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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詩刊》2022年3月上半月刊 “國際詩壇”
哈麗黛·福露格（هدلاخ غورف,Khaledah Forugh， 1972 年生），詩人，出生于喀布爾，畢業于喀布爾大學達裡語言文學系。畢業後在阿富汗國家電台工作。1996 年，移居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後成為喀布爾大學教授，阿富汗作協會員，阿富汗著名文學季刊《蚌》的主編。2000 年，出版了《穿過該隐的世紀》《太陽神起義》《開向雷霆季節的窗》《燈籠一代的手的命運》，産生了很大轟動，成為阿富汗年輕一代詩人中的佼佼者。她還出版有其他詩集：《夢中和記憶中的街道》（2001）、《永 遠是下午五點》（出版年不詳）、《瑪利亞，你的聖潔不值一錢》（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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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麗黛·福露格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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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宏燕 譯
01
太陽神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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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們啊！讓自己爆米花一般綻放吧
從家庭作坊中展露出完美的靈魂
沙漠中的姑娘們啊！我的同路人啊！
從命運賦予的“斷離”①中展露出“結合”
做戀人吧要有夏姆斯的志向
從愛情之《瑪斯納維》②中顯示出榮光
以便從東方誕生出一個神奇的魯斯坦姆
白色的運道意味着紮爾③登上舞台
放棄夜晚④吧，從歲月的雙眼
展露出夢幻中的太陽之信念
花園中的自由者啊！詩歌的吟誦者啊！
在聲音之克爾白⑤中展翅翺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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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斷離”指女性不能外出，與外界隔絕， 與外界“斷離”。
②《瑪斯納維》：“瑪斯納維”本意為“叙事詩”，同時也是波斯古代著名詩人魯米（1207—1273）的長篇叙事詩集的書名。
③紮爾：伊朗上古神話傳說中的勇士，一生下來就是滿頭白發，被父親視為怪物，棄于大山中，鳳凰哺育紮爾長大。詩人在詩歌中一再用“白色”象征女性的展露。
④夜晚：這裡比喻阿富汗婦女穿的籠罩全身的遮袍。
⑤克爾白：穆斯林朝拜的天房。這裡比喻神聖之物。
02 月光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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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把自己沉默的枕頭
置于夜晚的雙臂之下
在夢幻的小巷中
我不再溜達
我與你常在啊愛之白色真理
大地①卻不能忍受我的聲音之史詩
我飛升到思想之雲朵的邊際
把我的聲音變成月光瀑布
讓焦渴妒忌得滿臉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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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大地這裡指代阿富汗這片國土。
03
躍過時間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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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裡，當我吟詩作賦
我就綻放
樹也激動得心潮澎湃
我感覺到了
樹葉的狀态
我聽到了
院中小花園的呼吸
大自然在我體内奔湧
天空成為我的朋友
把它滿是星星的手掌伸向我
我吟誦詩歌的夜晚啊
我發現了大山女士①的奧秘
她那堅定的步伐
就是薩巫什②
為了法蘭吉絲③的愛情
躍過時間之信念的熊熊烈火
我吟誦詩歌的夜晚啊
我成了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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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詩人在詩歌中多處用“大山”比喻自己，形容遭遇禁锢的阿富汗女性被形塑成了一座沉默的大山。
②③薩巫什：上古神話中的伊朗王子，被父王之妃誣陷，通過縱馬躍過熊熊大火證明了自己 的清白。法蘭吉絲是薩巫什的妻子。
04 文化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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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旗幟僅高舉一半
就展示出無數珍寶
無法治愈的傷痛啊
繁華之手掌也無法撫摸你的發辮
為何你沉默呆坐至今
民族的雙眼已是血淋淋的愛
被殖民的歲月小巷啊
對于我們是那麼狹窄
清醒還未抵達那裡
四面八方刮起大風
這一次，雨
雙手把樹枝
不加思索地拽到地面
蘆笛
吹奏着孤獨的樂曲
05
歲月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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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無法共同呼吸的歲月我抵達了大山
從帕米爾的孤寂中我放聲大喊
那些傍晚，東方之星沒有穿上“榮耀王冠”
從這蒼老的命運中我放聲大喊
聲音之綠色大地卻變成了石頭
此刻，從神話一代中我放聲大喊
把它記憶的樹枝傳遞給風，此刻
從圖像的鳥巢中我放聲大喊
比歲月之匕首更加苦澀
我和橫笛的語言，我要放聲大喊
06
石子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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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啊！沒有希望的漫漫長夜
姑娘們啊！沒有聲音的無數挫敗
燒焦的蒼穹的燈盞啊
在這丢失掉的白色中
與我談一場戀愛吧
姑娘們啊！你們的身份證
就是仇視的傍晚通行證
如果你們雙眼之落日保持繼續
如果你的貞潔與一條卑微的小溪
肌膚相親
就确定無疑成為污黑
那麼，就成為石頭路面吧
07 神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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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我在大地上成為一個神話
但事實上我卻隻是一個瘋子
一個講述着神話的瘋子
在另一方面，我是一個神話故事
我是他的建築奇迹，但是我看見
歲月中我不過是一個神話故事
08
哭 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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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大海的屍體折磨着海岸
猜猜看，這個我，已經哭到了哪裡
我對轉眼即逝的笑聲不感興趣
如果我哭泣，就一直哭到真主之域
我的整個祖國空空蕩蕩，而我孤苦伶仃
我哭啊，為那沒有盡頭的空空蕩蕩
09
沉默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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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尋找我自己，去治療自己
但我看見毫無作用，最終我丢了性命
我沒有去與沉默和漆黑作戰
因為我拿走聲音之燈盞，交給了雨
我聽見祖國在說：戰争、戰争、戰争
我把自己穆斯林的女兒送到了異教土地上
我的名字成了謊言、消亡、迷惘，那又有何要緊
這充滿騷亂的空氣中，它的火焰都不信仰真主
10 醉中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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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被釘在無休止的戰争中
遭遇深沉的傷痛，心要爆炸
我不僅僅是放棄城市
同時也是放棄這沒有藝術沒有國家的國度
我是現代人，也同時屬于任何時代
每一個背影都是我，我的血是火焰
從這片國土之大酒壇中醒醒吧
暢飲星辰，抛棄醉眼惺忪
哈潔爾①的忠貞和歲月之鏡就是你啊
趟出一條路，走出這偶像朝拜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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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伊斯蘭教中先知伊布拉欣的妾、伊斯馬儀之母，被視為阿拉伯民族之母，“聖女”的代 名詞。
11 魔幻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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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都是曆史的傷痛
但願我們明白我們自己就是治療藥物
我和你有着同樣的命運
我和你一起痛哭
我和你是魯達基和拉貝埃
我和你是魔幻般的國土
波斯語、達裡語、塔吉克語
城市的同一片雲朵我們給分成三塊
我們是一條強有力的紐帶
毛拉那、哈菲茲、馬赫斯提、哈珠……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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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魯達基、拉貝埃、毛拉那、哈菲茲、馬赫斯提、哈珠都是波斯古典文學史上的著名詩人。
12 詩歌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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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安甯何在？我望眼欲穿
我是時間旅行者，我該如何生活
某個傍晚樹林般的士兵把我帶給所有傍晚
一棵樹越過窗戶與我相見
我的手、眼、心、額都在燃燒
我是詩歌火山，我别無他路可走
流連于這心和激情的魔幻創造
13 永遠是下午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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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我目光的紫色詩行劃上一條條删除線
白費心思！
他們用烏雲之筆
把我的詩歌詞語
一個一個割斷分離
讓我無法吟誦出愛情的詩句
他們割斷我的聲音
盡管鮮血淋漓，盡管傷痕累累
但我已經錄音在了愛情之心的錄音帶上
絕望使人更加堅強
他們不習慣看到我前行的步伐
外出活動，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隻能永遠呆坐、受挫、沉默
他們勸告我的鏡子
我們的歲月時間永遠是下午五點①
任何時候都不是清晨五點
任何時候我都不會離開我的記憶之水池
外出活動，是歲月不可饒恕的罪過
黃昏的氣息總是在我的鼻腔哀傷萦繞
我已經被形塑成為一座山的雕像
每個夜晚在長長的哭泣中消磨
城市的吆喝聲已經長出了綠鏽
厭倦不堪
我們在家中的叽喳即是我們的話語
向着牆壁傾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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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在塔利班統治阿富汗時期，婦女在下午五點之後禁止外出。若需外出，必須持有特别通行證。
14 描繪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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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樹不能回答雨的問候
他們把我血淋淋的棺材交給了月亮
在這沒有共同呼吸的歲月我抵達大山
我又啞又渴，無數恥辱的傷痛加諸于我們
詩歌的論證對于1和2來說，就是
自由、聲音、光明、行動、逃離夜晚
詩歌的論證對于1和2來說，就是
我們在這事實的監獄中成為月曆
我們在那應受的過去中成為墳墓
15 黑 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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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想着太陽的人都是哪些人，哪些人？！”
沒錯，他們的眼光在這裡就是傍晚，就是傍晚
夜晚，它的話語太漫長
它把自己叫做清晨的身軀
燈籠可以在夜晚點亮
不識文斷句，就這麼讀吧
顆顆流星也是夜晚中的明星
盡管燒灼眼睛，但也是夜晚的主人
“如果你有自由，
我們就不是燈盞！”
在長年累月、從頭到尾的黑夜啊
在這些夜晚，月光成了最流離失所的聲音
的确是夜晚，但狂妄最終不是燈盞
16
佳 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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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黑暗吧從歲月的雙眸
閃耀出絢麗太陽之信念
（聲音和沉默）
“你沒有星星，談論什麼光芒！
我們就是我們，我們是很有聲望的國度！”
如果我的詩歌之星星抵達了他的眼睛
要知道，傍晚就會被擊敗，破曉把它替代
生活之鮮血從一根根熾熱的血管中滴落大地
我用我的每一滴血珠培育出一株幼樹
佳音、茉莉和努力令人欣慰地交融
你沒看到嗎，我的詩句之手已經動搖了這堵高牆
跟我說說話吧
這次，我已經從愛情和理智的大屠殺中逃出
選自《詩刊》2022年3月上半月刊
欄目編輯 趙志方
編輯：王傲霏, 二審：曼曼， 終審：金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