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有個年輕有為的商人,與妻子如膠似漆,十分恩愛,不舍分離。為了生意離家一年半,回來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卻冷臉相對,一言不發,隻一紙休書和一台轎子把她送回了娘家。不知何故如此恩斷義絕,不想成三年後又把妻子娶了回來,變成了二房小妾。
年輕商人乃湖廣襄陽府棗陽縣人,人稱蔣興哥。自小喪母,9歲就跟着父親走熟廣東做買賣。興哥本就長得眉目清秀,言辭靈活,聰慧過人,混在商人堆裡,很是招人喜愛,對生意之道也學得樣樣精通。
17歲那年,父親一病身亡,自己一人承攬了父親所有的買賣行當。還娶了本縣王公家的小女三巧兒為妻。
三巧兒生得花容月貌,嬌俏可人。兩人恩愛有加,形影不離。但父親留在廣東的生意無人打理,雖萬般不舍,興哥也隻能收拾了行李,安慰啼哭的妻兒說至多一年就回來。
三巧兒也是個乖巧本分的婦人,丈夫走後,為了不惹是非,基本足不出戶,目不窺窗,家裡家外都讓丫鬟婆子操辦。時光荏苒,一年之約已到,丈夫仍無消息,三巧兒不免内心焦躁,每日走到窗前往樓下看好幾回。蔣家前後臨街,樓下過往來人絡繹不絕。
一日,徽州新安縣一個叫陳大郎的俊俏後生來此地做買賣,身形穿着打扮與蔣興哥相仿,正好在樓下經過。三巧兒遠遠瞧見,以為是丈夫回來了,激動的喚了一聲,不想來人擡頭方知認錯了人,緊忙放下簾子,臉羞得通紅。
沒想到陳大郎對樓上的美婦人是一眼萬年,從此心心念念,費盡心思托人打聽,創造機會與三巧兒接近。三巧兒獨守空房時日已久,丈夫歸期無望,也是寂寞,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日日相見。幾個月後,陳大郎蹉跎了生意,意欲返鄉。再說,他家裡也還有個娘子等着呢。
三巧兒不舍情郎,開箱取了一件寶物,遞給陳大郎說:
“這件珍珠衫,是蔣家家傳之物,夏天穿上它清涼透骨,現在熱暑天氣,道上正好用得着。”
也道是冤家路窄,陳大郎一路來到蘇州赴個同鄉人的酒席,席上遇上了個襄陽人,正是從廣東帶貨到蘇州賣的蔣興哥。他兩萍水相逢,年相近,貌相若,相談甚歡。飲酒下肚,陳大郎忽覺悶熱,脫下布衫露出裡邊的珍珠衫來。
興哥認得此物,心裡大驚,佯作鎮定,誇贊這布衫美。陳大郎便把與三巧兒相好的事一一與興哥說了。興哥面如土色,内心惱怒不已,找個理由急急起身離去,連夜收拾回家。
夫妻久别重逢,本是歡喜,可興哥冷臉無言,三巧兒心虛羞愧,也不敢到跟前獻殷勤。次日拟了休書,把三巧兒送回娘家。
三巧兒因生得美,不久後,便有人上門求作小妾。興哥雖惱妻子不忠,但本是十分相愛,心中仍念舊情。目睹舊物,痛徹心扉。聽說巧兒另嫁,索性把樓上十六個細軟箱籠一并送了她,當了陪嫁。
你說這世上哪有這等癡情漢,人負了他,他還給人做嫁衣。
再說那陳大郎回到家後,日夜思念三巧兒,珍珠衫翻來覆去的看。妻子平氏認為定有文章,就偷偷把珍珠衫藏了起來。陳大郎遍尋不着,惱怒打罵完平氏,收拾銀錢衣物要返襄陽城。
将近棗陽,不料遇到了一夥大盜,錢财全部劫去。驚魂未定,到了城裡,又得知三巧兒事情敗露,已嫁為人妾,又悲又痛,當晚就發寒發熱病倒了。無錢無去處,無人照顧,不久竟然一命嗚呼。
時過半年,那頭興哥因巧兒已嫁,不再惦念。便托媒人張七嫂尋一門好親事,不拘頭婚二婚,隻要人才出衆。張七嫂不日傳來好消息,說有一女子姿容俱佳,手腳伶俐,舉止娴雅端莊,不要分文财禮,隻需買塊好地殡葬去世的丈夫。
興哥欣然同意,一切安排妥當後,擇吉日與女子成了親。這天,女子正在折疊衣物,收拾帶來的衣箱,内恰好有一件珍珠衫。興哥大驚問道:
“此衫從何而來?”
女子如實相告。原來她就是陳大郎的妻子平氏。這不是造化弄人嘛!
有詩雲:
天理昭昭不可欺,兩妻交易孰便宜。
分明欠債償他利,百歲姻緣暫換時。
這珍珠衫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主人手裡,一世姻緣也算完滿了。
蔣興哥有了管家娘子,一年之後,又往廣東做買賣。在與人交易時,一老人跌倒在地,忙去扶起,老人已斷了氣。老人兒女,不由分說将興哥捉起痛打一頓,送到了官府,次日候審。
縣官對此案也頗為重視,兩邊驗證,了解案情經過,終還了蔣興哥清白,不曾責罰。蔣興哥當堂叩頭言謝。不料縣官卻說,這場官司,幸得他家小夫人提點,才斷得如此幹淨利索。
你猜這小夫人何許人也?正是被蔣興哥休了的原配妻子三巧兒。
當年蔣興哥隻是休妻,都沒有與老丈人提過緣由,更别說向外人透露三巧兒的醜事,使她名聲得保。改嫁之夜,又收到他的十六隻箱籠,三巧兒自知有過,心裡是十分感激。如今見興哥落難,當然要救。
縣官聽得他夫妻原委,也感動落淚。幸而巧兒也不曾有生育,縣官有心讓二人重聚,又叫人擡來那十六隻箱籠,差人将兩人送回了襄陽。
蔣興哥把三巧兒帶回家,與平氏一一說清。從此三巧兒與平氏姐妹相稱。平氏明媒正娶為正室,巧兒因休了一次反做了偏房。三人和和睦睦,團圓到老。
故事改編自《蔣興哥重會珍珠衫》,收錄于晚明馮夢龍編寫的《喻世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