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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尼羅河上的慘案》劇照。

偵探小說大師阿加莎·克裡斯蒂的代表作《尼羅河上的慘案》在1978年首次被改編成同名電影,成為經典的偵探片。近期,這部小說再次被搬上了大熒幕。

為什麼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能流傳至今,且頻頻為影視改編所青睐?

本文授權轉載自“新周刊·硬核讀書會”

阿加莎·克裡斯蒂(Agatha Christie),世界推理小說三大宗師之一,也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女性推理小說家。如果說二十世紀推理小說是一座大廈,阿加莎·克裡斯蒂無疑是重要的創始者之一。她一生寫了八十本推理小說,塑造了波洛和馬普爾小姐這兩個經典人物。在她死後,她的作品屢次被影視改編,從《無人生還》到《東方快車謀殺案》,再到《尼羅河上的慘案》《陽光下的罪惡》,挑剔的讀者很少會在某一位作家身上達成共識,但如今,阿加莎·克裡斯蒂是他們公認的經典作家。

精彩的故事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小說為什麼能流傳至今?從文學的角度來看,她的小說長處在哪、局限在哪,又為什麼成為影視改編的常客?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阿加莎是故事流的集大成者。所謂故事流,就是這部小說的核心吸引力在于故事,故事的精彩程度,決定這部小說的成敗。

讀者可能會犯嘀咕,小說不都靠故事嗎?還真不是,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到燈塔去》、喬治·佩雷克的《人生拼圖版》、雷蒙·格諾把一個故事用九十九種方式講述的《風格練習》,都不是傳統的故事流寫法。而阿加莎·克裡斯蒂,她是通俗小說的大師,在她這裡,我們可能看不到語言的創新、小說模式的革命,但她是當之無愧的故事高手,她以一己之力創造了“暴風雪山莊”“鄉間别墅派”“夫妻共犯”等類型的經典作品,是以,她的小說能打破速朽,首先在于故事的品質過硬。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英國偵探小說作家阿加莎·克裡斯蒂。

一個厲害的推理小說家,逃不過被借鑒的命運。比如島田莊司的《占星術殺人魔法》,被《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和《少年包青天》挪用。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小說也經常被人借鑒,她的後輩一次次借鑒她,卻隻能反襯她的精妙。

例如《無人生還》,暴風雪山莊類型的鼻祖之一,不知被抄了多少次,到頭來,還是阿加莎玩得最妙。又比如《藏書室女屍之謎》,它的詭計就是東野圭吾《嫌疑人X的獻身》的靈感來源之一。《嫌疑人X的獻身》裡有一個情節:男主殺死一個和死者身形相仿的流浪漢,給女主及其女兒制造不在場證明。這一處讓我想起《藏書室女屍之謎》裡,作案人為了給共犯制造不在場證明,就殺了一個和死者體态相似的女孩,将屍體燒焦。

影視編劇缺靈感,不妨翻翻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小說。她像是一位數學家,嚴謹地推導每一步。推理小說家範達因(S.S.Van Dine)曾提出《推理小說二十條守則》,被後輩推理作家譽為信條,如果仔細對比,我們會發現阿加莎·克裡斯蒂的經典小說往往符合這些準則。《古墓之謎》裡,波洛說:“完美的答案必須要把一切事情都解釋得清清楚楚。”阿加莎·克裡斯蒂做的就是這件事。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古墓之謎》

[英] 阿加莎·克裡斯蒂 著,周力 譯

新星出版社,2014-6

本格推理高手

阿加莎·克裡斯蒂被公認的代表作是《無人生還》《尼羅河上的慘案》《羅傑疑案》《陽光下的罪惡》《東方快車謀殺案》《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底牌》《ABC謀殺案》《謀殺啟事》《三幕悲劇》。通過這些作品,我們可以知道阿加莎如下幾個特點。

第一,她尊重讀者,叙事明快,又精于結構。她不會為了湊字數,加入肥皂感情戲。換句話說,阿加莎小說中的情愛,大部分都與主線設計緊密相關,她遵循着契诃夫的“手槍”原則,務求每一個人物和情節都是必要的;

第二,她是個本格推理高手。她可以玩驚悚、可以走社會派,但她最擅長的,是本格推理。邏輯、結構、理性推敲,古典小說的靈韻,藏在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小說裡;

第三,她是個刻薄又仁慈的老太太,馬普爾小姐是她的一個分身。她看人毒辣,但比許多道貌岸然者更善良、更了解他人處境,這一切源于她對人性的洞察和尊重。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無人生還》

[英] 阿加莎·克裡斯蒂 著,夏陽 譯

新星出版社,2019-5

除了這些比較有名的作品,我還喜歡她寫的《五隻小豬》《長夜》《帷幕》。

《五隻小豬》是童謠殺人模式的經典之作,這本書對偵探提出很強限制,偵探在書中擷取的資訊,和讀者一模一樣,書中案件是一件塵封已久的疑案,而偵探隻能依賴當事人的口述來推理兇手和動機。

《長夜》是阿加莎·克裡斯蒂文學水準的展現,它的軌迹在阿加莎的小說裡并不算第一檔,勝在氛圍營造和情感渲染的能力。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五隻小豬》

新星出版社,2014-10

不得不談的波洛

至于《帷幕》,這是波洛愛好者不可錯過的作品,波洛系列的收官之作。這本書出版于1975年,寫作時間卻是在二戰前,因為阿加莎·克裡斯蒂擔心自己晚年筆力不濟,又逢歐陸戰争疑雲,國内人心惶惶,她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完成了波洛的謝幕演出。

提到阿加莎·克裡斯蒂,就不能不重點談論大偵探波洛。波洛第一次登場是在《斯泰爾斯莊園奇案》,這是阿加莎寫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處女作。據阿加莎本人說,波洛的原型是一個其貌不揚的比利時難民,她許久地記得那人的面孔,于是有了偵探史上經典的波洛形象。作家借黑斯廷斯上尉的口吻描述了波洛的外貌:

“波洛的外貌十分特殊,身高不及五呎四寸,但是擁有極高貴的情操。他的頭形仿若雞蛋,總是傾向一側。上唇留着筆直工整的八字胡。全身上下保持得一塵不染。”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劇照,是偵探波洛的第一次登場。

不僅如此,“由于他從不運動,甚至連查案方法也盡量避免勞動尊體,是以他的體力不佳,甯可保留所有精力給‘小小的灰色腦細胞’。”

波洛是比利時人,卻經常被誤認為是法國人,他曾經做過布魯塞爾的警員,後來當了私家偵探。他給人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個又矮又胖的小老頭。但就是這樣一位偵探,成為阿加莎·克裡斯蒂38部小說中的主角。

波洛的魅力在于,他是一位具有生活氣的智者,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也不是猥瑣低賤的,而是心存善念、恪守原則,但不會挂在嘴邊标榜的務實主義者。如果說福爾摩斯像一個高大俊朗的夢中情人,波洛就像一個诙諧幽默的鄰家大叔,這使得波洛注定不會有福爾摩斯那麼大的知名度,但對于偵探迷來說,波洛可能更接近真實的智者形象,而福爾摩斯是寫給偵探的一封情書。

波洛不隻是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提線木偶,在許多細節,我們能看到這個人物的人情味。比如《東方快車謀殺案》,當波洛得知,死者是一個當年拿到贖金後依然對一個三歲女孩撕票的綁架犯,而車廂裡的12個人都參與了謀殺,波洛決定為衆人提供兩個版本的真相,這個細節流露的,正是波洛的恻隐之心。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阿加莎·克裡斯蒂糾結的不再是二進制對比的善惡,而是應了電影版的一句話——

“這個車上沒有殺人犯,隻有等待重生的靈魂。”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波洛最後發現車廂裡的12個人都參與了謀殺。

在謝幕作《帷幕》中,阿加莎·克裡斯蒂更是全面展現了波洛的内心煎熬,他的傲慢與脆弱,他對于法律和正義關系的了解。這一次,阿加莎把讀者推到了最心碎的處境,他們眼睜睜看着波洛逾越法律界限,親手處決惡徒,為了懲戒自己,此時已經罹患心髒病的波洛拒絕了藥物,情願在夢中死去。

波洛的人物弧光在《帷幕》中得到升華,極緻的沖突試煉出人性的質地。阿加莎·克裡斯蒂寫推理,更寫人心。“一年到頭住在鄉下,人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性。”馬普爾小姐的這句話,何嘗不是阿加莎小說的座右銘。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帷幕》

[英] 阿加莎·克裡斯蒂 著,李楊 譯

新星出版社,2021-10

《神秘的鏡子》就講述了一個聳人聽聞的故事,這個故事曾被王安憶在自選集裡完整轉述:“‘我’宿在朋友家的客房,從鏡子裡窺見身後牆上洞開一扇門,門裡正上演恐怖的一幕——朋友的美麗的妹妹西爾維亞,被一個男人扼住喉嚨,男人左臉上有一道疤痕,使他看起來十分兇惡。‘我’将這一幻象告訴了西爾維亞,于是,西爾維亞解除了婚約,因為她的未婚夫和鏡子裡的男人一樣,左臉上有一道疤痕。後來,西爾維亞和‘我’結了婚,可‘我’其實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有一次,嫉妒心大發作,扼住了西爾維亞的脖子,就在這時,‘我’從鏡子裡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幻象,那個左臉有傷疤的男人正是‘我’,因鏡子反射的緣故,左臉上的傷疤實是在右臉,而‘我’在戰争中右臉被子彈劃傷了。”

依靠獵奇的推理小說,容易速朽,寫到人性深處的推理小說,才可能流傳。當一部小說寫出了人性的複雜,寫到了人心底裡最幽暗的地方,它是什麼類型的小說都不重要了,因為在時間的鏽蝕面前,它已經建立了抵禦的屏障。坦率來說,阿加莎·克裡斯蒂并不是寫人物第一流的,但很多時候,你不得不佩服她對人性的了解力。

我私心以為,許多人是被阿加莎·克裡斯蒂精彩的案件吸引,而最後留住他們的,不是一次又一次反轉,而是她寫出了我們曾經夢到或感受到,就發生在附近,而不是遠方的恐懼之事。她寫的其實是靈魂的恐懼、周遭的恐懼,而不僅僅是遠方獵奇般的駭人事件。

法理與人情、代際隔閡、宗教習俗、家庭冷暴力、遺産糾紛、性虐待、情殺等,這都是普通人可能經曆的事情,換句話說,阿加莎·克裡斯蒂描寫的故事,不是發生在遠方,正是發生在附近,正因如此,它能激起一陣後怕的情緒。

一個偵探系列能否流行,品質和數量都很重要。波洛系列的品質不必多說,它的數量也足夠令人吃驚。相比之下,以馬普爾小姐為主角的長篇小說隻有12部,馬普爾系列的品質不遜于波洛,但因為數量較少,波洛系列就比馬普爾系列要更有名一些。

普世性的共鳴

作為對比,推理黃金時代三大女傑之一約瑟芬·鐵伊在中國寂寂無聞,多少也與此有關。鐵伊的文本離地域貼得太近,閱讀門檻相對較高,和同時代的阿加莎·克裡斯蒂相比,她的産量也不算高,一生隻寫了八部推理小說。她猶如一位神隐的女俠,偶爾出手,引來高手稱奇,又迅速抽身,三五年都遠離塵嚣。她注重語言,如同偵探小說界的弗吉尼亞·伍爾夫,每一部小說都精雕細琢,但如今,由于作品相對晦澀,缺乏一個像波洛這樣産量豐厚的偵探系列,她的影響力遠不如阿加莎·克裡斯蒂。

是以,決定一個推理作家能否廣為流傳,質很重要,量也不可或缺,同時需要具有普世性的共鳴,許多作家在本國非常出色,但因為文本地域性、時代性比較強,等到過了那個時代,當時的公共記憶已經消逝,這個文本的傳播力就會相應受限。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

如今,阿加莎·克裡斯蒂養活了一個産業鍊,源源不斷的影視劇改編自她的小說,光是我看過的,就有《大偵探波洛》系列、由英國ITV出品的《馬普爾小姐》系列、克雷格·比貝洛斯導演的《無人生還》、上海譯制片廠配音的1978年版本《尼羅河上的慘案》、1974年《東方快車謀殺案》等等。這幾年,肯尼思·布拉納戲瘾上升,自導自演,但與其說他演的是波洛,不如說是更胖的007混合福爾摩斯。

波洛是怎樣的人?他是一個看起來有點狡黠的胖子,冷幽默、窮講究,跟三教九流相處得來,又有一股松弛感,宛若大智若愚的通透人。相比之下,肯尼思·布拉納把波洛演得太正了,彼得·烏斯蒂諾夫珠玉在前,人們心目中的波洛,終究還是後者那模樣。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肯尼思·布拉納在《尼羅河上的慘案》中飾演波洛。

回顧熒幕,彼得·烏斯蒂諾夫是一代人心中的波洛,大衛·蘇切版本的波洛系列、傑拉爾丁·麥克伊萬的馬普爾小姐探案,多少也算盡心誠意。青春期的時候,我喜歡拿波洛和馬普爾系列打發時間,一邊用手機放,一邊不影響我電腦打字,因為這兩個系列的節奏都很日常,不是那種特别緊的,而是閑庭信步,松弛得很。

這種松弛感,可能也是大家為什麼喜歡讀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原因。松弛、缜密,講一個精彩的故事,阿加莎如果活在今天,可以自己整一個偵探宇宙。在她的小說裡有一種松弛感。不苦大仇深、不教育讀者,隻是講一個故事的松弛。

阿加莎是講故事的高手,她的武器庫裡有上百種兵器,每一篇小說,就是她展示兵器的形式,猶如老師傅打拳,不花哨,每一拳又都在恰當的力道。

阿加莎的小說是城市市民的消遣,她尊重人們對隐秘的好奇、對邏輯的講究,她領着讀者逃離沉重制實,暫時在偵探世界喘一口氣,跟波洛旅行兼探案,聽馬普爾小姐小幽默和小刻薄,蓦然回首,發現阿加莎寫的不是罪案,而是生活的真相,是關系、情感與人心。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無人生還》劇照。

《無人生還》是阿加莎小說裡特别的一部。這部小說的氣質就像英國的天氣,陰冷、多雨,蔚藍色的大海上是蒼涼的月光。《無人生還》也是驚悚小說的典範,和《羅傑疑案》《尼羅河上的慘案》相比,《無人生還》的重點不在于如何嚴絲合縫的邏輯推演,而在于恐怖氛圍的營造、作者對于人際關系的洞察。

小說的升華之處在于案件與古老童謠的對應,“十個小兵人,外出去吃飯。一個被嗆死,還剩九個人。九個小兵人,熬夜熬得深。一個睡過頭,還剩八個人。八個小兵人,動身去德文。一個要留下,還剩七個人……”

一個兇手就藏在我們之中,可是人們又相繼死去,每個人都有一段罪惡之事,内心的重負讓他們互相猜忌。這種懸疑模式古老而迷人,擊中的恰恰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海面下的冰山。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又比如說《尼羅河上的慘案》,一群人,懷着各自的動機齊聚到船上,這種陌生與謊言的張力,随着叙事推進,一個個小的疑惑被解開,最終大的罪惡暴露在陽光之下,可卻沒有十惡不赦的壞人,兇手動機符合人性,這是阿加莎尊重讀者智商的展現。

今人說到情感流寫法,常會想到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和《嫌疑人X的獻身》,一個人守護另一個人,屢試不爽,我最近讀到鄭執的《生吞》,也是這種模式。其實早在一百年前,阿加莎就探索了這種夫妻共犯的寫法,《尼羅河上的慘案》就是例子。

女性偵探

說到最後,不得不提的是——阿加莎·克裡斯蒂是那個年代、為女性偵探留下一席之地的作家,在她的推理世界裡,女性不再是傭人、媽媽、舞女、藝伎、兒童,女性也可以是獨立思考的偵探、勇敢捍衛正義的人。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為什麼能經久不衰?

《馬普爾小姐探案》第五季劇照。

她的小說一改男性偵探小說常見的“仙女”形象,塑造了許多更為立體的女性人物,盡管還有時代的局限性(比如仆人和舞女一類的形象依然符号化),但在馬普爾小姐身上,我們看到了一位作家對于女性智慧的尊重。

是以,阿加莎的訣竅是,老老實實講一個精彩的故事,又在故事中窺見生活的真相。在這個意義上,阿加莎是最古典的那類小說家,她繼承的是說書人和聽故事的傳統,她的貢獻并不在于語言和風格上的創造,而是在于為偵探小說、懸疑小說乃至恐怖小說提供了大量精彩的故事範本,用教科書般的案件設計,為後世小說家提供絕佳的參照系。她是類型小說的開拓者,也是小說家面前的高山,毫不誇張地說,每一個在其後書寫推理小說的人,都應該感謝阿加莎·克裡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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