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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人,必須學會喜愛

尼采:人,必須學會喜愛

在行動中抛棄

“别幹這個!你就死心吧!戰勝你自己吧!”這一類道德說教真讨厭;使我稱意的道德是促使我幹某事,從早到晚不要考慮别的,不要有别的夢想,隻是重複做這事,要專心緻志,盡可能獨立完成!

凡是這樣生活的人,他就一個接一個地抛棄不屬于這生活的東西,今天眼看這個、明天眼看那個與他告别,猶如輕風拂動樹梢時紛紛飄落的黃葉,但他毫無怨尤。要麼,他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東西的離去,因為他的眼睛隻盯着自己的目标,永遠前瞻,不旁骛,不後顧。“我們的行動決定我們抛棄什麼,我們在行動中抛棄。”我很喜歡這句話,這也是我的見解。但我并非刻意追求貧乏,而是不喜歡那些屬于否定性質的道德,即否定本性和否定自我的道德。

尼采:人,必須學會喜愛

兩位幸福的人

此人雖年輕,卻擅長在生活中即興表演,對此,老于鑒賞的觀衆也驚愕不已。盡管此人一直在做大膽冒險的表演,但似乎從未失手。人們不禁想到擅長即興表演的音樂大師,聽衆覺得他們的手有如神助,是不會出錯的,縱然也出錯,也和凡人一樣。可是他們技術娴熟,能急中生智,情緒一來,手指一動,就可以把偶然出錯的音調敷衍過去,并注入主題結構中,還賦予這纰漏以新的含義和神韻。

這兒還有一位,情形截然相反。凡是他決意做的,計劃做的,都基本上遭到了失敗。對此,他也難免沮喪,失敗也曾将他逼到懸崖邊,幾近毀滅。如果說他終于擺脫了厄運,但所受的損害也絕非微不足道。你以為他們很不幸吧?可他早已打定主意:不必過于看重自己的希望和計劃,他對自己說:“這個失敗了,也許那個就會成功;總體上看,我對失敗的感謝應超過對成功的感謝。我是否生來就是固執的人,頭上長角的人呢?我的生活價值、生活成果在另外的地方,我的自尊心和痛苦也在另外的地方。我從中明白了更多的東西,就因為我常常差點失去生活,也正因為這樣,我比你們所有的人從生活中得到更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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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藝術家學什麼?

我們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本來不美、不吸引人、不值得貪求之物變美、變得吸引人、變得令人貪求呢?

在這方面,我們可以向醫生學習,比如,醫生把苦的東西稀釋,把酒和糖放進混合杯裡,不過還可以向藝術家學得更多,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不斷緻力于這類藝術的創造。

與事物拉開距離,直至看不見它們;或者為了看清楚事物而追加補看;或者變換角度觀察,從橫截面觀察;或者把事物放在某個地方使其産生部分變形和僞裝;或者做透視法觀察;或者用有色玻璃觀察,在夕陽餘晖裡觀察;或者賦予事物一層不完全透明的表層。凡此種種,我們都應該向藝術家學習;豈止是學習,我們應該比他們更聰明才是,因為他們美好的力量一般随着藝術的終止而終止,我們呢,我們要成為生活的創造者,尤其是創造最細微、最日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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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觀者的幻覺

上等人與下等人的差別就在于前者比後者見識要廣博得多,而且是一面看和聽,一面思考。這也是人與動物、高等動物與低等動物的差別所在。

對于人格高度發展的人來說,世界變得越來越豐富了,有越來越多的利益釣鈎向他抛來,他越來越興奮,種種好惡本能越來越多。上等人越來越快樂,也越來越發愁。一種幻覺始終陪伴着他: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生活這出偉大話劇的觀衆,是這場了不起的音樂會的聽衆,稱自己的本性是靜觀的,而忽視自己是生活這出戲的創作者、繼續創作者,忽視他與這出戲的演員是大有差別的,更不同于戲台前純粹的觀衆和參加節慶的客人。誠然,他是創作者,其本性特點是沉思力,但首要的是借助理論觀察并且具有美學創造力,而這正是那些演員們所缺乏的啊。

我們,思考着、感覺着的人,正是要實實在在創造并且不斷創造現在還不存在的東西,即創造永無止境的世界,包含種種評估、色彩、重量、觀點、階級、肯定、否定的世界。我們創作的這首詩一直被那些所謂實踐的人們(亦即我們所說的演員)背誦、熟記,且溶化在他們的血肉裡,被用于實踐和日常生活。凡是當今世上有價值的東西并非按其特性而估定價值——特性總是無價值的——價值是人贈予的,我們就是贈與者呀!是我們創造了這個與人有關的世界呀!

我們缺乏的正是這一認識,有時剛剛抓住這一認識,可轉瞬又忘了。我們誤解了那至善的力量,而且對自己——沉思默想者——低估了一個等級,總不能如自己本可達到的那樣自尊,那樣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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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醫生與痛苦

道學家和神學家有一個共同的劣根性:老是喜歡向人們唠叨,說人們的身心狀況欠佳,必須進行徹底、艱難的治療。人們也總是熱衷于聆聽這類說教,幾百年如一日,也就真的相信這個偏見了,覺得自己的身心狀況的确很糟了,是以老是長籲短歎,愁眉苦臉,覺得生活無望,仿佛難耐已達極限。

可實際情況到底如何呢?實際上,他們是堅信和熱愛生活的,滿腹的詭計和靈巧足以打破窘困,拔除痛苦和不幸的棘刺。

我以為,人們性喜誇大痛苦和不幸,這似乎已成優良的生活習慣了;另一方面卻絕口不提那些鎮痛的、諸如麻醉劑一類的藥物。鎮痛的良方還包括匆忙思考、安靜的環境、美好和痛苦的回憶、意圖、希望、形形色色的自尊和同情,這一切幾乎都能達到鎮痛劑的效果,而痛苦達到極緻就自然而然地不省人事了。我們十分善于在苦中加甜,尤其給心靈痛苦加甜,無論在勇敢和崇高之時還是在屈服和絕望中作谵語(高尚的谵語)時都有鎮痛的輔助藥物。

損失僅為一時性的損失罷了,我們一旦受損,便有某種饋贈自天而降,比如一種新的力量,比如僅為獲得力量的契機,這也很好!道學家對我們這些“惡人”的心靈“痛苦”瞎想些什麼呀!對于熱情之人的“不幸”又胡謅我們什麼呀!是啊,欺騙在這裡才是正題:他們明知我們這類人多福多歡,卻對此諱莫如深,因為那樣有悖于他們的理論。按照這理論,一切幸福的源泉在于滅絕激情,剪除意志!

末了,關于這些心理醫生的良方以及鼓吹的徹底、艱難的治療,我們不禁要問:我們的生活果真如此痛苦、不堪負荷而不得不用禁欲主義的、呆滞的生活方式取代才行嗎?我們的狀況并沒有壞到必須接受禁欲主義生活方式的地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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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中的智慧

人在痛苦中與在歡樂中一樣,同樣有智慧。痛苦與歡樂同屬保持人之本性的頭等力量,如果它們不是這種力量,早就被祛除了。顧名思義,痛苦就是給人制造痛苦,但這不能成為反對它的理由,這正是它的本質所在。

我在痛苦中聽到船長的指令:“收帆!”一個勇敢的航海家必須對船員進行充分的演練:以各種方式收帆,否則大洋會迅即将其吞沒。我們過日子和必須節省精力,一旦痛苦發出可靠信号,就須及時如此應對。大的危機和風暴逼近時,我們要盡力避免“被吹得膨脹”,要好自為之。

的确,有人在巨痛迫近時聽到相反的指令。風暴起時,他們不以為意,坦然處之,比風暴更傲然、欣然、更似赳赳武夫,是啊,是痛苦本身給他們帶來了最偉大的時刻!他們是人類中承受痛苦煎熬的英豪、偉人。對于痛苦,這些罕見之士必有自己的辯白。真的!人們不應拒絕他們的辯白!痛苦是保持和促進人之本性的頭等力量,縱然他們是通過節制安樂舒适、毫不隐諱地厭惡歡樂才具備這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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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利于評判

你現在覺得某個東西是個錯誤,而當初你卻對它情有獨鐘,把它當成真理,或認為它真實可靠。現在你終于把它推開了,并說你的理智獲得了勝利。

然而,當初你還是另一個人的時候——你永遠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這錯誤對你也許就像現在的“真理”一樣是勢在必然,因為它像一層皮,隐藏和掩蓋了許多你不可能看見的東西。是你的新生活而不是你的理性扼殺了那種想法,是你不再需要那看法了,是以它坍塌了,非理性像蟲一般從裡面爬出來了。

我們做評判,絕非随心所欲,也絕非完全客觀,它至少常常證明,我們内心尚存一股生機勃勃的、可以刺破那層表皮的勁力。

我們要否定,必須否定,因為有某種東西要活在我們内心并要肯定它自己,這種東西,我們現在還認識不到,也觀察不到!這将有利于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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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之又慎

我們不要在懲罰、責備和糾正别人方面用過多的心思。我們是很難改變一個人的。即使我們這件事做成功了,那麼我們說不定在不知不覺中也被别人改變了。

倒不如靜觀默察,等待着我們的影響勝過别人的影響吧!還是不要參與直接的鬥争吧!鬥争亦即懲罰、責備和糾正别人的意志。還是把自己提升的更高吧!賦予自己的榜樣以更加絢麗奪目的色彩吧!用自己的光亮使旁人黯然失色吧!我們不要被别人搞得灰頭土臉,像一切懲罰者和不滿意者那樣,我們甯可走開,眼觀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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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學會喜歡

我們對待音樂,首先必須學會把晤音樂形象和旋律,學會把它當作一種孤立和隔絕自我的生活,然後還需要良好意願,做出努力,方能接受它。盡管它陌生怪異,他們仍然對其意境和表現方式保持忍耐,對其神奇保持慈善心态,久而久之,我們終于習慣它了,我們期望它了,缺少它時,就若有所失;于是,它也就源源不斷地施展其魅力和強制,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我們最終愛它,對它俯首貼耳,心醉神迷,乃至不知世上還有什麼更美妙的事物。

我們就這樣學會了喜愛音樂,對其他事物也是一樣。我們總是對陌生怪異的東西保持良好的意願、忍耐、謙遜和溫和的态度,因而最終獲得激賞;陌生怪異之物慢慢抛卻面紗呈現新奇的、無可言狀的美,這是它對我們殷勤好客的酬謝。

凡是自愛的人都是通過這樣的途徑學會喜愛的,舍此别無他途。人,必須學會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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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愚昧

有人振振有詞且頑固地鼓吹一種信念:個人本位主義是卑鄙龌龊的。這信念顯然給個人本位主義造成了損害(而有利于群體本能意識),因為它抽掉了個人本位主義中良好的意識,認定它是萬惡之源。

“個人主義是你一生的不幸”,幾千年來就是這樣對人說教的,可正如上述,這剝奪了個人主義的許多智慧、歡樂、想象力、美,而使它醜化、愚化和毒化!相反,古代哲學教導人們認識不幸的原因則完全不同,從蘇格拉底起,思想家們教誨說:“你們沒有思想、愚昧、按正常得過且過,從屬于鄰人的意見,這就是你們少有幸福和歡樂的原因了,而我們思想家才是最幸福和歡樂的。”

在此,我們姑且不論這種反愚昧的教誨是否比那種反個人主義的說教理由更充分些,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這教誨抽掉了愚昧意識中那自視良好的一面,這些哲人打破了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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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認識”?

斯賓諾莎以其特有的樸實而高超的方式說:“不要嘲笑,不要哀歎,不要鄙視,而要了解!”那麼,這“了解”到底與前三者——我們立即就能感覺的——有何不同呢?它是嘲笑、哀歎和鄙視這些互相對抗的本能欲望所産生的結果嗎?在産生一種認識之前,每一種本能都必然首先對這一事物或所發生的情況提出單方面的看法,然後,各種單方面的看法彼此鬥争,從鬥争中産生折中,達到平衡和各方的認同,達到公平和契約。這些本能借助這公平和契約便能儲存自我,維持彼此的權利。我們隻明白了這一較長過程所達到了最後和解與結論,并據此認為,所謂了解,實則為一種和解的、公平的、良好的、本質上與本能完全相反的東西,隻不過是各種本能互相之間的某種關系罷了。

長久以來,人們把有意識的思考視為思考的全部。現在我們才逐漸明白,思維活動大部分都是在我們無意識、無知覺中進行的;但我們還認為,這些互相鬥争的種種本能彼此是十分的敏感,并力圖給對方增加痛苦。這就是思想家們往往會突然感到精疲力竭的根源所在了。不錯,在我們的内心也許潛藏着英雄氣概,但它絕非是斯賓諾莎所說的神聖的“永自安眠”的東西。

有意識的思考,特别是哲學家有意識的思考,其實是一種最軟弱,因而也是相對最溫和、最甯靜的思考方式。如此看來,對于認識之特性的了解,最容易出錯的就是哲學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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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偉大”?

假如一個人在内心沒有給自己增添巨痛的力量和意志,他如何能成就偉業呢?人能吃苦,這實在微不足道,連柔弱的婦人、乃至奴隸在這方面也有不同凡響的表現。

但是,倘若給自己增加巨痛、聽見巨痛的呼号卻不被巨痛和不安所毀,這樣的人才堪稱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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