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鴻泰到樓下接完電話,神色緊張地趕回來,急急地對王業橫說:“九爺,真不知李國傑在搞什麼鬼把戲,他給我打電話,居然說要請您王九香赴宴。"
“李國傑請我吃飯?”王亞樵聞言暗暗一怔。他雖然早在合肥時就結識了這位李鴻章的嫡孫,可是,多年來兩人卻極少往來。
像李國傑這樣有财有勢的人請客,對于王亞樵來說,實在感到意外。想起他們正在讨論的暗殺趙鐵橋計劃,王亞樵越加感到疑惑:“這姓李的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們正在策動的殺趙計劃,又跑風了嗎?"
吳鴻泰見王亞樵又起疑心,就嘿嘿笑道:“九爺多慮了,你是說李國傑想為咱們所痛恨的趙鐵橋說情?他是絕然不會的。
據我所知,李國傑和趙鐵橋如今雖然都在招商局供職,可是,他們兩人卻已是冤家對頭了。李國傑簡直恨死了趙鐵橋,他怎麼會為他來講情呢?"

“對對,”宣濟民見王亞樵坐在那裡吱吱吸水煙,半晌沉默無語,知他又想起了前次倒蔣失敗的教訓,甚至對身邊的幾位至誠弟兄也暗生狐疑,就替吳鴻泰解釋說:“鴻泰所言甚有道理。
從前招商局的大權,始終都是李國傑一人獨攬。可是,自趙鐵橋到任,他的處境就大大不同了。趙鐵橋根本不把李國傑放在眼裡,他放肆地抓權,早就惹惱了李國傑。
是以,我敢保證,他絕不是為趙鐵橋來說情的。”“那麼,他為什麼要請我喝酒?”王亞樵感到不可思議。
王幹庭說:“九爺,宣、吳兩位兄長,在上海已偵察多日,他們的話不可不信。”劉德才和牛安如也覺得李國傑這時請王亞樵吃飯雖然有些反常,但是他們也堅信李絕不可能來為趙鐵橋說情,至于李國傑為何設宴大家都難以解開這個謎底,“九爺,既然有酒可喝,我看還是去喝吧?”
沉思不語的吳鴻泰終于開口,“我想,和李國傑接觸,也許對咱們的刺趙行動有所幫助。因在1對趙鐵橋這件事上,李國傑至少和我們是不謀而合的。”
王亞樵說:"你是說李國傑想利用咱們的手,去殺他的仇人?"吳鴻泰望望宣濟民,兩人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非常可能。”
大家正在樓上議論着李國傑為何忽然宴請王亞樵,這時,守門的弟兄又走上來。手上托着張大紅文章,原來是李國傑派人送來的請束。王亞樵接過一看上寫毛筆小楷:
敬啟者:
定于明日正午12點,在大鴻運酒樓雅座,略備菲酌,屆時敬請九光仁兄光臨。
安徽鄉人李國傑
王亞樵将李國傑的文章反複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到吳鴻泰和宣濟民身上,說:“他和趙鐵橋的仇恨,莫非真到了買兇殺人的地步嗎?”
宣濟民和吳鴻泰都說:“他的仇不比我們小,因為他李國傑的錢,現在都流進趙鐵橋的口袋裡去了!”
“那好,”王亞樵已将主意拿定,忽然将手在桌上一拍,“如果李國傑真想利用我王九光的手,那可就正中下懷了。他既然想用我們斧頭幫,咱就讓他出點血了!”
衆人見王亞樵吐了這話,都發出了會心的笑聲。翌日正午時分,王亞樵身穿白色紡綢褲褂,在吳鴻泰、宣濟民和劉德才等幾位斧頭幫兄弟們的簇擁之下,從安徽會館,徑直來到南京路上的大鴻運酒店。
二樓雅座前早已迎候一位笑吟吟的紳士,他灰綢長袍,手搖一把紙扇,顯得謙恭客氣,見王亞樵帶着幾位殺手走來,急忙恭迎如儀:“請,九爺快請。
現在在上海地面上混的安徽人,可都沾了九爺的光了!”王亞樵也不答禮,隻顧帶吳鴻泰、宣濟民、牛安如、劉德才等走進雅座,裡面寬敞明亮。
不久,女侍們魚貫而進,上來一碟碟精緻的蘇州菜。王亞樵看時都是上乘美味:栗子蒸悶雞、醋味熏魚、蝦仁爛糊和原汁香鴨等。一壺女兒紅老酒。開啟以後,雅座裡頓時彌漫起沁人的馨香。
“來來。九爺,滿飲此杯,以慰平生!”李國傑屏退女侍,鄭重地敬了一杯,“國傑雖早有置酒款待之意,可惜始終得不到相聚之機。今日好不容易得到九爺賞光,那就讓我舉杯為敬吧?"
不料王亞樵竟以手将杯子擋住:“國傑賢弟,我這人在酒席上有三不喝。一是仇人的酒不喝:二是恩人的酒不喝:三是不明究竟的酒也不能喝。
今天既蒙賢弟擺酒,不是還人情,就是有所求。我必要先明白你有何事求我,方可滿飲此杯。"
李國傑再三勸酒,王亞樵隻是堅辭不喝。李國傑見狀,隻好哀歎一聲現出一副愁容說:“九爺也知我是官宦人家出身,來上海經商也是出于無奈因在蔣介石的官場上,曆來不會有我們李氏家族的位置。
經商倒也罷了,可是,蔣介石還找我的麻煩。現在我在招商局裡簡直沒法混下去了!"王亞樵與吳鴻泰、宣濟民等互換個會心眼神,都感到不出所料。
但他故作困惑地說:“國傑賢弟何出此言?你本是招商局名正言順的董事長,堂堂正正的第一把交椅。在招商局你理當說一不二,何故忽出此言,怎麼混不下去?”
李國傑哭喪着臉說:“從前我确也混得潇灑。可是,自蔣介石和戴笠把趙鐵橋派來,當了招商局總辦以後,我的日子就難過了!他媽的,趙鐵橋算個什麼東西?
這家夥表面上忠厚老實,裝出學者的模樣。可是當你和他相處久了,就會知道此人的奸詐和跋扈。現在他在招商局裡,把凡能生财的路,都給我堵死了。
九爺你說,讓我還在招商局裡如何生存呢?”王亞樵對李國傑的宴請已了然于胸,心裡暗暗好笑。沒想到他和李國傑在暗殺趙鐵橋一事上竟然不謀而合,但他仍然顧左右而言他,不往正題上說,隻等李國傑主動說明。
王亞樵說:“趙鐵橋何許人,我們并不認識。我就不信他一個外來人,敢和咱們安徽人作對?再說,你國傑弟既然手裡有錢,何必怕他一個文人秀才?"
李國傑馬上湊近說:“九爺,你說得對。無毒不丈夫。現在他趙鐵橋既然不仁,我李某人也就不義了。是以,我在萬般無奈之下,想來想去,忽然想起個能救我出苦海的人,他就是你王九爺啊!"
“我?!我又怎能救你?”王亞樵故意與李國傑打啞謎,“我手裡既無權也無勢。窮光蛋一個,又怎能動搖一個招商局的總辦?”
李國傑見王亞樵故弄玄虛,就說:“九爺,别賣關子了!凡在上海灘混的人,哪個不知九爺為人的仗義?您手下的斧頭幫,個個都是冷面殺手,專為那些受惡霸欺詐的有志之士伸張正氣。
如今我在上海受趙鐵橋欺負,你難道能袖手旁觀嗎?“怎麼,你是想讓我除掉趙鐵橋?”王亞樵故作驚訝地瞪了眼睛,望着李國傑那張沁出汗水的小白臉。
李國傑鄭重地說:"正是此意,九爺,現在能救我的隻有你了。請您放心,事成之後,我李某人絕不會沒有表示的。”
他說着,随手将皮包扌開,從裡面悄悄摸出個厚厚紙包來,塞到王亞樵口袋裡:"這是一點小意思。八千塊,先讨個吉利。事成後……"
“好吧,既然國傑賢弟在上海受人欺負,我王九光豈能坐視不救?”王亞樵将鈔票點了點,又交給了李國傑,說,"可是,賢弟辦這麼大一樁事難道隻舍得拿這隻夠喝茶的零錢來嗎?"
“不不,九爺,這點小錢确實不成敬意。我是想請您和弟兄們喝茶的。李國傑忽然把心一狠,“這樣吧,九爺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我給錢不知給多少合适。
不過,先請你們把事給辦了。隻要把姓趙的結果了,到時候我會給九爺一個驚喜!"王亞樵讓牛安如把錢收了,喝口酒說:“說說看,究竟是什麼驚喜?"“九爺,是這樣,辦這種大事的價碼,我當然不會不知道。
可是,如今招商局的鈔票,都進了他趙鐵橋的手,我哪會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來孝敬九爺呢?”李國傑也是個商海裡的精明人物,他看出王亞樵已對暗殺趙鐵橋的事情接受了下來,隻是嫌他給的訂金太少,是以遲遲不肯拍闆。李國傑為促成此事,亦為讓王亞樵盡早動手,于是說,“這樣吧,為報答九爺的恩情,我李國傑情願舍出一艘大船來。
就是我們招商局的那艘'江安号’貨輪,這總該是一個大禮物吧?”
“江安号貨輪?”王亞樵初時暗吃一驚,他沒想到李國傑為殺個仇人趙鐵橋,竟肯舍棄一艘海上行駛的大船來作為給他的回報。王亞樵心裡一喜,認為一艘船當然比李國傑多送他幾千元鈔票更為有利,如果他們斧頭幫将來有艘大船,那麼從黃浦江上前往合肥,就多了種得心應手的運輸工具。
隻是王亞樵又多個心眼,說,“國傑賢弟,其實你拿招商局的船換趙鐵橋的人頭也是值的,因你将來可以放手大肆摟錢了。可是,要知道這'江安号’畢竟是公産,你把它送給我,将來會不會惹是生非呀?”
“不會,我李國傑什麼時候言而無信?”
“那好,咱一言為定。”王亞樵不愧是久闖江湖的老手,當即首肯拍闆,“官憑文書私憑印。既然你國傑賢弟情願送這麼大的禮,空口無憑總怕不行吧?”
李國傑把胸一拍:“九爺放心,我馬上派人給您送一張契約,如何?”王亞樵當即應允:“那好,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的契約一到我手,我們馬上就讓趙鐵橋的人頭落地就是了!"
當即,幾個斧頭幫幹将和李國傑在 大鴻運酒樓裡計議已定,然後紛紛将杯子舉起,砰然相碰。至此,誅殺起 鐵橋的大計就在推杯換盞中定了下來。節選自中國暗殺王王亞樵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