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的味道
作者：李君
電視劇《鋼鐵年代》描寫的是五六十年代鞍山鋼鐵勞工的工作與生活，第29集講述了1958年三年最苦的日子，女主人公麥香把一塊肉硬塞進丈夫楊壽山的嘴裡，這樣的劇情演得真的很感人，演得很真實，見到此情景的人都會情不自禁淚流滿面，隻要經曆過苦難日子的人都有同感與共鳴，都會回想起那些年曾經經曆過的貧窮心酸而又值得懷念的往事。
記得五六十年代，生活物質極度匮乏，物資供應都要有名額憑計劃，吃飯要糧票，穿衣要布票，吃肉要肉票，吃油要油票，想吃點糖要有糖票，燒火要煤票，還有冰棒票，豆腐票、洗澡票等等票。這些票都是按家裡的人口數定的，我們一家七口人，兄妹五人，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是三個女兒，下面是兩個兒子。那年代飯都難得吃飽，每餐米飯裡都加蕃薯絲，飯大多都是早稻米，早稻米又硬又幹，每餐吃飯父母都把米飯分七份，父母總把上面的蕃薯絲給自己，下面的米飯給孩子們，有時候實在吃不下了，就加點開水把米飯咽下去，偶爾經過媽媽同意加一小匙糖拌着飯吃，那是父母給孩子們的一種獎賞，吃完了飯，還會用舌頭把碗底的那點甜味舔得一幹二淨，吃完了我們兄妹幾個笑嘻嘻的都把碗舉起來，笑着說，看誰的碗舔得最幹淨，今天的碗都不用洗了。
弟弟們還小父母總把我當男孩子使喚，當年我們一家按名額，一個月隻有兩斤肉，那時一個月隻有幾次肉供應,一天一清早爸爸要我去供應處排隊買肉，一米高的水泥欄杆，我的個頭小，隻露出小小的上半身，手裡拿着肉票，我把肉票舉得高高的叫喊着"叔叔到我了，叔叔到我了。"大人們的身子早已把我埋沒在人群裡，賣肉的幾乎看不到我，賣肉房裡的人，裡三層外三層,把我擠得喘不上氣，汗流浃背，骨頭都要散架。有的人為了讨好剁肉的屠夫，把三十幾歲的屠夫叫爹。輪到我了，終于看見肉了，看到那白白胖胖的肉呀，白白的豬油泛着亮晶晶的光澤，紅紅的新鮮的肉秀色可餐，嘴裡的口水不禁流下來，不停地咽口水，買了一斤肉，屠夫用幾根草繩把肉系緊給我，啊呀今天買到肉了，沒有白費我的辛苦，飛快的回家，一路的歡聲笑語，一家人可以美美的改善下夥食了。
放學回家在樓下就聞到蘿蔔的味道，我三步并二步急忙跑上三樓，媽媽正在煤爐子旁煮肉，蘿蔔煮肉，揭開鍋蓋新鮮的紅紅的肉與白白的大蘿蔔在鋁合金鍋裡翻滾，撲鼻而來的肉的香味，真是愛煞人喲，我早已經垂涎三尺，忙用筷子在鍋裡夾一塊肉往嘴裡送，“好吃鬼，肉還沒煮熟。”媽媽在一旁呵斥着。吃飯了，媽媽把肉端上桌，屋裡頓時彌漫着熱騰騰的出奇的香氣，清馥襲人，醇香四溢，馨香溶入人的血液，給人一種欲望和滿足感，它能激發出人身體裡的一股力量。媽媽先給兩弟弟，一人夾了一塊大一點的，說“姐姐們要愛護弟弟們，大的要愛護小的，這叫尊老愛幼。”然後給我們三姐妹一個一塊，瘦肉給孩子們了，爸爸媽媽就吃剩下的兩小片肥肉。肉吃完了，肉的味道能提起人的食欲，就着肉湯不要菜還能吃上一大碗米飯。放下碗嘴巴還在吧叽吧叽的回味着肉的香噴噴的味道。那味道還沾在指掌之間，充滿誘惑，安慰辛苦勞作的心靈，向往能過上天天吃上肉的美好生活。有時大弟弟還有一塊肉，他夾起肉來在我們面前炫耀“嘿嘿欠死你們，我還有肉吃。”小弟弟說“爸爸，什麼時候我們還能吃到肉呀。”“一邊玩去，下個月才會有。”小弟弟才四歲，不知道下個月有多久，問我“姐姐，下個月要多久呀。”我說“你每天睡覺醒來算一天，那得要過二十多天吧。”那天晚上半夜我聽到大弟弟在磨牙，嘴巴吧叽吧叽地像在吃東西。滿屋子還有肉的芳香。
有一次，媽媽做了一碟辣椒炒肉，剛上桌，淘氣的大弟弟見爸媽沒在身邊，把辣椒炒肉夾了一大半在自己的碗裡并吐了幾口痰，小弟弟馬上向媽媽告狀，爸爸打了大弟弟一頓，要他記得今後不允許自私自利。爸爸偶爾好不容易會在食堂弄一小盤油渣給我們兄妹解解饞，嘴裡慢慢地咀嚼着帶着濃濃的油腥味的油渣，香噴噴的，齒頰留香，香得好像渾身上下都沾着那股脆脆的香味，沁人心脾，回味無窮。
爸媽的工作機關是桃林鉛鋅礦，爸爸是地質測量的勞工，媽媽是桃礦子弟二校的老師。那個年代機關上班的職工自己家裡不能養豬雞鴨子，有一年過年爸爸從鄉下親戚家裡弄來了一隻雞，除姐姐之外，我們四兄妹每人都吃到了一個雞腿，雞頭歸爸爸，媽媽吃雞内髒，姐姐吃雞翅膀，雞湯上面浮着一層厚厚的黃色雞油，那雞肉湯的味道比新鮮的豬肉湯味更加鮮美，這是我長這麼大吃到的最美的美味佳肴，我想雞像豬一樣也有四隻腿吧，直到十歲我才知道雞隻有兩隻腿。原來爸爸是不想讓女兒認為父母偏心兒子，把兩個雞翅膀旁的肉也剁成了兩個雞腿。也是很多年之後，我看了一篇文章才知道，爸爸并不是喜歡吃雞頭，而是他把最好吃的留給自己的孩子們。
媽媽大年三十給我們兒女講了一個過年的故事，有一位教書先生路過一棵枯萎的桃樹，遠處看到桃樹下一位衣裳破爛的中年婦女正用繩子系着自己的脖子準備上吊自殺，先生忙上前解救，詢問才知道明天要過年了婦女家裡沒有一粒米下鍋，幾個孩子幾天沒有吃的了，先生忙掏出口袋裡僅有的兩塊大洋送給了婦女，要她堅強地活下去，鼓勵她好日子終歸會到來的，婦女下跪謝過先生回家了.婦女為了感謝先生的救命之恩，大年三十晚上，剛走到先生家門口隻聽到先生一家人正在吃年晚飯，“這東西真好吃，夫人你來一塊，兒子你也來一塊。”夫人與兒子吃得津津有味，“老公你也來一塊。”先生笑着說，“是好吃，真香，好香喲，像肉一樣香。”婦女聽到先生一家人年晚飯吃得正香，心想他們一家人也許正在吃肉吧，推門進去，一看才知道先生一家人吃的是蕃薯，婦女頓時潸然淚下。原來先生把錢全給了那位婦女，一家人過年買不起肉，把蕃薯當肉吃。我經常想起媽媽教育我們做人要心地善良樂于助人.
現在物質豐富了,生活條件大為改善,肉已經每天端上了家家戶戶的餐桌,曾經貧苦日子裡餐桌上的美味佳肴,現在可能隻是一種配菜,我們早已經不稀罕肉的味道了,再也不渴望那種味道了，但不經意間往事就會霎時來到我們的身邊,有些故事在心裡牽絆着,過去的日子,過去的流年,那樸素的,簡單的,純真的,激動人心的艱難困苦的年代的一些珍貴的東西一直深藏在心底,命運贈予我們的寶貴的經曆,在某個時候常提醒我們,喚起我們心中某些珍貴的感情,我們會永久地把它留存在心間,溫暖我們的人生,銘記心中。
作者簡介
李君，湖南石化職院退休職工，熱愛生活，熱愛文學和羽毛球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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