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loud
如果把童年回憶按斤賣，90後和00後人均能壓榨出個10塊8塊。 2022年2月23日，由百田遊戲開發，雷霆遊戲代理的手遊《奧比島：夢幻國度》内測上線，兩天之後登上微網誌熱搜，給一片肅殺的榜單帶來了不一樣的東西——童年回憶。
圖源：熱搜時光機 那《奧比島》配得上這個熱度嗎？ 據百田遊戲母公司百奧家庭于2020年财報披露的資料，這個曾經的頂流兒童頁遊IP擁有超過兩億的注冊使用者，俄羅斯和烏克蘭的人口加起來都沒有兩億，而據《2021年中國遊戲産業報告》，全中國的手遊使用者規模為6.56億。 看起來，在資料層面上，《奧比島》拿一個熱搜理所應當。 但如果你經曆過2009年前後兒童頁遊井噴的那個時代，或許還會記得當年發生在電腦機房裡的一場隐秘戰争。時隔半年先後上線的《摩爾莊園》和《奧比島》，為了争奪那一屆國小生每個月從早餐錢裡擠出的10塊錢會員費，一度明裡暗裡打得不可開交。
然而，到了這個《王者榮耀》成為新一批中國小生集體記憶的新時代，曾經的對手盡被吉比特旗下的雷霆遊戲收編，兩年内接連被捧上熱搜，又因遊戲機制"逼肝逼氪"，已經搖身一變成了當代青年打勞工集體回憶的"火葬場"。一手好牌打個稀爛，童年回憶何以至此？
01兒童頁遊消亡簡史
這事兒還得從一個"中國迪士尼"之夢說起。2005年，一款面向8-14歲青少年的兒童網頁遊戲《企鵝俱樂部》上線，通過在一個互動社群内下裝入包括換裝、模拟經營、釣魚等小遊戲，迅速風靡全美，2007年收獲超過3000萬注冊量，并于同年作價3.5億美元被迪士尼收購，達成業績标準後還可獲得3.5億美元獎金。
圖源：視訊平台截圖 要知道，2007年NBA在有3億籃球愛好者的中國，也僅僅拿走了5000萬美元的收入，而在今天，這種沉浸式社交+遊戲的概念，大概會被資本包裝成"兒童元宇宙"大賺一筆。這讓中國的兩個技術老兵同時動了心。彼時，"QQ寵物之父"汪海兵從騰訊離職，去往上海創辦淘米遊戲，吳立立則在華為的供應商阿爾創擔任市場營銷副總監，兩人幾乎同時看到了兒童頁遊的巨大商機。
左 汪海兵 圖源：南方人物周刊 右 吳立立 圖源：北京郵電大學校友會
前者于2008年4月把森林奇幻概念的《摩爾莊園》推向市場，趕上了春季學期的尾巴和整個暑假，後者則稍遲一些，在9月開學之後才拿出主打海島風情的《奧比島》上線公測，并順利脫鈎阿爾創，獨立為百田遊戲，也即後來的百奧家庭互動。 讓兩人都沒想到的是，雖然共享一個"祖宗"，也都複刻了《企鵝俱樂部》的機制，但并不是小遊戲，而是國小生在電腦機房裡的口口相傳，讓兩款遊戲迅速産生社交裂變，獲得了指數級的使用者增長，比起現在遊戲紮堆發行的暑假，學期内才是兒童頁遊的黃金發育期。
圖源：站長之家
然而2007年是不平凡的一年，那一年，"雷電法王"楊永信因"在治療青少年網瘾上的傑出成就"，當選山東省"首屆未成年人保護十大傑出公民"。神之是以成為神是因為信仰，而法王之是以成為法王，是因為懼怕"牛鬼蛇神"的家長把孩子們推向了治療網瘾的病房。
在那個不知流量為何物，且遊戲被全體"大人"抵制的年代，《摩爾莊園》和《奧比島》這樣的輕度休閑遊戲，隻敢上線10元的月費會員機制撈一點收入，并且主動在晚上12點之前關服，變現手段寥寥。 在這種條件下，兩家公司必須想辦法尋找新的流量變現途徑，把《摩爾莊園》和《奧比島》積累的使用者轉化到更賺錢的項目上，如今遊戲變現的兩條大腿——抽卡和賣皮膚，相繼上線。淘米在2009年拿出了高度緻敬《寶可夢》的科幻概念對戰遊戲《賽爾号》，次年百田就推出了同樣以對戰為主要機制的《奧拉星》，對戰就意味着要抽卡，抽卡當然比小遊戲更賺錢。 與此同時，《奧比島》在自己的主戰場更進一步，放大小遊戲裡的換裝元素，為了更友善賣皮膚，遊戲策劃在2014年前後推出了"魔力變身"系統，玩家可以選擇把核心IP形象奧比（熊）變成人形，以消費更酷炫和精美的皮膚，不少老玩家表達了強烈不滿，但并不能阻止百田尋求變現的程序。這也為今年《奧比島：夢幻國度》發行時保留熊形态，收獲初期好評埋下了伏筆。在一系列變現騷操作之後，淘米和百奧也于2011年和2014年分别在紐交所和港交所上市。 在資本驅動下，淘米試圖"回到初心"——對标迪士尼，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财力開展動畫電影制作業務，然而主IP《摩爾莊園》三部電影，錯過了核心閱聽人的觀影黃金期，分别于2011年、2012年和2015年僅錄得1747萬、2483.1萬和893萬票房收入。
反而是《賽爾号》系列由于指向更年長一些的青少年，不僅做到了連出7部，而且還收獲了總計近4.5億票房，但與迪士尼的影視帝國相比，仍有雲泥之别。2016年，淘米上市僅五年之後便走向私有化，2021年以15億人民币估值被巨人網絡收購，在一款頁遊上涸澤而漁的淘米沒能完成"中國迪士尼"的夢想，和幾乎已經停止更新的《摩爾莊園》頁遊一起暫時離開了公衆視線。 與淘米相比，百奧顯然更有生存智慧，不僅《奧比島》頁遊仍在營運，也趕上了移動化浪潮，及時将頁遊IP轉化為手遊，并且赢得騰訊青睐重資入股，獲得了一線生機。但和《摩爾莊園》一樣，等待國小生成長為大人的過程是痛苦的。曾經坐擁數億注冊賬戶的百奧，在2020年财報中披露的季度活躍賬戶僅餘1340萬，其中付費賬戶為170萬，唯有季度付費賬戶平均收入翻了一番，由2019年的88.2元，增長至166.9元。
然而，無論淘米和百奧如何給兩款遊戲包裝付費機制，對于這兩款遊戲最忠誠的電腦機房小玩家們而言，他們願意餓着肚子玩下去的原因并不在于遊戲機制。而是因為，在那個人人比賽誰的QQ太陽多的年代，現實中的社交關系在網絡中得以延續，甚至在遊戲中淺淺體驗社會分工的構成，的确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兩家公司掩蓋這種底層邏輯而自栽的苦果，隻能自己生吞下去。
02發行吃肉，制作喝湯，童年回憶死于收割的欲望
同樣是電腦機房裡的霸主，4399活得比淘米和百奧好得多。在兒童頁遊的黃金年代，雖然《奧比島》和《摩爾莊園》同質化程度極高，閱聽人重疊，但卻都選擇了4399平台聯運，雖然很難想象奔馳和寶馬在一家店裡賣車，但在遊戲這行，這種情況一直是常态，且在手遊時代愈演愈烈。丁磊在網易2020年财報電話會中表示："中國的安卓管道分成高達50%，甚至比蘋果還貴20%左右，是全世界最貴也是最不健康的。"除了管道分成，在激烈競争中，遊戲廠商還需要支付高額的買量成本，據國信證券調研估計，2020年僅位元組系平台就收獲了超過300億的遊戲買量費用。遊戲工委資料表明，從2018年至2020年，買量占遊戲流水比例從23%上升到34%，逐年遞增。
圖源：國信證券經濟研究所 在這種市場格局中，雖然大環境對遊戲的監管愈加嚴苛，據SensorTower資料，2022年1月4399仍能跻身中國手遊發行商收入前十，負責《奧比島》和《摩爾莊園》發行的雷霆遊戲由于手中還有《問道》手遊版這張情懷大牌，也位列第11名。可以預見的是，當版号成為稀缺資源時，這些掌握管道的玩家将獲得相對更強的生存能力。
雖然管道和買量吃掉了制作的利潤，但對于淘米和百奧這樣的"踝部"遊戲公司來說，雷霆遊戲們的作用仍然舉足輕重。最顯見的影響是造勢能力的差别。淘米雖然栖身巨人網絡，但也在進行自己的手遊布局，号稱坐擁1億注冊使用者的《賽爾号》由淘米自主發行，但輿論聲量遠不如連上幾次熱搜的《摩爾莊園》，真正的"巨人"吉比特和雷霆遊戲的作用不言而喻。
但更切中要害的是手遊版對遊戲底層玩法的調整，這也是讓老玩家最"受傷"的部分。前面我們提到，《奧比島》和《摩爾莊園》最早都是通過"人傳人"的社交裂變獲得了爆發式增長，但玩法上繼承自《企鵝俱樂部》，以流程短、變現難的小遊戲集合為主，而在手遊市場極度内卷的情況下，隻有社交卻沒有核心玩法，根本無法生存。
《摩爾莊園》在保留"摩爾"形象和美術風格的基礎上，選擇強化"種田流"的模拟經營玩法，用跑圖和收集素材拉長遊戲流程，把《摩爾莊園》真的變成了一個經營莊園的遊戲。
《奧比島》則打出回歸"奧比"熊形象的情懷牌，在吸收改進《摩爾莊園》跑圖體驗不佳問題的基礎上，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女性向"和換裝屬性。目前，《奧比島：夢幻國度》的服裝池和家具池甚至是混在一起的，這也意味着專精一方的玩家必須付出更多時間和金錢的代價抽卡，才能獲得滿足感。
更讓老玩家們頭皮發麻的是，原來在頁遊上建立的社交關系，大多已經很難繼承到手遊上，然而兩款遊戲都試圖通過某些“強制社交”機制，複刻“當年的感覺”，結果隻能是讓不少人社恐頻繁發作，進而棄坑。
在TapTap平台上，ID為"L攢攢_zz"的玩家記錄了ta從2020年對《奧比島》手遊重制的期待，到真正參與内測後失望的全過程。
圖源：TapTap評論
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莫過于ta最後的留言："快逃！！！不要靠近，會變得不幸……我已經徹底對奧比島失望了……再見了我的童年……"
實際上，"童年回憶死于手遊"早已是遊戲圈的舊聞，不僅這些兒童頁遊如此。 《植物大戰僵屍》和《神廟逃亡》這種一度定義了何為手機遊戲的經典作品，在國内外已經完全是不同的遊戲。國服版《植物大戰僵屍2》現在"不氪很難玩，要不就得大幅度肝"，由創夢天地代理，已經與制作方脫鈎的《神廟逃亡2》，更是成了氪金就能跳關，靠皮膚圈錢的"開挂逃亡"。
圖源：B站UP主“L另唐” 無論《奧比島》和《摩爾莊園》的結局如何，在遊戲的大門正在緩緩對未成年人關閉的當下，曾經輝煌過的兒童頁遊撐不到下個時代已成定局。新一代年輕人的選擇太多了，他們是顔控，是硬核玩家，也有自己的社交方式，兒童頁遊“借屍還魂”，注定吃不到新流量的蛋糕。
它們還能收割的，也就隻剩下曾經做過夢，如今已長大卻不想醒來的新一代打勞工。就讓過去的留在過去吧，畢竟曾經的也就隻是曾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