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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虐文:我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洞房花燭夜有多長 我就罵了他多久

作者:羽羽心短篇故事

我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洞房花燭夜有多長,我就罵了他多久。

他卻隻會紅着眼叫我姐姐,求我垂憐他,卻絲毫不垂憐我的腰。

一、

我是姜國公主頤甯,國破那日,我站于城樓自刎,不跳下去自然是怕死相難看,毀我一世英明。

隻是我不曾想到,我變成了一隻鬼,還被困于姜國皇宮不能踏出半步。

鬥轉星移,我也不曉得在那裡待了多少年,見了多少朝代更替。

終于,我等到了宋珏,唯一一個看得見我的少年郎,宋朝不受寵的七皇子。

那次,宋珏燒得神志不清。我已看慣生死,本不想管他,誰曉得這小孩竟然直勾勾地盯着我,「姐姐是要帶我走的嗎?」

他看得到我?我已經孤獨寂寞幾千年了!我太激動了,一把撲過去,「小孩,你看得見我?」

宋珏紅着臉點點頭,微微避開一些。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更令我驚喜的是,我能碰到他!幾千年了,我再一次感受到人的體溫,簡直愛不釋手。

「姐姐。」宋珏啞着聲,頗為委屈地叫喚了一聲。

我看他年紀輕輕就頗具風華的姿容,心裡甚是滿意,并沒有在意他的抗拒,像得到了一個愛不釋手的玩具。

宋珏臉越來越紅,直到失去神志,我才驚恐回神,這小孩還病着呢,大意了!

我好歹是一隻活了幾千年的豔鬼,修為還是不錯的。

我摸到太醫院,自己選了幾味藥在那兒煎了起來,要不是此刻夜深人靜,準保把人吓死。

我把藥喂給那小孩,看着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說是幫他守夜,實則是興奮得睡不着。

天蒙蒙亮,我有些倦意,小孩倒是醒了,皮子變得跟玉似的白。

我笑着擠上了他的床榻,「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孩你要以身相許知道嗎?」

宋珏驚得挪開身子,臉色一紅,「姐姐不要這樣。」

我哪裡肯依,拉過他摟在懷裡,「我可是為你守了一夜,生怕你哪兒不舒服,快給我摟着睡覺。」

宋珏不掙紮了,我美滋滋地睡過去。

人,真的好溫暖又好軟啊。

好些年沒睡那麼舒服了。作為一隻鬼,我感受不到溫度,但是碰到宋珏,我就記起被我遺忘了幾千年的溫度和觸感。

我美滋滋地醒來,拉着宋珏修長的手把玩。他臉倒是一派平靜溫和的樣子,除了耳尖有些紅。

「既然你叫我一聲姐姐,從此以後呢,你就是我的人了。」

還不等宋珏拒絕,我就開始誘惑他,「姐姐我很厲害的,你做了我的人,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誰欺你辱你,我就取他性命,可好?」

宋珏整個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似乎被我蠱惑了,我笑得更深了一些。

「姐姐想要什麼?」

小孩子家家,倒是通透。

我看着他盈盈一笑,「你能給我什麼?不就是陪我睡睡覺,說說話?」

宋珏與我拉開距離,「不行。」

我從做人到做鬼,就沒被人忤逆過。

我臉色一沉,「你敢拒絕?」

宋珏沒被我吓到,别過臉去,「君子不無媒苟合。」

我朗笑出聲,我非他不可,自然是因為隻有他能看到我,隻有他能被我摸到,但現在我發現,這小孩本身也實在有趣。

「哈哈哈,姐姐我看不上你那個小身闆,就是單純的睡覺,你知道的,我是鬼,比較貪戀人的溫度。」

其實我隻是陳述事實,并沒有刻意賣慘。宋珏靜靜地看着我,有些可憐我的意思,他輕輕地說了句「好」。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可憐我了,達到目的便成。

我笑着揉了一把他的頭,起身牽住他的手,「走,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二、

宋珏很乖,平素就待在寝宮不出門,看看書。

我呢,除了給他在宮裡搜刮各種寶貝和好吃的,以示我對他的寵愛以外,便就隻有黏着他、摟着他、摸摸他這些個愛好。

宋珏顯然并不習慣,每次耳尖都紅紅的。

我不在意,我開心就行。

我喂了宋珏一顆葡萄,撐着臉看他,「真是越長越好看呀。」

宋珏翻書的手一頓,沒看我,我正好能看見他那紅得仿佛會滴血的耳尖,「姐姐若是閑得很,不如拿本書看看。」

我鳳眉倒豎,「你在嘲諷我?」

宋珏聽出我生氣,放下手中的書看我,笑着哄,「不曾,姐姐誤會了,我是真怕姐姐無聊。」

我身子朝後一仰,「總歸無聊幾千年了。」

宋珏眸子凝在我身上,「姐姐沒想過離開嗎?」

我沒告訴他,我離不開。我把玩着腰帶,懶洋洋地回他,「剛死的幾百年,我日日夜夜都守在皇宮門口,撞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也沒能出去。」

宋珏第一次主動摟我,我聞見他身上清冽的香,「那姐姐便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我環住他的腰,「是你,要一直留在我身邊。」

宋珏在我頭頂輕輕地笑,「好。」

三、

宋珏是個如玉君子,智多近妖卻待人有禮,雖背後無母族,但這些年,也漸得他父皇重用。

但是宋珣那個不長眼的蠢貨,偏偏還要惹宋珏。

我在宮中給宋珏搜完寶貝回來,就見宋珏被宋珣帶來的人壓着,似乎要他跪下,氣得我扔了一手的寶貝,施法揮開那群玩意兒,怒氣森森地擡手将宋珣一遍一遍往牆上撞。

他們在喊,鬼啊——

雖然青天白日一般無鬼出沒,但是我這種境界的鬼,自然不怕太陽。

宋珏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好了姐姐,放了吧。」

我怒瞪他一眼,還是依言放了,那群玩意兒吓得立馬跑了去。

我氣得獨自轉身進屋,宋珏緊緊跟在我身後,一把拉住我,「姐姐别氣了。」

我回頭兇他,「你為什麼那麼好欺負?我不在怎麼辦啊!」

宋珏先一愣,随即笑得溫潤和煦,「姐姐不是會一直在嗎?」

哼,他也就隻能靠我。

四、

我自然是不能放心這麼柔弱不能自理的宋珏,送了他一把銀劍,「以後每天起來,跟姐姐學功夫,聽見沒?」

宋珏笑着接過劍點了點頭。

宋珏平素會鍛煉,底子也沒差得離譜,我日日天不亮就随他起來練功。

不然怎麼說他聰慧呢,能文能武,進步神速。

我看着在樹下練劍的宋珏,滿意地笑了笑。

宋珏收了劍朝我走來。

他身形修長,面容如玉。我難得地心跳亂了亂。

「姐姐覺得如何?」他站在我近前,笑着問。

「很好,都快出師了。」我微微别開臉誇他,隻聽到他清潤的笑聲。

五、

這日,我在皇宮遊蕩,搜尋寶貝。

一人執黑色繡金紋骨傘款步朝我走來,傘面極大。

走來時,我瞧不見他的臉,但是能看到他一身白衣,玉帶束腰,纖細有力,行走間,玉玦相擊,别有一番美态。

我忍不住眯起眸子。他,不是人。

這人不緊不慢走到我面前,我才看到他的臉。

禍國殃民,妖豔異常,還有一絲眼熟。

他輕輕地笑,不曉得怎的,我竟聽出幾許絕望的悲凄。

「殿下将我忘了?」

幾千年了,我盯了他許久,才想起他是蕭詞——我的準驸馬,當年滅我姜國的蕭朝開國皇帝。

也許當年我對他有滔天恨意,可幾千年過去了,那些情緒都散在漫長的歲月裡,恨也好,愛也好,我都放下了。

「差不多了,什麼事?」我懶洋洋回他。

蕭詞臉色沉了沉不太開心的樣子,「來幫殿下離開皇宮。」

我嗤笑一聲,「我都困于此處幾千年了,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時來假好心?」

蕭詞伸手想碰我,被我避開,「惡不惡心?有事說事。」

蕭詞到底是皇位坐久了,如今混得也不錯,是以沒被人這麼對待過。

他周身威壓下來,竟然将我壓得跪在了地上。他修長的手一把擡起我的下巴,笑得不大開心的樣子,「殿下總是這麼刺人。」

我受制于人,自然不故意惹怒他,是以隻看着他,并不說話。

蕭詞洩了氣似的松開我,「不離開便算了。」

這話沒落下他就走了,背影挺拔清瘦,漂亮卻寂寥。

我沒想到他來去如此匆匆,仿佛鬧着玩似的,也更是不曉得他這般作态意欲何為。

不過弄不清的事,我素來不愛花工夫糾結。

但是等第二個人來找我時,我就有些詫異了。

我看着面前的小神仙,掏了掏耳朵,「算命的小神仙,你說什麼?」

那小神仙臉一紅,「在下司命!」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司命正色道,「宋珏是天庭三太子,下來曆劫的,這情劫系在姑娘身上,若是姑娘能助三太子渡情劫,姑娘也可功德圓滿得道升天了。」

誰能不心動呢?

我答應了。

隻是這情劫竟是要将宋珏折磨得肝腸寸斷,我有一絲不忍心。

我與宋珏,明明挺好的,但想着以後我就能從鬼成仙,再次感受到溫度,被人看見,能同人說話,能享受美食,我怎麼能不心動?

我是自私的,我承認。

況且,宋珏也該渡劫回去,何故與我在這下界浪費時間呢?

六、

我沒想好該怎麼辦,渾渾噩噩間,皇帝駕崩,宋珏登基,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快得我還未曾反應過來。

看着龍袍加身的宋珏,我想着,這小孩或許也沒那麼簡單,想着往後要诓他,我還有些心虛。

國喪過後,選秀在即。

宋珏立在那邊批奏折邊問我怎麼看。

我按下心頭不快,「你看着選呗,我哪裡知道,挑你自己合眼緣的。」

宋珏面色有些冷,聲音也有些冷,「是嗎?」

我胡亂點點頭。

也不知宋珏對什麼樣的女子合眼緣,挑的妃子環肥燕瘦,什麼樣的都有,怪缤紛的。

這夜宋珏翻了劉美人的牌子,我終歸沒坐得住,蕩到劉美人宮裡,卻間劉美人跪在床上,神色期期艾艾,而宋珏正冷着臉處理政務。

宋钰擡頭看見我,眉眼間郁色化開,笑得溫柔而多情,「姐姐怎麼來了?」

我不答反問,「那你怎麼在外間批奏折?」

這人跟踢蹴鞠似的,「姐姐覺得呢?」

我扭頭就走,開玩笑,跟我玩?

剛出殿門我就被人拉住,箍在懷裡。他尖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頸間,「姐姐氣性真大。」

我輕哼一聲,抓住他摟着我的手,「那你受不受着?」

宋珏笑了起來,「受着。」

那熱氣鋪灑而來,搞得我面紅耳熱,心癢難耐。

我這人素來不矯情,聽他這麼說,自然轉過身子,笑着看進他溫柔的眼睛裡,真漂亮啊,我伸手遮住他的眸子,另一隻手輕輕拉住他的衣領,将他拉得彎下腰來,就那麼覆上去,他的唇又薄又軟,有些涼又有些甜,顔色淺淺的,好看也好親。

沒等我細品,宋珏卻扣着我的腰開始攻池略地,也不曉得多久,這人停下來抱起我就走。

我下意識就勾住他的脖子,其實我本想說,我是鬼,能自己飄回去,但此刻氣氛暧昧,宋珏眼尾通紅顯得十分豔麗勾人,我索性就窩在他懷裡欣賞美色。

這人低頭看我,聲音有點啞又有點欲,「姐姐别這麼看着我。」

還不待我和他探讨個是以然來,這人就将我扔進床榻之間,身體力行地告訴我為什麼不能那樣看他。

我啞着嗓子喊,我以為鬼不會累的,我錯了,我在宋珏身上能感受到體溫,在他身下自然也能感受到累,「不要了啊!」

我覺得我喊得兇狠,這人卻咬了我一口,「姐姐這麼叫,不是在勾引我?」

七、

宋珏吃飽喝足,一夜沒睡還神清氣爽地去上朝了。而我一個修行幾千年的大鬼卻病恹恹地躺在榻間補眠。

難道這就是神仙?連下界曆劫都這般天賦異禀?

等我懶洋洋地醒過來,赤着腳走出去,便見到宋珏坐在外間批奏折,燈影綽綽。

宋珏擡起頭笑看我,「姐姐不穿鞋?」

我擡擡腳,無所謂道:「我是鬼,不冷。」

宋珏食指在奏折上點了點,「我是覺得姐姐在勾引我,不是擔心姐姐着涼。」

「滾!」我怒呵一聲,拔腿就跑,隻聽見那人在後頭笑。

宋珏要去祭天,我不能去,一個人很無聊。

他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頭,有些沒大沒小,「姐姐要不要再試試。」

我瞥了他一眼,「試什麼?」

宋珏隻笑着,沒說話,我明白了,是要我試着出去。

那幾百年的痛苦和絕望,我并不是很想嘗試,推開他的手,朝裡頭縮了縮,「不去!」

宋珏顯然是一個會得寸進尺的人,他朝我這靠,蠱惑道:「姐姐既能看見我,說不準能被我帶出去呢?」

我來了興緻,又起了希望,「好!」

宋珏遮住我的眼睛,「姐姐。」他這一聲,輕歎而無奈,寵溺而心動。

我心提着,被宋珏牽着,出了皇宮,我激動地撒開他朝前跑,迫切地想要感受外頭的景象,卻又被一股大力吸了回去。

宋珏飛身過來牽住我,我飛射回去的身子才停住,很是郁悶,「還離不了你了?」

宋珏挑眉側頭看我,神色是難得一見的有些陰郁,「難道姐姐想離開我不成?」

我心裡一咯噔,畢竟,我可是答應了司命的,見我還不說話,宋珏那漂亮的小臉越來越陰沉,牽着我的手也緊了些,我這才回神,「怎麼會!」說完扳過他的臉吧唧一口以示安慰。

陪宋珏祭天,我自然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邊,反正也沒人能看到我。

這人一身暗紅色龍袍,顯出幾分不屬于他的妖豔來。

借着陽光,我眯了眯眼,發現了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事實,宋珏身上的陽氣淡了一些。

祭天結束,宋珏将我摟在懷裡,靠得很近,「姐姐可是無聊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我輕輕推了推他,與他拉開距離,側身看他,「你同我在一起,身上的陽氣淡了。」

在一起這三個字我說得頓了頓,想必宋珏應當聽得明白我所謂的「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他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聲音也有些啞,「姐姐難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疑似聽出了威脅的意味,不由好笑地挑眉,「你覺得呢?」

宋珏本還勾着的唇角僵住,「不行。」

我覺得他甚可愛,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可是我的人了,生也是,死也是,我自然不會放手。」

況且,我已經知道,該如何帶宋珏渡情劫了。

宋珏聽了我的話,漂亮的眸子裡情緒暗湧,一把掐住我的腰就吻,吻得極為用力且兇狠。

八、

宋珏不僅僅是大宋江山之主,更是天庭三太子。

如今我吸食他的陽氣,哪怕并非本意,卻也修為大增。

而他,雖然身子骨沒問題,可我這麼一隻大鬼日日夜夜宿在他身側,同他交頸纏綿,他的帝王之氣隐隐約約開始破碎。江山禍事頻出,甚至民間也有了他非正統龍子、天庭降怒的謠言。

風雨飄搖。

可宋珏明明是個金枝玉葉的嬌貴人兒,是個内有乾坤的朗朗君子。

我心情低落。我明明說好不讓别人欺負他的,到頭來,卻是我在欺負他。

甚至,有不知死活的惡鬼成群結隊地向皇宮撲來。

這夜宋珏還在外頭批着奏折,我倚在裡頭看話本子,突然感到森森鬼氣卷入殿内。

我扔下書就飄了出去,宋珏看我行色匆匆,眉頭輕蹙,「姐姐幹什麼去?」

如今他本就政務繁多,外頭來了不知死活的東西,我自然是不想他煩神,是以笑了笑,「弟弟好好幹活就行,我去去就來,乖一些。」

宋珏微微勾了勾唇,難得有些依賴的意思,「好。」我估摸着他也是猜到了什麼。

總歸幫他曆劫,我也是要飛升的,哪能隻他一人受累。

出了門去,一擡眼就望見外頭黑壓壓一片牛鬼蛇神,總歸宋珏的陽氣還是太吸引人了。

召出宣金,摸了摸它幾千年沒見過血的黑金刀面,我冷冷看着面前的惡鬼,「上趕着來送死?」

領頭的鬼,我看着也是活了得有千年,想着他也是不太容易,死了委實可惜。

不過他顯然感受不到我的慈悲,桀桀地笑出了聲,「這位鬼姐姐,縱然你修行多年,可今兒裡頭的天子,可是引得我們成千上萬的同伴都來了呢,姐姐還能殺光不成?」

有何不可呢?

而且我最喜歡的事,叫殺雞儆猴。

我朝這位大鬼一笑,趁他愣神的一瞬,飛身上前,用宣金直刺他的頭顱,以手化爪,森森死氣盡數灌入。

他剛剛還白淨可愛的模樣,瞬間成了一攤骷髅。

我順手将骷髅扔在腳邊,輕輕擡腳,狠狠碾碎,這才将這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正殺死。

其實左右也沒一會子功夫,但是倒足夠這群喽啰愣神不已。

我吹了吹寶貝宣金上并不存在的血迹,輕飄飄地看着他們笑,「都殺光呢,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不如諸位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如何?」

他們一陣叽叽喳喳,竟然還要讨論?

果真不把我頤甯放在眼裡了。

要說我雖隻是千年大鬼,可這天賦就屬實了得。

宣金更是昔年曆劫的天庭武神之長明湮所贈。我得武神之長指導良多,平時不顯山露水,今天可教這些鬼魅知道我是什麼水準。

我擡手以宣金割破空氣,撕裂到衆鬼身前,應着裂空聲響起真正的鬼哭狼嚎,我眯着眼睛望着他們,「滾。」

這會子終于鳥走獸散。

不管是人,還是鬼,終歸是賤,不疼到他們身上,就不曉得怕。

我摸了摸宣金,收了起來,推門而入,宋珏還迎着昏昏燭火看奏折。

燈下觀美人,前頭殺伐的戾氣盡數消散。

宋珏瞧我進來,擡頭柔柔一笑,「姐姐先進去歇着吧,不早了。」

我點了點頭,也未曾打擾他,就進去團坐在床上。

就算我為他趕走惡鬼,卻也是,我給他帶來的無盡災禍。我心裡不免總是有些怅然若失。

宋珏處理政務直到深夜,看見我依然坐在榻間,笑着過來将我摟進懷裡,「是這些日子冷落姐姐了嗎?」

我勾着他脖子難得溫柔,「沒有,我就是心疼你。」

宋珏輕輕地吻了吻我的眉心,「姐姐一直陪着我,便是對我的心疼。」

宋珏那麼好,我還要玩弄他,我真不是人。哦,我的确不是人。

宋珏在我耳邊喘着氣,那麼勾人,我被弄得迷迷糊糊,隐隐約約竟然看到了蕭詞,忍不住睜大眼睛低叫了一聲,「蕭詞?!」

可我這麼一喊,那人又沒了蹤影。

宋珏整個人僵住,臉色有些白,這場情事草草結束,他緩緩開口,「蕭詞是誰?」

這回輪到我僵住了,我該如何形容蕭詞是誰?

我懶洋洋地趴着,随口回了一句,「生前故人。」

宋珏把我摟得很緊,輕輕說了一聲「是嗎」,似乎不打算計較。

若不是我次日在宮裡飄蕩,看見宋珏把一大仗史官喊去,我真以為他沒在意。

是以我自然乖乖在殿中坐着,等他來問我,哪曉得,這夜他都沒曾回來。

天蒙蒙亮,我便睡去,等再見宋珏時,這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九、

宋朝将要亡國,任憑宋珏怎麼努力,似乎也抵擋不住大廈将傾的頹然之勢。可他見我時,還日日挂着淺笑,一派溫然的樣子。

直到他想牽我手的時候,那修長的手從我的身體穿過,我第一次在宋珏臉上看到了如此鮮明的情緒——那是絕望、害怕,那是天崩地裂。

我心裡猛地一抽。

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可他那麼難過,我到了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

宋珏抿着唇,有些乞求,「姐姐,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竟怕我離開。可我怎麼舍得。

他神色可憐,我卻也及時清醒,故作冷漠,漫不經心地挑眉,「當然了,你可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等你看不到我了,我才會走。」

宋珏聲音有些抖,「我對姐姐而言隻是如此嗎?」

我笑了笑,忍着酸澀,沒有說話。

宋珏看着我,也沒有再問,那眸子裡的光碎成了塊,散在昏黃的燭光中。

當叛軍火燒禁宮的時候,我靜靜立在宋钰不遠處,此時距離他看不見我已過去月餘。

還記得他那日回寝殿沒看見我的時候,那慘白的臉色,似乎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機。

宋珏靜靜看着我站的方向,笑得如初見一般溫柔。

我心下一驚,以為他看得見我,定睛一瞧,卻發現他那漂亮的眸子裡滿是悲凄,空洞而無望,「頤甯,我是真的恨你。」

明知他看不見我,我卻還是沒敢轉身。

我陪他立在大火中,看他身上亮起曆劫成功的淡淡流光。

宋钰飛升,我亦入了天庭。

因着在下界驅鬼有術,又與武神之長明湮有些熟識,我被封了武神。

十、

我自号清詞。

原因無他。那日成神,我才曉得,千年來,我被困于皇宮不得踏出半步,皆是因為蕭詞。

昔年他将我的屍體封于皇宮地下冰室,還叫人做了法。

可惜他當皇帝那些年,我還是個小鬼,整日渾渾噩噩,腦子不清醒,隻曉得自己想出去。掙紮百年,有了修為,才曉得自己原來是前朝公主。

我同蕭詞可真是血海深仇了,不滅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隻是這人做人時是個人物,做鬼時也很了不起,已經混成十殿鬼王之一了。

我成天悶在自己的神殿裡修行,除了明湮叫我去斬妖伐鬼,平日都不太愛出去,一是想報仇,二嘛,我有點怕碰到宋珏,畢竟再多理由,我終歸有些對不起他。

可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天君壽宴避之不得,我躲在一旁祝壽,很是低調。但明湮總是叫我幹活,說是怕我悶着,搞得我殺伐太盛,兇名遠揚,總是有同僚偷偷打量我。

被看得心煩,我匆匆躲進天後的桃林裡喝酒,等到了時辰再回去。

喝酒誤事,畢竟我從前是鬼,幾千年沒喝過酒,酒量屬實不行,沒喝幾杯就暈暈乎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

也不曉得宋珏是怎麼了,跑進桃林裡來,撞到我這麼個醉鬼,我當時還以為,我與他還在人界,還在宋朝,還在那困我千年的皇宮裡頭……

我醉得委屈,抱着這人精瘦的腰肢就哼哼唧唧地哭,哭着哭着,手很不安分地解了他的外衫。

一夜荒唐。

等我揉着頭醒來,實在是有些懵,姑且把這趟事當成是與他重修舊好,但看宋珏這反應,我才曉得修得委實不太成功,他恨不得把我殺了,好似我辱了他清白一般。

可他清白明明早就給我了。

我嘴上說不跟他計較,可堂堂天庭三太子,縱然我是武神,也未必打得過他,他要取我性命,我自然得跑。

就是這心裡挺不是滋味。

我記得他說他恨我。

十一、

十殿鬼王排行老二的上弦要成婚了,喜帖發到了天庭來。

天庭與冥界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麼交集,這喜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宋珏領了這個差事,天君點文神、武神各一随行。

不過天君倒沒指名道姓,講究自願,也不知是出于什麼心思,我去了。隻是和我出于一樣心思的還有一人,随行的文神沐陽神君——宣毓。

我站在南天門等着宋珏,卻見他與宣毓一道款步而來,二人皆是一身白衣,眉眼溫柔,看着倒是郎才女貌,我心裡忍不住酸了酸。

要說這宣毓,我還是略有耳聞。她愛慕宋珏不曉得多少年,宋珏沒曆劫之前,見着她是能避則避。曆劫時,宣毓聽司命說宋珏曆的乃是情劫,哭着要下凡去,被司命哭着攔住。曆劫之後,就我現在來看,宋珏對宣毓,倒也沒有那麼無情了。

許是經我一事,看明白誰才是可愛之人吧。

我忍不住摸了摸衣帶,宋珏已經走到我面前,那臉色冷得似要把周遭水汽當機成冰,開口也頗具嘲諷,「神君不惜與我同行,也要見見舊情人?」

我與宋珏的人間二三事在天庭也不算是個秘密,誰都曉得宋珏與我不對付,但我的舊情人不是他嗎?

是以我一愣,沒回過神來。

宋珏顯然隻是為了刺我一刺,并不想得到答案,已然偏開臉去。

我後知後覺曉得他說的原是蕭詞,不過卻也無從解釋了。

這一行真是難受,我許是腦子被饕餮吃了才會來。

宋珏不想理我,宣毓也看我不順眼。

宣毓總是跟個花蝴蝶似的圍着宋珏,我看宋珏明明不想理她,卻還是礙于姑娘家面子意思意思。

我輕歎一口氣,也不曉得,我同宋珏之間,還能如何。

冥界入口有人迎接,老遠我就看出是蕭詞,原因無他,那把黑金骨傘而已。

我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我做鬼時都不懼陽光,這蕭詞去人間時打傘也就罷了,許是不喜陽光,但在冥界怎麼還打着,這是什麼毛病?

蕭詞朝我們三人微微施禮,看着人模狗樣的,而宋珏對他的不喜卻已經是完全寫在臉上。

蕭詞也不在意,看着我笑,有些說不出的溫柔,「沒想到殿下竟然會來。」

我劃了劃眉心,眯着眼笑得有些陰森,「得看看蕭郎過得好不好。」

蕭詞仿佛感受不到了我的不善,收了剛剛那副溫和的情态,笑得如慣常一般漫不經心,「殿下不在身邊千年,我又怎麼會好呢?」

還沒等我刺他,宋珏就面無表情地出聲打斷,「叙舊還是再續前緣,二位可夜中私下裡談,煩請四殿鬼王帶我們入冥界才是。」

聲聲刺耳,我從來不曉得,宋珏可以讓我這般難受。我的手忍不住想擡起捂住胸口緩解酸澀,卻堪堪忍着,在袖中握成拳。

蕭詞卻是笑意深深地向宋珏緻歉,領着我們進去。

我被安置在了冥界的客居殿,蕭詞有政務要忙沒有多留,宋珏自己進了内殿。宣毓不知好歹攔住了我的步子,「清詞神君,原是同四殿鬼王有舊情?」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與你何幹?」

宣毓不在意地笑了笑,「希望神君離殿下遠些,殿下自誕生起,還沒吃過這樣的苦頭,殿下曆劫回來時,去了忘川,強取忘川水,緻使忘川伏屍百萬,天君震怒,施八千天雷以作懲戒。」

宣毓微微施禮,笑着離開。她說得輕飄飄,而我卻如遭雷擊。

原來宋珏真的,不愛我了。

他縱然記得我與他昔日種種,卻也對我早已忘情,除了厭,再無其他。

我忍不住以手覆面,原來淚這麼鹹啊。

我蹲下身子抱着腿,還是覺得冷,冥界真的好冷,我想回去。

「你在幹什麼?」宋珏清清冷冷的聲音從後頭響起。

我忍不住偏過頭看他,我曉得自己剛剛哭過很難看,可我還是想問問他,「宋珏,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緊緊地盯着他,生怕錯過他任何一點表情。他隻是看着我,久久才回,聲音好聽卻無情,「我與神君有什麼嗎?」

我站起身子,忍不住搖晃了一瞬,從他面前走過。

經他身邊時,我忍不住頓了頓,拉住他的袖子,「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宋珏低頭看着我拉他的手,未曾說話,就是這麼看着。

看得我心漸漸冷去,緩緩松開,慢慢向前,「對不起。」

十二、

上弦大婚,冥界雖然陰沉,卻也難得熱鬧。

我同宋珏如今比來時還尴尬,隻能彼此隔着一小段距離去參禮。

新娘已經被接過來,據說是上弦在人間碰上的,人鬼相戀,一番愛恨嗔癡,姑娘死了倒和他圓滿了,真是陰差陽錯。

我倚在一旁看二人拜堂,心裡生出幾許羨慕。

蕭詞在殿内倒是未曾撐傘,沒了傘面陰影覆寫,看上去更為蒼白美豔。

這人不曉得什麼時候靠在我身側,聲音很輕,似感歎、似遺憾、似不甘、更似難過,「說起來,我與殿下之間還欠一場大婚。」

我心下冷笑,偏頭涼涼看他一眼,「幾千年的爛賬,我不想跟你算,你還得寸進尺?」

蕭詞輕輕地笑,低低說了句什麼,散在滿室熱鬧裡,「我巴不得殿下同我算。」

我耳聰目明,挑了挑眉頭,「你别急啊,困我千年這事,我自然銘刻心頭,莫不敢忘。」

誰曉得聽我說這話,蕭詞卻不如剛剛輕慢,臉色更加白了些,抿着唇不搭話了。

我懶得理他,偏過頭去,恰好與宋珏視線相撞。不知他看了多久,隻曉得那漆黑的眸子裡滿是深色,似乎要将我吸進去。

我心尖一顫,張了張嘴,想解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上弦的婚宴持續了七天,我與宋珏、宣毓準備離開時,被一殿鬼王思行帶人扣住。

我心中其實也不大意外,冥界的鬼王各個桀骜,冥界平白被天庭壓着,當作天庭的下屬機關,他們素來都與天庭沒什麼好臉色。

上弦成婚,怎麼也沒道理那麼鄭重其事地請咱們天庭的人來賀。

原來是指望把我們三個倒黴蛋扣下來,向天庭宣戰,争取完全分裂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和宋珏勢單力薄,也隻能任人宰割。

宣毓沒有武力,我與宋珏又不好将她丢下,而思行帶來的也不是什麼蝦兵蟹将,倒是三殿鬼王和五殿鬼王。

我看了宋珏一眼,隻見這人手腕一轉,似捏了個訣,還不待我看清弄明白,他就冷着臉看着思行,「走吧。」

思行笑着說殿下識時務,将我們三人壓入冥界第十重地獄。這裡極為空曠,昏暗有光,隻壓了我們三人。

宣毓是個文神,還是個膽子小、身子弱的文神,此番已經昏了過去。

如今隻有我與宋珏二人面面相觑,「你剛剛捏的……?」還不待我把話說完,便聽到了一陣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是蕭詞走了進來。

蕭詞皺着眉,似乎有些不快,目光在我和宋珏之間停了停,「殿下,我來接你出去。」

我覺着此情此景我應該陪着宋珏同生共死,但我素來沒這覺悟,況且得了自由才好辦事。

縱然我私以為我與蕭詞應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不過礙于蕭詞這人愛玩面子上那套,我到未曾與他撕破臉皮。

我點了點頭,暫時從了。

蕭詞在前頭領路,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宋珏,雙唇微微動了動,說了一句「等我」,也不知他看沒看見。

十三、

我被蕭詞帶去了他的四殿鬼王宮。

這兒的布置讓我隐隐有些熟悉,但是活了幾千年,我腦子裡真不大記事了,也隻是略感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懶得與蕭詞虛與委蛇,一個直球扔過去,「你們冥界,這是要挑事不成?」

蕭詞輕輕撥弄了一下養在殿中的昙花,「殿下聰慧。」

「那你把我放出來幹什麼?」

「既舍不得殿下在十重地獄受苦,又不想殿下和三太子在一起。」蕭詞沒看我,說得輕輕的,像在自言自語。

我跟宋珏之間……呵,但是蕭詞可别說這種話惡心我了,「我與他不是還要多謝你成全嗎?」

蕭詞本就有些病态的白,但如今肉眼可見的臉色更為慘白。

蕭詞這人脾性差,我是曉得的,但我這般刺他,他竟然隻是匆匆就走,留下一句輕飄飄的「殿下随意挑個宮殿歇下吧。」

我總歸是懶得想蕭詞的,慢悠悠走進去選了座宮殿就寝。

也不知蕭詞是真傻,還是裝傻。他應該知道,我要有那實力,遲早滅了他。他竟然還來招我,隻能罵他一句「傻 x」。

蕭詞日日來我眼前讨嫌,比如這一刻,他将那個晶玉的玉蘭簪子遞到我面前,笑得難得溫柔,「殿下,試試嗎。」

我推開他的手,瞥他,「你雕的?」

他耳尖有些紅地「嗯」了一聲,我忍不住嘲諷,「你是不是有病?我們什麼關系你知道嗎?」

蕭詞臉色有些難看,手上簪子差點沒抓住。

我又繼續刺他,「而且,我喜歡宋珏,很喜歡。多謝你将我困在皇宮千年等到了他,多謝你的成全。」謝他當然不是誠心的,那幾千年,沒遇到宋珏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話音剛落,蕭詞怒意染上眉梢,拿着簪子掐住我的臉,強迫我看他,他聲音又啞又碎,「殿下弄清楚,你現在是階下囚,還惹我生氣?」

我一字一句,「我在陳述事實。」

這厮眼尾通紅,勾起一抹頗帶殘忍的笑,低頭就吻我,那威壓盡數釋放出來,叫我反抗不得,掙紮不得。

我咬他的唇舌,咬得鮮血淋漓,他也不放開。

良久,他才輕輕喘着氣放開我。

血将他的唇染得嫣紅,平添妖異。

蕭詞有些蠱惑我,「殿下,你從前愛我,往後自然也能。」

我驚訝于他的自信,滿腔怒火都變成對他的嘲笑,「蕭詞,我其實不太記得你了,若不是成神知道是你困我幾千年,你對我,隻是一個有些熟悉的故人。」

殺人誅心。

蕭詞眯着眼笑,讓我脊背生寒,他強行拖着我來到第十重地獄,并差人将我壓在一旁。

「殿下讓我不高興了。」蕭詞蹲在我面前,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下意識地看向那邊的宋珏。

面色如常,既冷又無情。

倒是蕭詞氣笑出了聲。

冥界的刑罰,自然是花樣繁多。蕭詞把刑罰變着法地往宋钰身上招呼。

我紅着眼掙紮,恨不得殺了此刻正在折磨宋珏的蕭詞,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怨恨和心疼而變得沙啞至極,「蕭詞你怎麼不去死!我他媽惡心你都惡心吐了!」

宋珏臉色極白,渾身都是傷痕血迹,卻哼都沒哼一聲。

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蕭詞的手段根本就不停。

我啞着嗓子開口,「求你了,蕭詞,不要這樣對宋珏,我受不了。」

蕭詞整個人僵住,而還沒反應過來,宋珏卻開口了,他聲音有些輕,聽着溫柔,如金玉相擊,說的話卻讓我覺得我分外可笑,「神君何故如此?」

我愣住,看向宋珏毫無感情的臉,那張臉明明那麼漂亮,像個精緻的瓷娃娃,但怎麼就那麼冷呢?

蕭詞卻停了對他的折磨,走來将失神的我撈起,「殿下,太子既然對你已經忘情,不如殿下還我一場婚禮,我便将太子放了如何?」

我也不知是不忍宋珏被繼續留在這裡折辱,還是有那麼一絲絲最後的僥幸,我緊緊盯着宋珏,說了聲「好」。

宋珏除了微微頓了頓,再無反應。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蕭詞将脫力的我半摟半抱地帶了出去。

蕭詞這人有一點好,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放了宋珏,就好。

嫁給蕭詞?

不可能。

千年前,亡我姜國,就算作前塵往事,可千年來,困我于皇宮,我怎麼能忘!

大不了,玉石俱焚。

反正也沒人在意我是不是活着。

我早該死了。

帶着蕭詞一起,也算了了夙願。

十四、

蕭詞近些日子忙得焦頭爛額。

估摸着是放走宋珏惹得其他鬼王意見紛紛吧。

我這日正在殿中偷偷布陣,一道天界禁術,能叫蕭詞與我同歸于盡的禁術。

哪曉得蕭詞突然進來,我心下一慌,站了起來,勉強維持鎮定,「你來做什麼?」

蕭詞笑着瞥了我一眼,還有幾許風情,「殿下在忙什麼?」

我倒了杯水,壓下緊張,邊喝水邊回他,「我能幹什麼?」

誰曉得蕭詞就這麼走近我,一把扶住,或者說掐住我的腰,「殿下不如忙着繡繡嫁衣。」

我輕輕嗯了一聲,這人低頭看我,目光中好像有審視,随即一笑,我沒懂是什麼意思,他便又走了,來去匆匆。

臨近成婚的日子,整個冥界氣氛很是不對。

原來天庭攻打過來了,這倒也不是秘密,并無人瞞着我,領兵的,還是宋珏。

我晃了晃神,繡花針一不小心刺進了手指裡,血珠子冒了出來,也不曉得蕭詞是何時來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拉過去,輕輕地吮了吮。

我皺着眉抽回,這人也是臉色一僵,眯着眼睛不大高興的樣子,「殿下在想什麼?」

我繼續低頭繡嫁衣沒理他,他卻有些說不出的諷刺,「便是天庭打到四殿鬼王宮,殿下都是要嫁我的。」

我與蕭詞的婚禮,同當初上弦成婚比起來,屬實寒酸。

倒不是布置寒酸,我光瞧這宮殿,不得不懷疑蕭詞是不是掏出全部家當來辦這場婚禮了。

寒酸的是,門可羅雀。

為什麼沒人來,我雖有些好奇,我卻不想問。

蕭詞隻是牽着我,笑意盈盈,步履輕輕,心情甚好,也似乎不打算管有沒有人來。

因着沒什麼人,禮成之後,蕭詞便與我一道入了洞房。

他挑開我面前的金色珠簾,将銀白色的酒杯遞過來,看着我,很是溫柔蠱惑,「殿下,飲合歡酒吧。」

我看了一眼酒杯中銀綠色的液體,沒接,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

蕭詞将我的手牽起,硬塞進來,「忘川水呀,殿下不認得?」

宋珏飲忘川水之事在三界都不是個秘密,我覺着蕭詞在諷刺我,伸手欲将酒杯摔去,蕭詞卻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輕輕将我攔住。

我擡頭看他,「不喝。」

蕭詞終歸不是什麼好脾性的,笑得已經有些不好看了,「那我喂殿下。」說着他将杯中水飲下,就朝我吻過來,掐着我的下巴,撬開我的牙關。

我拼命推拒,卻還是喝下了一些,我急忙趴在床邊嘔,試圖将它吐出來。

什麼也沒吐出來,我紅着眼擡頭看着蕭詞,發現他的神色既不生氣也不陰冷,而是落寞,他輕輕說了一聲,「不是。」

我愣住了,随即覺得倒也是,剛剛糾纏間,蕭詞也喝了不少,當不是忘川水,我慶幸地摸了摸胸口,也懶得問那玩意兒是什麼。

當蕭詞慢悠悠地解開自己的腰帶時,我腦子裡的弦就繃了起來。我緊緊地盯着他,他脫衣很美,我卻顧不上欣賞,右手背在後面慢慢結印。

蕭詞一直笑着,脫到還剩下裡頭的紅色中衣時,便伸手為我将滿頭的金钗拿去。

當蕭詞的吻落在我光裸的肩頭時,印已結成,我也不必與他裝模作樣,靜靜看他,「和我一起死吧,蕭詞。」

蕭詞頭也不擡,隻是又輕輕偏過來吻我的脖頸,聲音有些啞,「好。」

他這話音落下,同殺陣的光就慢慢亮起,我感覺到了刺骨的疼痛,忍不住死死掐住蕭詞的腰,流下了應激的眼淚。

蕭詞卻像感受不到疼,輕輕吻我的淚,還哄我,「殿下别哭。」

我感到生機一點一點流去,忍不住嗫嚅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與他明明恩怨極深,無論生前還是死後。

在我神智快要消失的時候,竟然看到宋珏冷着臉色闖進來,他一身白衣帶血,一臉寒霜帶痛。

我想和他說話,卻開不了口。

宋珏一把将我身上慘白将死的蕭詞推開,将我摟進懷裡,手很抖,聲音也很抖,「姐姐你又不要我。」

他眼尾通紅,我想伸手摸摸他也沒力氣。

這人,原來沒忘了我啊。

一直在裝,一直在怪我,一直故意冷我,真壞。

他還念着我就好。

可我突然又希望,他忘了我。

我輕輕偏頭,看見蕭詞在笑,笑得有些說不出的絕望。

最後失去神智時,我看見他掐碎了手中握着的兩枚珠子中的一枚,那是什麼?

十五、

我是天庭武神頤甯,神鬼大戰那日,我不幸員命。但我大約是個很了不起的神,又活了過來,活到一位周國公主身上,巧的是,這公主也叫頤甯,隻是多了個姓——宋。

而很不巧的是,我摸約在大戰中傷了腦子,記憶也混亂不堪,每每我想回憶,就頭痛欲裂。

好吧,就算從神變成人,好歹我也偷了幾十年生命,我便也就不再想那些前塵往事了。

剛剛睡醒,繡鞋還半踩着,便又聽見了大殿的打罵聲。我連忙小跑進去,一把抓住賢妃的手腕,,「母妃!」

賢妃看見我,那漂亮卻猙獰的表情收了收。

我懶得與她說話,将宋珏扶起來帶到我寝殿去。

先時也說了,我是天庭武神,活在這位公主身上,那時雖小,不能言,卻是聽得見,又看得着。

這位公主的母妃——賢妃,身懷六甲的時候,太醫就說了,這孩子養不活,偏偏要争寵,生養之日,玩了一手狸貓換太子,這宋珏便是狸貓。

可這賢妃,空有皮囊,便是誕下「皇子」,也未能承寵,盡數怪在宋珏身上,屬實可笑。

我嘛,畢竟是個神仙,做神仙的,也要同西天那幫老秃驢一樣講究普度衆生的,自然得時時護着這可憐小孩。

我将宋珏扶到榻上,拿了些金瘡藥來,輕聲哄着,「阿珏,将衣服褪下吧。」

宋珏那玉似的臉染上一些紅暈,看着有些勾人,真是絕好相貌,許也是什麼大家孩子,若沒被換#來,當過得舒坦。想到這些,我心裡不由地有惜。

他慢悠悠地解下袍子,利落而有美感,倒不像他表現得那麼害羞,甚至有些引人欣賞的意思。

我将藥輕輕塗在他那瘦削精緻的背上,蝴蝶骨、腰窩、脊背均有青紫,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下手真狠。

宋珏溢出了一絲輕哼,帶有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勾人,聽得我心尖一顫,「弄疼你了?」我手上動作不由得更輕些。

宋珏輕輕回我,「不曾,謝謝姐姐。」

上了藥,他便将衣服又重新整好,那狹長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姐姐,我能不能留在你殿中。」

我身子一僵,這小孩不會是要和我睡覺吧?這多不合适,我雖不是貪戀美色之人,可明明曉得這麼個大美人不是我弟弟,我這,這,未必頂得住。

我勉強笑了笑,「這,不大合适吧?」

宋珏微微斂下眸子,下颌也微微收起,看起來隐忍而破碎,委屈而生動,「姐姐是不是也……」

「行!」我連忙打斷他。

算了,省得他住前殿整日被賢妃找麻煩。

我夜裡頭睡得昏昏沉沉,總覺得悶得慌,這一下子醒來,發現自己整個人被宋珏摟在懷裡,我這不聽話的手還放在了不可描述的地方,吓得我連忙挪開,偷偷瞥了一眼。

還好,他睡得挺香。

我意圖悄悄拿開宋珏放在我腰窩處的手,誰知剛拿起來,就聽見他的夢呓,有些啞,有些誘人,「姐姐别不要我。」

這,屬實罪過,宋珏在夢裡都惦記着我這個姐姐,而我呢,小臉通紅,心跳加速,好像在偷情。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不過宋珏連日來住在我殿中,我便發現一件怪事,他明明冠蓋京華,色絕桃李,卻好像存在感極低。

若不是走到人面前,旁人永遠記不得他。

譬如此刻。

我扔了筷子,眯着眼看着端來膳食的宮女,「要本宮說幾遍?是都不把本宮的弟弟放在眼裡了?」

那宮女抖得跟個篩子似的,我忍不住别開臉讓她滾,看着心煩。

宋珏坐在一旁,微微低着頭,沒什麼情緒,看着溫順賢良,惹得心裡一軟,這麼乖的孩子。

将碗推過去,又撿起筷子在一旁淨盆裡洗了洗,遞給他,「吃我的吧。」

宋珏擡頭看我,眼睛晶亮晶亮的,「那姐姐呢?」

我垂下了眼簾,微微遮住他投來的惑人的光,「我不餓。」

誰曉得宋珏牽過我的手,輕輕拉了拉,有些撒嬌的意思,「姐姐同我一起吃吧。」

我覺得不太合适,微微張了張囗,還沒等我拒絕,宋珏那委屈的小模樣又來了。

「好。」我隻得啞着聲同意。

還挺會拿捏我的。

果然見他笑得奪走滿室天光,晃眼得要命。

隻是他總喂我,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認清沒人在意宋珏這個事實,我隻得自己開始在小廚房給他做菜。

正半困着炖湯,宋珏從我後頭出聲,「辛苦姐姐了,我可以幫忙嗎?」

這氣息入我耳,引得我一陣戰栗,我忍不住回頭,發現他竟站得快貼着我了,那漂亮極了的小臉就這麼放大在我眼前。

我腳下步子一亂,就要向後栽去,宋珏長手一伸,就将我攬入懷中,「姐姐慢些。」

真會倒打一耙。

我推開他轉身,沒敢直視,「别搗亂就行!」

十六、

皇帝壽宴,我和宋珏安安靜靜地坐在下首。

也不知皇帝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惹我談話,「甯兒啊,朕尋思着,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什麼中意的人?」

上了歲數的人大概都愛做媒。

中意的人?

聽得這麼問,我腦子裡一晃而過的竟然是宋珏的身影,隻是我好像從沒看他穿過那身白袍。

有些羞惱,我真是色上心頭了,假弟弟也是弟弟叩阿!

「多謝父皇關心,兒臣還未嘗有心儀之人。」我笑着回皇帝。

「朕看,誰曉得皇帝卻來了勁兒,笑着環顧衆人,這魏國公世子上官甯越倒是很不錯啊。」

我下意識看過去,那世子的确面若美玉,此刻還俊臉微紅,不大謙虛地說「不敢」。視線相撞,我沖他微微一笑,偏頭看向皇帝,「兒臣還想再陪父皇些時候呢。」

皇帝開懷大笑,「好好好,往後再說。」

我輕輕撥弄着盤子裡的葡萄,這皇帝,根本不在意我,此刻偏偏搭線魏國公,是想着嫁女兒穩固皇權吧,把我當個蠢的,呵。

看着這玉盤裡映出的美人臉,長得漂亮,也就這麼個用處了。

宋珏聲音響起,有些涼涼的,「姐姐在想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太想說話。

晚間回去,剛關上門,就被宋珏掐住腰,我驚呵一聲。

宋珏薄唇貼我極近,「姐姐是覺着那魏國公世子貌美嗎?」

我咽了口口水,推了推,沒推動,「你先把我放開。」

哪曉得這人掐得更緊,「他有我好看嗎?」

「你在說什麼?你是我弟弟!」我忍不住瞪大眼睛,「我是不是姐姐的弟弟,姐姐不知道嗎?」宋珏的唇已經貼了上來,隻是沒更近一步,就等着我說話似的。

感情他都是裝的?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誰曉得見我這反應,宋珏倒是輕笑一聲,順勢探入。

我被他吻得意亂情迷,況且我好像,本就不太想拒絕。

「混賬東西。」和着綿軟的聲音,倒我半推開他,像在撒嬌。

果不其然這人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地笑道「姐姐不喜歡?」

我懶得說。

我坐在榻上抱着腿看着面前眼角眉梢竟是笑意的宋珏,「那你知道你是誰嗎?」

宋珏倚在一邊,反問我,「姐姐不曉得自己是誰嗎?」

我心裡一咯噔,我是天庭武神,但我死了呀。

我沒說話,宋珏卻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湊近我,蠱惑我,「我有辦法帶姐姐回去。」

我擡頭看他那深深的眸子,「什麼辦法?」

他薄唇輕啟,這兩字就被他輕慢地吐出來,「雙修。」

可以啊,小孩尺度還挺大。

感覺臉上很燙,我忍不住偏開臉,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總覺得被人忽悠了,「早些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我他也是天上的。

宋珏伸出修長的手扳正我的臉,有些涼涼的,偏要我與他直視,「起先姐姐沒長大,不宜雙修。」還不待我老臉再紅一次,他又略帶傷感道地:「也想知道,姐姐能不能全身心地認真地喜歡我一次。」

我竟忍不住想安慰他,「喜歡的。」聲音很輕,還是入了他的耳朵。

宋珏彎腰吻我,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卻偏偏撓人心房,「我知道。」

十七、

「為什麼不雙修啊?」我納悶地看着躺在我身側的宋珏,總歸在周國沒什麼歸屬感,許是神仙當慣了,我還是比較想回去的。

我會承認我凱觎宋珏美色?

「君子不無媒苟合。」宋珏閉上眼睛沒看我,睡得很端正。

怎麼聽着怪耳熟的?你想娶我,大可以直接一點。

「有沒有媒這事,是我能控制的嗎?」我忍不住諷刺他。

誰曉得這話也不知觸碰到宋珏那根筋了,惹得他一把将我摟進懷裡,那聲音還有些抖,「姐姐何時嫁我?」

「太,太快了吧?可以等一等,況且我們現在身份也不便。」我結巴了一下。

宋珏撫着我的頭發,「好,等皇帝死了,宮變内亂,我就帶姐姐離開。」

他還挺懂行的。

我坐在離宮的馬車裡才後知後覺,宋珏怎麼答應得那麼爽快。我忍不住看他,「你是不是早曉得那皇帝命不久诶?」

宋珏修長的眉挑了挑,「怎會?在下界,是不能亂用神力的。」

我信你的邪,看看面相也看出來了。

我忍不住撇撇嘴。

宋珏難得聲音陰了陰,「姐姐不會後悔了吧?」

我連抱帶哄,連親帶寵,「怎麼會呢!」

去了江南,宋珏就開始挑日子,他在外頭忙着準備婚禮,事事親力親為,我在裡頭繡着嫁衣,隻是總有些熟悉的感覺,忍不住輕輕一笑,怎會。

宋珏自是不願我們的婚禮沒人祝福,把這水鄉街坊鄰居都請了來,很是熱鬧。

隻是洞房花燭夜,倒是寂靜溫柔。

滿室紅光,他輕輕挑開我的蓋頭。

我擡眼望他,一身紅,眉眼又帶笑,平添幾分豔麗。

合歡酒入腹中,紅羅裙盡散去。

滿室旖旎。

「慢些,慢些!混賬東西!」我啞着聲哭。

「姐姐别這麼叫。」宋珏動作更狠,把我的哭吞了去,害我隻能哼哼唧唧。

雙修真累。

日上三竿,我才悠悠轉醒,宋珏衣衫半敞,支着頭朝我笑。

我心裡一麻,「起來吧,都午時了。」

我是真害怕。

宋珏輕輕地笑出了聲,怪蕩漾的。

對鏡梳妝,宋珏接過我手中的螺子黛,半笑着為我描眉,極盡溫柔。

我心裡倒是軟得化成一團水。

我被他牽着出門,看見門口有一把極漂亮的黑金骨傘,「這是什麼?」

沒等來宋珏回話,我偏頭看他,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似乎在忍耐什麼,「有人送的賀禮,姐姐收下吧。」

我瞧他不太情願啊,拉了拉他的手,「你若不喜歡,便丢掉好了。」

宋珏一頓,靜靜看我,很溫柔,「姐姐留着吧。」

好。

我從輪回鏡中出來,才曉得自己不是運氣好平白撈得幾十年性命。

我不是運氣好能撞上宋珏,這一都是他的努力。

隻是畢竟重活一回,我屬實記不太清從前,是以我總歸有些失落,摸着面前這把黑金骨傘的傘面,總覺得十分熟悉,經常端詳。

但是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宋珏介意這把傘。

是以今日他處理政務回來又見我摸着傘,臉色終于黑了下來,「他就這麼重要嗎?姐姐就非要想起他?」

我手一抖,傘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沒有我走過去拉他,被他輕輕避開,哽了哽,想任何人,我隻是想知道,我和你的曾經,我不想你一個人背負。」

宋珏低頭看我,眸色很深,「是嗎?」

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如果我忘了一個對于現在的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一定會日日夜夜記挂于心,但是我沒有。

是以,宋珏到底在吃什麼飛醋呀?

宋珏見我笑,半氣恨地将我摟進懷裡,「慢慢想,别摸傘了。」

我輕輕擡頭啄了啄宋珏的下巴,看這人眼角眉梢盡

是笑意,我突然間覺得,往後餘生,皆是如此,過去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沒什麼重要的,每天,都是明天,我和宋珏的明天。

【宋珏番外】

宋珏覺得自己快死了。

其實死了也沒什麼,總歸活着也沒意思。

他燒得昏昏沉沉,卻看見了一個紅衣女子,美豔絕倫,那多情的眸子裡沉滿了死寂,忍不住出聲喊她,「姐姐是帶我走的嗎?」

誰曉得這女子眼睛裡突然進發出了耀眼的光,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他就是她的全部,突然覺得,好像活着也有些意思。

她叫頤甯,是隻鬼,但是隻很漂亮的鬼,甚至有點可愛的小脾氣。

如果她别總是摸他就好了。

男女有别,就算是隻鬼,她難道不知道嗎?

真的是,好吧,終歸也隻能摸他一人。

頤甯對宋珏真的太好了,什麼東西都往他面前捧,每天睜眼唯一一件事,似乎就是讨他開心。

從沒人在意過他,他隻是一個紅顔早逝的美人的孩子罷了。

頤甯,卻好像把他當成了全部。

宋珏再一次接過頤甯在皇帝那拿來的荔枝時,心裡顫了顫,就一直對他這麼好吧,永遠陪着他。

宋珣來找宋珏麻煩時,宋珏原想把他打發了的,一個蠢貨而已。

可想着頤甯好像要回來了。

他想要頤甯為他出頭,他喜歡頤甯為她生氣,維護他的樣子。

便忍忍吧。

看到頤甯那麼生氣,還是為了他,免不了起了雜念。

「姐姐,對我再好些吧,隻對我好」宋珏這麼想着,卻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陪着她聊着。

宋珏沒想過要登基,但有了頤甯,他就必須要謀劃。

有了牽挂,他便不願受制于人。

他想給頤甯最好的,給頤甯全部。

隻是他拿選秀之事試探她,她竟然讓他随便選。

宋珏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慢慢啃咬着,不快,甚至很鈍,但是慢悠悠地磨人,真得太疼了。

好在他氣得去了劉美人處裝模作樣,頤甯還知道來。

還好她來了。

她若不來呢?

便把她困在身邊。

不過如今将她困在床榻裡,倒是更有一番滋味。

宋珏才知道頤甯離不開,既心疼頤甯困在這裡千年,又有些慶幸。

還好,他能遇見她。

但終歸不忍,想試試帶她出去看看。

誰知道剛出宮門,這人就立馬撒開他的手跑了。

把他當什麼了?

就算陽氣耗盡,就算是死,也得在一起。

招惹了,哪有跑的道理。

還好,他的姐姐也沒想跑。

宋珏細細地吻着頤甯,情動不已之時,她卻叫了别人的名字。

心如刀絞,原來是這般。

蕭詞,是誰?

宋珏找了一溜兒史官查。

前面的幾千年亂得很,朝代更疊如家常便飯,但宋珏花了大工夫,還是查出來了。

史書上寥寥幾筆,「姜國帝姬頤甯,甚慕吾主。」

後頭的他也不想再看,史書公筆都加一個「甚」的感情。

幾千年了都忘不掉的人,國仇家恨都被她放在一邊的人。

宋珏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嫉妒,卻就被嫉妒燒得肝膽俱裂。

一個死人,他怎麼争?呵。

是以當宋珏摸不到頤甯,她沒心沒肺地說出「等你看不到我,我再走」這樣的話時,他雖難耐,卻也料到。

這人早就把一片真心給了别人,他隻不過恰好是那個唯一能給她派遣寂寞的玩意兒,有什麼好奢求的?

嘴上說不奢求,心裡還是怨,還是妒,為什麼不能是他呢?

頤甯還是走了,因為他看不到她了。

為什麼?

既然不能一直陪他,一直對他好,為什麼要招惹他。

他明明,什麼都不想要,隻想要她一個而已,也不可以嗎?

叛軍火燒皇宮,宋珏也曆劫回了天上。

一到天庭,他就明白,那不過是他的一場情劫而已,沒什麼好在意的。

可坐在殿中批折子會想起她,用膳也會想起她,夜深夢中更是與她抵死纏綿。

找她吧。

認輸吧。

她喜歡誰都可以,心裡有誰都可以,隻要讓他留在她身邊就好。

宋珏要去找頤甯。

卻聽說頤甯今日領了封号——清詞。

情之所系,唯蕭詞爾?

嫉妒把他燒得瘋癫,他看着鏡中眼尾通紅的人影,頓了頓,他宋珏從來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去了忘川,強取忘川水,使得忘川邊伏屍百萬。

至于水?他沒喝。

他隻是想騙了所有人,順便或許就能将自己也騙過去,可他終究舍不得真的忘了她。

桃林裡她喝得爛醉,他終歸沒忍住。

沒忍住滿腔歡喜,沒忍住想要占有,沒忍住欲望,沒忍住妒意。

抵死纏綿,一夜荒唐,桃花為證。

醒來時他拿劍指她,也不知是遷怒自己,還是想騙過誰,她卻匆匆逃跑,一個眼神也沒留給他。如果不是滿身抓痕,他還真以為,這隻是自己的美夢一場。

上弦大婚,宋珏領了差事,宣毓跟去,他本就有些不耐,沒想到頤甯也來了。

這麼想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呵。

忍不住刺她,她沒反駁,被刺到的又成了他,還鮮血淋漓。

一路上耐着性子搭理着宣毓,何嘗不是存了兩分試探?他所有的餘光都給了她,她什麼也沒有,沒有生氣,沒有嫉妒,沒有醋意。

到頭來,郁郁的又是他。

遠遠就見蕭詞。

真的很讨厭他。

蕭詞同頤甯寒暄,态度暧昧不清。

原來還是郎情妾意呢。

呵。

隻是不曉得宣毓跟頤甯說了什麼,她竟然哭了。

她問他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她不是喜歡蕭詞嗎?

又來騙他。

也不知怎麼,他沒回她,他就是想看看她這副樣子,破碎,讓人想蹂躏。

還沒看夠,她便道了歉走了。

果然是騙他。

他要對不起有什麼用?

冥界果然想起幺蛾子。

宋珏偷偷捏了個訣,分走三分殘魂去天庭上報整兵。

可惜,還沒跟頤甯待大會兒,蕭詞那個煩人的東西就來把她帶走了。

她竟然毫不猶豫。

果然,她喜歡的是蕭詞吧。

畢竟都幾千年了。

在十重地獄待了好些日子,宋珏腦子裡卻一團亂,神色越來越差。

他怕,他怕她愛而不得的人在和别人翻雲覆雨,他妒那不人不鬼的蕭詞可以得到她的全部心神。

可誰曉得頤甯被蕭詞拖了進來壓在一邊。

蕭詞吻她了。

真是,很,好,呢。

原來他嫉妒的人,也在嫉妒他呀。

宋珏看着頤甯跪在那裡哭,心裡竟然起了幾分詭異的快感。

他喜歡她這樣,喜歡她心疼他的樣子,喜歡她為了他要瘋不瘋的樣子。

可惜,他抽走了自己的三分神魂,既沒有表情,也不能神色有異引起懷疑。

蕭詞那個不知死活的還想娶她。

可惜他什麼也不能說,隻能冷着神色裝正常。

蕭詞倒是守諾,放了宋珏。

宋珏自然要馬不停蹄地趕去送他一份賀禮。

天庭他早已整兵完畢,重新收回神魂,殺往冥界。

也不知沾了多少血,又受了多少傷。

他看到了什麼?

他的姐姐要死了?

宋珏一把推開一樣快死了的蕭詞,死死摟着頤甯,又輕輕扶住,「姐姐你又不要我。」

可惜,這人已經不再說話了。

他不會讓頤甯死的。

頤甯死了,他該怎麼活?

忍着疼,他生剔了一條肋骨來修複她破損的身體,又長跪父神座下,求得輪回鏡,散去半身修為送她入鏡重塑神魂。

這次他要陪她長大。

他不會來得比蕭詞晚,晚到他隻敢嫉妒,不敢相争。

【蕭詞番外】

蕭詞第一次見到頤甯的時候,恰恰是他最恨頤氏皇族的時候。

他的父親、母親遠赴邊疆,頤毅卻因着忌憚,偷偷暗下殺手。

父母慘死,他成了孤兒,但是他不信那些所謂的意外。查了一年多,他終于曉得,他該恨的人是那座上天子――頤毅。

蕭詞入宮參宴,酒過三巡便躲着出去散心,卻見無人的池中有人在掙紮。

他連忙跳下去将人撈起來,等按了水,又渡了氣,姑娘咳嗽着醒來,他才注意到姑娘的相貌。

豔麗多情成這樣,連落水後還如斯我見猶憐,整個姜國隻頤甯一人了。這就是頤毅最寵愛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蕭詞有些後悔将人撈起來了,如果頤甯死了,頤毅想來也能懂些他的痛苦吧。

蕭詞沉着眸子冷冷瞥了一眼頤甯。她卻很不見外地拉住蕭詞的手,晃晃悠悠地爬起來,笑得像她身後那彎月亮似的,「蕭詞?我見過你,今日可真是多謝了。」

蕭詞輕輕拉開她,收了神色,微微勾唇,「殿下言重了,應該的。」

頤甯抖了抖身子,搖了搖頭,「不行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隻能以身相許了。」她這般說着,還是在笑,顯得有些俏皮,說完後擺擺手就走了,也不管蕭詞是什麼反應了。

蕭詞倒是第一次被女孩調戲,難得地紅了耳尖。

收了這一肚子不自在,嘲諷一笑,以身相許?呵。

但頤甯還真不是說着玩的。

也不曉得她哪兒來的好本事,全姜國都說頤甯公主愛慕蕭詞。

蕭詞走到哪兒都能聽到别人打趣,被别人豔羨,又被别人調侃。

頤甯從來沒找過他,卻已經深入了他的全部生活。

月餘,頤甯終于再一次出現在蕭詞身前。

她一襲紅衣懶洋洋地立在那兒,有些柔若無骨的意思,「蕭詞,全姜國都說我喜歡你,你聽到了沒?」

蕭詞看着她,明明心中拒絕,卻又忍不住地顫,他都不知道怎麼了,勉強忍住悸動,「不曾。」

頤甯鳳眉倒豎,略一挑眉,「還聽不見?那我說,我喜歡你,你聽不聽得見?」

蕭詞應該拒絕的,他也的确拒絕了,斂下眸子,有些冷「不曾」

他以為憑頤甯的驕傲,應該扭頭就走的。

但是頤甯的驕傲不是離開,而是留下。

況且,在感情裡,這些莫須有的驕傲,頤甯是沒有的,沒有規定她喜歡别人,别人就一定要接受,她是明白的,「那我隻能努力努力,讓你聽到咯。」

這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隻是從那日開始,頤甯便就出現在他身邊,無時無刻。

天熱時,她送自己親手雕的冰玉扇,入手生涼;天冷時,她送自己親手做的狐絨披風。

那些時不時從宮裡來的各種貢品、小玩意兒、小吃時就更不必說,好像頤甯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把所有她覺得好的東西盡數奉上。

蕭詞沒有拒絕,他拒絕不了。

頤甯不是月亮,是太陽。

靠得太近,會傷;離得太遠,會冷。

譬如這日,頤甯帶着人直直進了蕭詞的書房,招招手差人将盤子放下,「我不會做飯,但是李家小姐告訴我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這些我做了好些日子了,我又不想給别人吃,我自己看着應該還不錯,嘗嘗嗎?」

蕭詞拿着筆的手頓住,看着面前的人,她漂亮的臉上盡是笑意,但是他卻看見了那笑意背後的忐忑,和生怕被拒絕的小心不安。「好。」他竟不忍拒絕。

頤甯支着下巴趴在一邊,眼睛晶亮地看着她,等他評價。

蕭詞忍不住一笑,「很好吃。」

頤甯一下子爬起來,「那便日日做給你吃。」

不像個承諾,又像個承諾。她說完就走,又快又急,像是怕被拒絕,又像是害羞。

蕭詞看着這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那勾起的嘴角就沒落下過。

頤甯果然日日都來,蕭詞府上的廚子已經歇了好久,蕭詞手上的動作也停了好久。

父債子償。

頤毅欠他的,就由頤甯來還吧。

她隻要永遠留在他身邊就好。

「那你現在聽得見我喜歡你嗎?」頤甯坐在一旁陪蕭詞一起用膳。

「聽得見。」蕭詞面前忍住泛上心頭的甜和一絲絲羞惱,沒看她。

果然聽見這人的笑,隻是這人屬實大膽,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那輕柔的吻落在他面頰旁,「我是真開心,我明日就求父皇賜婚,我得早早地做你的蕭夫人,省得旁人凱觎你!」

蕭詞聽了這些,忍不住偏頭看她,目光柔柔,「好。」

頤甯沒想到,蕭詞那麼好,頤毅卻不看好。

她跪在明昭殿外,從天明跪到天暮,頤毅終于同意了。

蕭詞成了頤甯的準驸馬。

一切似乎都那麼好。

如果頤毅是誠心同意的話。

頤毅本不想趕盡殺絕,畢竟對蕭家,他還是有愧的,但是他的甯兒卻非要嫁給蕭詞。

這滿城風聲他不是沒聽見,隻當頤甯圖一樂罷了,沒想到,為了個小子,頤甯竟然跪了一天。

仇人之間,怎麼能成婚?

免得甯兒來日傷心,便隻能今日讓她傷心了,至少今日傷心,甯兒還有後路。

頤毅開始下手,捏造蕭家謀反的罪行。

蕭詞還沉浸在和頤甯定親的喜悅中,等他反應過來時,卻發現「蕭家反了」。

這頤毅真的是,自作聰明。

可蕭詞不知道,他被逼着造反的時候,頤甯夾在兩邊有多無助,有多難過。

頤甯不知道,如果他不反,他隻能死。

頤甯不知道,他原本為了她已經放下了血海深仇,隻想她陪他一輩子。

是以,當蕭詞的叛軍殺進皇宮的時候,頤甯上了城樓。

在頤甯眼裡,或許蕭詞未曾愛過她吧。

她什麼也沒有了。

蕭詞急急地來了頤甯的宮殿,什麼也沒有。

當屬下請他去城樓的時候,他其實如同行屍走肉,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可真的抱着頤甯冰冷的身體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人不會再睜開眼睛看着他笑了。

怎麼可以!

蕭詞瘋了。

他瘋到把頤甯藏在皇宮地下的冰室,他瘋到日日夜夜除了處理政務就是待在那裡,他瘋到甚至去親吻頤甯落滿冰霜的眼睫。

他瘋到相信鬼神,請回了東瀛巫師。

巫師說,人死得太久了,未必能成功,或許還會有不堪設想的後果。

有什麼後果比如今嚴重?

果然,頤甯有了一絲生機,可也隻是一絲,還困在這死透了的身體裡,永遠醒不來。

哀莫大于心死,蕭詞其實也沒能活多少年,況且當年作法,本就也需要他付出生機。

可蕭詞沒想到,自己變成了鬼。

也許是他生前怨念太多,遺憾太多了吧,是以才不能死幹淨。

可既然他可以變成鬼,頤甯為什麼不可以?

蕭詞有了希望,是以,當冥界朝他投來橄榄枝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冥界,蕭詞周遊古籍,又去各個犄角旮旯拜訪那些避世老鬼,終于找到了法子。

鬼,有魂有魄,自願分魄而出,便能助死人成鬼。

但是魂魄分離後,鬼也就死了。

蕭詞不願死,他要活着,和他的殿下永遠在一起。

蕭詞殺了上古神獸白澤,取它頭骨做傘,再以三千厲鬼的怨念做錦,造了一柄黑色繡金紋的骨傘。

厲鬼的怨念做錦,造了一柄黑色繡金紋的骨傘。

凡入天光之所,皆須執傘,以壓生魂,苟延殘喘。

沒人知道蕭詞成日打傘是為什麼,因為沒人想到蕭詞能那麼瘋。

抽離魂魄,比世上任何一種苦痛還要難捱,況屍魂魄若是散了,就真的沒有了。

可是蕭詞是幸運的,他的殿下回來了。

可是蕭詞又是不幸的,他的殿下猶如嬰孩。

到底不是天生的鬼,諸多殘缺。

沒關系,忘了也沒關系,他會将她好好養大的。

可是,蕭詞帶不走頤甯。

蕭詞在皇宮查了許久,才發現,罪魁禍首竟然是他。

昔年,東瀛巫師告誡過他,會有不堪設想的後果。

他以為,不會有比這更糟的事,原來是有的。

頤甯一絲生機被鎖在身體中,如今無論頤甯的屍體

去了哪兒,頤甯都離不開當初生機受困的一方三尺天地。

他帶不走頤甯,他的殿下被困在這裡了。

蕭詞原想陪着他的殿下的,可畢竟入了冥界,又享了諸多待遇,冥界諸事相招,他不得不回。

可等到蕭詞再來皇宮時,就看見令他肝膽俱裂的一幕,他的殿下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撞那宮門。

他飛快過去,攔住那人,将她摟入懷裡,隻聽見她小獸一樣的低嗚,「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蕭詞的手抖了一抖,頤甯便掙紮而出,又開始強撞宮門。

蕭詞攔,她咬他。

蕭詞守,她瞪他。

頤甯支支吾吾說了一句,「我,我,恨你!讓我出去!」

蕭詞明白了,他的殿下早已不記得她了。他對她而言,隻是那個困她在皇宮的罪魁禍首,隻是那個攔住她不讓她努力出去的混蛋。

蕭詞說不上是難受還是什麼,晃晃悠悠地離開了,他根本受不了頤甯那樣的眼神,頤甯從來不會這樣看他。

千年,千年來,蕭詞都沒再出現在頤甯眼前,特别是他後來發現頤甯有了神志,有了幾許記憶,又不甚在意的模樣的時候。

他不想面對那個心裡沒有他的頤甯,恨也好,愛也好,他于頤甯,竟然什麼都沒留下。

不過他終歸放她不下,留了一道他的靈體隐在頤甯身邊,隻要她有危險,他便能感受到。

直到天庭三太子宋珏,下凡曆劫,來的還是這處皇宮。蕭詞頓時有法子了。

殺了宋珏,将宋珏的神魂給頤甯吃掉,頤甯就能掙脫這份枷鎖了。

可他撐傘去找她時,她竟真的不記得他了。

勉勉強強想起他了,又一副厭惡、不耐煩的模樣。

憤怒、不甘和傷心逼得他威壓外洩,壓跪了頤甯,他又忍不住兇他,她卻不甚在意。

真可悲。

帶出去又怎麼樣?

蕭詞離開了,逃也似的離開了。

隻要不來,他總能騙自己,頤甯心裡有他。

等他再聽到頤甯的消息時,她已經成了武神,還和宋珏有了情愫。

不甘、憤怒、嫉妒,将他燒得理智全無。

他看着被他精心布置成千年前姜國皇宮模樣的四點鬼王宮,竟覺得滿目諷刺,忍不住全砸了去。

砸完,又後悔。

為什麼,為什麼要愛上别人?

頤甯來冥界時,蕭詞去迎。

總歸她與宋珏如今也成了往事。

此番她來冥界,又怎麼回得去?

冥界各個野心昭昭,他不一樣,他隻想要頤甯。

是以他自然費盡心思将她從十重地獄撈出來,養在身邊,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如果不是他忍不住心中的滿腔喜歡,雕了個簪子給她,想讨她開心的話,一切都還能騙住他。

她說她很喜歡宋珏,要謝謝他成全。

誰他媽要成全她?憑什麼?憑什麼招惹了他又忘掉,為什麼給了他的喜歡又給了别人?

他不忍心動她,卻忍不住滿腔憤怒和嫉妒,帶着她去了十重地獄,讓她好好看着宋珏是怎麼受苦的,讓她好好看看宋珏的階下囚模樣。

可是頤甯在他身後發瘋的時候,他卻覺得,受刑的是他自己。

宋珏忘情,他既心疼她難過,又怨恨嫉妒,宋珏憑什麼這麼對她的殿下,憑什麼可以牽住她的全部心魂!

他以宋珏為條件,輕而易舉地讓頤甯答應嫁給他,他既開心,又不甘。

他甚至看不起他自己。

何必呢?

可偏偏沒辦法。

直到,他發現他的殿下在布同殺陣的時候,他才知道,頤甯就算是死,也不願意嫁給他。

這樣啊。

就這樣吧。

一起去死好了。

蕭詞忙着布往生陣的時候,宋珏帶着天庭的人打過來了。

蕭詞沒管,其他鬼王都意見紛紛地上了戰場。

蕭詞隻想娶頤甯,就算她甯死不願,他也想讓她做一回蕭夫人。

況且,同殺陣起,則往生陣便起。

他以幾乎所有修為,凝成兩粒珠子做陣眼。

頤甯問他是不是有病的時候,他沒回她。

他的确有病,才會不阻止她布陣,反而在外頭套了一個往生陣,燃燒陣内兩人的全部輪回,隻為和她有唯一一次來世。

可是宋珏來了。

他看着宋珏抱着她哭,他看着她盡力要撫摸宋珏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他突然不忍心讓他的殿下隻有來世短短幾十載了。

她可以活得很久,活得很幸福。因為他知道,這世上不隻他一個人,愛她如生命,宋珏一定會救她。

無邊的絕望淹沒了他。

如果他放棄,來世,那唯一一世,他未必能找到頤甯。

可他還是放棄了。

他捏碎了頤甯的那顆珠子。

隻願蒼天憐他。

可蒼天終歸沒憐他,他兜兜轉轉,找到頤甯的時候,她與那人正在洞房花燭。

他看着映在窗上的紅燭,心裡空蕩蕩的。

原來悲痛到了極緻的時候,是什麼也沒有。

天色欲曉,他丢下了那柄黑金骨傘。

算作賀禮吧!願他的殿下,此生再無磨難。

【完】

作者/十兩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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