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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爾: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黑格爾: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愛是一種情感,但它不是一個個别的情感。一個個别的情感隻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整個生命。〔表現在個别情感中的〕生命力破除它的限制,向前推進直至消散在各式各樣的情感中,以便在這種多樣性的全體中獲得自己的滿足。但在愛中全體并不是包含着這許多特殊的、分離的情感之總和。

在愛中,生命找到了它自身,作為它自身的雙重化,亦即生命找到了它自身與它自身的合一。生命必須從這種未經發展的合一出發,經過曲折的圓圈式的教養,以達到一種完滿的合一。分離的可能性和世界〔的多樣性〕與那種未經發展的合一相對立。在發展的過程中反思總是越來越多地産生對立物(這些對立物在滿足了的情欲裡得到統一),直至它把人的生命的整體與客體性對立起來。最後,愛揚棄了反思,消失于完全無客體性中,取消了對立物的一切異己性格,因而發現了沒有進一步缺陷的生命本身。在愛中分離物當然還存在着,不過不複作為分離物而存在,而是作為統一物而存在;〔主體的〕生命直感到〔客體的〕生命。

由于愛是對有生命之物的一種直感,是以要差別有愛情的人們,隻在于他們是有死的、隻在于他們想到死别的可能性,而不在于他們以為在現實中自己是分離開者,或者以為現實的東西隻是可能的東西與存在的結合。在有愛情的人那裡是沒有物質的,他們是一個活生生的整體。人們說,有愛情的人具有獨立性、有其自己的生命原則,這隻是意味着:他們可以死,〔可以為死亡所分離開。〕人們說,植物具有鹽和别的礦物元素,而這些元素自身帶有獨立的作用和自己獨特的規律,這是出于外在反思的說法,其實這隻是意味着:植物是可以腐爛的。但是愛甚至要力圖取消〔情人作為情人與情人作為動物機體之間的〕這種差别,取消單純死别的可能性,甚至力圖使有死者與永恒不死相聯系。

如果情人之中的可分離的成分,在他們進入完全結合以前還保留某些自己特有的東西,就會使他們處于困境。這裡就發生一種對抗:即存在于完全獻身、唯一可能的對立的取消,即結合中的對立的取消與還保留着的獨立性之間的對抗。前者〔完全獻身〕感覺得受到後者〔保留着的獨立性〕的阻礙。愛情不容許還有分離物、還有私有财産;愛情對于這種保持個體性或獨立性的憤怒就是羞恥。羞恥不是有死的肉體的一種感動,不是人自由保持其自身、自由持續其存在的表現。

一個忠于愛情的靈魂,在受到一種無有愛情的攻擊時,他本身當然感受到這種敵意的侵侮,他的羞恥将會變成憤怒,這種憤怒現在隻志在于保衛自己的财産和權利。如果羞恥不是基于愛的後果,這種後果隻是由于遭遇某種敵意的侵襲,而産生出來一種憤怒,反之,如果羞恥是某種按其本性來說具有敵意的東西,其目的在于保衛自己的受到侵害的财産,那麼我們将可以說,那些借口保衛國家以侵略他國的暴君、那些沒有金錢決不出賣其色笑的少女,以及那些好虛榮、力圖吸引男子的女人,都是最有羞恥之心的人了。所有這些人都沒有愛情,他們對于他們的肉體的保衛,是對侵害他們肉體的義憤的反面。他們認為肉體有内在價值,他們是無羞恥的。

黑格爾: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一個純潔的心靈不會對愛情感到羞恥,但它以愛情的不夠完美為可恥,它責備自己還有一種外力、一種敵對的東西阻礙着愛情的完成。使純潔心靈感到羞恥的,隻由于對肉體的憶念,隻由于排他性的個人的出現或者隻感到一個排他性的個人。羞恥并不是對有死的肉體、對獨特的小己的恐懼,而乃是屬于肉體和小己本身的恐懼,這種恐懼是可以随着由愛情引起的在情人身上的分離因素的減少,而逐漸消失的。因為愛情比恐懼更加堅強。愛情對它自己的恐懼是沒有恐懼的,〔或者說,愛情不害怕自己的恐懼〕,但是愛情為自己的恐懼所伴随,它揚棄了各種分離,憂慮着會發現它的抗拒者或堅固的對立物。

愛情是一種互相的取和予,它羞慚,愛的給予會受到輕蔑,它羞慚,愛的接受不能夠得到對方的真心。但是,愛情仍然力求希望不至于落空,雖說它未必随處都找到愛情〔的取予〕。情人接受了對方的愛情并不因而比對方更富有;他誠然也感到更富有,但總不會比對方更富有。同樣,獻出愛情的一方也不會因而更貧乏。由于給予對方,他也同樣增進了他自己的寶藏。

生命的這種财富是愛情在一切思想和靈魂一切多樣性的交流中赢得來的,因為愛情找出無窮的差别,并尋求無窮的統一,愛情轉向無窮多樣性的大自然,以求在自然的每一生命中去吸取愛情的養料。每個人身上最獨特的東西在情人的接觸和交感裡結合成為一體,直到分離的自我的意識消失了,情人間的一切差别被揚棄了。

有死的因素,肉體,擺脫了它的可分離性,而一種永生的種子、一種永恒地自身發展着、自己産生着的萌芽、一個活生生的新事物出現了。這個結合體是不會再被分割開的。〔在愛中、通過愛〕,神是在起作用,神是在創造。但是這種結合體隻是一個點,一種萌芽、〔一種未經分化的統一〕;情人們不能對它作出貢獻,以便從其中找到多樣性的東西。

因為在這種結合過程裡,并沒有對付對立物,它乃隻是一種純粹沒有任何分離的結合。一切能夠具有多樣性和客觀存在之物,這個新生事物必須引入它自身、使發生對立,并得到統一。這個萌芽從原始的統一性分化出來,越來越走向對立,并開始發展,它的發展的每一階段就是一種分離,其目的在于重新獲得生命自身的全部财富。由此足見其發展過程是這樣的:統一、分離物、重新結合。這些結合在一起的情人又重新分離,但是在嬰兒中這種結合本身又是未被分離的。

這種愛情的結合誠然是完美的,不過隻有當分離了的情人們是處于這樣對立的地位,即一方是能愛的人,另一方是被愛的人,因而每一個分離的情人都是有機全體中的一個器官時,這種結合才是如此完美的。但是,除此以外,情人們卻同許多死東西有着聯系,有許多外在的事物屬于每一個情人。這就是說,一個情人同他相對立的許多事物發生關系,這些同他相對立的事物在他本人看來也仍然是對立物或客體。這就是為什麼,情人們在他們許許多多财産的占有和權利的享有的過程中是可能發生多種多樣的對立的。那受一個情人支配着的死物,是同時與兩個情人相對立的,并且看來隻有當死物受到雙方的支配時,那種結合才能發生似的。

一個情人,當他看見對方占有某種财産時,必定感覺到對方的這種特殊性,這種特殊性也是他所願意的。他本人不能取消對方對于那種财産的排他性的支配,因為這又将會是對于對方的權力的一種反對,由于除了對客體加以支配外,也找不出别的對于客體的關系。他将會建立一種支配以與對方的支配相對立,并取消對方的一種關系,即取消對方對其财産的一切排他性關系。既然财産和占有物構成人們的生活思慮、關切中如此重大的部分,是以即在情人之間也不能不考慮他們關系之中的這一方面。

即使雙方對于财産可以共同享用,然而所有權究竟屬于哪方,仍然還未決定,而且關于這種權利的思想是誰也決不會忘記的,因為人們所占有的任何東西都具有财産的法律形式。但是如果占有者一方賦予對方以同他本人一樣地占有财産的權利,那麼公共财産也隻意味着雙方中的這方或那方享有那物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