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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幹線·散文”上官建國|第一次看戲

“作家新幹線·散文”上官建國|第一次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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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線

第一次看戲

“作家新幹線·散文”上官建國|第一次看戲

進入新時代,就連我們這個“山高皇帝遠”的河灘小村莊,也通上了網際網路。家家戶戶都有了智能電視機,男男女女都玩上了不斷更新換代的智能手機。人們的眼界一下子開闊得沒邊沒沿,中國的,外國的,天上的,地下的,曆史的,當今的海量資訊,上下五千年,縱橫千萬裡,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從此,人們的精神文化層面和觀念都發生了颠覆性的改變。許多年前,村民們十分鐘愛的戲劇團、電影、文藝宣傳隊、說書、耍猴、舞槍弄棒的雜耍等等活動,随着時光的流逝,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即便有時候村裡放映免費電影,願意到銀幕下觀看的人,也是寥若晨星。村戲,尤其在新冠疫情肆虐的當下,幾乎銷聲匿迹了。

鄉愁,從未想過讓所有的人銘記;但享受着現代文明的所有人,都不應該忘卻走過的路,也抹不去曾經的記憶。

我六、七歲時,正是新中國成立不久、百廢待興踔厲奮進的大變革時期。那時候,村裡隻有幾十戶人家,兩百多口人。狹窄的土街巷兩側,坐落着一些不知始建于什麼年代的土坯青磚結構的老瓦房和泥土坯壘起來的茅草屋,村裡人依然延續着老祖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傳統生活習慣。窮鄉僻壤,資訊閉塞的沙灘小村,從年頭到年尾,幾乎聽不到外界發生的稀罕事。

我們那幫土頭土腦的農家娃,更是孤陋寡聞。時常在幫大人割草、拾柴、喂雞、掃院子之餘才能聚在一起,男娃們和泥巴,摔“哇鳴”,扳交,滾鐵環;女娃們将瓦片砸成手指頭肚大小的碎塊,再打磨成光滑的小四方塊或圓球形狀,坐在地上抓“五子葵”遊戲。她們一邊抛子兒一邊唱:“篩籮籮,打趟趟。磨鬥面,送老娘。老娘不在家,喜得妗子笑哈哈......”

村子西門外有個古渡口,經常有過河的人從村街走過。一個漆黑的冬夜,有外地人掮着包裹在街上走。他手裡拿着個圓鐵筒,鐵筒前面居然放射出锃亮的光,而且說明就明,說暗就暗。我們這幫孩子很以為神奇,呼朋喚友,跟着那人大呼小叫。這一幕恰被從村公所走出來的李樹華叔叔看到,他阻擋住我們說:“那叫手電筒,算不上啥稀罕物件。”他瞅了瞅拿手電筒的人,似乎很尴尬,心情有點沉重,自言自語地說:“村裡太落後了,物質精神、文化生活太貧乏了,真得趕緊改變了!”

第二天黃昏,有人站在村公所屋頂,用鐵喇叭喊話:“鄉親們,為了豐富大家的文化生活,經村幹部研究決定,咱們村要請劇團來演戲,等我們把劇團聯系好了,請大家都來看戲!”那是村黨支部書記李樹華在喊話,拄上拐杖的耄耋老人們都沒經過村裡唱戲,大家喜出望外,奔走相告,盼望能早點在家門口看上村戲。

經過李樹華和幾名村幹部出面奔波,終于在曲村鎮吉祥村聯系到一班木偶、皮影碗碗腔小戲劇團。

正月十六,是個天清氣朗的好日子,一大早,村裡委派兩位趕車把式趕着膠輪大車接來戲箱和演職人員。劇團進村,村莊霎時沸騰起來。李樹華同村幹部還有幾名年輕的小夥,找來十多塊門闆,開始在南門洞内搭建戲台。台子左右兩側栽幾根木椽,系幾道粗繩,圍幾張葦箔,一座一米多高的簡易舞台赫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小戲團總共7個人,有男有女。團長是個身材魁梧的光頭老漢,他來到台邊,親自動手并指揮其他人卸戲箱、搭幕布、擺設樂器,往繩子上搭木偶、皮影等道具。他一邊忙活,一邊要求村幹部提供棉脂油和棉花條,籌備照明裝置。

偏僻的小村第一次演戲,可謂驚天動地的大喜事。村裡的人接姥娘、喚閨女、請親戚,邀朋友,個個笑逐顔開,忙得不亦樂乎。時過中午,四鄰八村的小商販聞訊而至。賣醪糟的,炒花生的,賣油潑涼粉的,擔挑酸柿子果丹皮賣瓜子的,敲銅鑼吹糖人的,賣琉璃咯嘣的,賣五彩冰糖豆的,全都笑眯眯地在戲場兩邊擺攤位,扯着嗓子招攬生意,一時間,村裡的大街小巷也熱鬧起來。這時候,在農戶家吃過派飯的演職人員已來到戲台前,隻見光頭老漢挽起衣袖,在八仙桌上鋪上紅紙,揮毫潑墨書寫對聯。上聯是:“青天白日泥作怪”,下聯是:“深更半夜皮成精”。筆力遒勁,行雲流水,往戲台兩側一貼,便讓人眼前一亮,遐思聯翩。

明月出東山,向大地灑下一片柔和的銀光。穿着節日新裝的男女老少,陸陸續續地來到戲台前。打開馬紮,放下闆凳,鋪好草墩,老漢們取下要腰上别着的煙袋,取出火鐮、硝棉,悠悠地打火抽旱煙;婦女們呼兒喚女,高一聲低一聲地吆喝;商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醪糟攤上的師傅,呼哒哒、呼哒哒,歡快地拉着小風箱,小爐上鐵瓢裡的醪糟燒開了,倒入雞蛋花,端起鐵瓢,隻聽“砰”的一聲巨響,一碗熱氣騰騰的醪糟端到了顧客面前,放隻白瓷湯匙請顧客趁熱品嘗。

戲台上,三通激越的開場鑼鼓響過,戲就要開演了。李樹華叔叔來到戲台前講話:“鄉親們!這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看到村裡唱戲,可喜可賀。新社會就是要豐富村民的文化生活。我們相信在共産黨毛主席的英明上司下,咱們老百姓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今天,咱們村唱小戲,往後還要唱大戲,演電影哩。”話音剛落,觀衆報以熱烈的掌聲。

木偶戲《寶蓮燈》開演了。在悠揚悅耳的音樂聲中,劉彥昌、三聖母、沉香、楊戬、孫悟空等戲劇人物紛紛登場,說唱念白,一場一幕演繹着人間的真情故事;走挪騰躍,一招一式模仿真人,可謂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台下觀衆看得人出神入化,進入戲中,竟有人也跟着哼唱起來。

木偶戲《寶蓮燈》以沉香劈開華山救出三聖母結束,皮影戲《火焰山》緊接着上演。在棉花條蘸棉脂油燃燒的燈光映照下,潔白的幕布上映出了山水人物。西天取經的孫悟空師弟路遇火焰山,為解民憂,孫悟空借假扇到智取真扇,苦鬥牛魔王、紅孩兒,最終消除火焰,天降甘霖,為民解除痛苦。生動逼真的畫面,動人心弦的故事情節,我在台下看得目瞪口呆,被戲中的孫悟空為民除害、不屈不撓敢于鬥争的精神深深感動。

看到幕布上的人物騰雲駕霧,上飛下跳,我覺得好奇,便走到台側掀開葦箔窺望。隻見劇團男女有的操作簽杆移步走動,有的更換布景手腳不閑,有的手拿樂器邊奏邊唱,個個忙得滿頭大汗。李樹華叔叔也在裡面忙活,他提着竹皮暖水瓶給光頭老漢和其他演員倒水、遞水、遞毛巾擦汗,當起了服務員。兩隻暖水瓶的水全喝光了。他從我掀開葦箔縫隙走出,沖我點頭微笑,便徑回家汲水。皎潔的月光,給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銀。

後來,我看過無數場戲,但任何一次看戲的印象,都沒有第一次看戲那樣深刻。令我回味無窮,經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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