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觀衆都很信任老黃，不僅因為他坦誠的直播風格，也因為他的退伍老兵身份。沒有人質疑過這個身份，假冒者很難随口報出自己的部隊代号，“當過兵的人一聽就知道。”
今年41歲的老黃曾在雪域高原執勤，開着軍車穿越青藏無人區；也曾在廣東知名的“翡翠之鄉”四會當學徒，因經營失誤而賠光30萬元資金。
如今，老黃已是一家小有名氣的翡翠店鋪合夥人，掌握着工廠貨源，也常和直播間的觀衆們聊天帶貨。
他見證過翡翠行業的興盛，也趕上了淘寶直播帶動的風潮。在老黃南腔北調的介紹裡，俨然一幅走南闖北的人生風情畫。
從雪域高原到“翡翠之鄉”
老黃，全名黃志宏，曾在雪域高原上當汽車兵。他和戰友們常年奔赴在格爾木到拉薩的青藏線上，出一趟任務就是20多天。缺氧是最常見的症候，更難熬的情緒是思鄉。
老黃說，有時大家合唱軍隊裡流行的《一二三四歌》，有人唱着唱着就哭了。
2002年，老黃退伍，曾經的戰友們也去到了各行各業。在跑了一年多貨運之後，老黃跟着妻子一頭紮入了玉石行業，兩人一同加工、售賣翡翠。
此後20年，老黃的人生将會在一個叫“四會”的城市度過，這個常住人口至今不過50多萬的廣東縣級市，卻有着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翡翠加工基地。
老黃生活照
這裡最負盛名的翡翠交易市場叫“天光墟”，占地3萬平方米，24小時開放，源自于産業和當地市政府幾十年來的謀篇布局。上世紀90年代，有商人在四會開設翡翠工廠，雖然因經營不善而倒閉，卻培養出了200多名掌握翡翠加工技藝的勞工。
廣東人心思活泛，這批勞工開始自己采買石料，加工零售。
來自廣州的客商看到此處有翡翠成品出産，便收來後銷往世界各地。産業人群日漸龐大，漸漸地，全國商人都聽說了四會這個地名，交易翡翠的場所也從菜市場的一角，轉到一處廢棄的公園。
21世紀以來，翡翠已然成為四會市的支柱産業。根據公開資訊，全市從事翡翠行業的人口超過10萬。
初來時，老黃和每一個新人一樣毛手毛腳：在老師傅手下當學徒，刀法日益精進，覺得自己可以出師了，廣州的客商一來，把學徒的作品全部挑出來丢掉，剩下的打包買走。
老黃免不了挨一頓罵，“浪費材料又浪費時間，肯定得罵呀。”
一年後，辛苦又枯燥的學徒生涯總算結束了。老黃開起自己的工廠，給其他翡翠店鋪供貨。那時，他也嘗試着搭上剛剛興起的電商風潮，開設自己的淘寶店，終因營運不善而作罷。
一個偶然的機會，擺攤賣翡翠的老黃遇上了淘寶店主“掌櫃的”，也是老黃後來“淘寶美之韻翡翠店鋪”的合夥人。
“掌櫃的”對老黃說：我從你這裡拿貨，但你還需要給我提供翡翠産品的高清照片，“淘寶店上架要用。”
賣貨還需要照片，在那時簡直聞所未聞。老黃隻得下功夫認真學習拍照，甚至買了一台當時最新款的iPhone 6，總算拍出了滿意的商品圖。他們的合作關系從此穩定下來，3年後，“合作”進一步更新，變成“合夥”。
因為一個新的物種出現了：直播。
翡翠直播江湖
老黃認為，直播是電商程序的大勢所趨。“現在的人不比以前了。以前的人喜歡逛實體店，現在的人不想出門，在家就能買東西。但東西還是得挑，還是得在視訊裡看現貨。”總而言之，直播是趨勢。
但在直播剛興起時，沒多少人相信直播的帶貨能力。
2016年，老黃在攤子前架起手機，開始了自己的第一場直播。他沒有經驗，氣勢也不足，隻播了半小時就草草結束。
“還可以哦，我還賣了一件貨呢。”老黃笑呵呵地炫耀，“一個來自甯波的客戶。”
但在上萬人的市場裡第一個吃螃蟹，壓力總歸是沉重的。周圍的攤主都像看笑話一樣圍觀老黃，看得他臉上發燒，心裡發虛，“當時臉皮薄，覺得怎麼都在笑我，就沒有堅持下來。”
2016年，淘寶直播上線，看到這一平台的潛力，老黃向“掌櫃的”提議發力淘寶直播。
“真香定律”很快上演，直播成為了每個翡翠商家的标配。天光墟市場的貨品介紹和叫賣聲此起彼伏，通過手機螢幕傳向天南海北的每一個潛在買家。
“四會釋出”曾公布的一組資料顯示，四會玉器直播覆寫淘寶等主流直播平台，相關從業人員超過5萬人。
2020年，老黃自己也從幕後供貨商走向台前，負責打理美之韻翡翠的第三家分店。目前，第三家店的月銷售額在25-30萬元，第一店、第二店早早組建了專業直播團隊，單店營業額近200萬。三家店一年的銷售額有數千萬元。
淘寶直播之外，Facebook直播是老黃的副業。美之韻翡翠的海外買家遍及新馬泰，還有華人紮堆的加拿大。
輸赢、貴賤與沉浮
我問老黃：“都說翡翠行業水深，您中過招嗎？”
老黃用一句諺語回答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翡翠行業的造假工藝數不勝數，老黃舉例：他碰到過不少次“B料”，也就是用鹽酸浸泡過的石材。這種做法能遮掩玉石内部的雜質，甚至瞞天過海，騙過一些行家的眼睛。
即便在翡翠行業摸爬滾打近20年，老黃仍然免不了“濕幾次鞋”：2020年，他花1800元錢買回來一塊兩個手指頭大小的緬甸墨翠，經過切削加工後，至少能賣到5000多元。
他滿以為自己撿到了大漏，直到抛光工廠打來電話，老黃心裡才一沉：那不是墨翠，隻是一塊普通的國産墨玉，市場價不過一兩百元。
翡翠行業有其特殊性，即使是精于此道的老手，也難免虧損。
從2012到2014年，老黃前前後後賠了近30萬元，幾乎是他全部身家，隻換來堆在屋子角落裡的一袋廢料。
現在的他，專心給合夥店鋪供貨，按時出現在直播間裡，給觀衆們介紹玉石知識和産品，間或提起自己當年的軍旅生涯。
老黃直播帶貨
當初隻會握方向盤的手，後來握上了雕刻刀；如今又在成千上萬人的直播間裡，摩挲着玉石的紋路。
在直播間裡，老黃信奉的生意經是“細水長流”，“不做一錘子買賣。”在淘寶上，他想用逐漸累積的信任，打開一條人生新路。這也是不少老兵們的選擇。
淘寶曾有資料顯示，超過1萬名榮民在淘寶上創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