晶瑩剔透的光芒,像雨後天晴的陽光,晴朗明媚,早已壓過心裡的那道傷,在他心底,留下一個獨屬于她的印記,不疼,很暖。
6
跟着吳斐回到他的新家,洪欣看到了很久沒見的吳嬸。
多年陰霾一掃而空,心願得成的她,看上去氣色非常好。
她看到洪欣,眼眶立馬就紅了,拉住洪欣的手,不住念叨:“你這個孩子,怎麼那麼倔!”
洪欣也很過意不去,她不知道自己的離開,會讓這個從小就看着她長大的嬸嬸那麼擔心。
吳嬸抹了抹眼角,說:“怪我當初太着急了,說的話讓你心裡有了誤會。我隻是說當時結婚不是好時候,又沒說不讓你們結婚。”
洪欣嘴角挂着笑,默默聽着。
“你也是個狠心的。你要是早告訴我,你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吳斐的,我還能讓你不要這個孩子?”吳嬸繼續說,沒發現洪欣的臉色已經變了,
“我從小看着你們倆長大,你們彼此心裡都想什麼,我一清二楚。你這孩子是個能幹的,有你替我守在吳斐身邊,我放心很多。那孩子心眼太實在,要沒人守着,我真怕他吃虧。”
洪欣臉色蒼白地聽着,目光望向從廚房端着水果走出來的吳斐。
他神色焦急,眼裡帶着乞求地看着她。他已經知道當初他媽對洪欣說的那番關于孩子的話,他并不在乎那孩子是誰的,隻要是洪欣的,他都會全身心去愛。可他媽卻在乎。
為了說服他媽同意他娶洪欣,他跟媽媽說了謊。他說那孩子是他的,說這事不怪洪欣,都是因為自己太愛她,太想得到她。
他媽媽很生氣,既氣他沒出息,又氣洪欣費盡心機。她有心不信,但又想起洪欣那天那麼理直氣壯,要拿着肚子裡的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她又不由得不信。
事情已經是這樣,吳斐又非洪欣不娶,她也不忍心讓自己的親生孫子漂流在外,隻能同意。可心裡還有不甘,她總得當面說出來,不能讓洪欣就這樣得逞。她始終覺得洪欣城府深,吳斐是被她拿捏住了。
吳斐那樣的眼神,不用再解釋,洪欣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把手從吳嬸手裡拽出來,神色也慢慢恢複平常。
“吳嬸,你誤會了,我這次回來就是來看看你。我不會跟吳斐結婚,我已經有了夫妻,他已經跟我求了婚,我們很快就要領證了。”洪欣的聲音幹脆又響亮,像一個巴掌一樣,甩在了吳斐的臉上。
“洪欣!”吳斐手裡的果盤摔落在地上,他猶不自知,跑過來要拉洪欣的手,洪欣沒有躲,任由他拉着。
“吳斐,你實在不必為了我說謊。你是個懂禮的人,而我也幹幹淨淨,那樣沒有分寸的事,我們是不會做的。”她溫柔笑着,眼裡卻沒有笑意,
“我以前以為,隻要純粹地愛着,其他都不重要,可現在我知道錯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出來那麼純粹的愛的。”她攔住吳斐要解釋的動作,繼續說道:“你不用說,你對我的心我都明白,是我對你要求太高了。你不是不想拿,是根本不知道,百分百純粹的愛該是什麼樣子的。”
吳斐聽罷,臉色頓時灰白。
洪欣又笑看向吳嬸,說道:“嬸子,我知道你這輩子過得很不容易,孤兒寡母被人欺負,可你想過嗎,這樣的日子,又是怎麼形成的?”
吳嬸原本還彎着的嘴角,頓時陰沉地落了下來。
“我離開這一年,雖然過得很辛苦,但也很幸運,我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她跟你一樣,也是寡婦,吃了很多苦,才把兒子拉扯大,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抱怨過什麼,仍舊樂呵呵的,竭盡所能地去愛她的孩子,讓她的孩子懂得什麼是愛,什麼是快樂。”
想起徐媽媽,洪欣臉上露出溫柔的笑,而吳斐的臉色則越來越灰。
“可是你呢?你隻記得命運對你的不公,把心裡的怨氣都撒到了吳斐身上,給他灌輸怨恨,讓他那麼小,就去面對大人之間那些雜七雜八的龌龊事。可事實上呢,這些不公真的是不公嗎?你心甘情願在吳家老宅子住了那麼多年,敢說不是為了那些利益?
再往前追溯,你的丈夫死後,吳家大伯那樣對你,真的隻是因為他本身就是龌龊的人?如果真是那樣,他怎麼可能把你們送到老宅裡?他這樣做,根本就是在護着你們,讓其他吳家人不敢驅逐你們。你辛苦隻是因為你想要的太多!”
洪欣的話,像最鋒利的刀子,割得吳斐心裡鮮血淋淋,也割得吳嬸的臉上青紅一片,她氣得手發抖,指着洪欣對吳斐說:“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她的心思這麼深沉,這麼惡毒,娶進來咱們娘倆還不得當菩薩一樣供着她?”
吳斐看着自己的媽媽,眼神冰涼,吳嬸被兒子這樣的眼神吓了一跳,下面的話就被堵在了喉嚨裡。
“嬸子,你是我見過最自私的媽媽。”洪欣很心疼吳斐,但也隻是心疼罷了,“作為你的兒子,吳斐真的很可憐。可他又什麼都不能做,因為你是他的媽媽。你如果還愛他,但望你以後想事做事,能多念着他一點。”
說罷,洪欣轉身就要走,吳斐卻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手,不敢放手,一旦放手,他就真的再找不回她了。
“放手吧,吳斐。”洪欣溫和地看着他,“就算不做夫妻,我也還是你的親人,永遠都是。”
橫亘在她跟吳斐之間的是一座跨不過去的大山,寡婦吳嬸會永遠嫌棄寡婦洪欣,而吳斐是不可能丢棄他的母親不管的。她們之間,永遠不可能純粹地相愛。
7
洪欣很慶幸,自己沒有帶兒子回去,否則又要來回折騰。
看到洪欣那麼快回來,徐睿母子都有些發愣,他們拿不準,洪欣這是回來了,還是要帶孩子走。
他們臉上的緊張和不舍是那樣濃厚,讓洪欣心裡又酸又痛。
“家裡還有飯嗎,我餓了。”洪欣閃着淚花問。
徐媽媽識趣地抱孩子去散步了,徐睿陪着洪欣吃飯。良久後,他問洪欣:“是回來帶孩子走的嗎?”
洪欣沉默不答,徐睿隻覺得等得呼吸困難。
“徐睿,你心裡的那個傷口好利索了嗎?”洪欣突然問。徐睿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她。
“我心裡的傷,已經拔掉了腐爛的部分,再有段時間,應該就能好利索了。”洪欣看着他,又說。
徐睿嘴角慢慢翹起來。他凝視着洪欣,緩緩說道:“那個傷口早就好了,如果你不回來,那裡就會有一道新的傷口。”
洪欣臉上也露出笑容,說道:“有我在,它沒機會了。”
半年後,徐睿跟洪欣扯了證。
徐睿想辦婚禮,洪欣沒同意,她覺得那些都是形式,不如把錢省下來,帶全家去旅遊。
要出發的那天,洪欣在樓下再次碰見了吳斐。
他站在車前,靜靜凝視着洪欣的一家四口。
這一刻,他有微微的釋然,洪欣喜歡的是這樣熱鬧的生活氣,而他永遠都給不起。
“結婚怎麼能不通知娘家人?”吳斐對站在身前的洪欣說,他從車裡拿出一個大大的禮物盒,遞給洪欣,“結婚禮物。”
洪欣接過去,眼裡帶了傷感:“吳斐,我現在很幸福,也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你的幸福。”
吳斐點點頭,說:“雖然現在還沒遇到,但我想總能遇到的。”
洪欣含着淚點頭,說:“一定會的。”
徐睿走過來,跟吳斐打了聲招呼,吳斐看着眼前穩重内斂的男人,認真道:“雖然她現在是你的,但你要是對她不好,她也可以不是你的。”
徐睿笑道:“她是她自己的,而我,”他深情地看了一眼洪欣,輕聲道:“會永遠是她的。”
洪欣笑着推開他,并擔憂地看了吳斐一眼。
吳斐笑起來,再次真誠地對她說:“我們是親人,親人是靠山,有事記得一定要找我。”
洪欣笑着,鄭重點頭。
看着洪欣跟徐睿并肩離開,吳斐臉上露出一絲蒼涼。
那個禮物盒子裡,是一棟别墅的模型,是他夢想過的屬于他和她的家,如今,他把那模型連同建在她老家旁邊的别墅都送給了她。
隻是,從此,他便再也沒有了家。(原标題:《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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