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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都不敢這麼寫!女子苦尋男網友多年,最終在“弱智吧”找到對方

小說都不敢這麼寫!女子苦尋男網友多年,最終在“弱智吧”找到對方

兩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十四年前,在一座虛拟的島上,作為兩頭熊相遇過。

短暫的相遇後,孩子們失散了。然後童年消逝,長大成人。他們吃驚地發現,原來真實世界的生活,遊戲早在十幾年前就告訴了他們:累得要死,賺一點錢,要攢很久,才可以買一個自己喜歡的東西。

這是一件浪漫的小事,因為十四年後,他們重逢了。

撰文丨荊欣雨 編輯丨張瑞 出品丨騰訊新聞 谷雨工作室

熊山熊海

1967年,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斯坦利·米爾格拉姆發現平均隻需要六個人的連接配接就能讓兩個陌生人認識彼此,這就是著名的六度空間理論。如果教授在網際網路發達的今天做實驗,将驚奇地發現:不用六度,網絡世界一線牽。例如我們故事的兩位主人公,廣東珠海的26歲女性小橙和江蘇鎮江的22歲男性小排,在廣闊的神州大地上各自健康成長,素未謀面,但網絡世界汪洋般浩瀚的複雜代碼中藏着他們的聯系:十四年前,在一座虛拟的島上,他們作為兩頭熊相遇過。這個我們稍後就解釋。說一口廣普的高個子女孩大學學習漢語國際教育,現在是一名機構輔導老師——可以想象,過去一年她飽受折磨。在網際網路上,她活躍且毫無顧忌地展示自己,置頂微網誌向陌生人介紹自己喜歡的電影、劇和音樂,追星為她提供了很多人生力量,但對象十分善變,最早是飛輪海,後來是凱蒂·佩裡、布蘭妮·斯皮爾斯,到格雷森·蔡斯、奧蘭多·布魯姆……最近她的心頭好是《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裡的丁海寅。

在她毫無波瀾的人生裡,唯二稱得上執着的事情是在一款童年的遊戲中,堅持做一頭熊,以及每隔一段時間在網絡中搜尋“排山烈打”這個奇怪的名字。

1500公裡外的江蘇鎮江,22歲的大四男孩小排正位于土木工程的深坑中。他在工地幹過實習施工員,“是真的累,007,基本沒有個人時間”,但總的來說,他對前途保持樂觀,他會大聲又歡脫地告訴你,“我是千禧寶寶!”跟很多男孩一樣,從五年級起,他的零花錢就交給了網吧老闆,遊戲從此登上了他人生的舞台。去年英雄聯盟戰隊EDG獲得全球S賽冠軍,他參與了宿舍的狂歡,“都炸了。”玩遊戲的這麼多年裡,他起過無數個ID,一個十分古早的且已棄用的叫做,“排山烈打”。那也是一頭熊的名字。

把記憶拉回到2007年。在QQ盛行的年代裡,絕大多數人都要每天按時投喂一隻QQ寵物,産品經理汪海兵參加在上海舉行的QQ寵物體驗會,一個女孩告訴他,雙職工的父母外出上班時,會把她反鎖在家中,唯一陪伴她的就是“QQ寵物”。這讓汪海兵意識到,“當下的中國兒童,缺少夥伴。”三年後,中國的獨生子女數量将達到1.5億。後來,汪海兵辭職創辦摩爾莊園,這款養成類社群遊戲同奧比島、賽爾号一起,成為一代90、00後獨生子女童年的共同記憶。三款遊戲都在網際網路産業即将騰飛的2008年前後上線,目标玩家都是6-14歲的學生。

每個人的生活都在被網絡改變,就連國小生也不例外。生活在廣東中山的五年級國小生小橙注冊了奧比島,她對熊有種天然的好感,而成為奧比島島民正意味着變為一頭熊,她選擇了橙色的毛皮,并為自己取名小橙Bear。

很快,每天作業一完成,她就變身為熊,将所有休閑時間投入到奧比島上,直到晚上10點或是11點被系統趕出,“你被一陣妖風吹出了小島”——這或許是最早的防沉迷系統。遊戲的界面畫風簡單,色彩飽和度很高,類似于新華書店一樓兜售的那種簡筆畫冊。每周,島上衆熊會接到系統釋出的主線任務,例如世界杯期間踢一場足球賽、找出神秘的黑暗勢力,或解密隕落的外太空物體。以為做熊就不必打工了嗎?不,小橙的大部分時間耗在圖書館整理圖書或餐廳做服務員上,以此購買物品裝飾自己的家園。當然,賺夠了錢,人的欲望通常會指向買房——在一群番茄屋、南瓜屋、樹屋中,小橙心儀的是一座像《飛屋環遊記》電影裡的氣球屋那樣的房子:簡單,輕盈,屋頂被藍色的琉璃覆寫。她記得那要将近5000金币,她攢了很久,很久,很久的錢才成了有房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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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橙的小屋 小橙

同年,遠在陝西鹹陽的八歲男孩小排家裡買了第一台厚厚的桌上型電腦。他就是那個典型的雙職工子女——父母工作忙,常年把他關在家裡,跟許多這年紀的男孩一樣,他愛上了電腦裡的虛拟世界,但還不足以一下子掌握射擊類遊戲那樣高深的技術。養成類遊戲是最好的啟蒙,他記得,同學大都玩摩爾莊園和賽爾号,他試圖跟風,但這兩款遊戲需要郵箱注冊,對于還未掌握輸入法、隻用兩根手指頭打字的男孩來說,怎麼打出@,是個解決不掉的難題。

無奈之下,他選擇了奧比島,成為了一頭熊。注冊ID時,他想到個名字,“排山倒海”,兩根手指頭在鍵盤上茫然地左跳右跳,螢幕上随着光标顯示出“排山烈打”,他想删掉,慌亂中又按了回車,确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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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山烈打 小排

奧比島的開發者早年曾宣稱,開發遊戲的目的之一是促進兒童社交。而孩子們開啟友誼的方式總是簡單的。在遊戲裡的廣場上,每到周末,熊山熊海,熙熙攘攘,一頭熊打一句,你好呀,這句話會出現在玩家的腦袋上,迎面走來的熊也很快回複,你好呀。或者是朝别人扔個雪球,對面發,你為什麼打我?然後就加了好友。一起打工,一起賺錢,一起去對方家裡的留言闆互踩。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名字、生活地、長相,遊戲裡的聊天也僅限于玩耍,隻有下線時的告别語會拉回現實,“我要去補課了”、“我要開學了,下學期見。”

在小橙的印象裡,有一天,遊戲裡的她後面跟了一頭奇怪的熊,她走到哪,對方就跟到哪,出于好奇,他們加了好友。小排對這場相遇的記憶倒沒有那麼清晰了,後來他想想,那天他一定是覺得她穿的衣服比較漂亮。

廣東中山的小橙Bear和陝西鹹陽的排山烈打成為了遊戲好友。他們一起打工賺錢,買房買地,一年多後,他們失聯了。

真實世界來來去去

那幾年,小橙在奧比島裡加了幾百個好友。類型之廣倒也蠻符合早期網際網路的生态:玩得好的自不必說了,以為對方是男生遂産生愛慕之情結果發現對方竟是女生憤而拉黑的,以為對方是好人遂把賬号密碼通通告知讓對方幫忙做任務,然後号被盜的。總結一下,友情、(假的)愛情和騙子。

在友情的那個分類裡,十四年後,她也在想,為什麼偏偏對排山烈打念念不忘?一個原因是她與不少人加上了QQ,換句話說,島外奔現了,而失聯後的排山烈打則安靜地躺在好友清單裡。另一個原因說起來滑稽,但放在孩子身上就一本正經了:其他好友大多是女生,常因為“今天你理她,卻沒理我”而産生沖突,進而在留言闆上寫小作文絕交。而和一個男孩的友誼則簡單得多,就是兩個人一起玩。在小橙的印象裡,那是個寡言、害羞的男孩子。

電腦的另一端,小排形容自己小時候,“活潑開朗、樂觀大方”,那為何會給人内向的印象?“因為我不會打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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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排向我展示他當年真的不會打字 小排

如今,他們已很難具體講述那些共同消磨掉的海量時光裡,到底一起做了什麼,但當在電話裡向我回憶時,他們的聲音會立刻陷入一種往事所帶來的愉悅中,那種感覺一旦沉浸,便無法自拔。他們會不厭其煩地強調,童年的快樂和幸福是多麼簡單。

小橙記得她最愛和排山烈打玩一個需要雙人合作的射擊遊戲,要講究風向和設計的力度,雙人PK,她總能赢小排。要知道,今天一位打開手遊的玩家,他遊戲的樂趣可能藏在耳麥裡,隊友激情的關聯(也可能是辱罵)令人腎上腺素飙升。但當年,你完全靠默契和陌生人打遊戲,也能收獲快樂。每周的主線任務釋出後,小橙和小排常一起研究,互相給對方靈感。不想打工的日子裡,他們常一起去叮咚小溪釣魚。釣魚,作為養成類遊戲裡的經典設定,使一代又一代的玩家成瘾,反複抛下魚鈎的動作有多無聊,搖桿震動大魚上鈎時的爽感就有多直接。

後來,小橙也玩過一些很熱門的手遊,但她早已不是島上那個坐擁幾百好友的社交女孩,她從不跟陌生人玩,“總覺得會被罵。”小排則反其道而行之,成為了那種經常和陌生人吵架的玩家,他覺得後來的遊戲裡,“人們都是為了自己,我就要赢或者我就要通過一些方式去來展現自己的價值。每個人打遊戲都有很多壓力,不知道為什麼。但小時候,就是為了上線有個朋友一起玩,我就覺得特别得幸福。”

奧比島上另外一個重要的活動是去朋友的家裡互動和留言。攢錢買下那個特别貴的像《飛屋環遊記》的房子後,小橙建議小排也鳥槍換炮一番。勸朋友買房這事,竟也亘古不變。她留言,“希望你儲錢買一個花園小屋,像我一樣,那就好了!”沒多久,小排通過攢錢買了自己喜歡的船屋,成交那天,他在世界大廳裡到處轉悠,拉别人來自己家參觀。小橙看到新房子後,留言,“你真是大大的進步了哦,聽我小橙言,不會吃虧在眼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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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排的船屋 小排

如果說對于小排來說,遊戲裡的好朋友是一種美好的陪伴,那麼這一切對于小橙來說意義則更深刻。學校裡的現實好友曾帶給她一種無法言說的、隐形而久遠的傷害。“當時我們這邊的人比較排外,有的同學知道我媽是外省人,就會開一些玩笑,我覺得有傷害到我的自尊心。他們會笑着說,你媽是撈妹,就說這些話......而遊戲裡玩着玩着,這些人好可愛啊,就是很純粹的說,你今天做了什麼呀?或者說好喜歡跟你一起玩那種話,就覺得好輕松啊跟這些人聊天。”

童年在小橙升入國中後戛然而止。随着課業壓力的增大,她登陸遊戲的次數逐漸變少了,一種令人哀傷的自律也建立起來,“我自己也怕玩得多了,就沒法專心學習了。”更何況,她的注意力還被飛輪海分走了一部分,追星之旅就此開始。上了高中,登陸的次數更少了,偶爾進遊戲,什麼都不做,就到處轉轉,發發呆。

她沒有改ID,也沒有對家裡的裝飾做任何改變,彩色的花束、噴泉和遊戲機在虛拟世界裡靜靜地待了十四年,以及一棵結着藍色果實的友情樹——要有足夠多的好友灌溉,才會開花結果。上國中後,她又養了一棵,至今還是光秃秃一片。每次登陸,好友清單裡黑色的頭像越來越多。她完全忘記了小排。高中的最後一年,她發奮了一把,考上了一所武漢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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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樹 小橙

“有點像以前爸媽那種年代,茫茫人海中就是那種,有些人和你同坐一輛車,下車就走了,就這樣,來來去去的。”

小排也很少登陸了。長大的他有一天突然發現,遊戲裡打工賺來的錢越來越不值錢,“後來有個什麼任務,撿礦石就能賺10萬塊,我就覺得哎呀,這遊戲已經變味了。”大多數動物森友會玩家一定有類似體驗:最初,每天靠砸石頭賣錢就心滿意足,後來,上百萬的大頭菜交易也波瀾不驚——就這一點而言,遊戲和現實一樣,通貨膨脹是人類欲望和功利心的展現(在遊戲裡則是遊戲廠商對賺錢永不衰竭的渴望導緻臃腫的經濟系統),現實中,經濟學家想了各種辦法與之對峙,但就像人性總有陰暗面,最後隻能聽之任之。無論如何,這都是成人世界的規則,孩子們隻有長大後才能明白。更何況,男孩子對遊戲的興趣轉移得飛快,自五年級成為網吧的常客後,他對遊戲的愛就如同小橙追星般善變:《穿越火線》《逆戰》《QQ飛車》《英雄聯盟》《CSGO》......

小排的高中在“不是打籃球,就是打遊戲”中度過,他長成了那種,你願意相信他不會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男孩。他和女朋友約定考到鎮江的一所大學,為此不惜違背父母的心願偷偷修改了志願,由于太過匆忙,他甚至沒有仔細研究專業。後來,他稀裡糊塗地考上了土木工程專業,女朋友卻沒考上,異地戀沒能讓這段感情維系多久。上大學後,他買了一台神州筆記本用來上網,2018年10月份的一天,在無聊中,他開始在電腦上挨個登陸以前玩過的遊戲,包括奧比島。

打開遊戲,小排驚訝地發現,玩家不再可以幾秒鐘加載到遊戲中,而是要不停地點叉号,來關閉掉那些以花哨的活動誘導你充值的頁面。不知從何時,奧比島推出了人類形象,玩家可以選擇在島上以熊或人的面目示人——作為人,會有更豐富的服飾裝扮,當然,也就可能花更多的錢。小排無措地站在遊戲裡的大街上,他發現,滿街都是人,隻有他一頭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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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排

滿腦子問号的小排點開好友清單,一片黑色,滑鼠滑來滑去,停在了“小橙Bear”上面,他記得,這是曾經一起玩遊戲的好朋友。他去了她的家裡,那裡的裝飾一直沒有變過,在留言闆上,他寫道,“還記得我嗎?我印象中咱們九年前一起玩來着。”

在武漢,小橙度過了輕松的、以玩樂為主的大學四年。四年裡,每當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和男朋友吵架、或是學業受挫,她就打開奧比島在網上逛會兒。對于那些令老玩家心灰意冷的變化,小橙倒是有一種神奇的屏蔽能力。她不像小排那樣憤怒地吐槽,但也從不接受。她從不氪金,也堅決關掉那些不停讓你變成人的誘惑頁面,就做一頭熊,隔三差五地上去看看她那些色彩絢爛的家具,然後下線。大四,畢業季來臨,她決定要回到廣東生活。可能是某天突然而來的傷感,可能又有什麼她現在已經忘記的壞消息,她打開自己用的黑色戴爾筆記本,登陸了奧比島,留言闆上跳出了小排六個月前的問候。

兒時的記憶在步入社會的前夕如潮水般湧來。“第一感覺是很開心,好像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回憶童年。就趕緊回複那個留言了,但是回複也沒有用,因為(遊戲)不會有推送那種東西。”她回複,“天啊,我才上奧比島,看到了你的留言,太感慨了!也不知道你下次再上線是什麼時候了呢。我一直記得你呢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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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闆 小排

時間已來到2019年。前一年的9月份,QQ寵物宣布停止營運。人們的智能手機上每天會收到幾十條各種APP的推送,但在奧比島這款網頁遊戲裡,你隻有親自登入,才會看見留言。在島上短暫的停留後,小排立刻投進了熱火朝天的大學生活中,忘記了他曾經的留言。小橙畢業了,成為一名機構輔導老師,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她吃驚地發現,原來真實世界的打工,奧比島早在十幾年前就告訴她了:累得要死,賺一點錢,要攢很久,才可以買一個自己喜歡的東西,比如那個像《飛屋環遊記》電影裡一樣的彩色、絢爛的氣球房子。

“要一直做熊啊”

由于一直沒有收到排山烈打的回複,小橙開始嘗試在一些社交軟體上搜尋這個ID。起初,她以為這會很容易,結果一無所獲,甚至都沒有重名的ID讓她去試錯。每一次登陸奧比島,遲遲不來的回複都加重她想尋找到小排的信念,慢慢地,這種尋找變為一種正常動作,一種執念,為了擴大搜尋範圍,她甚至上了Google,想着外文世界裡可能有什麼驚喜。

在一次又一次失望後,2021年6月2日,她登陸遊戲,給小排留言。

“排山烈打,我是小橙。奧比島要出手遊啦!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上線看到我的留言。希望我們可以再一起接着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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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橙

有時候,她也在質疑自己,真的一定要找到這個人嗎?“小時候的回憶自己記得就好了嘛,長大之後,如果去聯系的話,到時候覺得這個人和小時候的感覺不一樣,會不會小時候純真的感覺會沒有?會破滅一點點?有考慮這個問題。但是又覺得還是想聯系一下,看看他還記不記得,如果有記得的話,那也足夠了。”去年十一月份,終于,在又一次不抱希望的搜尋中,她在微網誌搜到一條@弱智吧官微發的微網誌:

你們都說我是弱智,其實隻有我遵守了當年一起不長大的約定

——排山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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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恰好在描述童年的微網誌。小橙有一種直覺,這就是她要找的排山烈打。她馬上點開評論,想看看會不會有更多線索,一位名叫@其實我是一個帶檸檬的使用者說,“排山烈打這孩子從小就弱智”。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給這個使用者發去私信,“你好,不好意思打擾啦,有點冒昧,請問你認識一位網名叫排山烈打的人嗎?”

她的直覺是對的。小排的大學生活延續了高中,“打遊戲、學習、運動”,他當然也是一名網際網路活躍網民,并愛上了在百度弱智吧發帖,享受着發完号召朋友們前來評論的快感。百度貼吧是他唯一保留着“排山烈打”這個ID的平台,他曾試着改名,失敗了,他也搞不清楚為什麼,隻能一直保留着這個奇怪的名字。

弱智吧,用小排的話概括,是中國最大的原創段子聚集地。他試圖向我說明這裡的好笑,用一本正經的語氣給我念了一條段子,“魚躲在池塘裡,是為了躲貓貓。”然後不等我回應,他自己笑了,“就這種!你覺得很好笑,但又覺得它這種事情是有關聯的。”2021年六月份的一天,下課後,他去食堂吃飯,突然想到周傑倫的《蒲公英的約定》,就創作了上面這條段子。兩個月後,這條段子被弱智吧微網誌搬運,出現在了小橙的電腦上。

在等待了十天沒有收到任何回複後,一個早就該有的想法擊中了小橙:這可能是一個百度貼吧ID。她迅速打開百度貼吧,搜尋“排山烈打”,不到一秒,電腦為她彈出結果,一位頭像是隻貓的使用者。答案已經很近了。還有誰會用這四個字當網名呢?盡管已是深夜零點四十七,她還是給對方留了言,“不知道你是不是奧比島的排山烈打呢?”

第二天早上起床,沒有回複。午飯後,手機一片沉寂。終于,晚上17點12分,她收到了回複,“是是是,太是了,我的媽,這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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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們都被一種神奇感擊中。小橙覺得,她好像費盡千辛萬苦,完成了一個奧比島上的尋人任務,找到了一個系統指定的NPC。對方記得她,“就覺得圓滿了,夠了,好像把失去的東西找回來就可以了。”而排山烈打的感受則符合他對自己搞笑男的定位,“我就想,這也行?”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自己是在弱智吧發的貼,對方不會以為他真是個弱智吧?

他們很快加了微信——對于兩個十四年前就在一起打遊戲的朋友來說,确實太晚了。那天,小排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故事講給自己的室友,“既是特别神奇的感覺,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就感覺爺青回,我的童年生活真的是一幕幕湧入腦海,可能都是一些什麼片斷,具體記不清了,但是就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他們這才知道彼此的年齡和故鄉。原來當年一起在小溪邊釣魚的,是一個五年級的姐姐和一個一年級的小屁孩。他們發現彼此都有相同的表情包。他們共同感謝當年那個不會打字的男孩,起了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ID,才指引女孩找到他。小排回憶起一件往事:有天他在家和小橙一起玩遊戲,玩到上單簧管的補習班快遲到了,遊戲裡有個水池,他就在水池中間的烏龜上按下跳舞鍵,出門了。代表着他的小熊一直在原地跳舞,下課回來後,他發現小橙給他發了無數條消息,問他,你是不是傻了?回憶喚醒,他們一起哈哈大笑。他們隔着網絡,感謝網絡。

故事到這裡就差不多了。今年2月份,這個尋找和重逢的故事在微網誌上獲得了91400次點贊,人們都在評論裡感慨這又是一場網際網路式的浪漫。我分别聯系上小排和小橙,他們都樂于分享這個故事,但似乎他們的重逢也沒有更多戲劇化的東西可講了。他們沒有聊太多微信,彼此也都保持着對對方私人空間的尊重和界限感。小排忙着找工作,迎接畢業季,小橙從事的行業在過去半年遭到了重創,她要不時安慰自己,“生活的不可控才是常态。”

但他們的故事将永遠被網際網路所銘記,連帶着那些已消逝的童年的美好,和網絡環境的純真。我加了小橙的微信後,看到她的名字裡有一隻熊,她至今仍對熊有一種偏愛。如果說奧比島真的教給了她什麼,那就是:要堅持做自己,“要一直做熊啊。”她說。

出品人|楊瑞春 編輯總監|趙涵漠 責編|金赫 營運|劉希晰 王心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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