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蓋蓋：馬斯克收購推特，為什麼有人說将會有利于中國？

【編者按】本文為作者本人授權獨家原創刊發，轉載自公衆号“庫智交外大”。作者王蓋蓋，大外交智庫（GDYT）創始人兼院長、大外交智庫“中國外交風險評估”項目主任。

馬斯克收購推特，在美國引發了一場争議。這場争議不僅涉及到美國内部政治鬥争，也将會波及中美兩國關系。美國兩黨報紙競相拿中國說事，将中國作為攻擊對手的依據。這件事首先将會影響今年年底的中期選舉，改變美國政治版圖。

首先我們要讨論，馬斯克為什麼要收購推特？馬斯克收購推特的動機其實很明确。早在2021年1月特朗普的推特被封掉之後，馬斯克就表達了不滿。馬斯克這種行為，更多不是出于經濟目的，而是出于政治動機。

這裡涉及到美國的創新機制問題。我們知道，美國是一個非常開放的國家，能夠包容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這就是美國強大的基礎。美國的創新能力，一定是被民主黨和共和黨裡面的新保守主義掌握。矽谷是民主黨的重要權力基礎之一。

以特朗普為代表的民族主義者雖然正在崛起，但這個群體有一些固有的缺陷。他們的經濟利益不是面向世界的，是以缺乏包容性，不能掌握最先進的生産力，也沒有創新能力。特朗普在2016年之是以赢得大選，主要是利用了新媒體與群眾進行直接對話，打破了傳統媒體的束縛。然而，這些自媒體背後真正的老闆依然是美國建制派。

2021年1月美國國會山暴亂發生之後，包括推特在内的各大平台迅速封掉了特朗普的賬号，這種一緻行為顯然是出于黨派利益，既不是什麼标榜“言論自由”，也不是什麼“反對虛假資訊”。大科技公司一般都是支援民主黨的。特朗普成也推特，敗也推特，是以，在這場輿論戰中暫時落敗。

社交媒體很難對“言論自由”作出公正的評價，一定會偏向于某個價值觀，或者偏向于某個黨派。三年之前，特朗普陷入了“通俄門”的調查。但直到今天，沒有發現任何可靠的證據證明特朗普有這樣的行為。民主黨的媒體不斷指責特朗普，但是推特卻從來不給他們标注“假新聞”。相反，2020年美國大選，民主黨雖然沒有作弊，但是在整個程式上确實存在嚴重問題，至少有明顯的争議。然而，特朗普的申訴卻被推特指責為“虛假消息”。

馬斯克在所有的大資本家中，算是一個另類。他雖然沒有明确說支援特朗普，但是和特朗普的理念是非常相近的。他被自由派的媒體指責為“政治不正确”，并且發表歧視移民的觀點。所有人其實都看得很明白，馬斯克這麼做，就是為了幫助特朗普。馬斯克說他希望推特成為一個“包容的言論自由舞台”，這顯然是在批評現在的推特限制了特朗普的言論自由。

民主黨的《紐約時報》加大了對馬斯克的攻擊污蔑。他們說特斯拉的工廠充滿了種族主義，對女性員工進行壓迫，各種性騷擾事件層出不窮。他們還指責馬斯克壓迫同志、壓迫工會，甚至指責特斯拉在中國設立工廠，說他對中國“有好感”。它還渲染推特員工對于收購的恐懼。

有趣的是，特朗普表态稱，即使馬斯克收購了推特，他也不會再回到推特上，而是選擇使用他自建的社交平台。Truth Social是目前特朗普使用的用于發聲的社交平台。不過，對于特朗普的表态，我們不必當真。特朗普很聰明，他知道這件事還沒有敲定，可能會存在阻力，還有很多其他的公司正在競購推特。特朗普如果現在立即表達歡迎，那麼肯定會有很多人為馬斯克制造障礙，而且推特董事會自己也準備了“毒丸計劃”。Truth Social的影響力是很有限的，特朗普不可能将自己的影響力局限于粉絲。過一段時間之後，特朗普一定會重返推特。

大外交智庫（GDYT）一直在關注美國政府和大型科技公司之間的關系，已經撰寫了數篇文章，例如《中美為何同時打壓科技巨頭？》未來科技公司将會越來越深度影響美國的政治。科技公司對媒體、新媒體的操縱能力更強，是以哪個黨能奪取政權，取決于支援哪個黨的科技公司的實力。馬斯克代表了科技公司中少數力量對多數力量的反擊。美國的民主實際上從來都是由資本的力量在背後進行定義的，但是現在資本分裂了，自由和民主也就失去了統一的定義。美國的社交媒體也會出現分裂，未來美國要面對的不是與中國和世界脫鈎，而是美國内部的自相脫鈎。

這件事将會影響美國的政治生态，是以對中美關系也是有影響的。簡單說，推特将會讓特朗普奪回自己的輿論陣地。特朗普其實在共和黨内部一直有影響力，這兩天的俄亥俄州中期選舉的黨内初選中，特朗普的支援者赢得了黨内提名。而在民主黨方面，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拜登一定會輸掉今年年底的中期選舉。這一點已經沒有疑問，無需贅述。

之前中國一些民間分析人士認為，如果拜登輸掉中期選舉，将會對中國不利。這種看法過于簡單了。民主黨肯定輸掉中期選舉，沒有疑問，因為曆史上執政黨在曆次中期選舉中都會失去15個衆議員席位，失去5個參議院席位。何況拜登2020年當選總統是因為新冠疫情造成的偶然事件，特朗普的支援率一直都很高。我們更要關注的是，民主黨輸掉中期選舉之後的美國政治版圖對我們是否有利。

馬斯克收購推特這件事，可能會改變中國人以前的看法。馬斯克将會增加特朗普給美國政壇攪局的能力，增加特朗普在今年中期選舉和2024年大選中的勝算。今年選舉過後，特朗普肯定要掀起多場政治風波，其中肯定會有對拜登2020年選舉舞弊的彈劾。雖然兩黨對華政策有共識，但是在具體政策上分歧很大。特朗普一般堅持“逢奧必反”、“逢拜必反”的理念，并且批評阻撓拜登的對俄政策。拜登的跛腳鴨政府将會忙于應對國内事務而無法集中精力應對中國。

這裡并不是說，拜登本人有利于中國，也不是說特朗普本人對華友好。但是這種鬥争确實将會有利于中國。即使2024年特朗普上台，美國仍然有一個強大的反對派。特朗普對華貿易戰被證明是完全失敗的，現在美國馬上就會回調所有關稅。而他本人并不掌握美國的金融權力，美聯儲不會配合他對中國發動金融戰。此外，即使特朗普試圖制造對華軍事摩擦，軍隊也不一定會配合，因為各級軍官是專業的。

也就是說，今年中期選舉之後，直到2024年特朗普當選，中美關系又會出現一個對我們有利的視窗期。馬斯克這次舉動，将會進一步削弱美國新保守主義的力量。我們知道，20世紀80年代美國之是以擊敗蘇聯，就是因為新保守主義力量的崛起。新保守主義位于美國政治光譜中的中間位置，可以團結兩邊。60年代的時候，美國飽受各種左翼激進勢力、右翼極端勢力的困擾，社會也曾經面臨撕裂，最後新保守主義成為了美國的共識，使得美國重新團結振作，最終赢得了冷戰的勝利。今天，新保守主義很難再次崛起，是以也就不太可能重演裡根總統時代的輝煌。

馬斯克的收購計劃，實際上為新保守主義者重新奪取共和黨的控制權制造了障礙。前幾天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的一篇文章寫得很有趣，美國保守主義的未來并不取決于自由主義變得多激進，而在于保守派變得多團結。本來很多人以為，特朗普下台後，将會很快失去影響力，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從長遠視角來看，美國不可能永遠撕裂下去，最終是會找到共識的。這個共識不可能是基于民主黨，也不可能是基于特朗普，而隻能是基于新保守主義。但是，現在這個程序被延緩了，這對于中國來說是利好消息。

最後，還有一點要提及：《紐約時報》看得比較透徹。美國的科技公司，無論是傾向于民主黨還是傾向于共和黨，它們對中國的依賴性都比較強。像特斯拉的收入，有1/4是來自于中國。馬斯克收購推特，是一場政治投資，用低風險方式獲得高回報。一旦馬斯克有效主導特朗普的思想，那特朗普對華脫鈎的想法就很難付諸實踐了。

不過，目前這件事尚未塵埃落定，我們還要觀察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