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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問 | 代輝:中國古生物研究,論文為何頻現“洋作者”?

中新社重慶4月11日電 題:代輝:中國古生物研究,論文為何頻現“洋作者”?

作者 張旭

中國近年古生物研究熱鬧非凡,不斷有新屬種恐龍、古脊椎動物化石發現發表于核心期刊。不少由中國主導的新屬種古生物研究,外國權威專家也參與其中。

例如,2022年3月,亞洲最古老劍龍——元始巴山龍發現論文發表,其第三作者Susannah C. R. Maidment是英國自然曆史研究博物館研究館員。又如,2020年發現的普安雲陽龍,其論文的第二作者Roger B. J. Benson是英國牛津大學地球科學系教授。

“洋專家”何以成為中國恐龍論文的作者?他們為何參與?又能給研究帶來什麼?中新社“東西問”就此專訪了重慶市地勘局208地質隊副總工程師、川渝共建古生物與古環境協同演化重慶市重點實驗室主任代輝。

現将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Susannah C. R. Maidment與Roger B. J. Benson在元始巴山龍和普安雲陽龍的論文中分别扮演了什麼角色?

代輝:這是中國專家主導的新屬種恐龍研究,要感謝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徐星、自貢恐龍博物館研究館員彭光照等中國專家的指導,外國專家也與我們進行了通力合作。

Roger B. J. Benson在普安雲陽龍的研究中,提供了恐龍形态學、系統演化等方面的指導。他是國際學術期刊的審稿人,其母語為英語,對我們文章品質提升很有幫助。同時,他作為大型獸腳類恐龍研究的權威,能夠給我們這篇文章方向上進行把關,成為了我們文章的第二作者。

Susannah C. R. Maidment是世界劍龍研究的權威。元始巴山龍的骨骼特征非常明确,與已知侏羅紀劍龍有着明顯的差别。她親自對元始巴山龍進行了系統發育分析,确定其在劍龍演化中的位置。

需要特别說明的是,系統發育分析,這一科研過程非常嚴謹,不同知識、經驗的人來操作,得出結論的可靠度、可信度都不同。她的分析,提高了論文的可信度。同時,她也在學術和語言上幫助我們提升了文章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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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市地質遺迹保護與研究實驗室化石修複中心。中新社記者 陳超 攝

中新社記者:古生物研究為什麼需要東西方合作?

代輝:首先,古生物研究東西方研究者的競争關系并不明顯。

這是由古生物研究的特點決定的。因為古生物研究的基礎是化石,而化石具有唯一性,所有的研究和結論都基于化石證據,古生物研究很難出現類似材料學(如電池、航空材料)、生物學(如新冠病毒疫苗研發)、通信技術(如5G技術)那樣的競争狀況。

其次,目前的東西方古生物研究具有互補性。

中國地大物博,化石資源豐富。20世紀90年代,以澄江動物群和熱河生物群為代表的古生物化石群的發現,極大地推動了中國古生物研究的發展,在之後的30餘年裡,中國的古生物研究有了長足進步,在各領域都達到了世界先進水準。

而同時期的西方,尤其是英國,因為化石資源越來越匮乏,他們的研究人員在研究方法的探索上相對更加積極主動。也就是說,中國在化石資源和古生物基礎研究方面更具優勢,而國外則在研究方法更具創新優勢。

是以,古生物研究的交流合作是彼此需要。從推動古生物學科發展的角度來說,這是最好的時代。

再次,合作可以将研究做得更完美、更有影響力。元始巴山龍和普安雲陽龍在研究方法和論文語言等方面的合作,就證明了這一點。

從古生物研究的角度來說,悶聲做研究也做不到“一枝獨秀”。古生物研究是理論,光知道結論用處不大,學科要發展,你得打開“另一面”,你研究了形态學,還得研究所學生物學、環境學等等,要拓展研究範圍、深度、角度,才能迎來學科的蓬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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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市地質遺迹保護與研究實驗室化石修複中心,從業人員正在對元始巴山龍化石進行修複。中新社記者 陳超攝

中新社記者:目前,古生物研究東西方合作的情況如何?已取得哪些成效?

代輝:一是人的交流密切。中外古生物學科裡,學生可以到其他學校進行學習。研究人員也可以做通路學者,帶着課題去,和外國的研究人員一起做,甚至與比較知名的學者合作。這種人的交流是雙向的。

二是對化石資源的開放程度較高。假如,我在研究過程中需要觀察很多化石标本,它們可能屬于不同的研究機構、大學和博物館,我可以向對方申請觀察這些标本,通常情況下都能成功。我就曾委托國外的研究人員幫我拍攝一些化石的圖檔,對方也很樂意輔助我。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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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市地質遺迹保護與研究實驗室化石修複中心,從業人員正展示元始巴山龍化石。中新社記者 陳超 攝

三是學術交流多。學術機構之間的合作、學術會議等都比較多,東西方的研究人員都非常願意參加,這既有助于研究成果的對外公布,也是一個人脈擴充的過程,對學術交流有利。

研究人員大多願意推廣研究方法,世界很多大學、研究機構都會組織各種研究方法的教育訓練講座,大家都能申請參加。目前,對我們構成較大阻力的不是人為因素,而是新冠疫情。疫情目前,面對面的交流機會少了,但是我們通過郵件,線上深入交流。

一篇核心期刊論文刊發前,編輯會面向全世界的相關專家征求意見,會随機征集審稿人,大家會在匿名的情況下,進行深入溝通,最終把研究做深、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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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市地質遺迹保護與研究實驗室化石修複中心。中新社記者 陳超 攝

中新社記者:您認為,古生物研究與合作對于大衆有什麼意義?将來還可以在哪些領域繼續深入?

代輝:古生物這些“冷門”研究經常被稱為“無用之學”,但其實它是有用的,應用遍及科學、文化、經濟等領域。

文化方面,還有很多值得挖掘的IP。

坦率說,中國對于恐龍的文化IP挖掘得還不夠,關于恐龍的電影幾乎沒有,甚至紀錄片都很少,可以發掘一些類似于《侏羅紀公園》電影、恐龍主題公園之類的知名IP,這是借鑒西方做得好的地方。

科學方面,古生物對科學也可以提供幫助。

我們在研究中,曾給恐龍骨骼做CT,因為恐龍化石石化程度很高,需要的能力就很高,CT裝置都是特殊定制的,在這個過程中,相關科研機關還發現了一些CT裝置的可改進之處。

還有,目前,我們是無法提取恐龍化石的DNA的,因為恐龍化石經曆數千萬年到億餘年,目前技術達不到,但這并不代表沒有DNA留存在化石上,或許将來能夠攻克相關技術。

通過學科的交叉應用,能夠增加我們對遠古的了解,甚至讓我們重新認識世界。同時,醫學、生物學方法等為古生物研究提供幫助,也促進着自身繼續向前發展。

古生物學科的經濟價值同樣不可忽視。

世界上很多地方發掘恐龍後,都修建了恐龍博物館,很受群眾歡迎,推動了地區旅遊、經濟的發展。以恐龍為代表的古生物甚至可以是一個經濟IP,如何更好地發揮其作用,這值得全世界一起探讨。(完)

受訪者簡介:

東西問 | 代輝:中國古生物研究,論文為何頻現“洋作者”?

代輝,男,古生物學與地層學博士後,正進階工程師,現任重慶市地勘局208地質隊副總工程師兼地質遺迹保護研究院院長,川渝共建古生物與古環境協同演化重慶市重點實驗室主任。發現和建立新的恐龍動物群“重慶雲陽恐龍動物群”,研究成果填補恐龍演化重要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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