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這些天來,一篇題為《木心文學創作中的“文本再生”現象研究》的文章引起了很多文學愛好者的争論。這篇文章的作者,是畢業于南京大學的盧虹貝,文章本身,是她2014年發表的碩士論文,長達上萬字,文章中花費了大量篇幅來對木心的“再生文本”與“原文本”進行對比,發現木心的文章段落與原文本有大段雷同。

一時之間,在網絡上引發熱議,甚至有人表示:這不就是抄襲嗎?

其實,自從2006年以來,木心的主要作品在大陸被陸續引進、出版,收獲了很多讀者的喜愛的同時,也一直遭緻着不小的質疑聲。一些文學愛好者将木心推上“神壇”,将《文學回憶錄》當作最重要的文學入門讀物之一;也有很多人用懷疑的眼光考量木心的文學造詣,試圖找到木心在中國文壇中所處的位置,卻發現木心無處安放。

對木心的争議,其實一直都在,隻是這一次被擺在了更加顯眼的位置上。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在我标記過的豆瓣讀書書單清單裡,木心的《素履之往》一直是五顆星。坦白講,讀它,還是因為高二時朋友的推薦,在一口氣讀完了《文學回憶錄》之後,抱着一種“不明覺厲”的心态,買了他的其它幾部作品。真的看不懂,至少那個時候時看不懂的,後來也未曾認真翻閱過。打五星,更多可能是當時沒有足夠的自信去面對自己孱弱貧瘠的欣賞水準,不敢不合群。

寫這篇文章,并非是希望對從前的自己做徹頭徹尾的否定,也并不是說木心的讀者是跟風從衆的人。至少對于我而言,閱讀他文章中那些晦澀艱深的詞句時,仍然激發了我對于語言美感和文本技巧的一種向往。《文學回憶錄》中,若隐若現的狷介也好、偏見也好,也促使我盡管先入為主,但依舊嘗試不斷去接近這些作品本身。

其實,在《文學回憶錄》的引言部分,就已經将如今人們對木心本人的非議解釋得很清楚了。

木心給陳丹青等人上的文學課,本身就是木心以鄭振铎的《文學大綱》作為架構,在友人或學生中間,以一種私人的、非正式的形式進行的一場授課。包括繼《文學回憶錄》之後的《木心談木心》也是這樣,在前言部分中,已經明确講到,木心此前是不願意将這些作品公之于世的。但他的學生陳丹青認為,這是木心帶給世界讀者的一份禮物,遂将許許多多的木心作品集出版。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也就是說,木心本人其實比較冤枉,面對四面八方的揣測和批評,他其實是不知情的,他隻是在為出版方的推廣和營銷買單而已。

試想一下,如果這些業已編輯成冊,并出版于世的作品,隻是木心本人自娛自樂、并不打算面世的手稿而已,那麼你怎麼能夠對着木心的“半成品”去指責他“涉嫌抄襲”呢?

退一步來講,如果真的将這些文章與詩,看作業已完成、等待發表的作品的話,那麼是否真的就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是抄襲的呢?

熟悉木心的讀者,應該知道他的兩部詩集:《詩經演》和《所羅門僞書》。在這兩部作品中的詩作,基本上都是互文性的改寫,有源文本,并非木心的“純原創”。衆所周知,抄襲是害怕被人知曉的,但是在這兩部詩集中,從詩集的名稱上就已經在明示讀者了。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木心是非常看得起自己的讀者的,而且行文極其幹淨簡潔,許多意義并不在文本中做解釋。在《素履之往》中,他寫道:最下等的文章寫給公衆看,中等的文章寫給自己看,上等的文章寫給上帝看。

不對他的文學觀念做任何評價,但是木心廣袤的閱讀量,加上他的閱讀和寫作旨趣,注定了他寫就的手稿,可以作為一種文學作品,亦或是他的一場文字遊戲。可無論如何看待,都有着注定不俗的接受門檻。

許多人對于木心作品的考據,也僅僅停留在修辭層面,卻忽略了木心的文體意識。是以,閱讀木心的一些作品時,不妨将其視為木心依照本人的趣味,對一些經典作品做出的解讀和凝練,宛如在經典中往來無礙地漫步一般,得到超脫源文本之外的意境。

正因為這樣的作品,這樣的閱讀難以歸類,或許才是阻礙木心進入中國文學主流架構的根源。但并不妨礙喜歡他的人持續保持熱情,是以圍繞着他的争議也一直存在。但如果是以将他的文本歸為“抄襲”,恐怕有失偏頗。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大學畢業後,我去杭州某個動畫公司面試了編劇的崗位,在遞交履歷的同時,我遞交了一份自己的“文學作品”——一篇改編自幹寶《搜神記》的短篇小說。

去世十一年後的木心,陷入了“抄襲”風波

面試官看過我遞給他的小說之後,半是詫異,半是懷疑,然後抛出了一句:“沒有你原創的作品嗎?”

我:“這就是我的原創啊。”

面試官:“可是你剛剛說,這是根據《搜神記》改編過來的短篇小說。”

我:“您的意思是,魯迅的《故事新編》不屬于他的原創?根據一些古早的神話、傳說、轶聞去改編創作小說,本身就是很多創作者的素材來源,如果這不叫原創,那麼很多作品都會被推翻。”

在這篇文章寫到結束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這個場景。我知道我可能沒有說服面試官,使他相信:這确實是我的原創作品。但也無關緊要,文學觀念上的誤解,本身就難以避免,隻是有些時候,當創作者作為一種權威出現時,他能夠抵消掉很多與之相悖的讨論。

早些年,當木心作為文藝青年心目中的“權威”出現時,并不會吸引太多這方面的争論。如今,當質疑與批評紛至沓來時,或許有助于讀者從紛雜的觀點中超脫出來,以一個冷靜的視角,不再是霧裡看花,進而勾勒出一個更加清晰的木心形象。

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