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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華山探勝

作者:文藝天地—甯文英
憶華山探勝

文、攝影 / 李中合

回憶我三十歲時逛太華山的幾個景點,至今仍心有餘悸,惴惴不安,每每想來就自責太過貿然,太不把生命當一回事,但也常常慶幸自己福大命大,雖經曆了千難萬險,卻仍舊安然無恙,更慶幸我了卻了那時候的一個美好心願。

之是以有這個想法,是因為華山如立,泰山如蹲,嵩山如卧,這萬仞華山在五嶽中自然是以高聳奇險聞名,加上小時候看過《智取華山》連環畫,其中的奇情勝景,總是忘不了;再者,看了華山,無疑可以磨練意志,增長膽量。自有了這一願望,就開始注意物色願意登華山的夥伴。

一九八三年五月的一個早晨,我和同僚張社民從商州乘班車到西安,又從解放門汽車站乘車直達華山口玉泉院,買過門票,就即刻向華山峪道進發。

憶華山探勝

一路上,天空瓦藍,山色青翠,人也不多,峪道裡異常清爽。因要去西安開備課會,我倆便合計着,打算當日上山,次日傳回,中間隻選幾個重要景點領略一下風光,感受一下奇險就得了。邊走邊聊,心情大好,一路健步如飛。九點多就過了回心石,繼而登千尺幢,過百尺峽。山路狹窄,台階陡峭,後邊的人全都頂着前邊人屁股上,偶爾能聽到個别遊客抱怨山路難走,可我倆都是山裡長大的,并不把眼前的險要當回事。但後邊的擦耳崖、天梯等地方,還是讓我們有些膽怯。快接近蒼龍嶺的時候,隻見路邊有賭輸赢者,把一粒石子用兩個小碗繞一繞扣下,讓遊客猜石子在哪個碗底下。為了短暫的休息,也為了緩解情緒,我下注了,第一把赢了,第二把、第三把輸了,這是意料中的事,但也不心疼,不後悔,隻不過兩三塊錢而已。

情緒得以緩解,又開始上蒼龍嶺,蒼龍嶺的石階稍稍寬闊平坦一些,但兩邊的懸崖峭壁也很奇險,顧不上觀賞。為節約時間,又略去中峰、北峰,直接從中峰左側繞向東峰,打算天黑前先看看棋亭,次日再看日出、過長空棧道,然後去西峰,由西峰下山傳回。

走過金鎖關,就可以去棋亭了。那會十點多,我倆稍事休息,問了問從棋亭傳回的人怎麼個走法,就馬上動身。棋亭在東峰下邊偏南的位置上,好象處在人額頭下的鼻梁位置上,道路上凸下凹,去時要先從“額頭”往下溜,再來個轉身,叫“鹞子翻身”,翻身後再下,才能到鼻梁一樣的棋亭上。其險其難不言而喻,一般人誰會冒這個險。

社民在前,我跟後,壯壯膽就坐着往下滑,隻記得左右是山,上邊是天,兩手分别抓住左右鐵索,一松一緊仰着往下溜,沙粒滑溜溜的,那一刻,整個身體崩得緊緊的,手心冒汗,腳背也冒汗。到鹞子翻身處,左手緊握,右手一丢,使勁一翻,翻過去了,右手又趕緊抓住右側鐵索,靜靜神,才用腳尖摸下邊腳窩。不停地摸,不停地換,三五米以後,腳挨住地面。回身看,去棋亭的銜接處,也窄的讓人吃驚,我們輕輕掠過。

憶華山探勝

走上棋亭,已經沒有了亭,就一個小小平台,長約數米,寬不盈丈,周邊用比拇指粗的鋼筋豎起,再圍成圈作為欄杆,用手搖,晃動厲害,根本靠不住事。對面是齊平的山峰,灰灰的。左右環空,是望不到低的深壑,為了看清楚,我們爬下,把頭探出圍欄,迷迷茫茫,隐隐約約,仍舊看不清,隻覺得頭暈目眩,惶恐極了,隻好把頭再縮回來,仰面靜靜躺着。心在想,這樣的危峰絕壁,隻是在畫中見過,唯有神仙才會雲裡霧裡飄忽隐現。那個陳抟老祖與趙皇帝為何要在此豪賭?細想,倒也有一番天地仙人高士之趣。如我等凡夫俗子,竟然也能到此一遊,豈不三生有幸乎!想到此處,所有的恐懼和膽怯,早就煙消雲散,一下子坦然了許多。至于傳回,也着實無所謂了。

回到南峰下,仍興緻勃勃,趕緊去僅有的小旅館登記住宿。走進旅館,地方狹小,櫃台人說早住滿了,讓我們去西峰。任憑好說歹說,隻不答應,我想,登山人多,即使到了西峰,也未必能住上,況且有一段路要走,饑腸辘辘,人困馬乏,那裡走得動啊!忽然間,我心生一計,裝做一瘸一拐很痛苦樣子,又推了社民一把,他會心一笑,趕忙攙扶着我,向登記的人說我不小心把腳踝骨崴了,實在寸步難行。我說,給一張蘆席,就腳下地方将就一夜也行,幾乎是在懇求。登記的人又再三看了看我,終于動了恻隐之心。我們交了錢,辦完手續,才出門找飯館吃頭一頓飯。

吃罷,回到旅館,被安排在二樓。二樓上,電燈泡昏黃,床鋪上二十多人一個挨一個早就躺下,我倆像插蘿蔔一樣插進去,側身倒下,僅占兩拳頭地方。我身下偏有蒸馍大一個石包頂在腰眼上,弄得很不舒服,但顧不了許多,納頭便睡。

淩晨五點,我推社民起床,抹一把臉,趕緊往東峰看日出。巨松老樹覆寫頭頂,幾十人坐在朝陽台,面對着東邊魚肚白地方邊吃東西邊說話,期盼着太陽露臉時那神聖美妙的一刻。一會兒,晨曦初露,東方泛紅。再一會,太陽冒出,刹那間,摁都摁不住,紅彤彤地抛向空中,萬丈光芒照耀着五湖四海,也映紅了身邊所有人臉龐。華山日出,一點也不扭捏,不羞澀,和後來在泰山看到的很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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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日出,又返身至南峰北邊,準備過“長空棧道”。突然看到前一晚住的旅館,就騰空在南峰懸崖邊上,想想我們昨晚竟睡在這樣的危樓裡,倘若雷公打個噴嚏,或一聲咳嗽,恐怕會随着聲音一起散落空中。

去“長空棧道”,要從崖邊入口,再往下走百十米。這段路有踩闆,有扶手,算不上危險。經過迂回,有一道觀出現在崖石之内,走進去,十來平米空間,僅有一尊塑像坐在神龛上,似乎在等待遊客焚香膜拜。我倆畢恭畢敬地磕了幾個頭,然後向棧道東端移步。

扶在東端,向西望去,棧道貼着崖壁,在空中向西延伸,光溜溜的崖壁上,每隔一丈來許橫出一個鐵樁,上邊鋪兩塊一尺來寬木闆,肩高處,一條鐵索每隔一段便從崖面穿過。南邊淩空兀立,底下萬丈深淵,根本望不到底,實在讓人心驚肉跳而不敢面對,不由得恐懼擔心起來。有心打退堂鼓,豈不辜負了探險初衷,又豈不功虧一篑,真要停下,那将會留下永久的遺憾!再想想,棋亭都過了,棧道也不能落下,逛必須逛個徹底,得拿出一點氣概,萬險不能避,萬死不得辭,不是說無險風光在險峰麼,為看險峰,于是把心一橫,過!

憶華山探勝

就這樣顫顫驚驚地向前挨,剛踏上棧道那一刻,總擔心腳下的木闆是不是經過風雨剝食而變得腐朽,能不能經起我們的踩踏,真是滿腹狐疑。開頭的十來米,隻覺得身似雞毛,魂飛天外,心髒像簸箕在拍一樣似的,手心腳背又一次冒汗。我倆互相鼓勵,努力鎮定。那會兒,我把腳步交給眼睛,把體重交給索鍊,盡量不往下瞅,連餘光也不敢,屏住氣,全神貫注向前挪動,前一腳走穩了,才敢換後一腳,前一把抓牢了,才敢換後一把,移步換手,緩緩向前。偶爾間看到穿鐵索的石皮,薄得要命,生怕使勁一拽便會破碎!

實際上,沒那麼懸乎,設計者早就測試過它所能承受的重量,我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徒增了一些不必要的心裡負擔。一步一步,走了大概二三十米,總算到了前邊一個長着蓬蓬勃勃野草的小平台上,平台以西,沒有了棧道,算是走到棧道末端。人說遊到天邊便回頭,我們到天邊了,這才心歸原處,一下子平靜松弛下來。看看身後好像又是一個小道觀,可裡邊除了幾堆風幹了的糞便,别的什麼也沒有,有點小煞風景,但至少說明前去“長空棧道”的人的确是寥寥無幾。我倆抽了支煙,喝了口水,重新小心翼翼地傳回南峰。

憶華山探勝

立在南峰的峰項上,太陽當頭,微風掠過,吹得人格外涼爽,我們相擁以抱,慶祝兩處景點玩的既開心又刺激,瘋狂般地大聲吼道:“隻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激情宣洩過後,吃了頓快餐,就轉向西峰。

憶華山探勝

在西峰那裡,算是走馬觀花,隻看了“劈山救母”和韓愈哭鼻子地方,便打道回府。其他的七十二洞、二十道觀,奇石,怪樹,懸泉,瀑布,已不可能一一觀賞,整個太華山的旅遊,就在這樣的緊張匆忙中畫上了句号。

2022.5.3補記

憶華山探勝

(李中合,商洛學院漢語言文學教授。曾主持陝西省教育廳三項省級研究課題,領銜《大學國文》省級精品課程建設。主編“陝西省二十一世紀新教材《大學國文》,獲陝西省教育廳教材評比二等獎。有《詩詞隅說》《心聲》《中國古代奇童奇事錄》等書行世。主編《商洛評論》。參編袁世碩主編《元曲百科辭典》等多部書目。寫作并發表論文、序、評論、散文等文章近80餘篇。創作古詩詞、散文、辭賦、楹聯等作品,計近百萬字。被評為商洛學院首批“教學名師”、陝西省三屆“教學名師侯選人”。

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古典戲曲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曾兼任陝西省老教授協會商洛分會會長等社團職務,現任商洛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退休後,曾受聘開封市商丘學院應用科技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