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雪
(10首)
□郭 幸
風 筝
戴上燕子的面具
混迹于鳥群
它喜歡風和日麗的日子
看久了,才明白
飛得像鳥,不過是一種幻覺
飛在半空,恐高症偷偷點燃燕尾
折耳根在藍天的蒸汽鍋裡
飛在半空,要被風吹個透明
就不怕
在穿過雲層時
遭遇
鑽心的疼
人 間
一個自己布置新房的新娘
獨自紮了一夜氣球
在屋檐下,讀炊煙
等花匠寫我另一半的身體
服輸了,那個有潔癖的人
将茶杯推給喜歡的女子
外婆的青色蘆蒿
在籮筐裡,與世無争的地方
啞 巴
他有很多串鑰匙,但隻有一個家
月亮初升時,與田間的玉米抵足而眠
落霞像過去的一些語言
雷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就躺在童年裡
做一個自說自話的啞巴
掃雪的人
在我心頭掃雪的人,曾為我讀過一夜的詩
那時你知道,雪也可以是熱的
擁抱雪的沉默
和它辛苦克制的成分
你就可以安心地歸來
有時候你不再相信這世上有光
直到你可以和一隻麻雀交換力量
小翅膀上扇動着
一個宇宙的飓風
閣 樓
獨居,就沒有人替你系裙子上的肩帶
或解開後背的拉鍊
外公就開始為了這樣的小事情麻煩别人
導尿管代替肌肉運動
姨母給醫生塞煙,你也跟着賠笑
像個家長
一個人住,對打掃衛生上瘾,
也不虧是個無聊的事
看一天金魚
清理完過期藥品
其實你也忘了,上半年生了什麼病
為什麼事情痛苦過
還 原
一個知道自己有癔症的人
像一顆局部壞死的樹
想象成為一朵“夜遊的牡丹”
在給客人飲茶時
轉過瓷碗的缺口
好用樸素的心情愛一個人
像看小籠包裡蒸出的熱氣
連放棄這件事也放棄的時候
就不會溺死于掙紮
雨在屋檐上敲打
焚香躲過潮濕
不再執着于藍色棉麻桌布的褶皺
内心熨平的溫度完形優雅
異鄉人
拿得出手的廚藝與從未被适應的口音
交代了一個河南女人的全部
此刻對母親的悲憫大于缺陷的永久苛刻
左手持剪刀,右手持火
就學不會還原
入 夜
消防栓邊伫立着雨傘
桌球台空空如也
你背對着我,打理灰色襯衫
我們各自的秘密是一雙不能濕的鞋
一台半舊的月曆靜坐着
日子也舊了一半
褪色的紋身似一把剪刀
遲到的鐘聲不想被任何人聽見
未亡人
最後一場雪了,有人的夢
落在了井水裡。
牆壁上挂着的篩子,抖落一年的灰塵
和伺候這個詞裡,所包含的
男尊女卑的意味。
從妝奁走到棺椁,她呵護
庸常的愛情。
傳奇,才更多的背叛了人類
質樸的本性。
幫您翻身和一日換幾次床單的高難度動作
您神志不清的呓語
如懸在屋檐上的冰錐
生無謂的氣。
女人,細膩而激越的情感,無人接洽
“沒有外公了”,她用了一個存在句向我哭訴
這是雙向的解脫
——喜喪,成為大家勸慰她的終極方式
春 竈
玻璃棧道下放大的危險
和那些柴火都躲在早年
被雨水打濕的牛皮紙,再難點燃
背對着你,睡成“一餅”
表演悄然的發生
雨水孤立我
認真借給遠行人的劈啪作響
深夜挂号單
是以一切都是自然的,你不必管我
硬紙殼的情狀
不複述糟糕的夢境
一些休止動作,被稱作梳頭
或順毛
—END—
《長江文藝》2022年第2期
責任編輯 | 丁東亞
▲郭幸|
郭幸,1992年生于江蘇南京。南京大學創意寫作碩士在讀。作品散見于《詩刊》《雨花》《青春》《詩歌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