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案還未塵埃落定，即使收購成功，推特給馬斯克帶來的也不是商業回報
文 | 顧翎羽 李彪
編輯 | 劉以秦
當地時間4月25日，美國社交媒體平台推特（Twitter）宣布接受埃隆·馬斯克（Elon Musk ）440億美元的私有化收購交易。
目前，該交易已獲得推特董事會一緻準許，仍有待股東和監管認可，預計全部交易于2022年内完成。
這是科技行業史上規模最大的收購之一。交易完成後，推特将轉為私人控股公司，馬斯克由此成為推特的新所有者。
推特董事長泰勒（Bret Taylor） 表示，該交易将帶來可觀的現金溢價，對推特的股東們來說，“這是最好的前進道路”。馬斯克則說，“言論自由是民主運作的基石，推特是對人類未來至關重要問題進行辯論的數字城市廣場。”
推特宣布接受交易後，馬斯克發表推文說，“我希望那些對我最嚴苛的批評也可以留在推特上，因為這才是言論自由的意義。”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表示希望公開推特的算法，讓内容推薦和審查邏輯更透明。
私有化意味着馬斯克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改變推特，而免于對公開市場負責。
自去年初到馬斯克宣布收購推特前夕，推特的股價一度腰斬。然而，在收購消息的帶動下，推特股價持續上漲，最高漲至52.290美元，收盤于51.70美元，漲幅5.66%。這一數字已經接近馬斯克報價的每股54.2美元。另據加密貨币媒體CoinDesk的資料顯示，狗狗币在過去24小時内上漲了20%以上，因為馬斯克此前曾提出提議使用狗狗币進行支付推特的訂閱服務。
作為世界上最受推崇的商業領袖之一，馬斯克的“信徒”們期待，推特能夠讓馬斯克的影響力從太空、地下隧道，拓展至與公共議程緊密聯系的社交媒體，甚至能夠開啟關于web3.0的革命。
世界首富即将掌控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社交媒體平台之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還有可能反轉嗎
從成為推特大股東，到達成收購交易，馬斯克僅用了三周時間，而通常這種規模的收購要曆時2個-3個月。
不過，這并不是輕而易舉。在一波三折中，馬斯克收購成功的關鍵在于借助了杠杆。
從3月開始，馬斯克陸續增持推特股票，并開始利用自己的推特賬号談論這家公司的經營缺陷和改進方式。
4月4日，馬斯克宣布以28.9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推特9.2%的股份，并由此成為推特的大股東。受此消息影響，推特股價在一日内漲幅達到27%，創造近四年來單日漲幅紀錄，馬斯克本人持有的推特股份也增值了近8億美元。
10天後，馬斯克提出以每股54.20美元的價格收購該公司剩餘股份，這比他最初投資時支付的價格高出38%。此時，推特董事會依舊對馬斯克的動機和資金來源存疑，這是因為馬斯克也曾經提出要将特斯拉私有化，但最終因為資金不夠終止。
4月15日，推特董事會發起了“毒丸行動”，呼籲股東增加對推特的投資，以降低馬斯克所持有股份的影響力。如果馬斯克想要獲得超過15%的股份，就需要與推特董事會協商。
這一計劃一度接近有效。但是，幾天後的4月21日，轉折發生了。馬斯克宣布獲得超過465億美元的收購融資，其中包括了130億美元銀行貸款和125億美元的特斯拉公司抵押貸款，其餘資金來源并未披露，外界普遍認為是馬斯克出售了一部分特斯拉股票。
這無疑是一個大膽的舉動。盡管馬斯克目前個人财富約2630億美元左右，但這些短期貸款利率不菲，如果推特一直拖延交易，馬斯克将付出高額代價。
但是，在籌得資金後，因為“董事會的受托責任是為股東獲得最大價值”，推特董事會态度轉變。收購由此進入快車道。
馬斯克的速度，讓人懷疑他試圖躲避監管。一位美國律師告訴《财經十一人》，股權交易要等到完成股東變更登記才全部結束。目前，在交易塵埃落定前，美國法律界對此事的風險關注在于，馬斯克此前并沒有及時送出初始股權，并且提前在網上公布他的收購計劃，這些行為違反了披露規則。也就是說，隻要證明這些違規行為造成了傷害，股東就可以提起私人訴訟。
但是，這一點可能隻會提高馬斯克的收購金額，美國前反壟斷官員比爾·貝爾（Bill Baer）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監管機構也許會調查該交易，但不太可能起訴阻止。
與此前Facebook收購潛在競争對手Instagram和WhatsApp的行為受到監管起訴不同，由于馬斯克名下的其他公司與推特不存在競争關系，是以，這并不是一個會觸發反壟斷監管的交易。
4月25日，馬斯克在推特上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官員稱為“無恥的傀儡”（shameless puppets）。
為什麼是推特
馬斯克在推特上有超8000萬粉絲，他在推特上發表各種言論，包括談論自家公司業務、對新冠疫情和人類未來的看法，也曾經因為言辭對股市産生巨大影響而招緻SEC的調查。
不過，馬斯克始終認為，在推特上發言的自由度遠遠不夠。
此前，馬斯克在寫給推特董事會主席的信中表示，“我相信（推特）有潛力成為全球言論自由的平台，言論自由對于一個正常運轉的民主國家來說是當務之急。”但是，“以目前的形式，該公司既不會蓬勃發展，也不會為這一當務之急服務。”
是以，馬斯克要對推特進行改革，收購并私有化是他的第一步。
媒體援引曼徹斯特商學院（Manchester business School）商學教授卡裡·庫珀（Cary Cooper）的話表示，在考慮收購一家大型企業時，這樣對社交媒體的争奪并不常見，但馬斯克本人也不常見。“他不是一個傳統的商人，他是一個非常有創造力和創新精神的人，他是一個獨特的人，做事的方式是普通商人不會做的。他不會玩企業家會玩的普通遊戲。”
近日，馬斯克在加拿大的TED演講中談及收購案，他表示這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打造公共包容的平台，他還詳細闡述了将推特的算法打造為開源模型的計劃，包括允許使用者檢視代碼，顯示某些推文是如何出現在他們的時間線上的。
可以預見的是，馬斯克打造的那些公司都成為他推廣并踐行自己所關心事情的平台，現在，推特也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這樣的平台。
推特商業價值如何
推特并不是一家具有高商業價值的公司。
2006年，推特從部落格公司Odeo中孵化誕生。經曆了音樂節上的高光面世、早期使用者的暴增、創始人出局之後的再度回歸等一系列标志事件，這家公司從不缺少的就是關注與讨論。
無論是競争對手，還是資本市場，都對推特格外重視。《解密Instagram》（作者莎拉.弗萊爾）書中提到，Facebook曾兩次試圖收購推特未果，選擇收購Instagram也是為與其競争。
與外界的高預期成鮮明對比的是，推特在商業化上的掙紮。記錄公司早期創業經曆的《孵化推特》（作者尼克.比爾頓）書中介紹，困擾推特的一大問題就在于“讓這家高增長的公司學會賺錢”。公司早期CEO數度更替、内部争議也與此相關。
直到2013年推特上市時，這一問題依舊存在。其招股書披露，在坐擁2.3億月活使用者的基礎上，推特2012年營收為3.17億美元，淨虧損7940萬美元。2013年上半年營收為2.54億美元，淨虧損6925萬美元。用年收入與IPO市值對比來看，推特約為1/77。而前一年上市的Facebook為1/28，另一家2017年上市的社交媒體平台Snapchat為1/81。
從去年的資料來看，Facebook在2021年的全年收入達到1179億美元，推特占其二十分之一不到，為50.8億美元，且淨虧損2.21億美元。在2021年标普500指數十大表現最差的科技股中，推特上榜，全年股價下跌18%。同時，公司首席執行官傑克 多西也在年底宣布辭職。
商業價值難抵期待是市場對推特的一個普遍認知。《巴倫周刊》的封面報道中點明“推特的價值何時能配得上它的名頭”，前任CEO傑克·多西評價稱“沒有使推特取得與使用者增長相稱的廣告收入增長。”
截至2021年底，推特稱已擁有2.17億月活躍使用者，同比增加13%。到2023年底，推特預計月活使用者量将突破3.15億。伴随着推特持續在美國大選、新冠疫情、加密貨币等一系列熱門話題中的活躍表現，資本市場普遍認為，推特的價值基礎在于高關注度。
按照華爾街通常采用市銷率（總市值除以主營業務收入）計算網際網路公司估值，推特的估值為其預期收入的6.5倍，低于社交媒體行業8.5倍的平均水準。
綜合上市迄今的财務表現來看，推特始終沒能完全兌現社交巨頭的商業價值。推特在現有模式下的盈利能力和前景，對馬斯克來說，可能并不是一塊香饽饽。
之後會發生什麼
在收購案官宣後，推特聯合創始人比茲 斯通（Biz Stone）發了一條圖檔動态，配文“開始，現在”。
左圖為推特創始人團隊，從左至右分别是：埃文·威廉姆斯、傑克·多西、比茲·斯通
對于接下來的計劃，馬斯克在收購新聞稿中提及，“我想通過增強産品的新功能、算法開源增加信任、減少郵件以及對所有人進行身份驗證，讓推特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好。”他并未提到對商業化路徑、盈利業務的實質調整。
對于這些願景，多家主流媒體都曾發文表示，馬斯克收購推特可能會對全球政治話語環境帶來巨大影響。但是這種影響目前無從判斷是正面亦或負面。
2013年，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收購傳統媒體《華盛頓郵報》。從收購後的變化來看，除跟進其他報紙采取付費模式外，貝索斯并未對《華盛頓郵報》的實際營運、業務模式有直接的改革。
收購給貝索斯帶來的是“試圖擴大政治影響力”與”左右輿論“的評價。前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就曾在《華盛頓郵報》的問題上，多次指責貝索斯，質疑媒體的獨立性，批評網際網路公司對報道的操縱。
不過，從商業角度，自身盈利不佳的推特可能會為馬斯克龐大的商業版圖創造收益。
除了世界上最大的電動汽車制造商特斯拉和火箭公司SpaceX，馬斯克目前涉足的業務還包括太陽能公司SolarCity、腦機接口公司Neuralink、地下隧道公司The Boring Company、非營利性組織OpenAI。這些業務均圍繞着前沿技術商業化，和馬斯克反複強調的對于清潔能源世界的宏大願景息息相關。
資訊分發的方式已經改變，如果将目前我們身處的世界比作一個彼此緊密相連的網絡，馬斯克正試圖通過占據其中的關鍵節點，通過個人IP塑造、話題營造，來将自己的影響力擴大。無論是其緻力的自動駕駛還是可重複發射的火箭，這些技術的商業化僅僅依靠少數人的力量遠遠不夠，普及必須建立在行業共識的基礎上。
從這一角度了解，收購推特并不是其中的某一塊拼圖，但可以将這些拼圖粘合得更緊密，創造間接收益。
英國《衛報》評論表示，“無論是買下《華盛頓郵報》，還是收購推特，或者擁有福克斯新聞，都隻是富豪想要增加個人影響力，擴大聲量”，而收購推特對于馬斯克來說，“相當于買到了世界最大的擴音器之一”。
收購案相關檔案顯示，此次實施收購的公司主體是 X Holdings ，這一公司剛注冊不久，将來有可能成為囊括特斯拉、SpaceX、推特、Neuralink、The Boring Company 的母公司。
作者為《财經》記者和實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