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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Leo Orta - La Totale 2021 @Adrelanine

Leo Orta 是當代設計圈的年輕一代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在埃因霍溫設計學院求學期間就開始進行各種極具爆發力的遊擊式設計展覽,并将劇場性融入設計項目中。這讓他很早就引起了各種知名機構的注意,紐約的 Friedman Benda 畫廊和柏林的 Functional Art 畫廊為其舉辦個展,蓬皮杜中心更是在最近永久收藏了其作品 Bel Animal - ElectricChair 12。

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Arnold & Leo Orta courtesy of OrtaMiklos and Federico Rosa

出生于法國巴黎的 Leo Orta 在受到荷蘭 Droog Design的影響下前往埃因霍溫學習設計,并在 2015 年在上學期間與丹麥人 Victor Miklos Andersen 成立了 OrtaMiklos設計組合,随後于 2018 年與一批來自世界各地志同道合的設計師們成立了團體 Morph。不管是二人組還是多人團體,他們都以離經叛道的雕塑式造物方式與表演性的展覽模式在短短幾年間給設計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而Leo Orta 正是這場設計運動的靈魂人物。他于 2021 年開始被國内畫廊 Gallery Sohe / ROOM 6x8 獨家代理,并将在今年下半年進行國内首次個展。我們在巴黎初春的一個星期六前往他家,和他進行了一場深入的對談。

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Electric Chair Courtesy of OrtaMiklos

你的作品第一眼看上去是捉摸不透的,這種神秘感讓人興奮。 形式上拟人、拟物、異形,材質上真假難辨,構成上模棱兩可, 雖說結果在某種程度上都能夠歸入家具範式,但感覺那隻是你在塑造的某個世界的一種媒介。可以聊聊你的創作理念以及方法嗎?

我設法将我的創作分成三個方向。第一個方向觸及心理現實主義,使用超現實以及精神分析的一些概念。我在這一切中尋找我将會創造的物,有時是動植物,有時是人類,所有這一系列的物都受到潛意識、情緒和感性的啟發。如何去找到在我們内心深處起作用的東西并把它物化,這不是通過研究和精确計算,用電腦和 3D 列印能夠表達的。這是一個手、大腦和想象力之間的協作,像在打乒乓球,我的手做出一個動作,大腦随即回應一個新的圖像,這整個過程都在改變着設計方案。作品形象就是這樣慢慢出現的。是以我的設計随着作品的發展而變化,我喜歡這樣想:所有這些物在某種意義上是活着的。

另一個方向是受到自然環境的啟發。我關注社會和自然環境如何演變,例如海洋中的珊瑚:你看在這個客廳裡的一個全白的 Coral Lamp 珊瑚燈,它失去了所有明亮的顔色,就像有人在上面放了漂白劑一樣。我關注這個瀕臨滅絕的族群以及與此相關的氣候危機,從中擷取靈感并設法在作品中重寫這一切。 我嘗試擺脫功能主義審美,向自然邁進。有機形态對我來說極具吸引力,它是誇張的、荒誕的。大自然從來都不是橫平豎直的, 它移動,它呼吸,它給予,它不斷發展,是鮮活的。是以如何将它帶入室内家居環境是我思考的問題。我讀了很多關于一位名叫 Eric Lenoir 的園藝師 / 哲學家的文章,他發明了朋克花園(Le jardin punk)理論。該理論簡而言之就是讓人們盡可能少地幹預,将主動權讓給花園自己。他告訴人們怎麼能真正見證一個花園生長,而不必每個月都要修剪枝葉和澆水。實際上很多事情是大自然自己去做的,人們隻需要打好基礎。這是一種自然完成的美,而我就是在探索如何把這種自然性帶到作品中。

第三個方向在質疑當今的生産模式。像新鋼、木材、玻璃纖維等材料在逐漸消失。沙子越來越少,木材必須種植,金屬價格開始暴漲,是以我們必須反思當下的創作方式。我的想法涉及幾個層面。第一個是更新再造(upcycling)。在今天,回收廢物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建設是一場大規模運動,在設計界也是如此。我們會去垃圾回收場,搜尋可用的東西,将其變成當代作品。例如我最近在紐約 Friedman Benda 畫廊展出的作品中就有使用回收金屬。我與法國塞納 - 馬恩省的工廠合作,從建築建設中回收金屬廢料。這些邊角餘料被切割剩下後,除了進入垃圾填埋場,也可以被收集、焊接群組裝,作為創作材料。我探索的就是如何利用已存在的物質和工業形式來講述新的故事。第二個層面在于如何能在沒有新材料的情況下創造材料。我試圖創造自己的材料,如紙闆紙漿。我思考的是如何使用本地的天然材料,像我們身邊的稻草、亞麻布和紙闆可以用來建造,而不用跑到地球另一端去買。接着就會出現可持續性的問題。作為設計師,我們如何在材料和生産的問題上自我定位,這些都是大問題。

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Beneath, 2019 - armchair

H150 x W100 x D90cm Courtesy of GALLERY SOHE / ROOM 6X8

你曾用“Ignorant Design(無知設計)”形容 OrtaMiklos 的理念,這是個非常強烈的詞彙。你說在創作中不會去在意當下的流行趨勢、顔色或材料價值,那麼你是如何獲得創作靈感的?

這是一個相當強烈的字眼,也是當時的我們刻意給自己的架構,但我并不總是使用同一個字眼。在某些觀念上的“無知”對我來說很重要。對周遭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是很有趣的。我們可能被某種流行趨勢或色彩所包圍,不過多地左顧右盼,專注于内心,最終才能真正堅守我們的信念。我們純粹是想忽略一切,然後試着去了解這種方式帶來的後果,其實就是在某些事情上保持着天真爛漫的一面,這樣的創造力中也會帶有某種孩童般的魔力。

你依靠直覺和潛意識,受周遭自然環境影響,是否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參考設計史和藝術史?

現在我會做很多參考。我的作品,在我不知情的狀态下,參考了 Max Lamb、Gaetano Pesce,他們都是自己做過大量實驗的人。在“無知”的架構下進行實驗,我們忽略了周圍發生的一切,但之後會意識到自己正在進入某些已經被使用過的模式,抵達同一個創造性領域。是以在這一點上,我會保持一定距離去看過去所做過的,同時也考察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

你剛剛提到 Gaetano Pesce 和 Max Lamb,我感覺你和他們最大的不同在于作品的呈現方式。對你來說,創作和展示的過程和最終的成品幾乎同等重要,它的表演性和時尚性遠遠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設計項目。

是的,但 Pesce 也這樣做,隻是方式不同。他做了很多攝影,比如給他的 UP 椅在山裡的岩石上拍了很多照片,搭配各種服裝,很精彩。對我來說,表演性元素是用來闡釋設計的更多層次的方式,一個物品可能因為表演性元素而變得更有生命力。我喜歡用整體藝術的概念——瓦格納将這個概念貫徹在他的作品構成中,它同時融合了聲音、生命和圖像等所有這一切。他所創造的場域是完全沉浸式的,讓觀衆置身于真正的整體中。而我正是在這種觀念下看待表演這件事。如果一個物品在沒有任何附加物的加持下出現,那麼觀衆隻能依靠想象去了解它,而如果一個哲學家在此基礎上寫一篇文章,就會賦予它新的意義。事實上這就是如何傳達資訊。我喜歡把我的作品看作是活在某些想象世界中的生命,例如對于我正在給 Gallery Sohe /ROOM 6x8 準備的展覽來說,我将籌劃一些拍攝,通過模特的着裝、物品的陳列方式和表演者的動作來講述這個世界。物品本身已經将我們帶到了某個地方,但我想的是如何能夠更深入這些世界,深入到這些海洋、森林、星系或者潛意識中......

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Azalea Arneson Gem, 2021 - chair

H96 x W62 x D53cm Courtesy of GALLERY SOHE / ROOM 6X8

在 Memory Foam 項目中,你将家具設計拓展到提供一種虛拟互動體驗,之前好像還沒有人将椅子作為電子遊戲的主體。這和當下大環境的發展關聯緊密。當虛拟照進現實,你覺得這對設計行業會有怎樣的影響?

Memory Foam 是對新冠疫情做出的反應。面對不能旅行這一事實,如何讓我們的思想超越實體限制?今天的這些數字網絡是如何讓資訊傳播的完美範例。通過社交媒體,我的照片可以代替我出行,我們可以制作視訊、策劃線上展覽以及其他一切虛拟的體驗。Memory Foam 是之前一個項目的延續,這個項目使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某些元素進行表演。我們在綠屏前拍攝自己,進而可以進入那個大都會世界裡去表演。對我們來說,能夠從工作室穿越到這些虛拟世界中是相當有趣的。而這個項目就是在探索如何讓作品去到一個人們可以與之互動的地方。在遊戲中,玩家将成為某個作品的主人,而這個作品是有生命力的。另一個問題是如何讓這個虛拟體驗進入OrtaMiklos 的美學世界,貫徹整體藝術的思想。我們與做聲音藝術的 Antonio Davanzo、數位藝術家 Guillaume Roux 和作家 Kristian Anoldi 合作,最終這個項目是 OrtaMiklos 和這三個人之間的對話。随着元宇宙的發展,我想人們在進入一個新階段。我不說這是積極的或消極的,它肯定是雙刃劍,但人們不能停留在螢幕後面,也不能一直處于虛幻的狀态,否則現實就會變成一個瘋狂的焦慮世界。這就是新冠效應。

你在巴黎長大,在荷蘭埃因霍溫完成學業,與德國和美國的畫廊合作,這些地方是如何影響你的創作的?

一開始我想的是脫離法國的好學生系統,我在倫敦和布魯塞爾各待了一年,學習平面設計,但那并沒有真的讓我感興趣。我開始嘗試了解設計史,看巴西、北歐和很多法國本土的設計。而當時真正讓我眼前一亮的是荷蘭的 Droog Design。他們讓我意識到設計師可以表達自我,進行概念性的創作,這是讓我前往埃因霍溫的導火索。當我去參觀學校時,我意識到這就是我想去的地方,用手做東西,超越此前 2D 的限制。像孟菲斯這樣的激進設計運動在之後都對我有影響,但一切都始于 Droog 和埃因霍溫,那裡是概念設計的溫床。

2017 年我在美國波特蘭做了一段時間的學術交流,這段經曆對我有一個新的影響。我當時在 Bill Brady 畫廊看到用紙漿做家具的美國設計師 Thomas Barger 做的一個桌子,那是另一個觸動我的時刻。我了解到這種類型的家具也可以進入室内家居環境,被一些人收藏。我可以自我表達,但我的作品不僅僅是在博物館裡成為人們辯論的話題,而是真正可以走進人們的家。後來我在邁阿密出于好奇去了 Design Miami 展會,這讓我明白了設計可以被收藏,改變了我的視野。我脫離了設計隻能是概念的想法,它也可以是一個行動者,也可以是一個商人,是一個傳遞想法的方式。總的來說這兩點對我影響頗深 :荷蘭的 Droog Design 和美國的設計市場。

Leo Orta|潛意識、整體藝術與設計思辨

Morph Collective - Fey Arts Romain Darnaud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是在荷蘭設計周 Morph 設計小組的群展,感覺那是一個新時期的開端。一批研究新工藝的年輕設計師迅速地從世界各個角落崛起,前衛的設計作品占據了各大畫廊和展會。而你在一定程度上參與并促進了這樣的一個設計浪潮。

我們在荷蘭建立的 Morph 團體對我有一個新的影響。我學習了如何能夠在一個團體中分享想法,并把它推到更遠的疆域。集體精神在 Morph 中非常重要。那對我們來說是很美好的經曆,一開始我們都遠遠地互相有所了解,因為都或多或少在同一個設計運動中。但 Morph 裡的朋友們也有着不同的興趣、設計實踐、背景和年齡,大家跨越所有這些凝聚在一起是非常有趣的。我們也會邀請造物實踐外的一些人加入,來做視訊、聲音、平面設計等。整體藝術和團體精神始終貫穿這一切。

你成立了一個名叫 La Totale 的藝術組織,提供駐留,策劃展覽,助力各領域的新生代創意者們。你怎麼看待自己的策展人身份?

當我搬回法國的時候,我不得不梳理新的職業網絡。此前在巴黎有一個名叫 Foncteur d'oubli 的展覽,是我與法國設計圈有過的唯一聯系。現在我開始慢慢了解到這裡有很多東西正在發展,我可以在畫廊和博物館裡看到那一股驅動力。我想這也許在未來會對我有新的影響,或許我也在影響着巴黎。這是一種新的能量,但它不是我獨自創造的。我想把人們聚集在一起,和另一個團體一起創造這股能量。La Totale 是我在巴黎郊外的工作室,我把一家造紙廠改造成了一種文化中心,每年那裡都有許多活動發生。在這個工廠中的房間裡也有很多自然景觀。我考的是如何能夠與周圍的事物互動,并照料這個地方的環境,使它最終成為人們可以擁有幸福的地方。我在追求幸福,無論是關于個人還是集體。

OrtaMiklos 最近在紐約著名畫廊 Friedman Benda 進行了以二人為機關的最後一次展出。OM 在過去七年已經在設計和藝術圈留下深刻烙印,我們非常期待你作為個人在此後的發展,包括跟國内畫廊 Gallery Sohe / ROOM 6x8 的合作。你對未來有着怎樣的願景?

目前我的目标之一是建立新的設計團隊,看看如何與其他人協作。與團隊對話,聽取他人意見,這在今天至關重要。在這個微型社群中,我們如何能夠互相傾聽,向前邁進,一起生活,交流,批評,感到快樂?對我來說,批評也是我現在想做的事,例如思考如何能夠打破目前的流行趨勢,停止使用某些材料,推廣對生态更友好的材料,如何能夠以團體為機關去挑戰美學。我的另一個目标是讓巴黎活躍起來,在這個新的、相當年輕的設計領域。這裡像 Carpenters、Kreo 這樣的畫廊都已經很老了,展示當代設計的年輕畫廊在哪裡?如果沒有機構和畫廊,那麼我們自己要怎樣去推動當代設計的發展?

采訪、撰文—華睿

編輯—陳稻稻

特别鳴謝 GALLERY SOHE / ROOM 6X8

部分圖檔由藝術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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