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口述·枕流之聲|蔡迺群:當年枕流的“頂費”可買三層洋房

前百聯集團高管蔡迺群回憶住在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少年時光。視訊:王柱、顧明(07:42)

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位于上海市靜安區華山路699、731号,是上海市優秀曆史建築保護機關。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建于1930年,業主為李鴻章之子李經邁,由美商哈沙德洋行設計,華商馥記營造廠施工,建築采用折中主義風格,時因設施高檔齊備、名人彙聚,有“海上名樓”之稱。

整個較高價的電梯大廈項目占地7970平方米,其中花園面積2500平方米,建築占地979平方米,地上7層,地下1層,初建成時共約40套住房。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平面由内部式、外廊式和躍層式等單元組成,一至五層每層6-7套,設二室戶約80平方米、三室戶約100平方米和四室戶約150平方米。六至七層為躍層,設有五室戶和七室戶,在當時上海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中頗為少見。

1949年以後這裡空置的房間被配置設定給進階知識分子居住,知名住戶包括報人徐鑄成,導演朱端鈞,作家周而複、峻青、王慕蘭,文藝理論家葉以群,畫家沈柔堅,三栖明星周璇,影劇表演藝術家喬奇和孫景路夫婦、孫道臨、徐幸,越劇表演藝術家傅全香、範瑞娟、王文娟等。

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聯合候車式文化工作室、上海市靜安區靜安寺街道共同推出“枕流之聲”系列稿件,以口述曆史呈現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内十餘個家庭跨越七十年的悲歡離合,并根據口述史料通過圖形模組化還原1930年代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建築特征,記錄人與建築共同書寫的城市曆史。

華山路699号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主入口

蔡迺群,1946年生于廈門鼓浪嶼,1951年入住華山路699号,後搬至731号,2006年搬出,先後在上海市物資集團、百聯集團任職。

枕流花園裡的少年時代

通路員:蔡迺群老師,您好!想先問一下您出生在哪一年?

蔡迺群:1946年。我出生在廈門鼓浪嶼。我們是福建人嘛。我家裡7個兄弟姐妹,就我出生在鼓浪嶼。大妹妹出生在香港,其他人都(出生)在上海。

通路員:那您是什麼時候來上海的?

蔡迺群:應該是1950年代初吧。鼓浪嶼(之後)我到香港去了。在我的記憶中,從香港回來以後讀幼稚園,就住在這裡。我上國小一年級是1953年,那麼你算好了,如果幼稚園有一兩年的話呢,也就是1951年、1952年,差不多這個時候,我就住在這裡了。

通路員:住的是哪一間呀?

蔡迺群:我們開始的時候是住六樓,一套複式的。六樓、七樓,八樓帶個保姆間。但是時間不長,因為這個複式不可以借了,我們就到底下來了。因為當時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有個特點,它是不賣的,是沒有産權的。但是你要住進來的話呢,你必須用大條子黃金,叫頂費。但是頂費到底是多少條黃金頂了給你住的呢,我這個就搞不清楚了。我父母也沒有跟我們講過。但是我知道,當時頂這個房子的錢,可以買三層的洋房。為什麼圖這個呢?我曾經問過我父親,(他說)因為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管理比較規範,而且我們當時還帶一個汽工廠中的房間。汽工廠中的房間的位置就是現在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邊上的那個六層小樓。汽工廠中的房間蠻大的,一個汽工廠中的房間大約有四五十平方米了。

通路員:四五十平方?

蔡迺群:對,有四十平方。大車子進去了嘛,你二三十平方可能還太小了,還有人家堆煤啊,堆什麼東西的。

1951年,蔡迺群(右一)和哥哥蔡迺繩在枕流花園

通路員:以前的花園是這樣的嗎?

蔡迺群:以前這個地方花草沒這麼多,看上去很幹淨。這裡面有兩個三角形的小地塊,我印象很深的。關鍵是這裡的一個水池很漂亮,(中間)有個噴泉,裡面養了魚,我們不太敢下去。有一個傳聞失實的地方就是介紹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時候就講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底下有遊泳池,那是沒有的,是有點徒有虛名了。大樓裡面有專門開電梯的,很規矩的。電梯工編成1号、2号、3号、4号,輪流開。還有水電工、司爐工都是他們(物業配備)的。我們剛進來是有熱水汀的,後來就沒有了。家裡可以享受熱水汀嘛,暖和一點。

通路員:你們後來從複式搬下來之後住在哪一戶呀?

蔡迺群:我們搬到五樓之後住的這一套,是整個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獨立面積最大的。因為住房寬敞,離國小又近,是以學習小組就安排在我們家。後來國小同學聚會時,他們很多人都回憶起來:哎呀,我們在你家裡怎麼怎麼樣。我自己印象倒不是很深,他們都記得很牢。

通路員:您國小是在哪裡讀的?

蔡迺群:就在這裡旁邊。

通路員:改進國小?

蔡迺群:原來叫改進私立國小,是私立的。後來哪一年改成了華山路第二國小,我記不得了。

通路員:國小時候學習小組是幾個人呢?

蔡迺群:大概七、八個,好像男同學女同學都有。

通路員:都在一起幹點什麼呀?

蔡迺群:就學習呀,比如說老師安排的東西,做作業啊,做什麼東西啊。因為我們下面有一個花園嘛,可以玩耍。以前沒這麼多花花草草的,還可以踢球的。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班裡來了兩個像調幹生一樣的,就是部隊裡面的小孩,但是他們的年齡普遍比我們要大得多。中間有一個我記得叫湯震英,我印象很深的,就在這裡踢球。看到我們男孩子踢足球呢,她很喜歡,她說我來當守門員。最後,就在這個位置,我印象很深的,有個同學踢球,一下踢在她肚子上,痛得趴在地上了。我母親比較賢惠嘛,總要弄點點心啊、水果啊給他們吃。是以他們印象很深,我倒反而沒什麼印象。

通路員:除了踢球還玩什麼?

蔡迺群:玩的東西蠻多的。我們以前每個家庭都有四五個、六七個小孩。這個花園對我們小孩來說是很大的。記憶猶新的就是“官兵捉強盜”。什麼叫“官兵捉強盜”呢?就是分成兩路人馬,你一邊是八個,我一邊是八個。大家聚在一起,拿兩塊石頭。這個石頭在這裡,有這麼大,是我們的。那塊石頭是你們的。看好以後,大家分散。原來這裡都有一小塊像三角形一樣的綠化,你必須把這個石頭埋在這個三角地塊裡邊。埋好以後,晚上大家派兵,就派“偵察員”過去試探,誰能夠拿到對方的這塊石頭再跑回來,就算勝利了。如果你跑到對方陣營被他們抓住的話,那對不起了,你要手攙手,拉着那棵樹等在那裡。第二個被抓住的再攙手接上去。我們叫官兵捉強盜,那時候很好玩。我們都喜歡晚上在底下玩。這是一個。

第二個就是聽大人講故事,鬼怪故事什麼的,聽的時候都很喜歡。聽過之後,都不敢回去了,躲在那裡。當時我們二樓有個姓樂的,他家小兒子跟我哥哥是同班同學,現在在美國。他家那個大哥最喜歡吹了,一肚子的鬼故事。我們就坐在這個“魚缸”(即小水池)旁邊,大家圍成一圈,他講故事。講到最後,大家都不敢回去:“你先走”,“他先走”。然後大的在前面走,小的跟在後面。蠻好玩的小時候。

1951年,蔡迺群(左一)和哥哥蔡迺繩在枕流花園

通路員:有沒有特别要好的小夥伴?

蔡迺群:特别要好的小夥伴應該說都分開了。以前我算皮大王,很調皮的。我們打球嘛,球一下滾到隔壁去了,從外面過去撿要兜圈子啊,我們就直接翻牆過去,那邊是兒童福利會。我們喜歡抓蟋蟀,也直接從牆邊上爬過去。牆上面經常會出現蟒蛇蛻的皮啊。還有個(調)皮的事情,我跟你講。我跟二樓的——他也搬走了,也是住了蠻長時間的——姓王的,比我小一歲。我們皮到什麼程度呢?就跑到樓上面,去幹什麼呢?現在想來是非常危險的,西瓜皮吃完了,往底下丢。現在說是違法的,不可以這樣搞的,小時候又不懂的。一摔,摔在人家頭上了,(正好摔在)踩三輪車的(人)。那麼(他就罵):底下罵了,我們就逃啊,他也不知道你是哪一樓的,找不到。這是一次。還有一次就是,照手電筒。三節一号電池加在一起,要照什麼呢?照駕駛員。以前48路公共汽車蠻少的。誰有本事誰敢照?晚上,48路過來了,我跟他們“啪”一下照過去,那個駕駛員一個急刹車跑出來:“小赤佬!”我們就跑啊跑,跑到裡面去,他在後面追,也追不到。這個多危險啊,好在以前路上沒什麼行人。我們調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還有我們這個八樓,八樓有個水箱,八樓呢,也可以上去,但是比較危險。小時候的八樓,蠻高的了,不像現在高樓大廈這麼多,以前這個地方……

通路員:枕流最高。

蔡迺群:嗯,以前華山路叫海格路,屬于法租界的。靜安飯店叫海格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以前就兩個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最有名的,海格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跟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當時什麼淮海大樓,那不出名的。因為這裡跟李鴻章有關系。包括丁香花園什麼的,跟李鴻章那個小老婆有(關系),是不是她,丁香丁香嘛,是不是(屬于她的),我們搞不清楚。反正這麼回事。

通路員:你剛才說八樓……

蔡迺群:八樓有個水箱嘛,有個樓梯,鐵的梯子,我們爬上去,跑到上面把水箱蓋拉開來。那很危險的,然後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躲在裡面體會一下。你說皮不皮啊?當時就是調皮呀。還有鬥蟋蟀,跟王善述,我的老朋友,我們現在還玩的。我們喜歡鬥蟋蟀嘛,自己抓又抓得不好,去買。我很蠢的,巨鹿路上有一個瘸腿的師傅,專門是賣蟋蟀的。那時候是1960年代了。我那天跑去看,那個蟋蟀很大,像蟑螂那麼大。他開價12塊錢,不還價。那時候的12塊是不得了了。我們那個時候一個月的零用錢就5毛錢。在我讀國小的時候,小商販推着個車子過來,什麼牛筋咯,什麼甘草條咯,什麼橄榄咯,1分錢就可以買兩塊牛筋,你想想看,5毛錢已經很實用了。當然那是1950年代的,到1960年代嘛可能就沒那麼實用了,但是12塊錢買個蟋蟀也是(很奢侈的)。我那時候零用錢揣在那裡,我在動腦筋了,壓歲錢是不是能買啊?後來一狠心把它買下來了。結果這個蟋蟀買下來沒人跟你鬥,你這個太大了,人家蟋蟀一看,不跟你鬥。是以到最後這個蟋蟀怎麼死的,我都忘掉了。反正買了以後像古董一樣放在那裡,沒人跟你鬥。我們還調皮到什麼程度呢,因為鬥蟋蟀,鬥蟋蟀嘛鬥出經驗來了。這個蟋蟀咬了半天,最後輸掉了。輸掉把它摔掉,你舍不得,那麼有兩種辦法可以使它起死回生。一種就是放在手裡,往上甩,甩三下,然後再甩三下,這個蟋蟀頭暈了,然後放下來,它好像自己沒有輸過,它又鬥了,這是一種。最好的一種是什麼?把它悶在水裡面,它好像有點溺水了。然後放上來,放上來以後它在那裡休息了半天,過了一會兒,它又翻身起來了,把前面戰敗的事情都忘掉了,還會再來。那麼我們就用這個經驗跟汽工廠中的房間一個叫周小弟的一起鬥蟋蟀。他那個蟋蟀厲害,我們鬥不過他。鬥不過他我們就出鬼點子了,一個人在跟他鬥對吧,然後一個人把輸掉的那個蟋蟀再去甩,甩過一會兒再鬥。(輪流)鬥到最後把他鬥輸掉了咯,他講:“你們兩個蟋蟀本來就輸給我的,怎麼又把我鬥輸掉了?變我輸掉了?”實際上是我們搞的鬼點子。是以想想小時候,好玩是蠻好玩的。

還住五樓的時候,我買了一個肥皂箱的炮仗,以前肥皂箱都是木闆箱,進口的肥皂。就放在那個房間裡,我印象很深的。那麼我就放炮仗,嘣啊嘣啊,往底下丢。我用來點炮仗的蚊香就擱在(肥皂箱邊沿)上面嘛,一下掉下去了,正好掉在一個(煙花)的導火線上面。燒起來了,一下“乒啊啪啦乒啊啪啦”,搞得房頂上面都黑了。後來從小帶我的那個保姆,她說:“你搞什麼東西啊?”拿了一鉛桶水,一下就澆上去了,沒有引起火災。還有嘛就是我們住在這裡的三樓,人家底下曬席夢思,我們在樓上放炮仗。一個炮仗掉下去了,掉在席夢思上,“嗚”地燒開一個洞,把席夢思燒穿掉了。最後我們賠了他一個。我父母是不打的,他們是以教育為主。我記憶猶新的就兩點。我父親是做生意的嘛,他國外回來的,他說:做人一定要有誠信。這是我記憶猶新的。我母親是:做人一定要與人為善。我們從小就是受這種教育的。

通路員:您跟枕流的其他鄰居有交往嗎?

蔡迺群:碰到嘛,大家就是老朋友。葉新民是葉以群家的長子,跟我關系最好了。我經常去葉家,因為他家有很多藏書,是以我喜歡看外國文藝小說,在他們家看了多得不得了的書。我們家裡的書全部抄掉了,沒有了。葉家的書沒抄。有的時候,半天的時間我都在那裡看文藝小說,羅曼·羅蘭的、果戈裡的、海明威的、傑克·倫敦的、梅裡美的,很多很多,還有古漢語書。是以我很多書都在他那裡看的,吸收了很多營養。

大學錄取通知書

通路員:國小畢業之後,進中學是什麼樣子的?

蔡迺群:我是1959年(國小)畢業的,考到了複旦中學。在華山路上,48路兩站路就到了。

通路員:那你那個時候上中學就要坐車去了?

蔡迺群:對,48路呀。我們那時候經曆還是蠻複雜的。為什麼呢?我當時是搞遊泳的,參加長甯區少年遊泳隊。後來長甯區把所有的運動隊,都集中到番禺中學。是以當時我(在複旦中學)就學了一年半,初二下學期就轉到番禺中學了。

通路員:那讀大學是哪一年呀?

蔡迺群:我是最後一年,就是1965年進大學的,“文革”前了。

通路員:是哪個大學啊?

蔡迺群:上海師大。為什麼進上海師大呢,還有個故事。因為當時是講貫徹階級路線的,講出身的。因為我們是資本家出身嘛,成分肯定不行。我的體育成績蠻好的,參加長甯區少年遊泳隊,得過冠軍。臨近考大學了,番禺中學的體育教練周老師想推送我到上海體院運動系,可惜正好那年不招遊泳隊。沒有遊泳隊,那你有什麼特長啊?我個子不高,但投擲蠻好的。高二的時候,手榴彈投了63米,破了校紀錄。有一次參加長甯區少年運動會,标槍決賽第二投把區少年紀錄破了。其實我從來沒訓練過,就是爆發力好呀。因為這兩個事情,體育教練就說:“你就搞田徑吧,考體院。”聯考前,體院要摸底,我們投擲隊去了三個人,但是當天發揮很一般。我就知道危險了,就正常參加聯考吧。當時聯考錄取率很低,大概就15%左右。因為貫徹階級路線嘛,就更是這樣了。聯考過後,第一批發通知,沒有。我想完蛋了,還有什麼花頭啊?因為我填志願的時候,知道肯定進體院的,當時我這麼以為啊,是以北大、人民大學、清華大學,全都是全國一流的大學。你知道我考不進的,就瞎填。最後8月10号第一批通知,沒來。第二批發通知了,我回到家裡,保姆跟我說:“招生委員會打電話來,叫你去一次。”我想招生委員會跟我什麼關系啊?後來我就騎着自行車去了,跑到學生處,坐在那裡,也沒人理我。坐了大概半小時吧,就看到各種檔案在眼前來來去去。旁邊一個女老師終于跟我搭話了:“哪裡來的?”我說:“番禺中學的。”“叫什麼名字啊?”“蔡迺群。”“哦,現在上海師範學院中文系錄取你。” 我就說:“我沒填過這個志願啊。”“你想念嗎?”“我不想念。”“不想念就自動放棄。”我想好歹是個大學對吧:“我願意。”“好”,她拿了個信紙:“自己寫吧,本人願意在上海師範學院中文系讀書。下面簽名,時間。”我寫好了,她馬上拿了個信封:“來,開你家的位址,開你自己的名字收。”實際上,這就是錄取通知啊。果然第二天,東西到了。我爸爸想了:你這個皮孩子還能考進大學啊。

進了大學以後,有好多課要學,其中還有葉以群的文藝理論課和文藝批判,當時的院長是廖世承。因為我是高校遊泳隊的,每個星期有兩個晚上要出去遊泳鍛煉,要參加全國比賽的。後來參加校運動會,手榴彈一甩又得了前兩名,校田徑隊把我招去了。師範學院有兩個特點,第一不要交學費的,第二,吃飯不要錢。上午有稀飯、馍馍什麼的,中午有一頓大葷,晚上就一頓素的,這已經很好了。我參加了運動隊以後又更新了,晚上那頓也能吃葷的了。

沒多久就“文化大革命”了。我到北京去“串聯”,看了幾個地方,也沒有什麼東西,最後就回來了。

半個安徽老鄉

通路員:後面是插隊落戶嗎?

蔡迺群:我沒有,插隊落戶是後面的小孩,後來就“複課鬧革命”了。當時很多大學生談自己的觀點,我也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後來徹底平反了。

通路員:後來就到了安徽了?

蔡迺群:後來把我搞到外地去了,阜陽地區底下農村中學。在這之前,到大豐農場也呆了兩年多,勞動。貧下中農都說我好呀:“你看,小蔡多好呀,本來什麼都不會,現在挑擔挑兩三百斤,插秧比農民插得還快。”割稻什麼,我都學,拼了命學啊,後來我就被分到安徽去了。我們算1969年畢業的,補了一點錢,當時才能結上婚呀。我夫人很好,她一個在上海工作的,找了我一個“反革命分子”哦。

通路員:結婚的時候您還沒有平反吧?

蔡迺群:沒有平反。不容易吧。

通路員:您是什麼時候回上海的?

蔡迺群:1984年,也是因為我夫妻的關系,我調回上海了,照顧夫妻關系。

通路員: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經曆啊?能說說您跟您太太嗎?

蔡迺群:太太是介紹認識的。我1970年隔離審查出來後談戀愛的,兩個人關系一直蠻好嘛。記得第一次談朋友的時候,她還請我到國際飯店吃飯了。當時她已經工作了,跟我一屆的,分在上海金屬材料公司,待遇還算可以的,她也蠻孝順家裡的。自己就三四十塊一個月,拿十五塊錢出來請我吃了一頓飯。是以我現在一直很感恩。而且她跟我同年同月同一天生。我到現在都沒聽說過有這種情況的。是以對她我永遠感恩吧。

通路員:你們是哪一年結的婚?

蔡迺群:1975年。我已經到安徽工作兩年了。

通路員:結婚是在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嗎?

蔡迺群:在枕流。我太太在枕流待了30多年了。

通路員:你們結婚那天是什麼情景啊?還記得嗎?

蔡迺群:沒什麼咯,那時候也沒什麼條件,對吧?我們結婚的時候,我父親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嘛,就很簡單的,買了個五鬥櫥,買了個大櫥,大家七拼八湊的,就在家裡面過。兩家人一起聚一聚。

通路員:家裡自己燒嗎?

蔡迺群:家裡自己燒,我夫妻姐姐燒的。

通路員:親朋好友聚一聚嗎?

蔡迺群:沒有親朋好友的,就我們兩家人家聚一聚。以前不像現在這樣大規模的,像我們女兒結婚請了這麼多人,不可能的了。當時能夠結婚就不錯了。要沒有那筆補貼,還沒有資格結婚了。

通路員:後來你們就一直是分居兩地的狀态嗎?

蔡迺群:對,分居兩地11年。不容易哦。

通路員:小孩是什麼時候生的呀?

蔡迺群:小孩是1976年。

通路員:那小孩子出生的時候,你在身邊嗎?

蔡迺群:我回來的。她出生那天我趕回來的。我哥哥托了要好的朋友,就在長樂路的婦幼保健醫院。那個醫生抱出來:“喏,這就是你的女兒。”他跟我說。我印象很深的。

通路員:那這分居兩地的11年你是怎麼度過的呀?

蔡迺群:當地人很照顧我,在農村的一個全日制中學。

通路員:當老師嗎?

蔡迺群:當老師,學了很多東西。它是農村的完全中學,附帶高中的,在那裡的很多人都是很有水準的。我們邊上的一個學校裡,還有楊振甯的同班同學呢,姓王,教實體的。我去看他的闆書,那确實有本事。當時45分鐘一節課,他從起闆開始到結束,正好打鈴。他大地主家出身,跟楊振甯都在西南聯大的。他說:“我不跟你吹,我功課比楊振甯好。”王老師蠻風趣的。當時我是唯一一個上海人,是以他們對我很照顧的。

記得報到那天是個星期六,淮河擺渡過去以後,我步行了12裡路到我們學校。那個政工處長跟我說:“小蔡,因為你中文系出來的嘛,下星期高一的國文課上《曹刿論戰》,你準備一下。” 我馬上拿書看。到了晚上,他過來很婉轉地跟我說:我們學校有些課缺老師,比如國中的數學課,你是不是也能上?我當時沒想那麼複雜,我講可以,就接了。後來才知道為什麼不給你上呢?因為教育局有檔案下來,涉及到政治、國文我都不能上。中文系出來的哦,數學教過,實體教過,音樂教過,體育教過,還有化學,一直教到我回來。要上高中的化學課,那時候我的化學也就高中水準,就把大學的課程全部都自學了一遍。那裡沒有條件做實驗,還要模拟了跟學生們講,這實驗做出來什麼顔色,什麼變化。

到了1984年,因為我夫妻的關系要調回來了。蠻感激的,走的時候老鄉們夾道歡送,對學生都有感情了嘛。這11年變半個安徽老鄉了。在那裡什麼都學會了呀,自己洗衣服,自己燒飯。碰到一個中國科技大學的梅老師,我們倆就搭夥,今天你燒,明天我燒。早上起來鍛煉跑5公裡,星期天就跑10公裡。

記住爸媽的話

通路員:1984年回到上海,您覺得枕流這邊有什麼變化嗎?

蔡迺群:枕流好像沒什麼太大變化,好像是後面才裝修的。

通路員:你們是2006年搬出的吧?當時心情是怎麼樣的?

蔡迺群:是有一點不舍得,畢竟是父母在的地方。我的夫人,跟嫂子三十多年沒紅過臉,很不容易的。但是兄弟兩家住在一起,到最後總要分開的。當時這裡的房子算是買下來了,已經有産權了。但是考慮到是父母留下來的東西,是以兄弟姐妹大家都應該有一份。我和哥哥是這樣考慮的。是以我們兄弟姐妹關系還是很好的。我的侄子侄女,有的時候還很懷舊的。因為他們從小在這裡長大的,是以就算在國外了嘛,回來以後都會到這裡來拍張照留個念。曾經都出生在這裡,從小在這裡長大。我媽媽很喜歡小孩,每個小孩都是她自己帶的。就算年紀大了,每個小孩都是她洗澡的,我女兒都是我媽媽洗澡的。我們印象很深。哎呀,是以父母走了以後,我們很傷感的。記住爸媽的話就可以了。是以我教育小孩也是這樣的:與人為善,講誠信。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