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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榮輝:後突厥汗國末期突厥與唐及東部諸族關系考

作者:古籍
李榮輝:後突厥汗國末期突厥與唐及東部諸族關系考

[摘 要] 安史之亂時,原藏于内廷中的檔案、實錄、國史等焚燒殆盡,是以,流傳後世的後突厥汗國末期的史料不多。再者,兩《唐書》等關于後突厥汗國末期史事的記載晦暗不清,時有抵牾。是以,有必要對後突厥汗國史料進行細緻梳理和研究。本文通過對後突厥汗國末期突厥與唐及東部諸族史料的梳理,并參考墓志對具體史事進行考證,探析了後突厥汗國走向衰亡的過程。

後突厥汗國自骨咄祿起事以來,經默啜東征西讨到毗伽可汗之時,勢力已達極盛,阙特勤碑記載:“我把四方的人民全部征服了,使其不再為敵。他們全部臣服于我,并(為我)出力。”[1]開元十九年(731年)阙特勤卒,此為後突厥汗國由盛到衰的轉折點。開元二十二年(734年)毗伽可汗被其梅祿毒死,其子伊然可汗立,無幾,伊然可汗死,又立登利可汗。登利可汗與其母誘殺西殺引起突厥内亂,自己也死于非命,随後的幾位可汗在位時間極短,天寶四年(745年)白眉可汗為回鹘懷仁可汗所殺,後突厥汗國滅亡。後突厥汗國滅亡固由其内亂所緻,而唐的作用也不可忽視,正如陳寅恪先生所言:“所謂外族盛衰之連環性者,即某甲外族不獨與唐室統治之中國接觸,同時亦與其他之外族有關,其他外族之崛起或強大可緻某甲外族之滅亡或衰弱。”[2]

一、開元十八年契丹叛唐後突厥與唐及東北諸族關系

開元十八年(730年)五月契丹首領邵固為可突于所殺,契丹挾持奚降于突厥,随後寇平盧,平盧軍先鋒使烏承玼破之于捺祿山,其年秋“幽州長史趙含章發清夷軍兵擊奚,破之”[3]。《冊府元龜》開元十八年十一月條下有契丹、奚遣使朝貢的記載[4],此當為趙含章破契丹、奚的結果。開元十八年兩次作戰,唐軍每次作戰僅幽州節度使、平盧節度使的軍隊,因兵力不足,并沒有完全消滅兩蕃,契丹、奚餘部北竄至黃河(今西拉木倫河)、泾山(今大興安嶺南段)一帶據險自保[5]。此後唐雖有小規模軍事行動,如開元十九年(731年)八月《裴光庭賀幽州執奚壽斤表》載“幽州執叛奚壽斤來獻”[6],總體來說雙方呈對峙态勢。為讨伐兩蕃,唐廷于關内、河東、河南、河北四道招募勇士,以忠王浚為河北道行軍元帥,率十八總管讨伐契丹、奚,後忠王未成行,以信安王祎代為主帥。開元二十年(732年)三月李祎與幽州節度使趙含章分道征讨兩蕃,初兩蕃以詐退之計引誘唐軍,幽州節度使趙含章先敗于白城,後烏承玼引别兵出其右,破之[7]。此事見于李永宣墓志,其曰:“廿載,節度使趙含章使君統馬軍大入,于是梁北河,屠白城,犁烏桓廷,艾鮮卑首。”[8]三月己巳,信安王祎大破兩蕃,可突于遠遁,餘黨竄入山谷,奚酋長李詩鎖高以五千帳來降[9]。關于唐廷征讨兩蕃之時的突厥動向,《為幽州長史薛楚玉破契丹露布》載“其突厥分兵,助為聲援……賢王失陣”[10],唐代常以匈奴來指代突厥,賢王應指突厥的“殺”,唐朝在開元二十年(732年)征讨兩蕃之初,突厥應參與這次戰役,并被擊敗。

突厥與唐在邊境沖突之前,兩國交好,開元十五年(727年)九月吐蕃約以抄邊,時突厥請娶唐朝公主,以在北族中樹立威信,乃以吐蕃之書獻于唐,而唐為籠絡突厥在西受降城互市,每年以帛數十萬遺之。此後兩國頻派使者,開元十九年(731年)十月,突厥大臣蘇農出羅達幹等來朝[11],達幹(Tarqan)是突厥專統兵馬事的武官,為突厥政權中的重要人物。開元十九年(731年)三月阙特勤卒,十一月金吾将軍張去逸入突厥弔祭,《通典·職官》記載左右金吾衛品級正三品,張去逸為玄宗之母的外甥、忠王李亨的嶽父,雙方互派使節的品級還是相當高的。唐與突厥發生沖突之後,雙方的關系并沒有因這次沖突而受影響,開元二十年(732年)“七月庚子,突厥可汗堂弟何支監捺來朝”[12]。但在和平邦交的同時,因兩蕃引發的邊境沖突依然不斷,同年唐玄宗賞賜降奚時,“時突厥及室韋果勒兵邀險,謀劫持之”[13]。

開元十三(723年)年冬,契丹首領契丹邵固扈從東巡,其還蕃後,遣權臣可突于入朝貢獻方物,中書侍郎李元纮對其不加禮遇,開元十八年(730年)可突于殺邵固,并脅迫奚一起複降突厥。開元二十年(732年)信安王祎與幽州節度使趙含章大破契丹,可突于遠遁,奚又附唐。《毗伽可汗碑》載,“當我五十歲時,奚人民脫離契丹去”[14],“奚人民歸順唐朝皇帝。我因其不派使節、不緻問候。乃于夏天出征”[15]。奚李詩部投唐後第二年(733年)突厥與契丹聯合犯塞,《舊唐書·契丹傳》載:“明年,可突于又來抄掠。”[16]此次抄掠看似為契丹餘部的單獨行為,但從薛楚玉露布中可突于“而西聯匈奴,東抅渤海,收合餘燼,窺我阿降奚”[17]。《毗伽可汗碑》記載,這次軍事行動是毗伽可汗為讨伐投唐之奚而發動的。“當是時也,四蕃雲屯,十萬雨集”[18],四蕃當指突厥、契丹、奚、渤海,此戰唐軍先以七千人馬以少勝多,“黜之硖石,斬單于之愛子”[19]。唐軍後以降奚為主力乘勝追擊契丹餘衆,俘獲甚多,四月二十五日南還,二十七日到達烏鹘都山,此即《薛楚玉露布》所作時間。唐軍在都山“椎牛買酒,散賞高會”,契丹餘衆與突厥襲唐,左衛将軍、幽州道副總管郭英傑戰死。唐軍此次出征以降奚為主力,雜有黑水扶餘,故有“既以蠻夷出攻”之語,後“奚衆遂持兩端,散走保險”[20],唐軍遂大敗。《毗伽可汗碑》載“郭(Qugh)将軍領四萬軍而來。我在Tüngär山襲擊之。”[21]Tüngär山即《舊唐書》中記載的都山,都“《廣韻》當孤切端模合一平遇*tu”[22],漢文文獻中的都山應為Tüngär的節譯。碑銘又說毗伽可汗長子病死時,把郭将軍立為殺人石,郭楚玉露布中有“斬單于長子”之言,毗伽可汗長子很有可能參加了這次戰争并受傷死去,突厥葬俗“于墓所立石建标,其石多少,依平生所殺人數”[23],毗伽可汗遂以郭英傑為其長子立殺人石。此役不久,奚王李詩死,其子延寵又叛。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唐以張守珪為幽州長史,并于六月大破奚,其墓志曰,“公始至幽府,□降奚叛亡……斬首擒王”[24],奚複降,《敕投降奚等書》有“比嚴寒”之語[25],此次複降當為秋末。奚投降之初,契丹阻險自保,《敕幽州節度張守珪書》雲:“今奚賊殘破,固不足言,契丹餘孽,猶且為梗。”[26]後因張守珪的軍事壓力,可突于漸向西北方向移動,欲投靠突厥。可突于既臣服于突厥,又因突厥征發而派遣使者與唐媾和,契丹内部亦分為兩派,最終張守珪派王悔勸說李過折除掉契丹王屈剌、可突于及其餘黨,契丹歸降。

突厥對東方部族的管理,在前突厥汗國時代是派土屯進行羁縻統治,《隋書·契丹傳》:“突厥沙缽略可汗,遣土屯潘垤統之。”[27]室韋也是如此,《隋書·室韋傳》:“突厥常以三土屯總領之。”[28]土屯突厥語為tudun,《出禦史台》載:“詈禦史為冷峭,而突厥号禦史為吐屯。”[29]以禦史之責觀之,土屯應為突厥派遣到附屬部落中征發兵馬、課稅并監視這些部族國政的官員。後突厥汗國毗伽可汗即位初期,因突厥内亂,其對東方部族的控制力有所減弱,黑水靺鞨雖在默啜可汗時期曾到突厥請土屯,開元十三年(725年)唐在此設立黑水都督府,自此朝貢不絕。黑水靺鞨之外又有越喜、鐵利、拂涅靺鞨等部,這些部落開元年間與唐保持着朝貢關系。《冊府元龜·外臣部》既有越喜靺鞨,又有越嘉靺鞨,此“越喜”靺鞨或為“越嘉”之誤。據《冊府元龜·外臣部》記載,渤海國“西接越喜靺鞨,東北至黑水靺鞨”[30],《舊唐書·渤海傳》與之同,但下有脫文,《遼史·地理志》載信州“本越喜故城”[31],信州在今吉林懷德縣,越喜部當在此。另據郎實活墓志載,其本為加部落鮮卑人,後附唐,墓志中有“雖遠蕃黑水,嘗報漢赤誠”[32]之語,黑水應指黑水府所轄諸部,加部與《烏氏廟碑銘》中的黑水室韋[33],《薛楚玉露布》中的黑水扶餘[34]當為同一部落,與汨字形相近,似為汨之别字。據《廣韻》汨“于筆切臻攝合口重紐三等雲母,王力*γǐwět”[35],越“王伐切雲開合三入山*γ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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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加與嘉聲紐與韻攝相同“古牙切見麻開二平假*ka”[36],從譯音上看汨加與越嘉基本相同,而從文獻上看,兩者地域亦相差不遠,郎實活墓志中的加部應為渤海國以西的靺鞨越嘉部。郎實活在“屬林胡不甯,酋首背伴”之際與子沮禮等率衆投漢,林胡在唐代多指契丹,越嘉部位于今吉林懷德縣,正與契丹接壤,此事發生于開元十八年(730年)可突于挾持諸部投靠突厥之時。

毗伽可汗時期與突厥關系密切的東部諸族有室韋,《舊唐書·劉全諒傳》“開元中,有室韋首領段普恪,恃其骁勇,數苦邊;節度使薛楚玉以客奴有膽氣,令抗普恪”[37]。按《舊唐書.室韋傳》室韋分為九部,活動在最西部的為嶺西室韋活,其地域為讷谟爾河、烏裕爾河、嫩江縣東,小興安嶺以西[38],嶺西室韋與突厥接壤,開元二十年(732年)突厥、室韋謀劫唐朝賞賜奚絲絹,此即嶺西室韋。可突于叛唐之時,渤海因黑水部靺鞨及大門藝降唐之事與唐關系緊張,而趁亂分兵兩路犯邊,一路渡海抄掠登州,另一路兵至馬都山,平盧先鋒軍烏承玼以石塞其道,流民得以安定,唐與新羅遂有開元二十年(732年)讨伐渤海之舉。契丹與渤海之間關系始自李盡忠時期,大祚榮本高麗别種,高麗滅亡乃遷居營州,李盡忠死後,李楷固讨契丹餘黨,而大祚榮即為餘黨之列,此時大祚榮應附屬于契丹。渤海在東牟山建國之後,為對抗唐朝,“遣使通于突厥”[39],并與黑水靺鞨到突厥請土屯。《阙特勤碑》中吊唁者有日出之方的b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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ö(l)ligil,il國家、部族之意,耿世民先生譯bükli為莫離,指東北地區操滿—通古斯語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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öl為突厥語中的蒙古語借詞,意為荒原,是以譯b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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ö(l)lig il為莫離荒原人,護雅夫氏bükli 讀作bök eli貊之國[40],岩佐誠一郎氏、亨甯(W.B.Henning)、岑仲勉先生推定為高麗,森安孝夫氏則認為與其是岩佐氏所認為的Bö(k)+kli貊+句麗,不如Bök+lig更合理一些,貊(Bök)加尾詞lig,輔音g脫落後為bükli即貊國(人),而此時高麗已經滅國,此貊國當指渤海國[41]。森安氏把唐禮言《梵語雜言》中高麗的梵語音寫畝俱理,即伯希和敦煌藏書P·t1283藏文卷子中“突厥人稱之為Mug-lig,漢人稱之為Ke'u-li”,與突厥碑銘中bükli勘同,《廣韻》畝俱理*mu gǐu lǐ[42],與bükli、Mug-lig讀音接近。突厥語b中在翻譯成漢語時可以以m代替,《太平寰宇記》中“突厥名魚為磨勒”,磨勒*muɑ lk,據克勞森(Sir Gerard Clauson)詞典balik在古突厥語中即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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ö(l)lig亨甯比定為高麗,克勞森認為可能是位于韓半島上一個小政權,芮傳明先生拟定為叱利[44]。從地理位置而言,büö(l)lig位于日出之東方,此時高句麗已經滅亡,較大的政治實體隻有黑水靺鞨與渤海。渤海西部、高句麗之地本稱濊貊之地,《三國志.扶餘傳》曰:“國有故城名濊城,蓋本濊貊之地。”[45]高句麗亦稱貊,《後漢書.高句麗傳》曰:“句骊一名貊,有别種,依小水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謂‘貊弓’是也。”[46]《隋書·百濟傳》載:“百濟自西行三日,至貊國雲。”[47]此貊國即高句麗别種小水貊,此部落在隋時還存在。大祚榮本高麗别種,又以高麗繼承者自居,是以其自稱貊高麗并非沒有可能。《廣韻》“貊高麗*mk kau liei”[48],無論從語音上還是從史料記載看,bükli與貊高麗堪同較為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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ö(l)lig從語音上無法找到與其對應的民族,《舊唐書》書中有黑水靺鞨與渤海同去突厥請土屯之舉,黑水靺鞨共有十六部ö(l)lig似可拟定為黑水靺鞨中的一部。《薛楚玉露布》中可突于“而西聯匈奴,東抅渤海”,後又有“從散約解”之語,開元二十年(732年)渤海犯邊應是與突厥、兩蕃的聯合行動。

開元二十一年(733年)都山之戰雖以唐軍大敗而告終,但此戰并沒有中斷突厥與唐的交往,《新唐書·突厥傳》載“莫棘連請昏既勤,帝許可,于是遣哥解栗必來謝,請昏期”[49],《冊府元龜·朝貢》開元二十二年(734年)四月突厥大臣斯壁、纡思鮮阙來朝[50],《冊府元龜·和親》:“三十二年四月突厥遣使來朝……僅使可解粟必謝婚。”[51]開元無三十二年,應為二十二年之誤,此應與《冊府元龜·朝貢》中的遣使為一事。“《廣韻》粟必*sǐwok pǐět,斯壁*sǐe piek”,可*k‘a,哥*kɑ。”[52]《冊府元龜》中的可解粟必即《新唐書》中哥解栗必,栗為粟之訛。唐玄宗在《敕突厥毗伽可汗書》曰:“自為父子,情與年深,中間往來,親緣義合。雖雲異域,何殊一家。”[53]開元二十二年(734年)十一月毗伽可汗被其梅錄毒死,“帝悼之,為之辍朝三日,敕曰:情義所在,禮固随之,豈限華夷”[54]。雖然诏書語言屬外交辭令,但從中還是能看出唐與突厥的密切關系。

二、登利可汗時期的突厥外交政策

開元二十二年(734年)冬毗伽可汗被其梅錄毒死,其子伊然可汗立,玄宗派宗正卿李佺弔祭毗伽可汗,并冊立伊然可汗[55]。李佺未到突厥之時,伊利可汗病死,開元二十三年(735)春初《敕突厥可汗書》中的突厥可汗已是登利可汗。路易·巴贊(Louis Bazin)通過對突厥曆法的研究得出毗伽可汗死于突厥曆狗年10月26日(儒略曆734年11月25日),葬于突厥曆豬年5月27日(儒略曆735年6月22日)[56],《敕突厥登利可汗書》曰:“今又遣從叔金吾大将軍佺持節吊祭,兼營護葬式……春中尚寒。”[57]春中當為陰曆二月,此時李佺方去突厥,故《舊唐書》所言李佺冊立伊然可汗有誤,《新唐書》載“伊然可汗立八年,卒…使右金吾衛将軍李質持冊為登利可汗”[58],亦誤。毗伽可汗死後不久,突厥即派哥利施颉斤到唐報喪,并請葬料,唐玄宗以其從兄、宗室之長李佺持節吊祭,雙方保持着高規格的外交關系。對于兩蕃投唐一事,突厥一直耿耿于懷,李佺在處理毗伽可汗葬禮期間就探聽到突厥準備東下讨伐兩蕃,葬禮完畢後不久,突厥即傾國而出,讨伐兩蕃。突厥讨伐兩蕃之前曾通報唐朝,《敕突厥可汗書》雲:“兒去年東讨,雖有先言,然兩蕃既歸國家,亦不合侵伐。”[59]突厥讨伐之前,張守珪因俘獲突厥生口而具知此事原委,唐廷對于此事的處理是突厥勝兩蕃“若因而屠之,亦便除患”[60],兩蕃若獲勝“北虜勢衰,因而乘之,滅其大半”[61],對突厥的行動采取預設的方式,同時戒東北軍不可輕動,以免與突厥結怨。突厥此次行動亦曾照會渤海,《敕渤海王大武藝書》曰:“突厥遣使求和,拟打兩蕃。”[62]渤海把此事通報唐朝,并欲扣押其使者,由此事可知,唐與渤海關系得到恢複。

突厥東征之時,奚部衙官耨雲勾結突厥,意欲圖謀奚都督李歸國,被李歸國誅滅。契丹涅禮首先率部擊敗突厥,唐又訓示奚都督李歸國與契丹相為腹背,待其歸師之時,逐要追襲;而對平盧節度使的敕令則曰:“若見可行,務須盡敵……必圖萬全,不可輕舉。”對張守珪的敕令是“孰料萬全,然可邀擊,蕃漢相雜,使其莫辨”[63]。據《賀破突厥狀》平盧節度使兵力參與了對突厥的追擊,突厥死傷慘重。唐在此事中開始僅令邊将備邊,防止突厥抄掠,對于突厥與兩蕃之間的争鬥并未派出援軍;在契丹擊敗突厥之後,始令唐軍邀擊,且使蕃漢相雜,讓突厥不能分辨。此役的結果是兩蕃大破突厥而結下仇怨,突厥登利可汗新即位及遭大敗,在突厥内部威信掃地,其兵馬平章事第一人死于此役。在此事件中唐從表面上看沒有直接與突厥發生沖突,實際上為此役的背後策劃者,對此事件的處理也顯示出唐以夷制夷的邊防政策。不久契丹又叛,直至天寶四載突厥汗國滅亡之後,契丹李懷秀才重新歸唐。

毗伽可汗之時每歲納馬三四千匹,登利可汗即位之初,兩年之内交易馬及其它雜畜五十萬匹,此貿易成為唐的沉重經濟負擔,遂以交易馬匹以劣馬混雜其中,而退回一部分。登利可汗新立,急需通過賞賜來籠絡人心,對兩蕃的征伐以失敗而告終,既無抄掠所得,絹馬貿易則成為其重要的經濟支柱。唐表面以絹馬貿易羁縻突厥,内實忌之,《敕平盧使烏知義書》曰:“突厥去歲東侵,已大不利,志在報複,行必再來……蕃漢諸軍,須有嚴備。”[64]又敕登利可汗欲使其放棄征讨兩蕃,與唐軍合力破突騎施。

三、登利之死與突厥滅亡

登利即位之初,其從叔父為左右兩殺,并控制了大部分兵馬,登利與其母合謀除掉西殺,盡并其衆,契丹趁亂從突厥逃回者言“黃頭突厥與默啜突厥争言氣,*兵馬欲鬥”[65]即此事,右殺統突厥西部之部落,黃頭突厥當指右殺。不久左殺判阙特勤攻殺登利,立毗伽可汗子為可汗,開元二十九年(741年)秋七月“突厥遣使來告登利之喪”[66],登利之死應在七月左右。不久骨咄祿葉護殺新可汗,立可汗弟,旋又殺之,自立為可汗[67]。突厥内亂之時,唐玄宗命孫老奴招谕回鹘、葛邏祿、拔悉密等部落,天寶初這三部攻殺骨咄祿,突厥餘衆立判阙特勤子為烏蘇米施可汗。王忠嗣墓志中載“阿波達幹持愛妾宵遁,乘六羸突圍,嘯聚東蕃,脅迫小種”,此時突厥的政治中心應離開郁都斤山,向東駐牧以避拔悉密等。契丹于天寶四年方降唐,《舊唐書·王忠嗣傳》載其屢與奚怒皆部交戰,可知“嘯聚東蕃,脅迫小種”乃契丹、奚等東部部族。時王忠嗣盛兵碛口以威振之,玄宗遣使者招谕内附,烏蘇米施同意降唐,但遲延不至,王忠嗣遂與拔悉密合兵攻之,烏蘇米施可汗遁走,突厥西葉護阿思布、烏蘇米施子西殺葛臘哆等五千餘帳降唐。天寶三年(744年)拔悉密攻殺烏蘇米施可汗,突厥餘衆立其弟為白眉可汗,王忠嗣自單于台北伐,破其左廂十一部;明年,突厥右廂為回鹘等九姓鐵勒所破,白眉可汗被殺,東突厥汗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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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 内蒙古自治區教育廳項目“内蒙古自治區研究所學生科研創新資助項目”(項目編号:B20161012618Z)

[作者簡介] 李榮輝(1978—),男,山東青島人,在讀博士研究所學生,主要從事北方民族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