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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家餘德耀今日辭世,生前曾說“我要把收藏留在中國”

收藏家餘德耀今日辭世,生前曾說“我要把收藏留在中國”

今日,印尼華人企業家、藝術慈善家和收藏家餘德耀先生因病離世。他于2014年在上海創立的餘德耀美術館是中國當代藝術史上最具前瞻性的私人美術館之一,他大力支援國際專業藝術機構的借展,以增進公衆對中國當代藝術的了解和欣賞。

生前他曾說:作為一個愛國華僑,以我虔誠的心,希望這個美術館繼續下去,希望我的收藏能夠永久地留在國内。

2016年,

新民晚報曾對餘德耀先生進行過一次專訪,

是餘德耀先生生前的忘年交

長征醫院殷浩醫生促成了這次采訪。

收藏家餘德耀今日辭世,生前曾說“我要把收藏留在中國”

一家私人美術館的“野心”

2016年西岸藝術與設計博覽會與上海藝術雙年展相繼開幕,在涼意漸濃的上海,着實給當代藝術加了一把火。

同位于“西岸文化藝術示範區”,堅持推廣“看不懂”的當代藝術,餘德耀(美術館)以一種“我行我素”的存在和堅持,在短短兩年多内,迅速建立了聲譽。“作為一個相當‘專制’的藏家,我有幸收藏了‘中國當代藝術史’,隻是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又是一件讓人遺憾的事。”在不久前進行的《安迪沃霍爾:影子》展的貴賓預覽會上,餘德耀美術館(Yuz Museum)創辦人,印尼華僑餘德耀接受了《國家藝術雜志》的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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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來自生命的體驗

香槟、美食,戴着誇張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風格假頭套的服務生,以及臨時安裝的帶有迪廳感覺的射燈,為了向沃霍爾緻敬,貴賓預覽會當日的餘德耀美術館一樓還原了1978年《影子》第一次出現在公衆視野中的場景。然而,被譽為“關于無常的紀念碑”的不朽之作,完全與“波普之王”留給大衆的刻闆印象不同,撇去時尚的浮誇,這件特别的作品終于還原了安迪作為思想者的嚴肅與沉重。

102幅作品連續不斷地排列在一起,鋪滿了四面牆,身處其中,一種無窮無盡的氣場圍攏而來,那些由大面積黑色和不同體積、不同高飽和度色構成的畫面似乎空無一物,又好像是某些東西的影子,營造了一個複雜而具有思想性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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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影子》這件作品是在華盛頓的Hirshhorn Museum,也是102幅作品的完整展出,當時我就為之震驚了。”餘德耀回憶道。有人認為這組作品暗示了藝術本身就是互相模仿,重疊,乃至相逢的再現,但對餘德耀而言,這種虛幻與真實的相逢感,超越了藝術,讓他似曾相似。

餘德耀并不憚于談論自己這一年多來經曆的那場有關生死的大病:“我确信在自己病重時,我的眼前也出現過這樣的影子。沃霍爾曾經曆過一次槍擊事件,醫生甚至宣布過沃霍爾已在臨床上死亡。雖然藝術家并未解釋過《影子》的創作動機,但我從中看到了某種關聯。”

事實上,《影子》确實是沃霍爾非常重要、非常特别的一件作品,它曾先後在Hirshhorn、洛杉矶現代藝術博物館、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與西班牙古根海姆美術館巡展,如今,在餘德耀的努力下,來到了上海。

2015年,紐約Dia藝術基金會總監傑西卡·摩根(Jessica Morgan)邀請餘德耀去一次午餐會,而《影子》正是該基金會的核心藏品之一。“我可以借《影子》到餘德耀美術館展覽嗎?”大約兩分鐘後,傑西卡同意了餘德耀的請求。

“也是因為我們一直以來在上海所做的,才能讓Jessica馬上就同意了。”餘德耀說。

坐擁數千件中國與國際當代藝術藏品,作為唯一的華人進入Art & Auction全球藝術Power100的前十名,并在2012年登上世界最權威藝術榜單Art Review Power 100的餘德耀,顯然是令美術館頗具說服力的一個重要原因。正是他在藝術圈的人脈,讓餘德耀美術館能不斷“輕易”與世界知名藝術機構達成合作。而讓餘德耀美術館一舉奠定聲譽的,不能不提今年舉辦的賈科梅蒂在國内的首次大型回顧展。

2014年6月,餘德耀在巴塞爾遇到了認識多年的賈科梅蒂基金會負責人凱瑟琳·格雷尼爾(Catherine Grenier)。當格雷尼爾談及希望能在亞洲做一個大項目時,盡管當時距離餘德耀美術館開館才不久,出于對餘德耀的信任,雙方還是談定了一個初步方案。而後,在長達兩年的談判與籌備期中,展覽規格不斷上升,開始計劃的展出作品由100件,增加至150、200件,最終确立對公衆展出的作品約為250件,集中呈現賈科梅蒂整個藝術生涯的面貌。美術館嚴格執行了法方所提出的對參展場地及布展的所有要求,僅為了底樓展示區的燈光,餘德耀就花了近一百萬元。但也正是這樣的精益求精之下,這個高品質的展覽,不僅提升了作為專業美術館的硬體設施,也讓美術館的團隊從青澀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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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德耀美術館曾舉辦《賈科梅蒂回顧展》

2016年5月15日,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及法國外交與國際發展部部長洛朗·法比尤斯(Laurent Fabius)見證了賈科梅蒂個人回顧展的簽約儀式,将這一展覽更新為“國與國文化交流事件”,這也是國與國之間最高規格的藝術交流活動,首次落戶中國私人美術館。

展覽推動多方交流

全球很多公共美術館前身都是私人美術館,比如MoMA(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或者古根漢姆博物館。這也是餘德耀一開始就定好的标杆:“至少,我要把我這輩子能打的基礎打好。”

2014年5月18日,餘德耀美術館開館。在此之前,餘德耀曾在故鄉雅加達創立了第一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私人美術館,如今,因為身體原因,收縮戰場的他已關閉了這家美術館,亦出售了在雅加達的主要生意。“作為上海的女婿,落戶上海二十年,我在上海沒有任何投資,美術館是我唯一的事業,而且餘德耀美術館永遠不會走商業路線。”餘德耀表示。

2004年前後,餘德耀開始集中收藏中國藝術品,最初的發心,來源于印尼的社會動蕩帶給餘德耀的磨難,作為一名華僑,他希望看到中華文化在印尼的傳承和展現,希望通過藝術把中國元素帶入印尼社會,同時也能将自己的藏品面向公衆。

收藏家餘德耀今日辭世,生前曾說“我要把收藏留在中國”

《雨屋》讓上海的年輕人感受到了國際級當代藝術作品的魅力

餘德耀迷戀裝置藝術,他覺得這種強烈直覺的藝術,融入了社會學、藝術學、人類學和心理學等各種理論,所涉及的問題已經超出了藝術形式和美學的讨論範疇。然而,這些裝置的運輸和維護成本很高,流通程度不高,考驗的是收藏家的興趣和魄力。

除了裝置藝術,餘德耀另一個收藏重點是上世紀80~90年代的當代藝術作品。在他看來,這段時間的作品是中國第一代當代藝術最寶貴的創作。他的藏品中不乏曾梵志、王廣義、劉炜、丁乙、張恩利等知名藝術家的作品。2010年,以669萬美元競得張曉剛1992年創作的《創世篇:一個共和國的誕生二号》,成為餘德耀在當代藝術收藏界異軍突起的标志。

“我是中國人,我希望這件作品留在中國。我要梳理的是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曆史脈絡,是以它們應該是在其所處的時代中,能夠在藝術史的畫冊上留下印記的作品。當然我也會有選擇性地收藏能與中國當代藝術對話的國際當代藝術作品。”餘德耀解釋道。

而先于《影子》展,一個叫OVERPOP(波普之上)的群展在賈科梅蒂回顧展之後開展了。“事實上,是先定下了《影子》這幅作品,然後才設計的《波普之上》這個展覽。”餘德耀說。策展人之一,凱倫·史密斯(Karen Smith)作為一位在中國當代藝術領域工作了将近20多年的專家,拓展了策劃的概念,把中國當代藝術家中比較年輕的也加入到了對話架構中。最重要的總是壓軸出場,這樣的一個設定,凸顯出了《影子》的地位,同時也讓《波普之上》中的一些年輕藝術家在一定程度上與大師達成了一種交流。

《影子》和《波普之上》兩個展的策展過程,展現了餘德耀一貫的态度:讓過去與現在,讓東方與西方進行對話。

“在國外,學術永遠是走在市場的前面。美術館會很有耐心和系統地去培養有潛質的年輕藝術家,而在中國,市場卻遠遠走在了學術之前,導緻年輕藝術家被‘寵壞’,在急功近利的環境下,藝術家很難沉澱。”

“中國傳統藝術當然是經典的,好的。但是不是因為這樣,我們就不需要當代藝術了呢?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與傳統不沖突,它是承前啟後的藝術,中國的當代文化必須豎起來,需要被尊重的不僅是中國的曆史,更應該是中國的當下。”作為一個緻力于探索新的藝術領域的藝術的搜尋者,餘德耀坦言,自己也是苦樂參半:“我有幸收藏了‘中國當代藝術史’,但這是因為中國沒有一間美術館現在能承擔起梳理中國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藝術流變的重任。”

收藏家餘德耀今日辭世,生前曾說“我要把收藏留在中國”

2007年,餘德耀成立了自己的非營利藝術基金會“餘德耀基金會”(Yuz Foundation);通過收藏、美術館活動、贊助項目和學術項目等,緻力于促進當代藝術家的成長、推動當代藝術的發展,并藉此為西方和亞洲的當代藝術建立一個交流的平台。

“雖然有顧問團,但在收藏方面,我還是比較‘專制’。‘收而不藏’也是我的理念,我們是藝術贊助者,也是藝術保護者,藝術的生命比我們長。”經年來,餘德耀向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美國布魯克林美術館、新加坡美術館等捐贈了一批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也持續通過出借展品來幫助很多包括英、法等海内外的機構做相關展覽。“我認為這是一個藝術基金應該做的事情,作為參與到國際藝術舞台上的一方,我們有義務使得頂尖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作品進入西方那些值得尊重的美術館的館藏體系。”

盡管有時也覺得孤單,但餘德耀依然在倔強地奔跑着,呐喊着。“我現在在收藏一段曆史,我也是在猜這些藝術品能否将來在藝術史中占據一席之位;我做的事能否幫助推動曆史,需要後人來判斷。抑或變成野史也不重要,至少我在做。但如果同時能有五個或十個這樣的我在一起努力,或許情況會更好。”

作者:吳南瑤(新民晚報·夜光杯)

編輯:唐夢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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