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曆壬寅年二月初二，中國民俗龍擡頭的日子，有關龍的傳說在華夏民族中長盛不衰，龍這個古老的圖騰崇拜，曆史源頭據說不止數千年。
與原中國錢币博物館長黃錫全合影
2006年6月我飛貴陽，出席中國錢币學會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和理事會改選，會議結束後，我沒有參加學會組織的旅遊活動，而是專程赴黔南自治州首府都勻市考察水族的古老文字水書，自治州電視台記者龍光鵬全程接待我，他也是錢币受好者。此前，我對貴州發現的帶有水族文字的古錢币就有濃厚興趣，而且水族錢币上多帶有龍紋。這次到了貴州，更不能放過這個難得的考察機會。在貴陽開會期間，有一天夜晚我拜訪了貴州清華中學老師谯曉南先生。我和谯先生聊關于三都水族自治州曆史，有關水族的文化遺産，等等。興緻頗濃，聊到深夜亦毫無倦意。當時，谯先生取出他多年收藏的貴州地産的古錢币請我過目，其中有三枚十分稀少的品種引起我極大興趣，這是研究水族文化暨水書文字的實物資料，經商谯先生和他的家人，最終同意售讓我選中的一枚。
這一枚也是當地首次發現的，是孤品，青銅鑄造，十分厚重壓手，除正面的雙龍和漢民族龍的形象有較大差異外，背面的文字也不是常見的漢字。魚和龍似是魚化龍的構思，魚、龍的形象都與漢民族有異，簡略古拙，遠古氣息濃郁，帶有新石器石代玉龍的影子。空白處用乳丁填充。在考古中把鑄在器物上的象女人乳頭突出的裝飾稱乳丁（或稱谷紋）。在這枚錢上乳丁代表的是星宿，是以星空作背景。因飛龍在天，有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的本領，是以安排在天空是有道理的。也因為魚幻化成龍後，就是萬靈之首，那可是神啊，是以有的地區至今老百姓還把魚視為神，不敢招惹，更别提油煎火烹了。比如山西北部地區，二十幾年前還不知道魚能吃，看着水塘裡的魚不敢動，說是神。
在都勻我把這枚錢拿給光鵬兄看，他很驚訝，說也沒見過這個品種。于是我們一起到街上，請教一位對水書有研究的韋姓水族銀器工匠（當地人稱水書先生），他看了肯定地說：這上面的十二生肖文字就是水書的寫法。
在後來的一些媒體報道中提到了當年這件事：
《貴州日報》（2015年1月7日）報道：，2006年6月中國錢币學會理事、中國人民大學财經學院客座教授、《中國錢币大辭典壓勝錢編》編纂委員會委員、主編劉春聲教授在貴陽召開中國錢币學會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期間，從貴陽一名錢币收藏愛好者手裡買到了一枚貴州少數民族民俗錢币。作為民俗錢币專家的劉春聲教授意識到這枚錢币應該是一枚珍貴的“水書”花錢。劉春聲教授在他的部落格《黔之行(二)意外的收獲》一文中是這樣闡述的：“回到飯店已是深夜，在燈下，我反複欣賞這枚具有濃郁民族特色的‘古錢币(花錢)’,秀美溫潤的包漿，厚重壓手，年代應不晚于宋。由此帶來一些疑問，貴州地方設局鑄錢最早的文字記載是明弘治十六年，那麼這枚古錢的年代大大早于明代，問題就出來了：什麼人鑄造的它？貴州至今生産力大大落後于内地，古代更是極不發達，而此錢的鑄造工藝卻是不算太差，而且還發現數枚古錢的工藝、年代均和此錢相差無幾，答案是什麼？”。為此，劉春聲教授專程來到黔南都勻對“水書”民俗錢币進行考察調研。調研期間，本人接待了劉春聲教授，并與他一起拿着這枚錢币請教了一名韋姓水族銀匠，得知錢币上的十二個“水書”文字對應的是漢字中的“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字，代表十二地支。對比，劉春聲教授在他的部落格《黔之行(八)都勻之旅》中有過叙述。2009年3月劉春聲教授在他的部落格《貴州水族的古老文字和待解之謎》一文中對這枚民俗錢币的認識再次作了詳細的解讀，他認為，“這枚錢一面是魚化龍，魚和龍的形象都與漢民族有異，都很古拙。空白處用乳丁填充，乳丁代表的是星象，是以星空作背景”。
《黔南日報》報道：2006年6月，中國錢币學會理事、《中國錢币大辭典壓勝錢編》主編劉春聲在貴陽收藏一枚水族民俗錢币。這枚錢币一面是魚化龍，魚和龍的形象與漢民族有異，都很古拙。空白處用乳丁填充，乳丁代表的是星象，是以星空作背景。
貴州錢币愛好者在部落格撰文介紹：近10年來，水書錢币的不斷發現，引起了國内一些著名收藏家、學者、古泉研究者的高度關注，很多錢币專家專程到黔南調研，如中國錢币學會理事、中國人民大學财經學院客座教授、《中國錢币大辭典》編纂委員會委員、主編劉春聲教授2006年就專程到黔南調研過“水書”民俗錢币，并且給予了“水書”錢币很高的評價。
與黔南自治州電視台記者、錢币愛好者龍光鵬合影
與當地錢币愛好者劉桂明合影
根據相關資料介紹：水書是生活在黔南桂北龍江、都柳江上遊地帶的水族的古文字、水族書籍的通稱。水書除了包含大量的原始宗教信仰内容以外，它還儲存了亟待挖掘和破譯的天象、曆法資料和水族古文字資料。
水書所記，大多是原始宗教信仰方面的日期、方位、吉兇兆象及驅鬼避邪為巫師施行法事的工具。隻是因為水族笃信鬼神，故水書用途很廣。水書這種特有的功能，促進了水族鬼神崇拜的世代沿襲。
水書所反映的天象、曆法資料，是一份極為珍貴的曆史文化遺産。其流傳在黔南桂北龍江、都柳江上遊地帶的水族聚居區，水族語言稱其為“lesui”，音譯為“泐睢lèsuī”，文字元号類似于甲骨文，也有漢字古體字。2006年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水書在水族群衆的社會生活中，至今還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如婚喪嫁娶仍然照水書記載的“水曆”推算決定。
水書的曆史，目前學界沒有定論，有明代說，唐代說，還有的認為有數千年曆史，我個人認為，水族是唐代中央政府對當時當地的睢(suǐ)族重新命的名，睢族人擁有自己的文字至少在唐以前。
目前，絕大多數水族人已不懂水書，懂水書的人被尊稱為水書先生，水書自古就有傳男不傳女的戒律。據統計，2007年前，三都縣尚有500多位水書先生，後先後離世近200位，目前僅剩下300餘位，且多已年逾古稀。
除上述關于水書文字的解讀，還有兩個問題在此一并讨論：
一、雙龍雌雄現象是古代陰陽哲學的反映
在這枚錢上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再次印證我一直堅持的觀點：隻要是雙龍的面目，從上古開始就是分雌雄兩性的，在早期古錢币上也同樣如此，雙龍也是分雌雄的，一定會在龍身的某一部位在圖案上有所不同，以此作為雌雄的差別。這不是工匠的一時心血來潮，而是中國古代陰陽哲學所賦予的内涵，陰陽相沖化萬物，宇宙萬物，皆有陰陽之道。陰陽平衡，則萬物秩序井然，反之就會出問題。
比如這枚錢上的雙龍，兩爪和尾部的刻畫是明顯不同的。在本文插圖的另外幾枚有關水族錢币上，雙龍圖案均有所不同。不唯古錢币，在明清之前的其它古代美術作品中，都有這個現象。
發現于洛陽金谷園新莽墓中的一幅壁畫是二龍穿璧畫像中最精彩、最典型的造型之一。壁畫中有兩龍四璧和祥雲，兩條龍一雌一雄，分列左右，以向上飛騰之勢穿過位于左右兩邊的玉璧，龍頭在上方相會，張口含托上方的玉璧，龍尾在下方相交。
我收藏的兩枚漢青銅雙龍首帶鈎也是很好的例證：
一枚是雌雄合體帶鈎，雌雄各據一端。
漢雌雄合體帶鈎
另一枚雙聯帶鈎，雌雄差別兩處，一是雄性脊背起筋，雌性渾圓；反面雄性鈕大于雌性鈕。
漢雙龍雙聯帶鈎
凡此種種，這種雌雄兩性的構圖直到宋以後明清時期才逐漸消失，說明，文化傳統在曆史的演變中不斷丢失乃至出現斷層。
二、關于貴州地區鑄造民俗壓勝錢的年代問題
除此，因為我提出這枚錢的鑄造成年代不晚于宋，于是有當地朋友提出來一些疑問，貴州地方設局鑄錢最早的文字記載是明弘治十六年，那麼這枚古錢的年代如果大大早于明代，問題就出來了：什麼人鑄造的它？貴州至今生産力大大落後于内地，古代更是極不發達，而此錢的鑄造工藝卻是不算太差，而且還發現數枚古錢的工藝、年代均和此錢相差無幾，答案是什麼？”
現在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其實，我們對古代生産工藝的認識往往帶有偏差，明代才在貴州設局鑄錢并不錯，但并不能說明此前當地就沒有成熟的金屬鑄造工藝，比如，貴州一些地區出土的舉世聞名的滇系銅鼓，其鑄造年代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8世紀的春秋中期至公元前5世紀的戰國中期，而以漢代的作品最為精美。既然如此，在中古時代鑄造一些民俗類的壓勝錢是不存在技術障礙的。況且，民俗類壓勝錢也不惟有司鑄造，民間依錢樣仿制錢型藝術品是完全有可能的。
雲南楚雄出土春秋戰國時期銅鼓
萬家壩型繩紋銅鼓，春秋。楚雄彜族自治州博物館藏。
春秋銅扣飾。楚雄彜族自治州博物館藏。
2022年3月3日補充修改
作者簡介
劉春聲，文化學者，筆名齊庚，别署宜齋、漢風堂主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原中國錢币學會理事、專家庫成員，北京市錢币學會常務理事、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錢币大辭典》編纂委員會委員、主編。著有長篇小說《天雨》，文化散文集《探花集》、《情滿呂梁山》，專著《中國古代镂空花錢鑒賞》，《打馬百錢》。主編出版首部《中國錢币大辭典·壓勝錢編》，發表文學、學術文章150餘萬字。原創公衆号《文史宬》。
本文已由作者授權樂藝會釋出
特别鳴謝文史宬公号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