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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苦50年卻難同甘,晚年丈夫為藝術移情新歡,65歲陳布文絕食離世

共苦50年卻難同甘,晚年丈夫為藝術移情新歡,65歲陳布文絕食離世

青年時期的陳布文

“假如我有了夫妻,脫離這煙火氣的社會,到鄉村,到湖濱或到海邊,搭兩間茅蓬,早晨同着鬥大的朝陽從東海升起,傍晚目送五色的晚霞在西天幻滅……”

這段話出自一篇題名為《假如我有了夫妻》的文章,字裡行間滿滿的都是對愛情的期待,少女詩一樣的情懷躍然紙上。

老成的筆觸、平淡的愛情,如果不是已經知道獲獎者的身份,恐怕誰都不會想到,這是13歲的姑娘能夠寫出來的文章。

《女子月刊》将這篇文章評為一等獎,13歲的陳布文一下子就被人記住了,那個在小小年紀憧憬愛情的姑娘,成了家喻戶曉的才女。

可是啊,才女憧憬的愛情,也隻停留在了13歲那年的文字裡,終其一生,幻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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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布文

陳布文出生在1920年,那個新文化産生的年代,注定了她這一生要做時代的先驅。

她的家庭普普通通,她住在江蘇常州的一個村子裡,父親是清朝的秀才。

舊時代的文人,雖接受新時代的思想與教育,但骨子裡的舊觀念卻根深蒂固。

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在陳父這裡就不是,他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要接受文化的洗禮。

那時陳布文覺得自己何其幸運,有這樣一個開明的父親,後來又想自己何其不幸,有這樣一個頑固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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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布文(右)

十幾歲的年紀,除了要擔心學習成績,便是無憂無慮了。在學堂裡,她整日沉浸在書中,妙筆生花,又有思想深度,人稱“小魯迅”。

可在情窦初開的少女心中,生活似乎少了點什麼。

那年13歲,獎拿了,名氣有了,可是夫妻呢?此時的陳布文還不知道,未來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愛情?

十幾歲的少女始終相信未來可期,殊不知人生中的大多數時候,命運都不在自己的手裡。

中學畢業,她滿懷期待地規劃自己的未來,期待愛情,期待生活。

可此時,她的父母也在為女兒的未來做打算,那是全然不同的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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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仃畫中的陳布文

他們始終認為做父母的永遠是為孩子好,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竟會忤逆他們。

一個女子的一生應該是怎樣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随子。

這種荒謬的說法在舊時代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個傳統的“秀才”父親也是這麼認為的。

十六七歲的姑娘,是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了,再接着讀書,年紀就大了。

他們為陳布文物色了一個滿意的結婚對象,以為這樣可以讓女兒衣食無憂、一生圓滿。

但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始終活在舊時代裡,孩子已經朝着新時代的方向走了很遠,他們追不上,也叫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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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布文與張仃

一個接受過進步思想熏陶的姑娘不可能接受包辦婚姻,更不可能選擇在家相夫教子,至少陳布文十幾歲的時候,是這樣想的。

父母的安排她自然是萬般不願,可是她向來尊敬的父親,在家庭裡擁有絕對的威嚴。

她不敢忤逆,但更不願接受,當後者的意願更加強烈一些的時候,迫使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出走。

兩個家庭咬定“包辦”兩個字不放,為了追求自由,她不得已選擇自私一次,離開這個封建的牢籠。

如果沒有成功出逃呢?那就以死抗争,總之,決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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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布文:張仃頭像速寫(焦墨)

世人總覺得女子“逃婚”都是因為已經有了心上人,是私奔的行為,但陳布文不是。

那時陳布文的愛情隻在文字裡出現過,選擇做一個出逃的娜拉,無非是為了自由。

可“娜拉”走後會怎樣?這個問題其實世人早已有了答案,但大多數人都不願去面對。

結局無非隻有兩個:不是堕落,就是回家。

陳布文讀過很多書,小小年紀的她比誰都清楚,至于此後的結局,她早已做好了打算,而且是最壞的打算。

她說:“我不怕,我不會屈服的,因為我有死!”

不自由,毋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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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仃、陳布文、蕭軍

她颠沛流離的一生從十七歲那年的“逃婚”開始。

離家出走這件事本來是“集體行動”,陳布文有兩個夥伴,三個人一起謀劃,做出走的“娜拉”。

可等到真正要出發的那一刻,兩個同行者卻都打了退堂鼓,隻有陳布文一個人堅定地要離開。

從常州到南京,她孤身一人,前面的路該怎樣走,陳布文并不知道,可後退于她而言,是荊棘叢,她沒得選。

離開父母,意味着她不得不自己解決生存問題,為了謀生,她開始給南京的《扶輪日報》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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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布文與孩子

“小魯迅”式的辛辣筆觸,犀利的文風,使她的文章大受歡迎,報社給陳布文提供了施展才華的場所。

但《扶輪日報》給予她的,又不僅僅是這些,除了生存,還有愛情,那種愛情,和她13歲那年期待的一樣。

清晨看日出,黃昏看日落,她在世俗人間,邂逅了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

那時南京的《扶輪日報》上,除了文章,時事漫畫總是會占去很大的篇幅,漫畫中的諷刺與批判思想都與陳布文不謀而合。

也許漫畫的作者正是與自己靈魂契合的人,懷着一種好奇與崇拜的心理,她結識了漫畫的作者——張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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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仃與陳布文

張仃比陳布文大三歲,自幼便在繪畫方面表現出驚人的天賦,據說少年時期他就已經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畫家了。

因為國難,他的故鄉東北淪陷,15歲那年,便獨自流亡到北平,和陳布文極其相似,他颠沛流離的生活也是從少年時期便開始了。

但在北平,他的精神得到了極大的充實,考進北平華北美術專門學校,師從國畫大師齊白石,為他此生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有天賦,又師出名門,張仃的畫功自不必說,他以繪畫抗日,陳布文則寫文,兩個人便占了《扶輪日報》的半壁江山。

陳布文雖然年紀小,但讀書多,眼光也十分毒辣,張仃的畫功,張仃畫作裡面的思想,她窺探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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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仃陳布文全家福

那年陳布文17歲,張仃20歲,他們一見鐘情,從此一人成二人,二人卻默契如一人。

崇拜是愛情的基礎,一見鐘情,要麼是顔值,要麼是才華,張仃和陳布文顯然是後者。

他喜歡魯迅的文風,而她又是“小魯迅”,兩人的思想契合程度甚至讓她覺得,張仃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吧。

一個繪畫,一個寫文,許多年後回想起那年在南京的時光,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

自從初見,一個人的冒險便成了兩個人的相伴,他們把艱難的歲月過成了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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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時期的張仃與陳布文

“他們在城外玄武湖附近租了一間民房,租了幾件最簡單的家具,開始共同生活。當時的生活雖然清苦、簡單,卻很充實,每天早晨有小販背着箱子叫賣饅頭,那就是他們的早點。”

友人說起陳布文和張仃的婚後生活,總是難以置信,卻又十分豔羨這樣的婚姻。

年少時陳布文以為的愛情是脫離了煙火氣的,直到真正擁有了張仃,才發現,原來愛也可以是和他一起共度人間煙火。

她曾經一時沖動,一個人自私地離開父母,漫漫長路也許有過懊悔,有過對父母的愧疚。

如今午夜夢回發現身邊總有夫妻陪伴時,她便再也沒有後悔過。

此後數年,她愛他如同愛生命,卻絲毫沒有發現,她的人生和父親的安排是那麼的相似。

和張仃相識于戰火連天的年代,婚後上海、南京淪陷,大批文化人隻得向大後方撤退,他們選擇了投奔革命勝地延安。

在延安的文化條件遠遠比不上南京和上海,張仃無法融入延安的文藝圈,被安置在魯藝美術系任教。

而陳布文在延安的文學圈大受歡迎,比起張仃,她似乎才是那個更适合文藝工作的人。

可自從遇上張仃,她的事業心變得沒那麼強烈了,和愛的人生下孩子,然後相夫教子,她似乎過上了父親期待的樣子。

但這種“相夫教子”和父親所說的那種又是不一樣的,和愛的人在一起,無論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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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仃空有才華,卻沒有發揮之地,他整日郁郁寡歡,陳布文的文學路卻順風順水,她既要參加文學活動,又要照顧孩子,幫助他走出困境。

陳布文希望丈夫也能夠愛上文學,那時魯藝圖書館的借書卡上,幾乎每一張都寫有陳布文的名字。

默契的靈魂,共同的愛好,他們宛如一對神仙眷侶,将人世間的煩惱隔離在外,但人都是會變的。

張仃有他自己的浪漫,而陳布文的浪漫主義早已為了生活、為了張仃而妥協。

當一個人發生改變的時候,也就意味着,總有一天,他們會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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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布文書信

1940年夏天,張仃去往重慶,而那時的陳布文不僅身懷六甲,還要照看着女兒。

那年寒冬,在延安的窯洞裡,陳布文生下了第二個孩子“郎郎”。

陳布文此生永遠無法忘記在延安窯洞裡噩夢般的生活,那些夜晚她總是獨自面對着未知的恐懼。

她一個南方的姑娘住在破爛不堪的北方窯洞裡,習不習慣都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她永遠不知道晚上會發生什麼事。

那個夜晚,大風吹開了門,竄進來的一隻動物讓她瞬間驚醒,看樣子,那應該是條狼。

所幸後來有驚無險,那個晚上的意外沒有威脅到她的生命,後來,她給這個孩子取名為“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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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在艱難時期出生的孩子,後來過得也十分坎坷。

1941年,他們跟随中央從延安撤離,為防止路途中孩子哭鬧,上頭規定,一家隻能帶一個孩子。

大女兒喬喬已經懂事了,送給人家不合适,陳布文隻能忍痛把剛滿周歲的郎郎交給組織,對一個母親來說,這是她的命根子。

但是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她不得不這麼做。

那段歲月在他們的人生中像是一個傷口,此後的人生并沒有讓這個傷口愈合,反而讓人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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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仃、陳布文與孩子

從南京到延安,再從延安到東北,他們這個小家庭從來就沒有安定過幾年,直到後來,盼來了新中國成立的曙光。

張仃有幸被選中和林徽因、梁思成等人一起設計新中國的國徽和紀念郵票,而陳布文也被選為周總理的秘書。

從前總有“懷才不遇”之感的張仃終于有了施展才華的機會,能為總理工作的陳布文也感到十分榮幸。

但他們工作的共同特點就是:忙,一忙起來,完全顧不上孩子,可家中的四個孩子,總得有一個人專門去照顧。

兩個人的才氣誰也不輸誰,作為幾個孩子的母親,陳布文選擇了讓步,放棄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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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張仃

她果斷辭去總理秘書的崗位,選擇去中學當老師,這樣一來,工作會相對輕松一些。

在學校工作,她身體抱恙,不得不卧床休息,八個月的休養之後,她被“自動離職”,後來索性回歸家庭,徹底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張仃年輕時候所作的那些畫并沒有讓他和他的家人好過,别人的劫難他一個都沒錯過。

1974年,張仃因病回到北京時,他們連個家都沒有。

陳布文在香山租了一間廢棄的老屋,以一己之力撐起這個家,讓丈夫靜心養病。

在老屋的幾年,竟是幾十年來難得的靜谧時光,張仃開始拿起墨盒和毛筆,重新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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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娃

生活終于放過了這對多苦多難的夫婦,可是他們沒有放過自己,幾十年的患難與共,卻在晚年分崩離析。

1985年的夏天,一次偶然發現的信件,使陳布文半個多世紀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了,從此卧床不起。

寫信人是一個叫灰娃的詩人,這個人陳布文并不陌生,她不僅認識,甚至還非常喜歡她,她的小說《曼莉的愛情故事》,就有灰娃的影子。

在延安時期,他們夫妻二人就認識灰娃,那時她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學生,誰能想到,這個小姑娘後來與他們糾纏了幾十年。

張仃和陳布文到北京後,灰娃也來到北京讀書,故人他鄉重逢,十分難得,于是灰娃成了陳布文家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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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銳如陳布文,卻沒有發現,張仃和灰娃之間早已産生了不該有的情感,或者她事情早已有端倪,隻是相信丈夫不會做那樣的事。

如今事實擺在她眼前,書信中的暧昧之語讓她不忍細讀,她精心維護了半個世紀,那麼堅不可摧的愛情,為何到了晚年卻破碎了?

霎時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她去質問丈夫,希望聽他說:“這隻是一個玩笑。”

張仃卻絲毫不掩飾,隻說:“我們兩個是分散在世界上的瘋子,現在終于相遇了。”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否會想到,他曾經和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妻子也是這樣相遇的。

陳布文這一生都以為,他們是天下最默契的夫妻,但人心變的時候,沒有任何預告。

共苦50年卻難同甘,晚年丈夫為藝術移情新歡,65歲陳布文絕食離世

張仃與灰娃

臨終前她說:“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十幾歲的時候她已經無懼死亡了,如今連愛情都沒有了,還怕什麼呢?

65歲的陳布文病倒在床,拒絕治療,以絕食對抗背叛,以死亡祭奠他們的過去。

臨終前,她叮囑兒女:“忘掉一切,各自開辟新的生活。”

若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世間最值得期待的是愛情,最容易幻滅的也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