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200萬年薪,華為難尋天才少年

200萬年薪,華為難尋天才少年

撰文/ 《财經天下》周刊作者 魏一甯

編輯/ 董雨晴

35歲的華為,仍在尋找“少年”。

不久前,華為官方釋出資訊稱,提供5倍薪酬,面向全球招募在數學、計算機、實體、材料、晶片、智能制造、化學等領域有特别建樹,并有志成為技術領軍人物的“天才少年”。

華為“天才少年”計劃,是任正非在2019年發起的,采用十分嚴格的招聘标準,目前已予以最高201萬元的年薪待遇。要想成功被華為選中,除了優異的學習成績,還得有突出的科研成果。

對于這群人,華為也有特别的期待。在提出這項計劃時任正非說:“這些天才少年就像泥鳅一樣,鑽活我們的組織,激活我們的隊伍。”華為輪值董事長胡厚崑也在幾天前的公開會議上表示:“在華為,談到創新,我們首先想到的是頂尖人才。我們希望用世界性的難題,吸引世界級的人才,來共同迎接挑戰,推動科學和技術上的進步。”

華為走入被美制裁的第三年,對人才的渴求正愈發迫切,但頂級的天才少年,依舊難尋。

華為需要人才

在華為被制裁最嚴重的2020年,任正非很少在其他場合公開露面,卻頻繁通路各個大學。

2020年7月29日至31日,短短三天時間内,任正非帶領團隊通路了上海交通大學、複旦大學,又到南京通路了東南大學和南京大學。9月14日至18日,任正非又在北京通路了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中國科學院大學、北京郵電大學和北京理工大學。

密集通路學校,是因為華為确實渴求依靠人才實作技術上的突破。正是在北京與科學家、學生代表舉辦座談會時,任正非發表了題為《向上捅破天,向下紮到根》的演講。

在演講中,任正非表示,中國的基礎工業還不夠強,幾千種膠、研磨劑、特種氣體都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很多技術一年的需求量隻有幾千萬美元、幾百萬美元甚至更少,在泡沫經濟下,許多公司不願意從事這類研究,但關鍵材料缺一種,就會卡住一個國家的脖子。

任正非強調,過河需要船和橋,有了很好的科學目标,過河的船夫就是人才,而人才來自教育。

通路學校和座談、演講隻是表達決心,企業和學校共同培養人才,仍然需要建立長期機制。2020年,任正非決定和西北工業大學合作,打造鴻蒙生态菁英班,為的就是建立這種機制。

根據西北工業大學介紹,鴻蒙生态菁英班将技術方向鎖定在終端軟體領域,面向計算機學院、軟體學院、網絡空間安全學院、電子資訊學院等相關學院招募優秀學生,定制包括夏令營集訓、項目實踐、科創計劃在内的專屬培養方案。

不過,頗為讓人意外的是,華為打造首個校企合作模式,首選高校卻是西北工業大學。

盡管西北工業大學屬于985高校,但比起更為知名的北大、清華,它的存在感一直比較低。任正非沒有選擇北大和清華,而是選擇了西北工業大學,是另有一番考量的。

北大、清華是國内基礎科學和計算機最強的學校,但清北的很多畢業生選擇了出國深造,最後許多人留在了美國、日本、新加坡等國家工作。任正非曾經痛心疾首地說,有時花大價錢引進國外的高新技術,打開以後卻發現“是中國雞下的蛋”——為其他國家從事高科技研發的,大部分都是國内流出的人才,其中很多來自清北。

比起相當一部分學生選擇出國的北大和清華,低調的西北工業大學更适合華為,它是“國防七子”之一,校風樸實,人才外流相對較少,更符合華為“把人才留住”的長遠考量。

除了西北工業大學,華為青睐的學校還包括華中科技大學、電子科技大學、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和武漢理工大學。這幾所相對低調的學校,都在業内有較高的認可度。

華中科技大學還被稱為“華為的娘家”,在華為17位董事會成員中,包括孟晚舟、胡厚崑在内的四位畢業于華中科技大學;電子科技大學與華為聯合成立了“海思緻遠班”,華為公司連續三年進入電子科技大學就業人數前三機關;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在通信領域實力強大,2019年與華為簽署了深化戰略合作協定;武漢理工大學軟體科學實力強大,2019年和2020年,武漢理工大學進入華為的應屆生都達到了200人以上。

正是這些高校,為華為輸出了源源不斷的年輕人。

200萬年薪,華為難尋天才少年

華為的天才

但光有年輕人還不夠,華為需要的是天才。提及華為最早期的天才,李一男是個繞不過去的名字。

上世紀90年代,15歲就考入華中理工大學(現華中科技大學)少年班的李一男通過實習加入華為,那時,華為剛剛進入通信市場,憑借着自主研發獲得的收入,華為開始向華科大提供獎學金,招募優秀畢業生和在校實習生。

1993年,李一男畢業後正式入職,兩天時間就升任華為工程師,半個月後升主任工程師,到1996年,他26歲時,被任正非親自任命為常務副總裁。

在崇尚“狼性文化”的華為能夠飛速成長,可見李一男的能力。他在華為任職的七年裡,華為年營收從四億暴漲到二百億,《任正非傳》一書的作者提到,任正非私下把李一男認作“幹兒子”,外界一度稱其為“華為太子”。

2000年,李一男突然從華為離職創業,任正非給了李一男足夠的分紅和裝置支援,并與李一男達成不能在技術上與華為競争的君子協定。然而,很快李一男就撕毀了協定,創立港灣網絡,開始與華為競争,并準備赴美上市。

痛心疾首的任正非決定,由二号人物孫亞芳親自帶隊,成立“打港辦”,專門打擊港灣網絡。經過三年時間,華為收購港灣網絡,任正非要求李一男回到華為,任期兩年。重返華為的兩年,李一男有首席科學家兼副總裁的名頭,但他已經失去了任正非的信任,無法再掌握實權,兩年期限一到,李一男就離開了華為。

這場商戰一度令任正非陷入抑郁,痛定思痛,他認為“英雄式”高管出走,就應該找到新的有才能的高管,或者從外面重金挖人,華為不怕人才流失。然而他的老夥伴孫亞芳反駁,華為不能成為人才的集散地,不需要英雄式的人才,而是需要培養英雄的制度,要從基層慢慢磨砺人才。

後來,華為開始修改企業文化和管理制度,從單純的“狼性文化”向“以奮鬥者為本”過渡。到2018年,董事長孫亞芳簽發決議,宣布原則上暫緩社會招聘,人才缺口盡量由應屆生和内部人才來補齊。

對于需要穩定技術團隊的華為來說,應屆生盡管需要更長時間培養,但比為了高薪跳槽的社招人才更加穩定,對薪資的要求也相對較低,而用内部人才填補缺口的做法,也有利于集團内部的人才流動。

暫緩社招後,省下來的資金可以用來招募關鍵稀缺人才。2019年,華為推出天才少年計劃,強調“英雄不問出處”,不限學曆和學校,但要求在相關領域有特别建樹,并立志成為領軍人物。“天才少年”考核十分嚴格,除了履歷篩選、筆試、主管面試外,還要由部長、總裁分别進行面試,總共要經曆七輪篩選、考察程式。

華為最初提出“天才少年計劃”時,設想從全世界招進20到30名“天才少年”,以後逐年增加,2020年要招到200到300名。然而,到目前為止,這一目标并沒有完全實作。

盡管2021年華為輪值董事長郭平在當年業績說明會上介紹,在2020年和2021年,華為招聘的2.6萬名應屆畢業生裡有300名屬于華為定義的“天才少年”,但頂尖級的天才到目前仍然隻有20餘名。

與網際網路公司相比,華為更加迫切地需要在技術上能夠有所突破的人才。任正非曾經提到,中國在半導體加工技術、EDA(電子設計自動化)技術等方面都有欠缺,而大量的EDA領域技術人才被美國挖走,國内人才極度稀缺。

華為緻力于打破美國的技術壟斷,但與美國、日本、西歐發達國家相比,中國在科技、教育、研發條件上都相差甚遠,如前文所述,清華和北大培養出的頂尖“學霸”更傾向于出國,在華為被美國頻繁制裁的情況下,對很多優秀學子而言,加入華為和去歐美深造、工作越來越成為對立的選項,許多理工科學生面對華為的校招更加謹慎。

到目前為止,華為的20餘名頂級天才少年,隻有3人來自清華或北大。一種說法認為,頂級學府培養出的頂級人才不願留在國内,華為隻能退而求其次,與業内有知名度的院校建立合作關系,有針對性地尋求通訊、人工智能、軟體開發等有專長的優秀人才。

盡管人才難招,但華為并不降低标準,仍然對人才從嚴考核。華為招聘的淘汰率被稱為“玄學”,沒人知道華為的淘汰率到底多高,但根據流傳在求職圈的說法,網際網路大廠的校招淘汰率達到70%-80%,華為招聘高端人才時,淘汰率更甚。

在讨論求職的網際網路平台上,經常有人分享被華為拒絕的經驗,有些人失敗在筆試和面試,另一些人則失敗在性格測試環節。2016年,有一名應屆生在網上發帖,稱自己在性格測試環節被淘汰,原因是第一次答卷前後回答不一緻,他又做了第二次,“憑感覺選”,結果還是被淘汰了。

在這場雙向選擇中,優秀人才對被制裁的華為有所顧慮,而華為對應聘者的要求也極高,這導緻了華為的重金求才之路不會一帆風順。

200萬年薪,華為難尋天才少年

不一樣的年輕人

華為挑選出的大多數“天才少年”是博士畢業,但仍有4人是碩士或大學;盡管從事科技行業研究的多為男性,但仍有2020年的姚婷和2021年的武敏顔兩位女性。

在2020年的四人“天才少年團”裡,姚婷是唯一的女性,由于“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其得到了廣泛的關注。

姚婷同樣是“學渣”逆襲成為學霸的典範。在青春期,她由于個性叛逆成績下降,中考的成績是兩“A”四“B”,父母的責罵完全不起作用,直到有一天,父親嚴肅地告訴她:以後我不會再盯着你學習了,你要為自己的未來負責,将來不要後悔。

這句話點醒了姚婷,在高中三年,她努力學習,考上西北大學,在大學裡,姚婷除了學習專業知識,還不懈學習英語、參與全國大學生數學模組化大賽、全國大學生物聯網大賽等。憑借着優異的學習成績,她成功保研到華中科技大學碩博連讀。期間,姚婷曾經到美國訪學一年,但她最終選擇了留在國内,報名華為“天才少年”招考,以156萬元的年薪入職華為,從事計算機存儲領域研究。

在學曆為碩士和大學的“天才少年”中,曝光度最高的,是2020年加入華為,負責昇騰計算産品線全棧研發的彭志輝。彭志輝大學、碩士就讀于電子科技大學,在加入華為前,他就職于OPPO研究院,擔任算法工程師。

彭志輝在大學頻繁參與各類專業競賽,他獲得的獎項接近40個,報考研究所學生前,他的發明、專利、獲獎證書能裝下一個紙箱。這些獎項為他帶來了豐厚的獎學金,而他把錢都用來購買元件和工具,最拮據的時候,手頭隻有12元錢。

實際上,彭志輝還有另外一個更響亮的名字,那就是B站UP主“稚晖君”。

在B站,彭志輝經常釋出一些自己研究的“黑科技”産品,包括可以當語音助手和伺服器的迷你小電腦、帶電子墨水螢幕的門禁卡等,被網友稱為“野生鋼鐵俠”。

2021年,彭志輝在雨天騎自行車摔倒,臉刹着地,在釋出自己鼻子上流着血、臉上貼着創口貼的照片後,彭志輝決定設定自行車穩定裝置。

200萬年薪,華為難尋天才少年

經過四個月的業餘時間研發,彭志輝設計出了一款可以自動駕駛的自行車,踢開腳蹬後,即使單側挂上一塊闆磚,自行車也可以保持平衡,還可以自動拐彎。在評論區,有業内人士表示,他使用了二十多種專業技術,每個部分拿出來都是一篇大學畢業論文。

B站董事長兼CEO陳睿評價彭志輝“重新定義自行車”,而任正非在華為研究院創新先鋒座談會上也提到了彭志輝的發明,他表示,即使公司沒有要生産自行車,但不會限制彭志輝,因為這種技術是彭志輝掌握的一把“手術刀”,“或許以後會發揮什麼作用,産生什麼巨大的商業價值。”

今年入選華為“天才少年”計劃中的林田則來自複旦大學。根據複旦大學在官方公衆号資訊披露,林田考入複旦大學後,一度沉迷遊戲,荒廢學業,在元宵節的萬家燈火中被父母送到車站返校補考。當他一個人在寝室面對着冰冷的牆壁,下定決心不再挂科補考。

經過兩年的奮鬥,在大三,林田的績點從最初的1.8提升到了接近滿分4.0,從挂科差生逆襲成為學霸。他繼續在複旦大學讀研、讀博,2019年,他在國際頂級期刊發表論文,受到了華為技術有限公司的關注,經過實習和面試後,他進入了華為,繼續在5G通信領域深耕。

截至2022年4月底,華為已經招到20餘名頂級的“天才少年”,主要集中在人工智能和算法領域,這些“天才少年”來自北大、清華、武漢大學、西安交通大學、電子科技大學、華中科技大學等學校。

留人依舊很難

盡管華為一直在重金招募人才,給予員工優厚的待遇,也在依靠科研人才和各方支援試圖打造屬于自己的晶片生産線,擺脫對美國技術的依賴,同時在其他領域嘗試技術突破,但對華為來說,如何留住招來的人才,是一個問題。

早在2018年,華為就開始關注高學曆人才流失問題,2018年,華為對82名離職博士員工、115名在職博士員工進行深度調研訪談和資料分析,總結歸納博士員工離職的原因,并在2019年初以總裁辦電子郵件的形式發表。

資料分析顯示,華為博士員工在五年内入職時間越長,離職率越高。在2018年離職博士員工中,2018年入職的占2.06%,2017年入職的占15.63%,而2014年入職,工作超過三年的博士員工離職率達到43.11%。而且,相當一部分離職博士員工是被定義為技術領軍人物的特招博士。

根據華為調研結果,在82名離職博士員工中,有56人反映崗位與個人技能不比對,主管技術能力弱,導緻發揮受限。有人表示,華為招聘時談的是讓他做硬體崗位,入職後卻被安排做算法;也有人表示,自己的核心專業是雷射雷達,而華為安排給他的崗位是數字內建,工作隻用得到碩士期間學的東西,如果再做下去,感覺自己的博士“白讀了”。

更為“紮心”的是,有一位離職博士員工表示,他博士期間做雷射通信,入職後一直在做信道估計,工作内容太窄,學不到新知識,離職後,他去做系統架構,并說“現在做的東西範圍更廣,成長更快”。

同時,華為也注意到,盡管整體上離職率高,但制造部2015年至2019年博士離職率隻有7.7%,因為制造部能做到員工入職後崗位要求與職能相比對,在調研案例中,兩名制造部的博士表示進入公司後能做到人盡其用,并感受到了上司的尊重。

參照制造部的經驗,任正非在公開信中提到了整改意見:要給博士員工配置設定需要研究探索的工作,不要安排重複性工作,給博士員工安靜持續的研究空間,在人力資源管理方面,戰略攻擊隊伍仿照歐美企業,采用極簡管理,對博士采用年薪制,給予三年的研究時間,勇于試錯,這樣更有利于發現和識别人才,減少管理消耗。

對于崗位安排不當造成的人才流失問題,華為可以及時通過調研發現,并做出調整。不過,華為離職率高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飽受诟病的加班文化。

盡管華為有高薪、分紅、加班宵夜等福利,但頻繁的加班對員工的身體消耗較大,也讓許多員工感受到工作與家庭無法兼顧。

事實上,網際網路企業的加班文化,是從移動網際網路興起以來才逐漸受到關注,成為熱點話題的。而華為的加班文化,從上世紀就已經存在,并讓員工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吐槽加班文化并是以辭職,或以此作為理由辭職的,不隻有基層和中層員工,也包括高管。

1995年加入華為的李玉琢,在第二年就給華為子公司莫貝克創造2.16億元銷售合同、5000萬元利潤,由此成為任正非信任的高管之一。1999年,由于和任正非在工作中經常積累沖突,加上過度的工作壓力,李玉琢決定辭職。

李玉琢給任正非寫了三份報告,講述自己身體和家庭方面遇到的困難,在三份辭呈之後,任正非終于找他談話,李玉琢提到夫人和自己兩地分居,不适應深圳,任正非竟然說道:“這樣的老婆你要她幹什麼?”

離開華為後,李玉琢接受《青年周末》采訪,回憶那次不太愉快的散夥談話,他說道:“健康是第一位的,我不能再不管自己身體了。我還要家庭,我不想除了工作,什麼都沒有。……任正非是一個非常忘我的工作狂,事業遠遠重于家庭。但是我想,他可以做到的,不能要求别人也和他一樣呀。”

現如今,招到新的人才之後,華為依舊需要解決如何留住這些人才的問題,這也是大多數面臨困境的企業都需要解決的問題。

參考資料

華為面向全球再招“天才少年”:5倍以上薪酬,不限學曆學校(澎湃新聞)

年近半百的李一男:15歲考入大學少年班,用300萬賺到近10億,卻為幾百萬淪為階下囚(投資家)

華為原副總裁李玉琢:我與任正非的合作與沖突(虎嗅)

華為博士員工平均離職率21.8%,任正非簽發内部郵件反思高學曆人才流失(钛媒體)

本文由《财經天下》周刊旗下賬号AI财經社原創出品,未經許可,任何管道、平台請勿轉載。違者必究。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