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體詩文法05：何謂關系語？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隻舊醅

前言

王力先生在《漢語詩律學》中提到，散文中的關系語，一般指時間語和方位語，例如今年、江上等等。但是在詩句中，關系語的範圍更廣。

詩句中的關系語，除了時間方位以外的名詞語，也包括其他表示關系的名詞語（表示方式、因果等）。另外，謂語形式、句子形式也可以作為關系語。

一、名詞類關系語

1、表示方位（處所）的關系語

【路衢】唯見哭。【城市】不聞歌。

樹綠【天津道】，山明【伊水陽】。

在城市裡、在路衢中，上下互文，唯見哭、不聞歌。

樹，綠（于）【天津道】，山，明（于）【伊水陽】，可以看作省略于的省略句。後3字表示方位。

需要注意的一點，上聯關系語表示方位，不表示下聯也要表示方位，實際上，方位對時間是很常見的對仗方式，例如下面的例子。

2、表示時令（時間）的關系語

【曉漏】追趨青瑣闼，檢點白雲篇。

上聯【曉漏】是時間語，下聯是方位語。時間對仗方位。

【秋風】散千騎，泊孤舟。

上聯秋風下聯寒雨，對仗很工整。不過上聯修飾風的秋字，有很明确的時間特征。修飾雨的寒是形容詞，本身不能明确确定時間，當然上下聯聯系起來欣賞，自然知道是秋天的寒雨。

這兩句詩可以看作時間語，也可以看作帶有時間屬性的方位語：秋風裡、寒雨中。

3、表示方式的關系語

朝下人争看，香街【意氣】歸。

出自唐朝李廓《長安少年行》：

新年高殿上，始見有光輝。

玉雁排方帶，金鵝立仗衣。

酒深和碗賜，馬疾打珂飛。

朝下人争看，香街意氣歸。

具體到“歸”的方式，“意氣”起到修飾的作用。

又如：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夜月魂

【畫圖】、【環佩】不是主語，這兩句的主語都被省略了。省識的方式，是通過畫圖。歸來的方式，帶有環珮的聲音。

出自杜甫的《詠懷古迹五首·其三》：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又如：

【烏帽】閑尋紫閣僧。

【烏帽】不是人，自然不能尋找。但是烏帽在這裡也代表人，表示帶着烏帽的人。這個人走路的方式，是帶着一頂黑色的帽子。

烏帽，烏紗帽，本為官帽，隋唐以後流行于民間，是隐士或者平民常戴的帽子。這裡指作者李郢自己，帶着烏帽尋訪澈上人。

出自唐人李郢的《長安夜訪澈上人》：

關西木落夜霜凝，烏帽閑尋紫閣僧。

松迥月光先照鶴，寺寒溝水忽生冰。

琤琤曉漏喧秦禁，漠漠秋煙起漢陵。

聞說天台舊禅處，石房獨有一龛燈。

4、表示因果的關系語

【白發】煩多酒，【明星】惜此筵。因白發（年老）而厭煩飲酒，又因明亮的星夜而珍惜筵席。

出自杜甫《春夜峽州田侍禦長史津亭留宴（得筵字）》

北鬥三更席，西江萬裡船。

杖藜登水榭，揮翰宿春天。

白發煩多酒，明星惜此筵。

始知雲雨峽，忽盡下牢邊。

【煙塵】多戰鼓，【風浪】少行舟，因為煙塵起而知戰鼓未息（多），因風浪大而使行舟少。

出自杜甫《搖落》 ：

搖落巫山暮，寒江東北流。

煙塵多戰鼓，風浪少行舟。

鵝費羲之墨，貂馀季子裘。

長懷報明主，卧病複高秋。

5、其他不好歸類的關系語

【羽翼】懷商老，【文思】憶帝堯。表示唐肅宗收複長安時，很多臣子自認有擁立之功。帝堯有禅讓之美德，暗喻唐明皇被迫禅讓皇位給唐肅宗。

商老指漢朝的商山四皓，張良指點呂後，請出四位老人為太子羽翼，劉邦放棄了廢除太子的想法。

文思一詞在《書·堯典》中，專用以稱頌帝堯。《書·堯典》:"曰若稽古帝堯 ，曰放勳 ，欽明文思安安。" 陸德明釋文:"經天緯地謂之文，道德純備謂之思。

是以羽翼與商老、文思與帝堯存在一定的聯系，但是王力先生認為這種關系語不太好歸類。

出自杜甫《收京三首》：

生意甘衰白，天涯正寂寥。

忽聞哀痛诏，又下聖明朝。

羽翼懷商老，文思憶帝堯。

叨逢罪己日，沾灑望青霄。

另有：【客情】投異縣，【詩态】憶吾曹。前2字與後2字，也存在聯系，但是也不好歸類。下聯可以了解為倒裝：憶吾曹之詩态。也可以了解為，因想起朋友作詩的情形，而思念好友。

出自杜甫《赴青城縣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

老恥妻孥笑，貧嗟出入勞。

客情投異縣，詩态憶吾曹。

東郭滄江合，西山白雪高。

文章差底病，回首興滔滔。

二、句子形式作關系語

王力先生舉例的是杜甫詩句：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隻舊醅。

因為市遠，是以盤飧無兼味；因為家貧，是以樽酒隻舊醅。中間3、4字是因，後三字是果。

市遠、家貧，主謂結構的句子形式。這是表示因果的關系語，隻是關系語為句子形式。

出自杜甫的七律《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隻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

三、名詞語關系語，視為謂語形式或句子形式的省略

這種關系語是詞語，而不是句子形式或者謂語形式。但是也可以認為是句子形式或者謂語形式，隻是省略了一部分。

例如上面提到的：煙塵多戰鼓，風浪少行舟。可以了解為：

煙塵（起）多戰鼓，風浪（急）少行舟，

煙塵、風浪作主語，省略了謂語。是以可以把前2字，看作省了謂語的句子形式。

又如：【春風】自信牙樯動，【遲日】徐看錦纜牽。這是表示原因或者時間的關系語。可以了解為：

春風（起）自信牙樯動，遲日徐看錦纜牽。

春風起，是以感覺牙樯動，句子形式（春風起）省略了謂語：起，是以成了名詞語作關系語。

出自唐代杜甫的《城西陂泛舟》：

青蛾皓齒在樓船，橫笛短箫悲遠天。

春風自信牙樯動，遲日徐看錦纜牽。

魚吹細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

不有小舟能蕩槳，百壺那送酒如泉？

結束語

比較好了解的，是表示時間、方位、原因的關系語，表示方式的關系語要略微費解一點點。至于“不好歸類的關系語”，似乎更不好了解。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近體詩句隻有五字或者七字，詩人不會放一個完全沒有用處的詞語。一首之中，前後句關聯，一句之中，前後字詞也是關聯的。

上面舉例的關系語，都可以試着去掉，去掉之後會發現這句詩缺少了什麼内容。它們原先在句中，要麼說明時間、地點，要麼說明前因後果，要麼起到修飾（表示方式）作用，或者與保留的部分有不好歸類的關系。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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