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三種解法
雲城的夏天總像是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籠罩着,隻要一離開有空調的地方,整個人就會被這種神秘力量立刻捕獲。
潮濕的高溫将人嚴絲合縫地裹挾着,整個人像是被放在蒸籠裡蒸煮。
烈日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很刺眼,甯願站在公共汽車站的陰涼裡,微微眯着眼,看着不遠處的綠化帶發呆。
公共汽車一直不來,她輕輕搖了搖頭,想要晃走愈演愈烈的困意,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等了快二十分鐘了。
燥熱使人耐心缺缺,甯願打算去買瓶冷飲,又怕在她買東西的時候公共汽車會突然來,正糾結着,掌心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條短信。
銀行卡的餘額變動通知,提示她卡内新彙入了五千元。
被高溫影響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甯願呆呆地看了這條短信很久,接着,忽然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她低聲歡呼,并且歡快又激動地蹦跶了幾下。
恰好此時,一直等的公共汽車也來了,甯願心情很好地上了車。
炎熱瞬間被空調冷氣沖走,甯願坐定後,掏出手機戳進了微信,熟練地點開一個聊天框,手指靈活地在螢幕上跳躍。
【甯願:我坐上公共汽車了!】
【甯願:想吃什麼!姐姐今天是小富婆了!】
想了想,又補充着。
【甯願:總價不超過50的哈~】
也許是高鐵上信号不好,消息發出之後,對方久久都沒有回音。
甯願思考了一下,又打開了小企鵝,發現被設定為隻接收消息不提示的年級群的右上角有紅點,便點進去看。
扒拉完一溜煙的收到之後,終于看見了通知内容:請參加補考的同學記清楚考試時間和地點,認真複習,按時參考,預祝考試順利。
甯願将那個Excel附件下載下傳下來,看了眼大學實體的補考時間和地點,順便截了張圖。
為了提升自己的緊迫感,幹脆将這張截屏設定成了鎖屏。
一系列操作完畢後,微信還是靜悄悄的,甯願鼓了鼓腮,收起手機,擡頭看公共汽車的行駛路線。
這是趟公交線路是專門通往高鐵站的,是以一路上停靠站很少,隻有七個。如果将雲城東站視為終點站,那雲城大學就在始發站的後一站。
總之,離得很遠,估計還要四十多分鐘才會到。
在想清楚這一點之後,因為昨晚睡眠不足,加之此刻溫度舒适,坐在車上又有輕微的搖晃感,甯願逐漸感到困意上湧。
她靠在椅背上,微微歪着頭,漸漸睡去了。
*
“甯甯。”
“甯願——”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甯願漸漸轉醒,迷茫地擡眼,朝着聲源的方向看去。
是阮桃桃。
她穿着高中的校服,坐在自己旁邊的課桌前,正皺着眉頭很嚴肅地說話。
但她的聲音有些聽不真切,甯願湊近了一些,凝神仔細去聽。
“……月考第一門成績已經出來了,你分數很低,要是想去看演唱會,接下來的實體和化學都必須要拿到80分以上才行。”
甯願心頭猛然一跳,化學就算了,實體拿80分,那不是要她的命嗎?
阮桃桃還在憂心忡忡地繼續說着:“昨天那個電磁複合場的大題你聽懂了沒有?說是必考題型,你一定要會寫啊……”
甯願擡頭看了眼黑闆上方的挂鐘,發現離上課時間還有一會,她有些奇怪這個課間這麼這麼長,卻來不及細想了,慌慌張張地翻出昨天的那張實體試卷,然後往教室外跑去。
一路上,總覺得像是使不上力氣,怎麼跑都跑不快,不過好歹最終還是跑到了高一(1)班。
教室裡很熱鬧,但沈佑一毫不關心,他正低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寫題。
少年的鼻梁高挺,因為垂着眼,鴉羽般的睫毛也跟着垂下,他輕輕地抿着唇,似乎是在思考,周身泛出清冷的氣質。
見老師不在,甯願冒冒失失地沖了進去,将卷子拍在了沈佑一的桌子上,氣喘籲籲地問:“這題!這題怎麼寫!”
沈佑一擡眸看了她一眼,冷聲開口:“你又不好好聽課,看着,這題……”
甯願呆呆地聽着,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是以,這樣就可以證得f(x)是奇函數,而g(x)是偶函數……”
等等,自己問的不是實體題嗎?
怎麼還出現函數了?
甯願有些着急地打斷他:“可我問的是實體題啊……”
沈佑一冷冷擡眸,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他這眼神看得自己渾身發冷。
這冷意太過真實,甯願皺着眉,那些隐約覺得奇怪的點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她高一結束後就再也沒有想過看演唱會的事情了,阮桃桃高中是文科生也不會是自己的同桌,而且,最關鍵的是自己都已經上大學了,怎麼還在高中月考呢……
在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的那一刻,甯願瞬間醒了過來,但身上的冷意卻依舊感覺很真實。
她擡頭張望了一下,發現自己坐在一個風口的位置上,冷空調的風正對着她的肩膀吹。
甯願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換了個别的位置。
因為剛剛醒過來,頭腦還有些不太清楚,甯願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夢境是雜糅的,可講題一部分是真的确有其事。
那天,她慌慌張張地帶着張卷子去找沈佑一,他擡眸看了她一眼,很快起身,将位置讓給她坐,掃了眼題目,俯下身,淡淡開口:“這題有三種解法,你看……”
公共汽車轉過一個彎,雲城東站很快便出現在視野裡。
甯願這才如夢初醒般去看手機消息,沈佑一已經回複她了。
【沈佑一:我三點半才到雲城,你怎麼來這麼早。】
【沈佑一:去車站M記點杯冷飲坐着,外面太熱了。】
過了五分鐘,他又轉來了200塊錢。
【沈佑一:給你報帳。】
甯願看了眼時間,此時已經快三點半了。
是以哪裡早了,她明明把時間卡得很好,正嘟囔着,忽然反應過來沈佑一這個敗家子從來都是打車的,是以,他大概是用打車時間衡量的。
甯願有些痛心疾首,這孩子小小年紀,一點都不知道勤儉節約。
這樣可怎麼好,他這麼能散财,會不會被騙啊。
甯願一臉嚴肅地打着字。
【甯願:少爺,我坐公交來的。】
【甯願:你上大學了可别這麼大手大腳的花錢了,掙錢多不容易啊。】
剛發完消息,終點站的報站音也響了,甯願一邊起身,一邊打算退回這200的轉賬,就看見聊天框下面忽然開始冒白泡泡。
【沈佑一:哦。】
【沈佑一:掙錢是挺不容易的。】
【沈佑一:那我這幾天給你補課,你是不是也應該交一點課時費。】
甯願:?
這小子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想讓她吐錢出來?
不!可!能!
甯願瞬間葛朗台上身,飛快地回複消息。
【甯願:要錢?】
【甯願:我們這關系要錢??】
【甯願:姐姐這麼多年白疼你了嗎???】
沈佑一沒回話。
過了兩分鐘,直接打了通電話過來。
甯願接通了電話,耳邊傳來清冷的聲音:“我從C2口出來了,直接去計程車停靠的地方見。”
“哦。”甯願輕輕應了聲。
下了車,發現對面不遠便是雲大今年的新生接引處。
明明坐學校大巴就能回去……
甯願忍不住嘟囔:“敗家子。”
“嗯,是我。”沈佑一雖然不知道她又想起什麼了,但還是先應下了,“快點,我到了。”
“來了。”
她沒有在雲城東站坐過計程車,看了看導航提示牌,才發現那邊離自己這裡有點距離。
沈佑一似乎沒有挂電話的意思,甯願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聊:“我剛剛在車上睡着了,還做了個夢,你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給我講題?”
沈佑一淡淡道:“高中的時候,我哪天不給你講題?”
甯願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補充說:“就是我沖進你們班,把試卷拍在你桌上讓你給我講那次,我記得你還說這題有三種解法。”
沈佑一聞言輕笑了一聲,小聲說:“難為你還能記得這種細節。”
他已經走了,正在張望着尋找着甯願的身影。
他剛才的聲音太小,甯願沒有聽清,便下意識問了句:“什麼?”
與此同時,沈佑一恰好看到了甯願。
甯願今天穿了件雪紡上衣加淡綠色的百褶裙,短裙的緊身收腰設計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
又瘦了好多。
在看清楚的那一刻,沈佑一的腦海裡隻有這一個念頭。
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往她的方向緩緩邁步。
“我到了,你在哪呢?”甯願正舉着電話四處張望着,那雙靈動的鹿眼顧盼生輝。
沈佑一正打算回答。
忽然看見她身邊走來了一個穿着休閑,同樣拉着行李箱的高挑少年。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通過電話聽筒傳來:“您好,我是雲大新生,請問您知道新生接引處在哪嗎?”
剛剛才看到,甯願沒有過多猶豫,很快便給他指明了方向。
對方看她這樣熟悉,笑着問:“是學姐嗎?”
甯願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少年點了兩下手機,将螢幕轉向她,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學姐,友善加個微信嗎?”
沈佑一眯了眯眼,神情不虞。
他當然記得那天。
當時,他剛升入意甯一中不久,甯願忽然闖入之前,他剛剛拒絕掉問題的同桌。
也許她沒有注意到,原本熱鬧的班級因為她的忽然闖入忽然停擺了三秒。
在她離開之後,立刻有關系還不錯的同學湊上來問:“诶,沈佑一,剛剛那位美女是幾班的啊?我好像沒有見過。”
沈佑一繼續解題,頭也不擡,淡淡道:“高二的。”
同桌立刻炸了:“我靠,學霸你不夠意思啊,高二的題你有三種解法,我剛剛問題你看都不看直接說不會。”
湊上來的同學手欠地拍了下同桌的腦袋,火上澆油道:“那人家是美女,你是帥哥嗎?”
同桌大聲說:“怎麼!長得醜還不能有求知欲了?!”
接着,同桌頓了頓,又湊上來熱絡道:“老兄,給個美女學姐的聯系方式呗?”
沈佑一終于擡頭,發現身邊已經湊了三四個人,都在以一種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他面無表情地說:“做夢。”
三年過去,甯願身邊依舊蜂蝶不減。
沈佑一大步走到甯願身邊,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帶走。
轉身前,涼涼道:“不友善。”
這次,他倒是不直接說‘做夢’了。
他将這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第 2 章 是來找姐姐的嗎
甯願差點被他拽了個踉跄,忍不住大聲抗議着:“走這麼快幹嘛啊?”
沈佑一聞言放慢了步伐,卻沒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
甯願隐約覺得他有些不開心,便問道:“要開學了,你不開心啊?”
沈佑一看起來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淡聲道:“想到要教你實體,我生無可戀。”
甯願:“……”
實在也是找不到什麼話可以反駁,她也覺得自己的實體是徹徹底底的無可救藥。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罪魁禍首,那隻能怪意甯一中文理分科志願表填得太早,剛期中考完就發給大家填寫了。
那個時候,一切看起來都還好好的,她還是那個不學無術、沒心沒肺的甯願。
當時正在準備沖刺中考的沈佑一在得知她填報了理科之後,足足看了她兩分鐘,然後十分費解地問:“數理化沒有一科拿手,為什麼要選理科?”
甯願理直氣壯道:“理科作業好抄啊。”
“……”
沈佑一比甯願小兩歲,但因為甯願七歲那年生了一場病,耽誤了國小入學,便晚了一年上學,是以兩人念書其實隻差了一個年級。
從小,天賦又高又喜歡學習的沈佑一對于甯願而言,就是隔壁家的孩子。
沈佑一是國小入學那年,才突然搬來甯願奶奶家樓下的。
應該是為了上學友善,甯願奶奶家在意甯大學教職工家屬院,毗鄰意甯大學附屬國小部以及意甯一中國中部,自從院子裡的房子可以向外轉售之後,一直是意甯市的熱門學區房。
他入學後不久,老師們便發現他智力不凡,院裡突然多了個神童這件事,便也漸漸傳開了。
很快,他便成了各家教育自家小孩的模範标杆。
每每甯願在院子裡瘋跑玩鬧的時候,沈佑一十有八九在自家小院裡安安靜靜地看書。故而當她被家長抓住之後,總不免被灌上一耳朵的‘你看看人家沈佑一,人家還比你小呢……’。
是以,一開始的時候,甯願并不喜歡沈佑一。
後來,甯願便逐漸發現了擁有一個學霸朋友的好處,他不僅會寫自己的作業,就連她的作業,也是逢問必答。
于是,她便經常開始刻意讨好這位國小霸——今天送個剝好的橘子啦,明天放學幫他拎書包啦,後天把攢的零花錢拿去給他買零食啦……
諸如此類。
甯願想起這些自己曾做過的好人好事,底氣不免足了些,她揚起下巴忿忿道:“那我之前白對你這麼好了?”
恰好,等車的隊伍排到了他們倆。
沈佑一一邊打開後備箱,一邊波瀾不驚地問:“比如說?”
哇……
這小兔崽子真的沒良心。
甯願很快舉例:“我國小幫你提書包呢?”
“那難道不是因為你想讓我幫你寫作業?”
“……那國中有次暑假,你腸胃炎犯了,家裡沒人,總是我背你去的醫院吧。”
沈佑一打開車門,将她塞進去,然後自己也跟着上了車,這才不慌不忙地替她回憶着:“你還記不記得我醒來之後,你說的第一句話?”
“什麼?”甯願呆了呆,完全不記得了。
“你問我。”沈佑一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說:“答應幫你搞的演唱會的票怎麼樣了。”
好像……
是有這麼回事……
甯願輕輕舔了下唇,接着又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嘟囔着:“小氣包……就讓往事随風而逝,不好嗎?”
因為之前沈佑一已經在學校官網查到了宿舍在哪,甯願便打算先把他帶去宿舍放好行李,然後再去新生報到處登記領卡。
她看了眼沈佑一的宿舍園區,囑咐司機開去北門。
沈佑一看着螢幕上的‘北區5棟408’随口問道:“住這友善嗎?”
甯願想了想,回答:“上課挺友善的,不過吃好吃的有點不太行,校内美食街在南區……哦,對,買東西好像也不太友善,超市也在南門門口。”
“哦。”沈佑一應了聲,手指沿着手機邊沿慢慢滑動着,狀似無意地問道:“那你住哪?”
“東區7棟。”甯願下意識回答,似乎是怕他不明白,又補充了句,“東區宿舍就是離運動場很近的那個宿舍園區,一會指給你看。”
校門口沒有遮擋的地方,陽光毒辣,下車後,兩個人很快走進雲大。
甯願邊走,邊從包裡找出了一把折疊傘,在烈日裡,給兩個人創造出一點陰涼。
她指着最近的一棟樓介紹說:“那邊是第九教學樓,大一很多公共課都在這棟樓上,我去年每次都要走挺久才能過來……這樣看起來,住在北區真的還挺幸福的。”
沈佑一輕輕應了聲,然後自然地接過甯願手裡的傘,将傘面傾斜了一個弧度,盡可能多地遮住她。
“雲大一共有三個校區,除去我們這個校區,還有老校區和研究所學生校區,那兩個校區挨得很近。我們這裡是最新的校區,大一新生都會先來這裡。不過,等大三了有一部分人可能會搬去老校區……”
“哪一部分?”沈佑一皺了皺眉,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這邊實驗樓建的比較多,是以理學部和工學部幾乎都會留下,其餘學院都會搬走。”甯願頓了頓,不是很确定地說,“資訊科學學部,好像也會留下?”
“老校區遠嗎?”
“遠啊,我們這這麼偏,去哪不遠。不過有直達校車,挺友善的。”
甯願話音剛落,兩個人轉了個彎,便看見了北區宿舍樓群。
“離校門口還挺近的嘛……”甯願嘟囔了一句,然後開始找5棟的位置。
沈佑一比她先一步看到,但他此時一手推着行李箱,另一隻手打着傘,騰不出手來指,隻好沖着右邊擡了擡下巴,說:“那兒。”
甯願聞聲下意識偏頭看他,恰好看清沈佑一鋒利的下颌線。
少年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褪去了稚氣的弧度,竟然連下颌角都像刀刻般清晰分明。
甯願如同發現了新大陸,稀奇道:“半個月不見,你的嬰兒肥哪裡去啦?”
“我什麼時候有嬰兒肥?”沈佑一有些莫名其妙。
“原來啊,你以前下巴哪有現在這麼棱角分明。”甯願很笃定。
“你少抹黑我,我在你印象裡就這樣?”
甯願瞪大了眼睛,說:“這也能叫抹黑啊?嬰兒肥怎麼了,奶呼呼的,多可愛啊。”
沈佑一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爽,語氣僵硬地說了句:“我早就長大了。”
兩人已經走到了5棟門口,甯願便敷衍道:“行行,請長大了的人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給宿管阿姨看一下,領鑰匙。”
沈佑一遞出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宿管阿姨一邊對着名單找他的宿舍,一邊問:“被子褥子這些要領嗎?錢已經扣過了,不領一會去9棟樓下退費就行。”
沈佑一擡頭看了眼阿姨身後堆積着的床上用品,他沉默了三秒,說:“不用了。”
“行。”阿姨剛好也找到了他的寝室号,遞給他一把鑰匙,又扯了一張條子,說:“拿好這張條子,别丢了,是退費憑證。”
沈佑一禮貌道地了謝,然後招呼甯願上樓。
一直等到爬到二樓,甯願才問道:“你怎麼不要床上用品啊?校内賣的比較劃算啊。”
沈佑一看了她一眼,答:“床單花紋太醜了,不喜歡。”
行,你有錢,你說了算。
到了寝室之後,發現他們是第一個,沈佑一便随便選了張床位,将行李放好之後,兩人便離開了宿舍。
甯願帶着他往新生接引處走,一路上給他介紹着學校的各個地方。
沒多久,兩人便順利找到了計算機學院的帳篷。
這會沒什麼人,本來帳篷裡坐着的幾個學生正在笑着聊天,沈佑一走到接引桌前時,整個帳篷都安靜下來了。
坐在正中間的那個女生臉有些微微發紅,在他報出名字之後快速翻找着他的校園卡。
坐在最旁邊的男生将登記表遞給他,沈佑一俯身開始填寫。
當他在生日那一欄填下‘1996.11.11’之後,那個男生有些好奇地問:“咦,你們家那邊上學不卡周歲年齡嗎?我們那邊9月之後的基本都跟着下一屆一起上诶。”
沈佑一筆尖不停,隻簡單地答道:“沒卡。”
登記完之後,學姐甜笑着遞給沈佑一校園卡,很熱情地說:“歡迎學弟,需要我帶你去宿舍放行李嗎?”
沈佑一禮貌地拒絕:“不用了,我已經放好了。”
說完便要離開,那位學姐猶豫了兩秒,很快便下定決心,顧不得周圍盡是熟識的人,她飛快起身,大聲問道:“那我帶你在學校裡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吧?”
沈佑一有些詫異地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帳篷裡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暧昧,那個學姐的臉也微微有些泛紅。
“謝謝,不必了。”他再次禮貌謝絕。
沈佑一離開之後,負責登記名單的那個男生笑着調侃道:“羅宛妙也有失手的時候啊。”
羅宛妙輕哼了一聲,沒有接他的話,隻是将他手裡的登記單子扯來看。
甯願發現自己學院的迎新帳篷竟然離計算機學院的不遠,仔細一看,這會當值的恰好是院宣傳部的小夥伴們,她便湊了過去,順手拿了個扇子。
剛坐下扇了一會風,關系很好的郝倪便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我們剛發現了一個潛在校草人選。”
“誰啊誰啊?”甯願很捧場地好奇着,“我們學院終于要來帥哥了?”
郝倪嘴角抽了抽,有些遺憾地說:“那倒不是……”
甯願的求知欲瞬間便消下去三分,不過還是問道:“多帥啊?”
“那那那,剛好轉身了。”郝倪興奮地用眼神示意着。
甯願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沈佑一。
他今天穿了一身的黑色,寬松的T恤加到膝蓋的休閑短褲,胸前背着個斜挎包,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利落裡還透露着幾分時尚。
确實是比穿着意甯一中的藍白校服看起來帥氣一些。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這張臉從小看到大,甯願并沒有第一時間把他和校草這兩個字畫上等号。
她有些不确定地問:“黑衣服那個?”
郝倪沒說話,滿臉都寫着‘你瞎嗎這還用問’。
甯願沒聽見她的回答,剛一轉頭,便看見郝倪這副譴責的表情,她舉了舉手,說:“好的,在下明白了。”
郝倪撇了撇嘴,抱怨道:“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沒意思……”
甯願很認真得說:“我覺得我更好看。”
郝倪噎了一下,有些無語地長出了口氣,不想看她。
“你不覺得嗎?”甯願盯着她,仿佛非要聽到她對于這件事的看法。
郝倪卻忽然興奮了起來,但僅限于眼神,她在面部盡可能保持着平靜的情況下,在桌下飛快地踹了甯願一腳,嘴巴隻張開很小的幅度,語速飛快地說:“帥哥往我們這走了!!!”
甯願聞言,扭頭看去,果然,沈佑一正往這邊走來。
她卻并沒着急起身,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跟郝倪說:“他是來找我搭讪的,你信不信?”
郝倪臉上僵了一瞬,好心勸她:“甯寶,咱們美而自知可以,但要有個限度。”
甯願勾了勾唇,壓低聲音道:“一杯奶茶,賭不賭?”
“成交。”
恰好,此時沈佑一已經走近了。
甯願很刻意地勾了勾耳邊地頭發,撐着下巴,微微仰頭,沖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甜聲問道:“小帥哥,是來找姐姐的嗎?”
第 3 章 好奇啊?
沈佑一腳步一頓,臉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變化,但甯願立刻便讀懂了他的眼神。
他在用眼神罵人:你又在抽什麼瘋。
甯願很卑鄙地悄悄沖他眨了眨眼,沈佑一暗自歎了口氣,決定給她這個面子。
他抿了抿唇,順着她的話說:“學姐,能給個聯系方式嗎?”
甯願見他如此上道,十分開心地朗聲笑了出來,她回頭迎着郝倪震驚的目光,傲嬌地挑了挑眉。
沈佑一看她這麼開心,眉眼也染上了些許笑意,又繼續說道:“順便請你吃個飯。”
甯願笑嘻嘻地起身,拖着聲音,佯裝勉強道:“行——吧。”
她伸手拍了拍已經目光呆滞的郝倪的腦袋,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了句:“回頭跟你解釋。”
然後便撐開傘和沈佑一一起走了。
甯願離開之後,過了好一陣,郝倪終于回過神來了,立刻抓起手機,在微信上轟炸她。
【郝倪:你們其實早就認識了吧???】
【郝倪:哇……你認識帥哥都不跟我分享一下!】
【郝倪:甯願願,你不倒賠我兩杯奶茶,這事過不去了!】
郝倪正憤怒的戳着螢幕,餘光忽然感覺旁邊湊過來一個人。
她擡頭看了一眼,是孫芸芸。
郝倪和她不太熟,便隻是點了下頭,就算是打了招呼。
出乎意料的,孫芸芸竟然和她搭起話來了。
“真羨慕啊,甯願身邊的男的這麼多,還都挺帥的。”孫芸芸笑着說。
這話裡的惡意太過明顯,郝倪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孫芸芸笑得一臉無辜,說:“剛剛你們打賭我都聽見了,甯願其實早就認識那個人,就是在沖你炫耀吧。”
郝倪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語氣很是不好:“你跟甯願一個寝室,你好奇的話,直接問她不就行了,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孫芸芸被她的話噎住,整個人都尴尬無比,總覺得周圍好像有人在嘲諷地看她。
她捏緊了拳頭,努力鎮定着自己的表情,用不大不小地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好渴,不然去買杯水吧。”
然後快步離開了迎新帳篷。
因為沈佑一的配合,甯願的心情很好,走着走着還會忍不住小小地雀躍一下。
她手上打着傘,在控制不好手臂高度的時候,傘面就會打到沈佑一的腦袋。
沈佑一忍了兩次,最終忍無可忍,他伸手将傘拿了過來,自己撐着,同時錯了個身,讓自己走在離車行道更近的一側。
甯願在沒有傘的阻力之後,步伐更加輕快活潑,笑眯眯地看着沈佑一,問道:“咱們先去買被子還是先吃飯?”
“學姐剛不是答應跟我一起吃飯……”沈佑一懶懶的語氣驟然一變,“小心——”
他忽然伸手覆在甯願額前,因着這層人形緩沖,甯願的額頭沒有直接撞上電線杆。
甯願抿了抿唇,看見他放下的手背有些被撞紅了,又偷偷擡眼看了下沈佑一的表情,果然,他的表情晴轉多雲了。
她的頭皮一麻,直覺預警到他又要對自己說教了,于是搶先一步開了口:“我這不是走路不看路!我是昨晚太努力寫題學到太晚了,導緻今天精神恍惚!”
沈佑一頓了頓,眼神筆直地看向她,沒有說話。
甯願看懂了,他這眼神的意思是‘你看我信嗎’。
強撐着回視了他兩秒,她最終還是心虛地敗下陣來,小聲告饒:“放姐姐一馬,行不行?我一個人成年人天天被你這個未成年訓,也是挺沒面子的……”
沈佑一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半晌後,隻是語氣不善道:“還有幾個月我就十八了,你别總把我是未成年挂在嘴上。”
甯願見他不是要教訓自己,便讨好地接話道:“行,不說了不說了,你要開心我叫你哥都行。”
沈佑一步伐一頓。
甯願詫異地回頭,立刻發現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她不懷好意地勾了勾唇,眼睛也跟着彎了彎,輕聲開口:“佑一哥?”
沈佑一的耳朵立刻燒了起來,硬邦邦地甩出三個字:“别瞎叫。”
甯願笑得沒心沒肺,在他旁邊擺出了一個唱rap的手勢,唱着不知道哪來的節奏:“呦呦呦,佑一哥……”
沈佑一面色不善地掃了她一眼,甯願立刻住嘴,見好就收。
她指着前面的美食街,換了個話題:“走吧學弟,姐姐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吃面吧。”沈佑一看了幾家,随手指了斜對面的一家面館。
甯願沒什麼意見。
兩個人走進面館,老闆熱情地問:“想吃什麼?”
沈佑一掃了一眼菜單,很快便看好了想吃的,但他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等着甯願選。
甯願苦惱了一會,悄悄湊到沈佑一耳邊,問:“你想吃什麼?”
沈佑一心下了然,不答反問:“你想吃哪些?”
甯願眼前一亮,飛快地報了三樣。
沈佑一問了下份量,估摸着自己能吃完,便直接點了單。
老闆麻利地下了單,說:“一共47。”
甯願還在調付款碼的時候,沈佑一已經付好了錢。
“诶诶,我說我請客的。”
沈佑一将手扣在她腦袋上,将她按着轉了個方向,往座位走去,淡淡道:“你還是存着吧,一時沖動請了客,回去不知道要肉疼幾天。”
“雖然是這樣……”甯願嘟囔着坐下,“但我爸要知道你又請我吃飯,肯定又要說我了。”
沈佑一不以為意:“反正,不是這個理由,你也會挨罵。”
她将嘴巴拉成一條線,努力壓抑着到嘴邊的話,最終還是沒忍住:“你這樣,我很擔心你有朝一日會被舍友群毆。”
“那就不勞費心了。”沈佑一又将手機掏了出來,點了幾下。
“怎麼就不勞費心了?你被打了我不得送你去醫院啊?我哪背得動……”
甯願話說到一半,聽見自己的手機也響了一下,而且是支付寶到賬時,那令人愉悅的聲音。
她好奇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在看清之後,立刻話鋒一轉:“……哪背得動您這麼高大帥氣的人!萬一把您摔着了可怎麼辦!”
沈佑一倒了杯水遞給她,淡定地說:“喝口水再繼續拍馬屁。”
“你轉給我這麼多錢幹什麼啊?”甯願抿了一口水,激動地問道。
沈佑一垂下眼皮,看着面前的水杯,懶洋洋地說:“我媽說我管不住錢,讓我把生活費都給你。”
“是嗎?”
甯願狐疑地看着他,沈佑一每次騙人的時候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她想了想,故意道:“那我給阿姨打個電話問問……”
沈佑一立刻擡手制止:“……行吧,是我自己覺得自己花錢太快了,想把錢放你那,讓你監督我一下。”
甯願收起手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終于也意識到自己花錢太大手大腳了?”
沈佑一完全沒意識到,但他看着甯願一臉‘浪子終于回頭了我可真感動’的表情,隻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甯願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說:“孺子可教也。”
然後她從手機裡調出校曆,掰着指頭算了算:“這學期一月底放寒假……那就是還有五個月……那我每個月給你……”
“三千就行。”
三千。
就行。
甯願聞言瞪大了眼睛,三千他還敢加個就行!
這叫個屁浪子回頭啊!
沈佑一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但甯願的表情着實有些不善,他想了想,商量道:“不然……兩千九?”
有什麼差別。
“一千五。”
“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你是半夜要吃錢嗎!一千五還不夠你用啊!你天天不就隻有吃飯要花錢嗎!”
沈佑一不為所動,誓死捍衛自己的權利,沉默地和甯願用眼神對峙。
這時,老闆将三碗面端了上來。
“一千五,我隻能天天吃面條了。”沈佑一擡了擡下巴,點了點桌上的面條,似笑非笑地說,“我還在長身體呢。”
甯願的嘴巴張了張,卻半晌沒說出話來,似乎是被這個理由說服了。
她仔細想了想食堂的物價,總覺得哪裡不對。
但總不好耽誤小孩發育,于是退讓道:“那兩千吧。”
“兩千八?”沈佑一故意曲解,伸出手比了個八。
甯願沉默兩秒,不想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了:“……行吧,兩千五。”
沈佑一立刻往她手裡塞了一雙筷子,就好像在說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讓她快吃面,又去消毒櫃拿來了兩個小碗放在兩人面前。
甯願往碗裡挑了一筷子面,還是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每天要吃啥啊?”
“食堂吧。”
“……食堂最貴的套飯才23一份。”甯願滿臉都寫着不相信,沉默了兩秒,她試探着問,“你是不是染上了什麼惡習啊?”
沈佑一筷子一頓,微微歪頭看着她,臉上寫着‘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你是不是抽煙喝酒啊?”甯願想出一種可能性,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要是這樣的話,我會跟阿姨舉報你的。”
沈佑一:“……”
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她。
甯願見狀便知道自己猜錯了,不由得更好奇了:“那你要兩千五幹什麼?”
沈佑一面無表情道:“我燒着玩兒。”
甯願對着他的頭狠狠敲了一記。
嘶……
下手真重。
沈佑一揉了揉額頭,看着對面的人尖尖的下巴,原本到嘴邊的話忽然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好奇啊?”他問道。
甯願點了點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你……”沈佑一忽然笑了,“每天跟我一起吃飯,自己看呗。”
第 4 章 尊師重道
甯願選擇不理他。
沈佑一也仿佛隻是開了個玩笑,沒有繼續追問。
雲城大學南門對面便是一處商業街區,中間是一個通往地下超市的手扶電梯,地上環繞林立着各種店鋪。
考慮到被子之類的東西體積太大,兩個人吃完飯後,決定先去超市采購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沈佑一推着車,甯願指揮他往哪邊走。
甯願先開始看洗衣液,沈佑一注意到隻隔了一條走道的貨架上擺着牙膏和牙刷,就和她打了個招呼:“你先看,我去那邊拿個牙刷。”
“哦,好。”甯願頭也沒回,很認真地在挑選。
等沈佑一拿完牙膏牙刷回來,發現購物車裡還是空空如也,而甯願正在敲打着手機的電腦。
他有些不解地問道:“算什麼呢?”
“算算哪個更便宜啊……你别打岔,我剛算好的那個又忘了。”
沈佑一看着她又輸入某款洗衣液的單價重新計算,當她把除數輸入成3.5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句:“這款不是3kg嗎?”
甯願指了指貨架正上方的促銷牌子,說:“但它會送500g的袋裝贈品啊。”
可以說是态度十分嚴謹了,一點也不像是那個死活看不見題幹條件,能把他氣死的人。
沈佑一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他沒想到甯願勤儉持家的技能,已經進化到如此境界了。
沉默了兩秒,感歎着:“你在學習上要有這種鑽研精神,我也不用連着讀兩個高三了。”
甯願将那瓶算出的最優解洗衣液丢入購物車裡,擡頭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無言以對。
她讀高三那一年,沈佑一過得幾乎比她還要疲憊,仿佛是他自己也在讀高三一般。
她本來就是三分鐘熱度的性子,雖然因為家裡的原因,從高二開始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但多年來養成的壞習慣也不是一兩天就能立刻改掉的。
事半功倍的是,在沈佑一得知她洗心革面打算好好學習之後,像是生怕她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立刻開始非常嚴格地監督她學習,根本不給她任何反悔的機會——盡管甯願其實也沒想過要反悔。
是以,最終甯願能以擦邊的分數進入雲城大學,确實有一大半要歸功于沈佑一的嚴格監督,以及從高二開始見縫插針地給她補習,拿着她的每一張試卷幫她分析,還有,從小到大他一直以來的有問必答,讓她的基礎不至于那麼糟糕。
這樣算下來,沈佑一可以說是她的恩師了。
想清楚這層關系,甯願感覺心中那一絲惱羞成怒的小火苗瞬間偃旗息鼓。
她擺正态度,清了清嗓子,替自己辯解着:“我那是理論能力偏低,但我運用能力極強。”
沈佑一輕笑了聲,糾正道:“你隻能說是,加減乘除能力強。”
說完,他看了眼甯願手裡的電腦頁面,頓了頓,修正了一下剛剛的評價:“唔,是列算式能力強。”
念着自己還有命懸一線的大學實體需要沈佑一拯救,甯願按耐住自己的情緒,選擇尊師重道,繼續忍氣吞聲。
盡管如此,接下來買紙巾、洗髮乳、沐浴露,甯願還是按照她的方式精細地挑選着。
沈佑一推着車在一旁安靜地等她,也沒說什麼。
在超市結完賬,兩個人又去了家賣床上用品的店。
因為沈佑一說學校提供的床單的醜,甯願擔心自己的建議也會被他歸類為醜,就沒打算去碰一鼻子灰,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邊。
在一番精挑細選之後,沈少爺選好了全部的東西。
并且,整個過程中,一個價簽都沒翻看過。
甯願心驚膽戰地站在收銀台錢等店員結算,當看見計價器上的價格最終停留在1769之後,她閉了閉眼,然後轉過身,不忍心繼續看了。
店員微笑着對沈佑一說:“您好,一共消費1769元。”
沈佑一點了點頭:“稍等。”
接着,他伸手拍了拍甯願的肩膀,重複道:“1769元。”
甯願表情複雜,問:“跟我說幹什麼?”
沈佑一理所當然道:“付錢啊。”
他的錢現在都在她那,剛剛在超市結完賬,此刻他身上隻剩下三四百了。
“哦哦。”
甯願也很快反應過來這件事,調出付款碼遞給店員。
店員面色複雜地替她結算好,趁着将發票遞給她的空當,小聲又快速地說了句:“美女,你長得這麼好看,沒必要啊。”
“啊?”甯願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在說什麼。
此時,沈佑一已經湊近,伸手要提那些裝好的大包小包。
店員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硬着頭皮把話說全:“沒必要上趕着給男人花錢啊。”
他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甯願卻爆笑出聲,上氣不接下氣地和店員解釋道:“謝謝你呀,不過這是我弟弟。”
她拍了拍沈佑一的肩頭。
店員很快明白是自己誤會了,十分不好意思地說了聲抱歉。
甯願笑着擺手表示沒關系,然後很歡快地同她說了再見。
臨走時,沈佑一忽然生硬地補充了句:“不是親生的,但我的錢都給她了。”
甯願一邊沖着店員微笑着,一邊扯着沈佑一快步往外走,一直到走出店門,才說:“你再解釋别人更尴尬了。”
沈佑一臉色很黑地丢下一句:“你那樣說,别人還以為我在理所當然地啃姐。”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腿本來就長,這會因為心情不好,步子邁得又很快,兩個人之間很快便拉開了一段距離。
甯願笑嘻嘻地小跑着追上他,說話的語氣,倒像是很誠心地在道歉:“别生氣别生氣,是我考慮不周。”
沈佑一抿了抿唇,懶得理她。
甯願卻锲而不舍地一直在他旁邊叽叽喳喳地講着話,想要逗笑他。
夏日的傍晚,暑氣未消,天色依然大亮,他們并肩走在校園裡行人不少的林蔭道上。
東西一開始全部都是沈佑一提着的,幸好買的被子是夏季薄被,是以勉強還算提得下。
在甯願軟磨硬泡後,他也隻肯分給她一個裝着床單被罩的袋子。
還時不時地問道:“勒手嗎?要不我提?”
“哪有那麼嬌氣。”甯願失笑,然後用炫耀的語氣說,“姐姐我可是可以抱得起一桶飲用水的人好嗎。”
沈佑一沉默地看了她一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最終隻是偏開視線,不語。
路上時不時能遇到和家長一起走着的新生,其中有一個女孩子手上捧了杯奶茶,正伸着脖子喝媽媽手裡的,喝完皺着眉頭評價着:“我覺得味道不一樣呀……”
女孩的媽媽笑着說:“我是嘗不出來什麼不同。”
女孩子連忙将自己手上的那杯奶茶捧到媽媽面前,堅持道:“你再嘗嘗!真的不同!”
甯願覺得她們母女倆有點可愛,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還沒收回目光,忽然聽見沈佑一問道:“你去年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做完這些事嗎?”
甯願回頭看他,唇畔被剛剛那副畫面感染的笑意還未消減。
兩人目光相撞,甯願看見沈佑一嘴角平直,神情認真。
“不是呀。”她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輕聲說,“早就過去了,我沒事。”
手裡的東西不太沉,但提久了确實有點勒手,甯願幹脆将它抱在懷裡,彎了彎眼睛,回憶着:“去年這個時候,桃桃陪我一起來的,她比我晚開學一周。”
“嗯。”沈佑一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追問細節,轉頭目視着前方。
甯願看着他的側臉,察覺到他興緻不高,她思考了一下,解釋着:“因為那個時候你馬上就要升高三了嘛,我不想打擾你,就沒和你說。”
沈佑一的喉結滾了滾,他想說‘隻是耽誤一兩天而已’,但最終隻是克制地說:“那從今天開始,别再說什麼打擾了。”
他沒有轉頭看她,甯願隻能看清他的側臉。
沈佑一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眼微斂,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了幾分失落的神色。
一閃即逝。
甯願有片刻的怔愣,她見過沈佑一闆着臉訓自己,見過他皺着眉表示不贊同,也見過他被自己氣得冷笑或者逗得大笑。
但她從沒有見過他這種神情。
見她半天不答話,沈佑一終于轉頭看了過來。
甯願眨了眨眼,也跟着回過神,她不再開玩笑,認真地回答:“好。”
兩個人回到沈佑一的寝室,還沒走到門口,便發現寝室的門大開着。
應該是有室友來了。
甯願想起沈佑一今天這副嘴欠版散财童子的模樣,生怕他有一天會被室友群毆。
這念頭一起,腦海裡跟着浮現了好幾個被室友殺害的社會案件,甯願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因着她這一瞬間的分神,腳步慢了下來,原本并肩走着的兩個人錯開了一個身位的距離。
甯願搖頭晃走腦海裡的浮想聯翩,大步上前,趕在沈佑一進門前,撞了撞他的肩膀,憂心忡忡地再次叮囑着:“要跟室友搞好關系啊。”
沈佑一歪了歪頭,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不知道她為什麼又說起這個。
甯願面容嚴肅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我怕你會被打進醫院,那樣的話,學校的住宿費不就白交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兩秒,沒好氣地說:“我的人緣一直都挺好的。”
說完長腿一邁,先進了門。
好像,确實是這樣。
沈佑一雖然一直話不太多,但細細想來,從小到大,每次在學校裡見到他,他身邊好像總有兩三個人一起,從來沒有孤身一人過。
甯願放心了些,也跟着走進宿舍。
剛進去,便聽見裡間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甯願注意到沈佑一旁邊的桌子上多了些行李。
應該是又有人來了,此時正在洗手間洗東西。
甯願沒太在意,她快步走過去幫沈佑一理行李。
桌子上有些積灰,甯願從超市購物袋裡翻出來一條抹布,拆了價簽,打算去過一道水擦桌子。
剛邁出兩步,就看見從陽台走出來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這人……看起來好眼熟啊。
甯願愣了一下。
第 5 章 是你女朋友嗎?
那個男生看見甯願,臉上也露出片刻的驚訝神情。
緊接着,他笑了起來,露出了兩顆小虎牙,陽光又開朗的模樣:“原來真是學姐啊,好巧。我叫項榮,學姐怎麼稱呼?”
甯願也終于想起來了——他是下午在雲城東站找她問過路的那個男孩子。
沖着對面的人禮貌地笑了下,甯願還沒來得及回答對方的問題,忽然注意到有隻手從她耳邊穿過,抽走了她手裡的抹布。
她頓了頓,下意識地回過頭。
“忽然想起來。”沈佑一站在她身後,表情淡淡道:“剛剛忘記買熱水壺和台燈了。”
被他這樣一打岔,甯願原本已經湧到嘴邊的回答又被咽了回去,順着他的話問道:“你們宿舍不打算買飲水機的嗎?”
沈佑一沉默兩秒,堅持道:“那還要買台燈。”
“現在嗎?”
“嗯。”
見甯願還怔怔地站在原地,沈佑一逐漸失去了耐心。
他輕輕‘啧’了聲,随手将手裡的抹布扔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接着,握住她的肩膀,手動替她轉了個身,微微用了些力氣,推着她往外走。
剛走到樓梯口,沈佑一忽然想起來自己沒帶鑰匙,便打算回去拿。
甯願見他折返,下意識地便想要跟他一起去。
沈佑一步子一頓,借着身高優勢,輕輕松松地擡手按住她的腦袋,甯願也被迫停了下來。
“幹嘛?”甯願一把拍掉他的爪子。
“你在這兒等我就行。”
說完,沈佑一也不等甯願的回答,快步往宿舍走去。
一進門,沈佑一就看見項榮正哼着歌擦桌子,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甚至,當他看見沈佑一又回來了,還咧嘴沖着他笑了一下。
像是完全不介意剛剛沈佑一打斷了他和甯願的交談這件事。
和沈佑一的沉靜内斂不同,項榮是那種一眼看去就覺得體育很好的男孩,他的臉上明晃晃地頂着大寫加粗的‘陽光熱情’四個字。
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這麼熱情,沈佑一雖然腳步沒停,但還是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正當他翻找着鑰匙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項榮有些八卦的聲音:“剛剛那個女生,是你女朋友嗎?”
沈佑一動作一頓,回過頭看他。
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答話。
但即便如此,項榮還是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不善的氣息,他擡了擡手,作出一個安撫的手勢,解釋着:“呃……我就是确認一下哈。因為長得實在是很符合我的審美,如果不是……”
“你沒戲。”沈佑一毫無征兆地忽然打斷了項榮的話,留下了一個答非所問的回答,然後回頭繼續翻找着鑰匙。
項榮站在他身後撓了撓頭,有些迷茫地問道:“啥意思啊兄弟?”
最終,沈佑一在那條被他亂扔到桌上的抹布下找到了鑰匙,将它裝進口袋之後,他認真地和項榮說:“你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兩人買好台燈,沈佑一直接送甯願回了她的宿舍。
上樓前,甯願回過頭再次确認着:“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收拾嗎?那麼多東西,兩個人會比較快。”
“我一個人可以,你先回去。”沈佑一想了想,又說,“上去之後,把你的實體書拿下來,我今晚先看看。”
提到‘實體’兩個字,甯願忽然覺得自己呼吸一窒,忍不住低聲嘟囔着:“我曾經,真的無比真摯地認為,聯考理綜卷子會是我和實體題的最後一次見面。是以,就算當初查到自己被食品品質與安全專業錄取,我也沒有多想。我覺得理化檢測嘛,這專業怎麼也不會和實體相關吧,但我卻沒料到,大學裡竟然還有一門課叫大學實體……”
“好了,快去拿。”沈佑一聞言輕笑一聲,不是很走心地給甯願畫餅,“這次複習好了,那張補考試卷就是你這輩子最後一張實體卷子。”
說不上來自己有沒有被這句話安慰到,甯願四大皆空地看了沈佑一一眼,步伐沉重地上樓拿書去了。
将課本和平時做過的課後習題一起拿下樓遞給沈佑一之後,甯願再次回到了寝室。
寝室裡現在隻有她和孫芸芸兩個人。
因為,其實三天後才是大二正式開學的時間,但是院學生會以及班幹部要幫着迎新,會提前幾天到。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寝室裡的四個人都很生疏客氣,因為是同一個班,除了英語課和體育課大家不太一樣,剩下的時間,不論是吃飯、上課、開會還是班級活動,大家都是一起行動。
但一開始的客氣期結束後,也許是因為覺得每件事都要等着四個人一起太過麻煩,宿舍裡自然地分成了兩組人,甯願和陳雨貞走得比較近,孫芸芸和譚夢走得比較近。
雖然也不算是徹底分成兩派,但甯願确實和陳雨貞更合拍,交流也更多一些。
細算起來,四個人裡,甯願其實和孫芸芸是交流最少的,說不上有什麼沖突,但好像就是氣場不太合。
甯願推門進來的時候,孫芸芸正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她沒有回頭,甯願也就沒有主動打招呼,隻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收拾着洗漱用品,準備去洗澡。
正要換拖鞋的時候,孫芸芸忽然出聲問道:“甯甯,今天下午好像是你們宣傳部迎新吧?”
甯願聞言回過頭,見她正在看着自己,便禮貌地笑着回答:“對呀。”
“但你好像隻來了一會兒诶。”
甯願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具體想說些什麼,借着低頭換鞋的空檔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模糊地回答:“啊……因為我有點事情,就隻去了一會兒。”
“哦。”孫芸芸點了點頭,又轉過身去了。
甯願撓了撓頭,感覺這對話有些莫名其妙,但見她似乎不打算繼續問了,便拎上浴籃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來,甯願發現郝倪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她一邊揉着幹發帽給頭發吸水,一邊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來了呀?”
郝倪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臉上露出了一副八卦兮兮的笑容。
看着她的表情,甯願瞬間便想起了自己還沒跟她解釋沈佑一的事情。
于是,她将浴籃裡地東西塞回到架子上,笑着說:“等我一下。”
放好東西後,甯願飛快地将幹發帽取下,梳順了頭發,拿着瓶補水噴霧和郝倪一起出門了。
兩個人站在走廊盡頭的小露台上聊着天。
夏風溫熱,卻也在不停帶走皮膚的水分。
甯願沒來得及塗水乳就出來了,在覺得皮膚被吹得有點幹的時候,便會時不時地往臉上噴幾下噴霧。
“……是以,你倆是青梅竹馬?”
“差不多吧。”甯願撓了撓下巴,仔細算了算,“我們認識也有……十年了。從國小到高中都一直念一所學校,現在大學也在一起讀書。”
“好家夥,磕到了磕到了。”郝倪眼裡閃爍着磕cp的興奮。
“來,先冷靜一下。”甯願拿起噴霧對着郝倪的額頭噴了噴,然後立刻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啊。”
“怎麼了!?帥哥美女!青梅竹馬!這還不是天定良緣嗎?”
甯願被郝倪的表情逗笑,搖了搖頭,擺手道:“不了不了,我會被抓起來的,他還沒成年呢。”
從小到大,甯願遇到過很多次自己的同班同學讓她幫忙給沈佑一送禮物、遞情書的情況,但她自己卻從來沒有對他生出過别樣的心思。
在她的心裡,沈佑一一直是習題大全解,是冷血總教頭,是值得信賴的一起長大的弟弟。
至于良緣什麼的,連跟他的名字擺在一起,都會讓她覺得違和到好笑。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拿他們倆之間的關系開過玩笑,但甯願總是一笑置之。
這次也一樣,為了不讓郝倪再繼續這個話題,甯願主動問起宣傳部招新的事情——昨天部裡開會,但她請假了。
見她岔開話題,郝倪也識趣地不再追問,她翻了翻備忘錄,和甯願轉達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
兩人又繼續聊了半個小時左右,就分别回了宿舍。
回來後,甯願洗幹淨手後,坐在自己桌前認認真真地開始護膚。
很反常的,孫芸芸今晚竟然第二次和她搭話了。
原本,除非必要的交談,她們兩個人幾乎是兩三天都不會主動說上一句話的。
“你剛剛和郝倪在說什麼呀?”孫芸芸挑開床簾,從床上探出頭來問道。
她這個角度,甯願剛好可以從鏡子裡看到她,是以就沒回頭,一邊往臉上揉着霜,一邊答道:“嗯……就是說了些宣傳部的事情。”
“哦。”孫芸芸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她舔了舔嘴唇,試探着問道,“沒說别的嗎?”
甯願回頭,有些迷茫地問道:“說什麼别的?”
“沒什麼。”孫芸芸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後便放下簾子,再次縮回床上。
甯願看着她緊閉的床簾皺了皺眉,她總覺得孫芸芸今天格外奇怪,但又不想揪着她的這點吞吞吐吐追問——在她的潛意識裡,是不太想多和孫芸芸交談的。
這時,手機震了一下,甯願低頭去看。
微信裡,一個備注為‘徐彤’的人發來了消息。
徐彤是甯願大一上學期認識的一個姐姐。
兩人見的第一面,是在雲大校園裡。
當時,甯願正在打算去圖書館自習,半路,一個衣着和妝容都很精緻的女人伸手攔住了她,笑着問道:“小姑娘,是雲大的學生嗎?”
甯願愣了下,眼裡寫滿了戒備。
徐彤笑得更加和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校史館。
校史館邊上有一條銀杏小路,當時正是初冬,銀杏葉落了大半,路上一片耀目的黃色。
路上有三五個男男女女湊在一起,有人拿着照相機,有人拿着反光闆,還有個女孩子正捧着銀杏葉準備撒。
是在拍攝的樣子。
徐彤遞給她一張名片,介紹道:“我在一家經紀公司工作,主要業務闆塊是平面廣告和一些雜志的合作拍攝,偶爾也接一些網店服裝拍攝,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聯系我。”
甯願接下了名片,卻沒打算聯系她——完全陌生的領域,她孤身一人在雲城,不敢犯險。
徐彤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動提出和她加個微信,溫和道:“我們兩周後還有一組拍攝,地點也是你們雲大,就在十一教學樓樓頂拍日落,是雙女主的形式,其中有一個女主角暫時還沒定,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試試。”
雲城大學的十一教學樓确實小有名氣。
它的建築風格很别緻,頂層由園林學院設計了一個小花園,有比較矮的綠植景觀和供休息的桌椅,一直算是新生最愛的拍照打卡處之一。
去那拍照的話……
倒是可以試試。
甯願答應了下來——那是她們的第一次合作,甯願也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筆錢。
因為甯願的外形條件好,經常能通過甲方的面試,且她沒打算簽約,拿的分成比例低,是以徐彤很喜歡帶她一起工作。
甯願也很喜歡她爽朗的性子,兩個人的合作逐漸多了起來,也一直比較愉快。
昨天傍晚,甯願正在寝室追劇,忽然接到徐彤的電話,問她能不能幫忙救個場。
是場夜景拍攝,原定的女主角不知道什麼原因,放了拍攝團隊的鴿子。
甯願原本是不會接晚上的拍攝的,但徐彤拜托了她很久,她一時心軟便答應了下來,匆匆忙忙地出了門,一直忙到淩晨三點才回寝室。
【徐彤:小甯啊,昨天救場辛苦啦,今天下午讓财務提前把錢打給你了,你收到了吧?】
【徐彤:還有,後天有一場面試哦,你這邊沒什麼問題吧?】
甯願很快回複道:【收到啦~沒問題的,彤姐。後天幾點呢?】
【徐彤:下午六點。】
下午六點,甯願指尖一頓。
甯願所在的這個校區位置很偏,如果是這個時間面試,那等她回學校的時候,估計都要八點了。
她有些猶豫,但到底不好放别人鴿子,而且,這次的酬勞也挺豐富的。
思考了一陣,甯願最終還是給了确定的回複。
聊完天,甯願帶着手機爬上了床。
原本還想問問沈佑一都弄好沒有,但她昨晚熬了夜,實在是太困了,腦袋剛一碰到枕頭,眼皮便快睜不開了。
想着明天一早就會再見面的,甯願不再和困意做鬥争,幹脆直接睡了過去。
第 6 章 反正你什麼都不會和我說
第二天一早,甯願被提前設定好的手機鬧鈴震醒。
她困到眼睛完全睜不開,伸手胡亂摸索着手機,摸到後熟練地掐斷了鬧鈴。
世界重歸寂靜。
三秒過後,甯願整個人宛如詐屍一般坐了起來。
雖然昨晚睡得很早,但前天也确實是睡得太晚了。
還是覺得沒睡夠的甯願頂着一臉困頓的表情,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
盡管,此時她已經坐了起來,可整個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連眼睛都沒有睜。
就在睡意再次回籠,又要将她淹沒之時,甯願忽然睜開了眼睛。
不行!不能耽誤時間!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大聲說:你明天下午還有面試,如果敲定了,也不知道哪天會拍攝,隻有這一兩天确定最有空,一定要好好複習!不然,你又要挂科了!
一想到如果連補考都挂了,自己還得交課程重修的費用,甯願就仿佛打了雞血。
——她決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這樣想着,甯願一把拉開床簾,打算立刻下床。
同時,她的餘光注意到對面孫芸芸床上的簾子大開着,已經沒了人——孫芸芸一直是早出晚歸泡圖書館學習的,此刻應該是已經出門了。
甯願莫名松了口氣。
洗漱好,步伐輕快地出了門。
昨晚和沈佑一分開前,兩個人約好了今天八點見面,甯願低頭看了眼時間,此時距離八點還有二十分鐘。
不确定他起床了沒有,甯願便先發了條消息。
【甯願:沈老師,您起床了嗎?】
沒有收到回複。
甯願覺得有點奇怪,沈佑一從來不睡懶覺的,難道是昨天坐車太久累到了?
她一邊下樓梯,一邊胡亂猜測着,正糾結要不要直接去他寝室找人,剛出宿舍樓,甯願就看見沈佑一立在不遠處,正從外賣小哥手裡接過一份外賣。
甯願眯了眯眼。
昨天還說自己花錢太多要改過自新的人,今天就一大早上就開始點外賣嗎?
她走到沈佑一身後,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怎麼不去食堂吃啊?”
沈佑一回頭看見她,不慌不忙地從袋子裡拿出一杯熱豆漿遞給她,然後才回答:“不知道在哪,懶得找。”
這語氣太過理直氣壯,甯願噎了一下。
但鑒于今天還要仰仗他教自己實體,甯願決定還是暫時不要得罪他。
兩個人找了張宿舍樓對面的長椅,坐下吃早飯。
甯願剛咬了一口包子,就聽見沈佑一忽然開口道:“一會你把我下個月生活費給我轉一下。”
“你昨天不是還有幾百塊嗎?”嘴裡咬着包子,甯願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是以我現在很沒有安全感。”
她沉默着将嘴裡的東西咽下,拿起外賣包裝袋上貼着的發票看了一眼。
28.79。
甯願眨了眨眼,拿出手機點了幾下。
一分鐘後,沈佑一收到了一筆支付寶轉賬:到賬金額731元。
沈佑一:“?”
看完這則提示之後,他将視線轉到甯願臉上,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像是在無聲地質問她。
甯願一開始本想裝作沒看見,可這目光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很快她就堅持不住了。
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有道理,于是梗着脖子兇兇地明知故問:“幹嘛!”
沈佑一點了點手機螢幕,懶懶道:“解釋下?”
真是見了鬼,雖然沈佑一比她小兩歲,但這小子每次跟自己說話的語氣,就仿佛他是自己大爺。
甯願抿了抿唇,打算先給自己壯壯士氣。
她微微擡了擡下巴,大聲說:“你怎麼跟姐姐說話呢!”
沈佑一挑眉,就好像她是在問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問題。
看着他這表情,甯願氣極,咬牙切齒道:“你不尊老嗎?”
沈佑一的嘴角勾了勾,很順嘴地反問着:“你不愛幼嗎?”
“你昨天還說讓我監督你不要花錢太大手大腳的。”甯願指着發票,十分有理有據地說,“今天一頓早飯就快30了。”
沈佑一不慌不忙道:“是以我按照一個月2500的标準是夠活的。”
“但你昨天已經花了一千多買東西了。”
倒是忘了這茬了。
他本來隻是想把錢都放在甯願那,好讓兩個人多一些溝通的理由,就随便找了個想讓她監督自己别亂花錢的理由,沒想到最後把自己坑得死死的。
思索半晌,沈佑一故技重施:“我還在長身體。”
沈佑一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改了主意,不再糾結生活費的事情。
兩個人吃好早飯,他就直接拉着甯願直接去了圖書館。
一整天裡,甯願都很努力,她明白沈佑一明天就開始軍訓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每一秒都很珍貴。
中間午飯的時候,兩個人為了省時間,隻是在圖書館一層的咖啡店買了點熱飲和面包,随便吃了點墊肚子。
高強度的學習一直持續到日暮,五點多的時候,沈佑一算了算進度,提議去好好吃個晚飯。
午飯沒好好吃,甯願這會兒也确實有些餓,便同意了。
離開前,沈佑一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将課本帶上,順手又夾了幾張甯願寫過的課後習題。
兩個人去了家餃子店,要了兩份酸湯水餃。
雖然很餓,但因為壓力大,甯願的胃口也不是太好,吃得很慢。
沈佑一先吃完。
放下勺子後,他便開始低頭看那幾張帶出來的課後習題紙。
甯願看着他分秒必争的樣子,不免有些愧疚,懊惱道:“早知道就不好面子,早點跟你說了……”
沈佑一‘嗯’了一聲,像是很贊同她的話:“以後有事,記得要早點跟我說。”
作業紙上,甯願的字迹工整娟秀,一看就是自己認真寫的。
其實昨晚沈佑一翻看甯願的課後作業就開始覺得有點奇怪,明明作業都老老實實寫了,課本上筆迹也很全,怎麼會還挂科。
他便随口問了下自己的疑問。
甯願聞言,很是不好意思地停下筷子:“我沒怎麼複習……”
沈佑一擡頭,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完全找不到可以對她的行為評價的詞一般。
甯願有些局促地解釋:“但這是戰術!戰術!是為了舍小保大。”
沈佑一小幅度地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說。
“主要是我們上學期那個期末考試周安排實在是太不合理了!”說完這句話,甯願像是抓住了元兇,一下子就理清了思路,“上學期的考試周真的太魔鬼了,所有的考試都往一起擠。第一天就是數學大禮包,上午考高數,下午考線代,晚上考機率論,緊接着第二天上午就考大物了,然後第三天考有機化學。你說說這合理嗎?這不合理!我壓力很大的……”
也算是事出有因吧。
沈佑一收回視線,不予評價,繼續仔細研究着手裡那張甯願的課後作業。
大學課後作業都是老師勾的題目,幾乎算是變相透露重點,價值很高。
甯願卻依然提心吊膽,仿佛一個怕被老師對自己印象不好的學生,在一旁繼續絮絮叨叨地解釋:“你知道的,我本來就實體悟性低嘛,平時寫作業都要不停地翻書,研究例題。那這種情況下,我自然而然地就選擇棄實體保全局了嘛……事實證明我很有大局觀,你看,我其他科目都沒挂對不對?而且,我考完機率論那天晚上真的熬夜看實體了!真的,我就差一點點就能過了……”
看着沈佑一好像接受了這個理由,沒有要訓她的意思,甯願不由得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沈佑一忽然開了口,重複着她的話:“差一點點。”
甯願剛放下去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來,她摸了摸鼻子,決定隻陳述部分客觀事實:“……真的,我考了58分。”
“大學的期末分數,是折合過百分比的吧。”
沈佑一翻開手邊的課本扉頁,那裡有兩排甯願的字迹,赫然記着這門課的成績折合比例。
“58分。”他伸出指尖,慢悠悠地點了點,快速心算了一下,說,“也就是說,你期末那張試卷應該隻考了不到43分。”
完了,被他發現了。
甯願抿了抿唇,老實交代着:“其實……我平時分不是滿分。”
沈佑一訝然挑眉。
“……作業我都寫了,但有一次逃課被抓住了。”
“逃課?”沈佑一皺眉。
甯願低着頭,飛快地看了眼沈佑一的臉色,見他表情不好,聲音瞬間小的像個犯錯誤的小朋友,“真的就逃了一次,但老師很嚴格,抓住一次就扣一半的平時分,兩次就直接算挂科。”
“那你也就考了不到50。”
沈佑一面無表情,忍了幾秒,還是沒壓住火氣,叫了她的全名:“甯願,你下次再逃課,我不會幫你講題了。”
甯願垂着腦袋,自知理虧,低低應了聲。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沈佑一深吸了口氣,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你逃課出去玩了?”
“我沒有啊。”甯願猛地擡頭,一臉冤屈,“我去搞錢了,一個約好的封面拍攝忽然改日期了,我付不起……”
甯願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語氣瞬間低了下來:“……違約金。”
“拍攝。”沈佑一徹底冷下了面孔,“你一個人?”
見她不說話,沈佑一點了點頭,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也是,反正你什麼都不會和我說。”
甯願覺得,沈佑一這次好像真的生氣了,從吃完晚飯,他就一直冷着臉。
但生氣歸生氣,他還是和自己一起回了圖書館,繼續幫她複習着。
隻是,過程中沒一句廢話,也沒再理過她挑起的除了學習以外的其他話頭。
當把内容都過了一遍之後,圖書館即将閉館的提示廣播也恰好響了起來。
沈佑一收拾好了東西起身要走,甯願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她已經完全無計可施了,沈佑一現在根本就不理她。
甯願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後,本以為他是會直接回宿舍,但走着走着,她忽然發現路線有點不對。
這好像,是通往她宿舍的路啊。
一直走到她宿舍樓下,沈佑一終于回了頭。
甯願抱着書包站在原地,沒有動。
“上去。”他的語氣依舊生硬。
甯願求饒般看着他,軟聲哄着:“你别生氣了……”
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沉默,兩個人像是在對峙着,都沒有動,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最終,還是沈佑一先敗下陣來。
“你一個人在這裡。”他頓了頓,就像是接下來的話要做好心理建設才說得出口,“如果是被騙了呢?如果出了什麼事情呢?”
沈佑一閉了閉眼。
一想到,如果她真的遭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而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自己卻仍然一無所知地平靜地進行着自己的生活,後怕的情緒就像海嘯一般席卷了他。
他聲音微啞:“甯願,你不能讓我像個傻子一樣。”
像個傻子一樣,連你會有危險都不知道。
第 7 章 不得了了
第二天,甯願從起床開始就不停地給沈佑一發消息。
起床發,吃飯發,出門發,自習也發。
總之就是幹什麼都要彙報一下。
情況比預想地要好一些,沈佑一還會回複她消息。
雖然很冷淡。
考慮到他上午在禮堂聽軍訓動員大會還比較有空,甯願糾結了一下,還是把晚上要去面試的事情跟他講了。
十分鐘後,沈佑一回複了一條消息:【在哪?】
甯願很快報了個位址。
這次,他回複的很快。
【沈佑一:走的時候說一聲。】
【甯願:好嘞。】
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終于被搬走,甯願徹底安下心來去繼續複習。
為了避免水腫影響上鏡效果,一整天裡,甯願都沒吃什麼東西,隻是靠喝水充饑。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甯願起身收拾東西,打算出發前先回一趟寝室,把書放回去。
因為打算坐地鐵去面試的地方,耗時會比較久,甯願沒多耽擱,放好東西便出發了。
路過運動場的時候,甯願注意到運動場上,一個個小綠人方陣正在揮汗如雨地訓練着。
這個時候,沈佑一應該正在某個方陣裡訓練。
想到這裡,甯願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和沈佑一彙報自己要出發了。
雖然不确定他看不看得到,甯願還是決定和他說一聲,于是,她停下了步子,低頭發消息。
不出所料,沈佑一果然沒有回複。
甯願聳了聳肩,将手機收回包裡。
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甯願注意到校門外站了個穿着迷彩服,身材高瘦的男生。
那人帶着帽子,微微低着頭,帽沿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他這是……翹掉軍訓了?
膽子真大啊……
甯願眯了眯眼,在心底默默感歎着。
像是察覺到這邊有人在看他,迷彩服擡起了頭,向着甯願的方向看了過來。
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甯願猛地停住了步子。
竟然是沈佑一。
甯願愣在原地。
直到他沖着她招了招手,甯願才如夢初醒般,快步走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是要陪我一起去嗎?你不生我的氣了嗎?是嗎是嗎是嗎?”她有些驚喜地連聲問着。
沈佑一氣定神閑,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不知道他這三個字回答的是第幾個問題,甯願将它預設為第三個。
她笑嘻嘻地湊近了些,語氣裡充滿了谄媚:“我們一一真是長大了,都會想着來保護姐姐了。”
沈佑一的耳根紅了紅,微微側過頭,随意扯了個别的話題:“怎麼去?”
“當然坐地鐵啊。”甯願指了指對面的地鐵站,忽然又想起來了些什麼,遲疑着,“但你下午不是應該開訓了嗎?你是怎麼出來的?”
沈佑一沉默着往前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甯願心裡浮現一個念頭。
她瞪大了眼睛,大步追上他,不可置信般驚呼:“沈佑一,你是不是撒謊裝病了?”
沈佑一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些許不自然的神色。
這邊是預設了。
甯願有些震驚,喃喃着:“不得了了……沈佑一撒謊逃課了。”
在她的心裡,沈佑一從小便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做事情總是一闆一眼的,像個固執守舊的小老頭。
他長到這麼大,撒過最嚴重的的謊,也不過是在不想理人的時候說:我不會、不認識、不知道。
甯願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撒謊逃課。
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惡人,猶豫了一會,甯願試探着說:“不然你還是回去吧……”
沈佑一皺了皺眉,擡手捏住她的後脖頸往前推,淡淡道:“少啰嗦。”
少年溫熱的指尖碰到了甯願的脖子。
又因為兩個人走路的速度不太一樣,并不是相對靜止的狀态,是以,他的手在捏穩前,還輕輕滑動了寸許。
也許是因為多年握筆的原因,甯願能清晰地感受到沈佑一的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尖帶着一層薄薄的繭。
她的脖子本就敏感,忽然被他的手捏住,微妙的感覺讓甯願瞬間便閉上了嘴。
地鐵上人不多,兩個人沉默着并肩坐在一起玩手機。
氣氛沉默的有點尴尬,甯願刷着微網誌,努力想找個好笑的段子和他分享,以此來活躍一下尴尬的氛圍。
沈佑一卻在她找到話題之前開了口。
他劃着手機螢幕,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頭也不擡地問:“中秋節你回不回家?”
“回啊。”甯願翻出手機月曆,算了算日子,“還有半個月,那時候你們軍訓也要結束了吧?”
沈佑一‘嗯’了一聲,又問:“那一起走?”
甯願點了點頭,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難道你還有什麼别的安排?”
因着她這句反問,沈佑一心情好了不少,他按滅手機螢幕,換了個話題,問出了個甯願意料之外的問題:“你去拍攝,開心嗎?”
甯願下意識地回答:“開心啊。”
沈佑一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示意她展開說說。
甯願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也沒什麼特别的原因吧,就是感覺很有意思,關鍵是掙得錢也多。”
說到錢。
沈佑一:“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因為錢不夠用才格外省着,既然掙錢,怎麼不過得舒服點兒?”
“原來你以為我吃不飽飯啊,怪不得一直成箱成箱的給我寄零食……”甯願恍然大悟般笑了笑,接着很認真地回答,“我覺得我過得挺舒服的啊。比起花錢,看着賬戶上的數字慢慢變多,我更能感受到幸福。”
沈佑一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句:“行,開心就行。”
“啊?”
地鐵車廂裡有些行駛時的噪音,甯願沒太聽清。
沈佑一稍微提高了些音量:“我說,别再像完成任務一樣給我發消息了。”
我要的,不是這個。
甯願呆呆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沈佑一看着她的表情,開始反思自己剛剛的話是不是有點傷人。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甯願一臉嚴肅地開了口。
“你前一句話,說得有這麼長嗎?”
“我穿越了?”
“你說,這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人能操控時間?”
“我其實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你想不想聽聽我的分析?”
“不想。”
沈佑一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再也不想聽她分析這類問題了。
甯願國中的時候,有一次學校組織去天文館春遊。
那天放學,她趴在自家的窗台前,興緻勃勃地跟樓下的沈佑一說了一個多小時,主要是在分析‘世界上會不會有外星人’。
她從古代神話講到傳言新聞,可以說是滔滔不絕。
沈佑一不明白為什麼背一篇《陋室銘》都需要花三天的人,對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卻能過目不忘,甚至大腦似乎還能分類儲存。
“是以,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是有外星人的。”少女甯願一臉笃定地下了結論。
那一刻,沈佑一開始後悔一個小時前為什麼要開始聽她說這些。
他沉默地盯着甯願看了許久,久到她心裡開始有點發毛:“……你幹嘛一直盯着我?”
“你開始講的時候,”沈佑一的語氣很平靜,“跟我說的是,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外星人。”
甯願整個人僵住,兩三秒後,尴尬地笑了兩聲:“哦,是嗎……哈哈……那個什麼……講得時間太久了,跑題了……”
沈佑一無語,轉了轉因為仰頭太久,有些酸痛的脖子。
“那我這也是幫你放松一下了嘛,寫作業多枯燥啊對不對。”甯願笑眯眯的,很快開始美化自己剛剛的行為,“你想啊,我看這些東西得花多長時間啊,我這樣全部講給你聽,不就為你節省時間了嗎?”
沈佑一動作一頓,手扶着脖子,微微偏着頭,問:“這些東西,你都是什麼時候看的?”
“做作業的時候啊。”甯願回答地很快,還很詳盡地補充着,“比如背書背累了的時候,寫作文沒靈感的時候,還有寫數學寫得腦子轉不過來的時候。”
哦,破案了。
甯願來面試的是一支mv的拍攝,徐彤其實心裡也沒底,她一直沒太接觸過這類業務。
這次是因為負責這支mv籌備的制作人看到了甯願上半年拍的一組寫真,覺得很符合他們這次mv的女主角,便主動聯系了。
甯願和沈佑一到了之後,徐彤便帶他們進了一間甜品店。
這裡是一家私人甜品店,裝修風格很獨特,有兩層樓,此刻店裡的客人不是太多。
三個人直接穿過一樓,上了二樓。
二樓被包了場,沒有客人,隻有很多拍攝的裝置和忙碌着的從業人員。
樓梯口不遠處圍坐着一圈人,正在看螢幕。
徐彤仔細辨認了一下,沖着其中一個人的背影,壓低聲音喊道:“吳總。”
兩三聲後,有一個中年男人回了頭,他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的樣子,模樣很儒雅,架着一副黑邊眼鏡,還蓄着約莫兩指長的山羊須。
他起身走了過來,笑着同徐彤握手,客氣道:“真是不好意思,還辛苦您特意跑這麼遠,可我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抽不出空……”
徐彤也跟着打官腔:“哪裡哪裡,吳總太客氣了。”
山羊須向徐彤身後看去,一眼便看見了甯願,他目光頓了一下,誇贊道:“這位就是甯願吧,真人比照片看着更靈動了。”
沈佑一皺了皺眉,莫名覺得這個吳總給人的感覺有些不舒服。
像是察覺到他的敵意,山羊須的視線又落在了沈佑一的身上。
他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徐彤回頭看了一眼,介紹着:“哦,這位是甯願的……”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也沒問過他和甯願的關系,隻好将目光挪到甯願身上,示意她補充一下。
甯願剛打算開口,沈佑一搶先一步接了話:“朋友。”
“果然帥哥美女喜歡一塊玩啊……”山羊須語氣誇張地感慨着,繼而,看着他身上的迷彩服,話鋒一轉,像是好奇般問道,“您是……軍人嗎?”
“軍訓。”沈佑一淡淡道,不太願意和他過多交談。
山羊須閱人無數,哪會察覺不到他這明顯的情緒。
他尴尬地笑了兩聲,指了指右邊一個還算空着的角落,笑着說:“我們也别站着了,去那邊坐着談吧。”
第 8 章 行——吧
整場面試很快,徐彤把甯願的履歷交過去,山羊須翻看過後,大概講了一下mv的内容,然後讓甯願試着做了幾個表情,又問了她幾個拍攝經驗方面的問題,便開始做收尾發言了。
“好,情況我大緻了解了。”山羊須收下甯願的履歷,很官方地笑着說,“我個人雖然對甯願很滿意,但是手上也有兩三個别的候選人,還需要跟導演讨論一下,等後續有結果了,會聯系您這邊的。”
最後一句話,是沖着徐彤說的。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職場标準道别用語,徐彤三人便離開了。
離開甜品店,徐彤看了看時間,和甯願說:“剛好你有朋友一起來,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啊,我還有點别的事。”
甯願笑着跟她道别:“好,彤姐您先去忙。”
徐彤跟她揮了揮手,很快離開了。
夜風帶起甯願的額發,也送來了對面火鍋店香醇的氣味。
對面就是雲城小有名氣的美食街,街口那家火鍋店是有了名的道地,以及,貴。
甯願餓了一天,此刻被這香味引誘,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
“我餓了。”沈佑一忽然說道。
甯願慢半拍地想起來他應該也沒吃飯,于是指了指對面那條美食街,建議道:“那我們過去吃點東西再回去吧,最裡面有幾家小吃很好吃。”
沈佑一不置可否。
等兩人過了馬路,走到美食街口時,他卻忽然不走了。
“我想吃火鍋。”
甯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火鍋店,表情有些猶豫:“這家好像挺貴的。”
沈佑一懶得費口舌,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往店裡帶,言簡意赅道:“我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工作日的緣故,等位的人不算太多,他們前面隻有兩桌在等,并且很快出來了好幾個用餐完的客人。
門口負責叫号的服務員一口氣叫了三桌的号,倆人很幸運的,都沒等到五分鐘就坐在了桌前開始點菜了。
甯願總算是理智尚在,菜品上齊之後她也隻是很克制地吃了幾筷子肉,大部分都是在吃海帶苗、豆腐之類的素菜。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慢慢地品味,眼角眯出幸福的笑。
沈佑一看了她好幾眼,莫名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雖然想勸她多吃,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見她進食速度越來越慢,沈佑一估摸着她快吃完了,便起身去調料區拿水果。
一回來,就看見甯願已經放下筷子,正愁眉苦臉地垂眸打字。
不知道是因為熱還是因為辣,甯願的額頭上有細細的一層細細密密的汗,額邊的碎發有兩三縷被這濕潤捕獲,彎彎地貼腦門上。
又因為正低着頭發消息,長而濃密的睫毛垂落下來,向一把小扇子,偶爾眨眼,小扇子也跟着煽動。
視線往下,鼻頭也微微紅着。
再往下……
口紅的顔色已經被吃掉,但因為辣湯的緣故,唇瓣更顯豐盈。
且紅豔。
沈佑一猛地挪開視線,不動聲色地将手中的那盤小番茄放在了甯願手邊,仿佛他剛才回來。
甯願的餘光注意到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放下了一盤水果,她苦着臉擡起了頭,一臉絕望地看着沈佑一說:“姐姐要死了。”
“什麼?”
“你會來給姐姐收屍嗎?”
沈佑一夾起一筷子肥牛卷放進鍋裡燙,随口答道:“你先說什麼時候,我看看我有沒有檔期。”
甯願用手撐着下巴,微微歪着頭,氣若遊絲道:“九月三号上午十點,東區運動場,有空嗎?”
“九月三号……下周三?”沈佑一撓了撓眼角,思考了下,學着報名那天她的語氣,拖着聲音道,“行——吧。”
甯願:“?”
也許是因為久違的吃飽了,血液瘋狂地沖向胃部,以至于大腦供血不足失去了思考的功能。
甯願抛下僞裝,‘噌’地起身,一把抓住了沈佑一的脖子,兇神惡煞道:“再說一遍,你去不去?”
沈佑一的脖子在她手裡,喉結被她的掌心緊緊抵着,有種癢癢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微微向後仰着身,卻又不敢仰得太多,怕甯願會站不穩摔倒。
面前的女孩子微微擡着下巴,眉宇之間都寫着威脅。
縱然她是這幅表情,但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裡透出的若隐若現的那股子熟悉傲然之色,卻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沈佑一伸出左手扶住她的手肘,忍住因為喉結被按壓所引起的輕微的窒息感和壓迫感,艱難道:“一定去。”
甯願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略顯滿意地收了手。
沈佑一一直扶着她的手肘,直到看她站穩才不動神色地收回手,問道:“體育課?”
甯願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不是,體測。”
“800米?”
甯願捂着眼睛,語氣崩潰:“2000米。”
沈佑一表情僵了一瞬,又确認了一遍:“2000米?”
甯願點頭。
“那是有點難,我記得你跑800米都費勁。”他沉吟一陣,問道,“如果不及格會怎麼樣?”
甯願聞言,整個人攤在椅背上,答:“……重新再跑。”
沈佑一忽然輕笑出聲。
甯願瞪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向下,語氣不善:“你這是……在幸災樂禍?”
“沒。”
甯願眯了眯眼,滿臉都寫着不信。
“我是在替你開心,終于能多吃一點了。”沈佑一眼中帶笑,勉強壓下了嘴角。
甯願看了他片刻,歎了口氣認命道:“你真是思路驚奇……算了,事到如今,不如多吃兩口。”
沈佑一見狀,又叫了一份毛肚和一份蝦滑,欣慰道:“慢慢吃,一樣吃一點。”
甯願看着他的表情,困惑着:“你這一臉老父親的微笑是怎麼回事。”
真是溫情不到三秒。
沈佑一也拿起筷子,沒好氣道:“多吃點,少說兩句。”
開學前一天的大物補考已經不再是懸在甯願頭上的那把刀了,一想到要跑2000米,甯願就一陣陣地眼前發黑。
但這種東西也是沒辦法,隻有多練,才能跑下來,乃至于最後能在規定時間裡跑下來。
陳雨貞也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通知緊急,在兩天後返了校。
她回來之後,甯願和她抱頭痛哭了一陣,于當晚開始緊急投入訓練。
400米的标準操場,勉強跑了兩圈之後,甯願就氣喘籲籲地叉着腰,說什麼都跑不動了。
陳雨貞見狀也停下了步伐,擔憂道:“甯甯,你明天開始多吃一點主食吧,按你原來的飲食,根本支撐不了你跑完全程啊。”
甯願恍惚着點了點頭,口感舌燥的斷斷續續道:“我也……也這樣想……運動量上來了……多吃點也沒事……”
甯願明白陳雨貞的體力比自己好很多,她跑800米是可以輕輕松松及格的。
緩了一陣之後,見她一直陪着自己在慢慢走,甯願便伸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背,說:“你繼續跑吧,我走一陣再跑。”
陳雨貞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也不推辭,點了點頭說:“那我再跑一會啊,咱們一會健身器那邊見。”
甯願點了點頭,沖她擺手,示意她快去。
陳雨貞離開後,甯願繼續慢慢走着。
她的氣息已經順了不少,此刻還能分出些心思去左顧右盼。
因為高年級還沒開學,運動場上除了零零散散夜跑的人,就隻有兩三個夜訓的軍訓方陣。
其實剛剛她和陳雨貞來的時候,有好幾個方陣,這會已經解散了不少。
甯願嘟囔着:“不曉得哪個方陣最倒黴,遇上這麼嚴苛的教官……”
看了兩眼,甯願收回視線,決定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
她長歎一口氣,認命地繼續跑了起來。
甯願今天的目标是将2000米的全程先跑下來,斷斷續續的跑完那種。
跑到最後一圈的時候,她的速度已經和走路沒什麼差别了。
腿幾乎擡不起來了,特别是最後一小段,腳幾乎是蹭着地在跑。
到終于跑完的那一刻,甯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口地喘着氣,明明累極,心中卻莫名生出了些成就感。
她邊用手給自己扇風,邊緩步往操場一角的健身器材那塊走去。
陳雨貞的耳朵裡塞着耳機,正在壓腿。
注意到甯願之後,她扯下一側的耳機,高高的揚起手揮動着,大聲喊着:“甯願!這兒!”
甯願實在沒力氣喊了,隻是沖着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看到了。
然後依舊保持着慢悠悠的節奏往那邊走。
走到後,陳雨貞指了指自己搭着腿的肋木架,說:“壓會腿拉伸一下吧,不然明天會疼。”
甯願的視線先是落在面前的肋木架上,又挪到了陳雨貞還能擡到120度左右的腿上。
沉默幾秒。
她謹慎地擡起了腿,踩到了肋木架的第三層。
兩條腿之間大約呈45度。
“你這是……在幹嘛啊?”陳雨貞頂着滿頭問号。
甯願笃定道:“我在拉伸。”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還熱得像是發燒般的臉頰旁,忽然碰上了一瓶冰涼的礦泉水。
第 9 章 他渴
甯願被冰得一機靈,她下意識的側身躲了躲,那瓶水也從側臉滑到她面前。
捏着瓶口的,是一隻熟悉的手。
指尖瑩潤,指骨分明。
甯願轉身,看清了身後的人是沈佑一,然後才伸手接過水。
他還穿着軍訓服,見她接住了水,低聲說了句:“握好。”
甯願了然點頭。
她雙手握好瓶身,沈佑一伸手替她擰開了瓶蓋,整個過程無比默契流暢。
“你們剛結束軍訓啊?”甯願邊說邊将瓶口湊到唇邊,後幾個字因為瓶口太近而顯得有些模糊。
沈佑一點了點頭,簡單地回答:“要參加彙報表演,加訓。”
甯願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憐憫起來,正想說什麼,又注意到他手上還握着另一瓶水。
她忽然想起旁邊的陳雨貞,擔心如果和沈佑一一直聊下去,她會受到冷落。
于是,甯願主動地給兩人自我介紹了一下。
“這位是我的室友,陳雨貞。”甯願又指了指沈佑一,“這是我弟弟。”
沈佑一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陳雨貞努力抿着唇,但臉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她拉長了聲音:“哦——弟弟——”
甯願側頭看她,努力将臉轉到一個沈佑一看不太清的角度,無聲地沖着陳雨貞說:你幹嘛?
陳雨貞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忽然說:“我想去買奶茶喝。”
甯願瞪大了眼睛,滿臉都寫着:你别搞幺蛾子啊。
然而,陳雨貞卻仿佛信号中斷,根本不看甯願,她将目光轉向沈佑一,禮貌地說出後半句,算是道别:“就先走了啊。”
甯願伸手拽她,一臉無奈:“不是……他真是……”
陳雨貞身姿靈敏地後撤半步躲開甯願的爪子,笑眯眯地邊退着走,邊說道:“你反正也不喝。别耽誤時間了,一會還要回去洗澡,我們就分頭行動吧。”
甯願看着她快速跑遠的身影,總覺得有些尴尬。
她歎了口氣,跟沈佑一解釋着:“貞貞她有點……”
甯願沉吟着,有些找不到形容詞。
沈佑一卻仿佛心情很好,接上了她的話:“挺有眼色的。”
下一秒,他的腦袋忽然挨了甯願一下。
甯願扯平了嘴角,說:“跟着瞎裹什麼亂。”
沈佑一看了她幾秒,将頭偏向一側,低聲喃喃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甯願沒聽清。
沈佑一拒絕回答。
甯願也不強求——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話。
“回嗎?”甯願拎着手裡的水瓶晃了晃,随意地問着。
沈佑一沒什麼意見,偏頭點了點運動場出口的方向,兩人并肩往外走。
走着走着,甯願注意到他手裡一直握着那瓶還滿着的礦泉水,便伸手指了指,好奇地問道:“你不渴啊?”
他渴。
但他有别的小心思。
沈佑一抿了抿唇,說話的語速有點慢:“不是我的。”
甯願用表情表達了一下疑問。
沈佑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語速也是一反常态的緩慢:“幫室友帶的。”
好在甯願沒有一直盯着他的臉看,并沒有發現他這點異常。
“你脾氣會這麼好……”甯願話說到一半,猛然住了口,她皺着眉,一臉嚴肅地看向沈佑一,問道,“你不會就是用這種無限容忍的态度交朋友吧?這不行啊,你要學會拒絕。”
沈佑一準備好的措辭全部被她打亂,而甯願還在他身邊一直殷殷叮囑。
“你訓練到這麼晚,他讓你從東區運動場給他帶水回去?學校裡哪棟宿舍樓樓下沒有自動販賣機啊?這也太懶了吧……”
甯願越說越氣,見沈佑一一直不語,索性伸手拽停了他,問道:“你哪個室友啊?”
她臉上寫滿了‘我得找他聊聊’。
沈佑一看着面前的人,在這一瞬間,有種恍惚的感覺。
小時候的甯願和沈佑一的關系轉折點,就來自于一場甯願的替天行道。
沈佑一生性寡言,又加上是轉學生,是以一直沒什麼朋友,獨來獨往。
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放學,他心血來潮地打算抄一下近路。
有一條小巷子能節省不少的時間,前兩天,他看甯願和她的朋友走過。
沒想到在巷子裡遇見了幾個正在打畫片的學生。
看衣服也是意大附小的學生,但是沒見過。
他們有五六個人,團團擠在巷子裡,或立或蹲。
巷子本來就不寬,旁邊還有堆放的雜物,沈佑一糾結着是要從旁邊剩下的那個不太寬的位置穿過去,還是原路傳回,繼續走他熟悉的大路。
還沒作出決定,一個站在那圍觀的瘦瘦的學生忽然注意到了沈佑一。
他露出一種莫名的笑,伸腳踢了踢蹲在他身邊的一個稍微胖一點的學生,笑着和他說了句什麼。
離得有點遠,沈佑一沒聽清他們說的什麼,但直覺不是什麼好事,他打算折傳回去走熟悉的路了。
沈佑一站的這個位置離巷子口不太遠,大概隻有十幾米的距離。
但他們打畫片那裡卻微微拐了個彎,屬于巷子口看不見的盲區。
想清楚這點後,沈佑一便加快了步伐,然而沒走出幾步,便感覺肩膀一沉。
他回過頭,看見剛剛那兩個人竟然已經走到他身後了。
這兩個人都比他高出了近一個頭,沈佑一略微感覺到了一些壓迫感。
“你們幹嘛?”他努力沉着地問。
略瘦一點那個嬉皮笑臉地湊近了些,咧嘴笑道:“沒什麼,過去看看我們打畫片呗?”
沈佑一不習慣别人湊這麼近,他掙紮了一下,拒絕說:“不想看。”
“你跟這小不點兒費什麼話,”稍微胖點的那個似乎沒什麼耐心,不耐煩地直接問,“身上有錢沒?”
有倒是有。
母親張清瑩生怕兒子會餓着,會定期往他書包的口袋裡塞上五塊十塊的,叮囑他如果餓了就去買點餅幹吃。
但他不想給。
沈佑一皺着眉看他們,并不說話。
小胖子‘啧’了一聲,說:“直接翻他書包,我翻書包,你翻兜。”
說着便要扯沈佑一的書包,沈佑一拼命拽緊,不肯松手。
那小胖子耐心極差,拉扯了兩把沒扯過來,便擡腳踹他。
沈佑一生生受下了這腳,但依舊執着地不肯松手,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倔強。
小瘦子像是覺得這場面有趣,一直在旁邊笑,卻沒伸手。
小胖子惱羞成怒地看着他,怒道:“看什麼熱鬧,幫忙啊!”
“你連個小孩都搶不過。”小瘦子一邊嘲笑他,一邊打算幫忙。
就在這時,巷子口傳來一聲清脆的女孩的聲音。
“喂!”
三個人同時愣了一下。
“你倆幹嘛呢?”
巷子口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
清透的眼睛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小鹿,淡卻形狀好看的眉毛輕輕擰着,表情像個正義的小俠女。
甯願本就入學晚一些,又因為女孩長個子早,故而跟這兩個男生差不多高。
“欺負小孩嗎?”她絲毫不怕地走過去,脆聲道,“我會揍人的哦。”
那兩個男生互相對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要不要把這件事鬧大。
甯願又上前一步,揪住那個小胖子的手,想掰開他拽着書包的手指,補充道:“我還會告老師。”
這三個字多少對國小生還是有一定的限制力,那兩個男生撇了撇嘴,轉身打算走。
“不道歉?”甯願一把抓住了小胖子的領子。
這動靜也引來了身後打畫片的同學的注意,他們全都往這邊看着,像是在看戲。
小胖子似乎覺得在同學面前失了面子,他捏緊了拳頭轉過身,大聲道:“道什麼歉!你以為我真怕你啊!”
甯願半步不退,揚起小臉說:“那打一架啊!”
正僵持着,巷子口又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一個小女孩。
她邊跑邊喊着:“甯甯!我跟你爸說了!他馬上就來!”
甯願得意地挑了挑眉,表情像在挑釁。
小瘦子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他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你爸是甯老師?”
甯願輕‘哼’一聲,算是預設。
小瘦子連忙扯了扯還沒反應過來的小胖子的袖子,語速飛快地說:“她爸是甯老師!教體育的那個甯老師!”
小胖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身後的小朋友們聞言也飛快地開始收拾卡牌,催促他:“王文達!快點!走了!”
王文達一臉不情願地說:“對不起,行了吧。”
甯願松開了他的脖子,算是見好就收。
在他們匆匆離開後,阮桃桃才握緊了書包帶子上前兩步,說:“甯甯,你膽子好大啊!甯叔叔根本就不在學校!”
甯願一邊伸手幫沈佑一背書包,一邊淡淡道:“我知道啊,他肯定提前下班了,這會估計已經到家了。”
阮桃桃:“那你還讓我那麼說……萬一他們不知道叔叔呢。”
“不可能。”甯願替沈佑一背好了書包,朝着他燦然一笑,繼續說,“全校一共就那麼幾個體育老師,沒見過也聽說過。”
說完,她伸手拍了拍沈佑一的頭,低頭看着他笑道:“鄰居嘛,總要救一下的。”
沈佑一收回思緒,看着面前已經要仰頭望着自己的人,他忽然笑了下,說:“你說得對,不給他喝了。”
說完,他便擰開了瓶蓋,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第 10 章 ‘雲城大學2014年好人好事瞬間’
大物的補考被安排在正式開學前一天的上午。
補考前一晚,甯願因為精神太過緊張,完全沒有睡意,幹脆爬起來打算再看會書。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室友都睡着了,甯願想了想還是把書拿到了自己床上去看。
窄窄的床上,床簾一拉,自成一小片獨自的天地。
她輕輕打開了折疊小台燈,然後将光線壓低,開始看一些重點題型。
一直看到将近五點,當天邊泛起隐約的魚肚白後,甯願才有了些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暗滅了台燈,将它和書一起扔在床邊挂着的置物籃裡,翻身睡了過去。
三個小時之後,鬧鈴響了。
甯願伸手按掉,然後将手搭在眼皮上,繼續迷糊。
似乎有人開關門,不知道是出去還是進來。
沒幾秒,甯願聽見陳雨貞的聲音,她站在床下喊自己。
“甯甯!”
“醒醒!今天還有考試呢。”
甯願腦袋還是暈暈沉沉的,輕聲應了一聲,然後借着這會的清醒慢慢坐了起來。
“我買早餐回來了,你那份放你桌上了啊……快下來,别又睡過去了。”
甯願沉默着爬了下來,然後走去陳雨貞身邊,圈住她的脖子,用還沒睡醒的聲音說:“嗚嗚嗚,我好愛你……”
陳雨貞将她推開,無情地說:“别又想趁着這種時候閉眼睡兩秒,快去洗漱。”
“……”被識破的甯願撇着嘴巴佯裝受傷,假裝抽泣了兩下便去洗漱了。
洗完臉之後感覺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甯願坐在自己桌前剝雞蛋,邊剝邊問:“貞貞,你中秋節回家嗎?”
陳雨貞思考了一下,說:“不回吧……才來學校不到一個月,國慶再回,你要回家嗎?”
甯願點了點頭,嘴巴裡含着口雞蛋,聲音有點模糊:“我每個節假日都回啊。”
陳雨貞歎了口氣,悲涼道:“好羨慕你……我要是每個假期都回去,估計能和我媽和平共處的時間會更短……”
甯願拿豆漿杯子的手一頓,連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她低了低頭,再擡頭的時候已經面色如常。
陳雨貞也在吃早飯,沒有注意到她這點變化,還在繼續感歎着:“不過也是因為我家遠,車票太貴了……你說這個學生證的乘車優惠為什麼一年隻能用四次……”
甯願抿了口豆漿,附和着:“就是啊……”
吃完早餐後,甯願看了眼時間,然後快速收拾書包,臨出門,她笑着和陳雨貞說:“謝謝你給我買早餐,中秋節回來給你帶我們意甯的點心吃。”
“這還用謝啊……那多見外啊……”陳雨貞豪氣地擺了擺手,然後忽然川劇變臉,成了一副期待的表情,“點心我要大份的。”
“好嘞!”甯願沖着她撒嬌般皺了皺鼻子,然後便出了門。
大物考試結束之後,很快便到了體測日。
那天早上,一整個寝室都沒什麼胃口。
開學前一天晚上才到校的譚夢還在做法——說是做夢也行,她蜷縮在被子裡,聲音悶悶地一直祈禱:“今天下雨今天下雨今天下雨……”
祈禱了半天,聽見其餘三人都陸陸續續下了床,才絕望地将頭從被子裡探出來,問道:“有沒有好心人幫我看看,今天下雨嗎?”
甯願伸了個懶腰,應了聲:“我來康康。”
她走到陽台,探出頭去看了眼,感歎着:“晴空萬裡啊譚小夢。”
譚夢哀嚎一聲,再次倒回床上。
再怎麼逃避,四個人也終究還是來到了東區運動場上。
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了,甯願看到一處陰涼,擡手指了指說:“我們去那等吧,還有十分鐘呢。”
大家都沒意見,一起走到了樹蔭下站着,活動身體,熱熱身。
甯願剛轉了轉腰,就看見了郝倪,她笑眯眯地湊了過來,熱切地呼喚她:“我的寶貝!”
甯願警惕地縮了縮脖子:“幹嘛?你今天怎麼回事?”
郝倪一把摟住了她,嬉皮笑臉地說:“我昨天擅自做主把你賣了。”
甯願冷眼看她:“好價錢?”
“emmm……辯證地看其實還不錯。”
“從什麼角度看還不錯?”
“比如……打響知名度?”
甯願無語,感覺這學期真是從開學就不得安甯,麻煩事真是接踵而來。
她歎了口氣,用很平靜的聲音說:“你說吧,我不打你。一會還要跑步,我得留點力氣。”
郝倪:“姚主席問有沒有推薦的迎新晚會主持人選,我推薦了你。”
學生會換屆之後,郝倪成了食品院學生會的宣傳部長。
甯願能了解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不能了解這小妮子為什麼要拿自己當燃料。
她克制又克制,最終還是沒忍住,正想薅住她脖子的時候,體育老師吹響了集合哨。
郝倪嬉皮笑臉的跑遠了。
雲城大學整個食品科學學院加起來,也沒多少人,體測便将本院三個系的女生一起召集起來了。
老師開始講規則,大概是讓大家按班排成兩排,然後一個班一個班的跑。
說完規則之後,又叮囑了一下安全,比如:開跑之後不要一窩蜂地搶内道以免發生踩踏、小心不要摔了、如果實在不舒服可以提前叫停……
當然,叫停之後是要下次再測的。
宿舍裡四個人站在一起,站在甯願左邊的譚夢歎了口氣,甯願也跟着歎了口氣。
陳雨貞回頭看了她們倆一眼,鞭策道:“都給我打起精神,跑不過可是要重新跑的。”
甯願和譚夢對視一眼,一起深深的歎了口氣。
孫芸芸也說:“還是加油吧,不然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體育期末成績呢……”
甯願和譚夢又對視一眼,再次深深歎了口氣。
她們四個是食品品質與安全系一班,雖然是系裡第一個班,但如果按照平時的慣例,應該是食品院最後一個系——按拼音首字母排序的話。
可這次的體測老師沒按常理出牌,她手上拿着三張紙,分别是三個系的人,直接按紙的順序點名。
一聽到開頭第一個人的名字,甯願腦海中立刻警鈴大作,她低聲喃喃:“完了,我們得第一個跑了。”
譚夢似乎已經麻木了,雙眼無神的說:“……也行吧,早死早超生。”
陳雨貞怒其不争地看了眼甯願,說:“你看看你那出息,學着點兒人家夢夢。”
甯願委屈道:“學不來……我爸也是體育老師呢,但我從小就讨厭上體育課,最讨厭每節課都要以跑步作為熱身。”
她話音剛落,體育老師已經點完了名,讓食安一班的上前準備。
甯願頂着一副上刑場的表情,咬着牙走上前。
哨聲一響,大家都跑了出去。
還算是比較有秩序,沒發生什麼踩踏事故,大家逐漸彙成了一列,甯願大約跑在隊伍的中後段。
第三圈是最難熬的,因為體力已經到了一個快要耗盡的點,而路程還有兩圈。
甯願咬着牙跑,前兩圈還能提醒自己要用鼻子呼吸,不能用嘴巴,不然會嗓子疼。
但這會兒,已經完全沒這個精力了。
她張大了嘴,像條瀕死的魚,努力的呼吸着。
嗓子很快便感受到了刀割一般的疼痛,又累又難受,痛苦地快要眩暈。
到最後一圈的時候,甯願已經感受到腦袋有點昏沉了。
她輕輕晃了晃頭,提起一口氣打算做個最後沖刺。
真的無法忍受再來一次了。
很明顯,大家都有這個想法,特别是最後的半圈,很多人都開始加速了。
甯願加快了步子,最終也隻是超過了四五個人。
跑過終點線之後,她聽見老師報出她的序号和時間。
甯願默默記住。
明明是想要收住步子,但由于慣性,身體還是向前跑了幾米。
腿就像是完全叛變了,根本不聽使喚,甯願勉強穩住之後,便覺得雙腿一軟,登時便要坐在跑道上。
身體剛往下一沉,便覺得有人在大力拽着她的手臂,生生把她拉住了。
甯願還在劇烈地喘着氣,她疑惑地擡頭望了一眼,看見了沈佑一。
沈佑一似乎氣息也不穩,像是也跑了個兩千米一樣。
但他的狀态顯然比甯願要好得多,除了微微有些喘,以及鼻尖上有一點汗之外,基本沒有異常。
甯願張了張嘴,差點沒發出來聲音,緩了緩後,聲音沙啞地問:“你怎麼來了?”
“給你收屍啊。”沈佑一理所當然道。
甯願慢半拍地也想起來了,是自己叫他來的,她沒什麼力氣地擺了擺手,說:“讓我休息會。”
沈佑一很無情地拒絕了:“剛跑完這麼長的距離,别蹲着,慢慢走兩步。”
甯願苦着張臉說:“求求了,我這腿像剛安上的,一步也走不了了。”
沈佑一不說話,隻是沉默地看着她。
“……你不然直接給我埋了行嗎?反正你也是來收屍的,幹脆把我埋了吧,我一步也不想走了嗚嗚嗚……”
或許是她此刻的模樣實在太可憐,沈佑一抿了抿唇,建議着:“我可以扶着你走,但你得走。”
甯願哭喪着臉接受了。
偌大的運動場上,隻見一個穿着軍訓服的身姿挺拔的男生,正攙扶着一個顫顫巍巍走路的女孩慢慢往前走。
畫面一度十分溫暖,如果有人拍照,這照片足矣上榜‘雲城大學2014年好人好事瞬間’。
第 11 章 高手,這是高手
譚夢也跑完了,正撐着膝蓋喘氣,擡頭一看,就看到了這副畫面。
其實已經累到快散架,但八卦精神讓她頑強地提起了一口氣,艱難地走到了陳雨貞身邊,碰了碰她的肩膀,問道:“貞貞,甯甯有男朋友了啊?”
陳雨貞意味深長地笑着,模糊回答:“據說是個弟弟。”
譚夢的眼睛一亮,羨慕道:“我們甯甯可以啊,泡小鮮肉!真給316争氣!”
孫芸芸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輕聲說:“甯甯不是裝作和他不熟嗎?”
陳雨貞和譚夢都沒去迎新,并不知道迎新帳篷前發生過什麼事,此刻都很好奇地讓孫芸芸展開講講。
孫芸芸故作猶豫,推辭了兩下,将迎新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說完後,氣氛陷入了一片沉默,孫芸芸仔細地觀察着其餘兩人的表情。
譚夢最先打破這沉默,她砸吧着嘴巴品了品,喃喃着:“高手,這是高手……我們甯甯真是情調大師。”
陳雨貞贊同地點了點頭,也評價着:“甯甯長得好看,性格又可愛……啧……弟弟運氣真好。”
兩個人的思路完全沒按照孫芸芸期待的方向走。
尤其是陳雨貞的話,孫芸芸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總覺得有被刺到。
孫芸芸從小就是老師最喜歡的孩子,她十分努力,老師說的每句話都會記下來,每節課都會把腰杆挺得筆直,每份作業都會認真完成。
長到這麼大,她除了學習,似乎沒什麼别的愛好。
高中畢業,在得知她考上了雲城大學後,身邊所有人都在恭喜她,贊美她學習好、有出息。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是以為了維持這種美好,哪怕是讀大學,她也堅持每天六點半就起床,快速地吃個早飯,就去圖書館門口邊背單詞邊等圖書館開館。
可離開高中,來到大學之後,孫芸芸逐漸發現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按理說,大家被同一所大學錄取,特别是同班同學又是一個專業的,不出意外應該是差不多的水準。
可她不明白,為什麼就算她拼盡全力去學,也隻能拿到一個中偏上的排名。而有些同學,比如陳雨貞,她生活安排的豐富多彩,仿佛隻是抽空學一下,卻能拿到很靠前的排名,甚至是獎學金。
雖然心裡不舒服,但孫芸芸還是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跟着附和道:“是啊……”
甯願急着想回家,沈佑一便訂了5号晚上的動車票。
5号也是大一軍訓閉幕式兼彙報演出的日子,沈佑一上午參加完彙報演出,下午又去開了個年級會,之後便沒什麼事情了。
因為隻回去三天,他沒打算帶箱子,簡單地收拾了兩件衣服塞進書包裡,就坐在椅子前開始發呆。
項榮和曾誠去超市購物剛回來,他們兩個人假期不打算出門,是以去囤積了點吃的。
四個人也算是朝夕共處了半個月,已經完全打成一片。
項榮一推門進來,就咋咋呼呼地問:“小老弟,韓江呢?”
沈佑一在宿舍裡是最小的那個,項榮想調戲他的時候就會一口一個弟弟地叫他。
和平常一樣,沈佑一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懶得搭理。
曾誠也踹了項榮一腳,說:“嘴咋這麼欠呢你。”
項榮放下東西,笑嘻嘻地為自己辯解:“哎呀,你不逗他,這悶葫蘆怎麼開口啊。”
沈佑一終于轉頭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善。
項榮從袋子裡扒拉出一條巧克力,丢給他:“别氣别氣,哥不對。來,這巧克力算給你賠罪的。”
一邊說着,一邊又去摸手機。他按了幾下,播出去一個電話,就連等待接通的空當,嘴巴也沒閑着:“韓江這孫子去哪了,這麼好的機會不一起開黑多可惜……喂?你跑哪去了啊……”
沈佑一掂了掂手裡那條巧克力,琢磨着要不要砸回去。
又忽然想起來,前幾天,在運動場上,甯願固執地追問他,究竟是哪個室友讓他帶水的。
他拗不過她,最終鬼使神差地報了項榮的名字。
看着面前講着電話笑成一朵花的項榮,沈佑一決定忍下這口氣,甚至一會還能陪他打兩把遊戲。
項榮結束了通話,跨坐在椅子上問沈佑一:“你怎麼這麼着急回家啊?這不是剛來學校沒幾天嗎。”
沈佑一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送人回去,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好家夥,開學半個月你就開始追逐愛情了?哪個……”項榮眉飛色舞的神情一僵,試探着問,“是……那天來我們寝室的那個美女嗎?”
沈佑一勾起嘴角,點了點頭。
“我問這幹什麼。”項榮低聲爆粗,然後站起身開始給電腦插電源,“來來來,打遊戲打遊戲,沒有什麼是打遊戲不能消解的愁緒。”
沈佑一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甯願今天有兩節晚課,離她最後一節課下課還有三個小時。
他心情很不錯地開了電腦,打算陪項榮玩會。
韓江也恰時回來了,宿舍四個人整整齊齊地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開始登陸組隊。
三把過後,沈佑一黑着張臉狠狠扣住了電腦。
他轉過身,将手臂搭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項榮的背影,一言不發。
戴着耳機的項榮忽然感覺到後背傳來刺骨的涼意,他慢慢轉過頭,看見了沈佑一的眼神。
項榮尴尬地抓了抓頭發,又尴尬地‘嘿嘿’了兩聲,谄媚道:“小失誤,小失誤嘛……”
曾誠也很無語,罵他:“什麼小失誤,我看你是零基礎。”
項榮瞪了瞪眼睛:“好好說話啊老曾,我隻是好久沒打,手生了。”
“你狗屁手生,鍵盤上撒把米,雞啄得都比你好。”韓江也開始收耳機了,“老子真是無語了,着急忙慌把我叫回來,就這。”
項榮見狀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一把抓住沈佑一搭在椅背上的手臂——不能再讓沈佑一開口了,不然三個人越說越起勁,他要被包圍了。
沈佑一看着他的爪子,冷冷道:“幹什麼?”
項榮讨好地湊近:“突然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說着,又回身招呼其餘兩個人。
韓江冷漠道:“你要還有良心就給我帶一份上來,我要把掉的星自己補上。”
曾誠本來都已經起身,聽到還有這個選項,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附和着:“也給我帶一份。”
項榮:“……”
他連忙握緊了沈佑一的手臂,懇切道:“沈哥,你這馬上就要回家了,一想到三天都見不到你,我可太難過了,咱一起出去吃呗。”
沈佑一把即将脫口而出的拒絕咽了回去,吊足了項榮的胃口之後,淡淡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要去東區食堂吃。”
項榮的笑容一僵,強笑着:“行!沒問題!漏怕不朗姆!”
晚上有兩節食品化學,甯願宿舍裡四個人打算一起去食堂吃飯。
陳雨貞最先買好飯,她敏銳地發現了沈佑一也在食堂,于是不動聲色的挑了張他旁邊的桌子,站着給其他三個人當人工坐标。
孫芸芸跟着譚夢一起買的東西,兩個人是一起過來的。
譚夢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見沈佑一的那一面離得遠,當時他又是穿着軍訓服,這會沈佑一摘了帽子換上常服之後,她有些沒認出來。
知道陳雨貞拼命用眼神給她發信号,譚夢才品出一絲不對勁。
偷偷瞟了好幾眼之後,譚夢這才如夢初醒,面前的烤肉飯也不香了,她現在隻想甯願快點過來。
伸長脖子等了半晌,甯願才端着一份刀削面出現。
遠遠的,甯願就看見了沈佑一的後腦勺,将餐盤放在桌上後,奇怪地問道:“你跑這麼遠吃飯啊?”
正打埋頭打遊戲的項榮聞聲擡頭看了一眼,直接氣笑了:“我日啊……我說你他媽今天為什麼兩根面條吃了半個多小時,合着是在等人啊。”
沈佑一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吃飯本來就斯文。”
項榮氣得要吐血:“韓江剛都在宿舍群裡問我倆是不是去種水稻了!”
沈佑一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反正又不是我答應帶飯的。”
項榮氣得拿手指直點他,扔下一句‘快點聊啊,一刻鐘’,就起身去給韓江和曾誠打包飯了。
甯願在一旁聽了個明白,等項榮走了之後,有些不解地問:“你在等我啊?發個消息我不就下來了。”
沈佑一沒回答。
甯願轉身去看他,她的飯卡放在腿上,此時一動,就滑落在了地上。
飯卡上套了個透明的殼子,和鑰匙一起挂在一個金屬圈上,此刻掉在地上,便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甯願聽見聲音愣了一下,低頭去看。
同時,沈佑一已經彎腰去撿了。
在看清是自己的飯卡之後,甯願立刻彎腰去搶。
兩個人的腦袋重重地碰在一起,撞出了巨大的聲響。
甯願立刻疼得龇牙咧嘴,沈佑一隻是微微皺着眉,看着她問道:“撞疼了沒?”
他沒問還好,一問,甯願感覺更疼了,甚至眼裡疼出了淚花。
沈佑一環顧四周看了眼,給項榮發了條消息,讓他帶杯冰檸水回來。
然後收起手機,問道:“剛剛慌什麼?”
甯願立刻捏緊了自己的飯卡,警惕道:“上面有我高三的照片啊。”
第 12 章 想什麼呢
沈佑一留下了那杯冰檸水之後,便被項榮連拖帶拽地扯走了。
他們一離開,陳雨貞和譚夢就開始沖着甯願擠眉弄眼,并一齊發出‘哦呦呦’的聲音。
甯願舉着冰檸水敷額頭,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你們幹嘛?”
譚夢笑嘻嘻地剛想說話,孫芸芸忽然站了起來,她微微低着頭,短發滑落在臉側,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剩下的三個人都呆呆地望向她。
孫芸芸一邊背上書包,一邊輕聲說:“你們慢慢吃,我先去占位置。”
她說完就走了,譚夢隻來得及說了句:“诶,芸芸你……”
孫芸芸的背影沉默地向前,似乎沒聽到譚夢的聲音。
甯願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這學期孫芸芸變得有些奇怪了,她看向譚夢問道:“夢夢,芸芸怎麼了?”
譚夢也有些摸不着頭腦,猜測着:“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陳雨貞說:“那我們也快點吃完過去吧。”
其餘兩人都沒意見,三個人不再聊天,埋頭吃飯。
吃完飯,前往教室的路上。
陳雨貞和譚夢一邊一個地架住了甯願,你一言我一語地追問她關于沈佑一的事情。
“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兩個人看起來很默契嘛。”
“弟弟很帥啊,就是冷冰冰的……是以,是你追的他嗎?”
“擁抱了嗎?親吻了嗎?”
……
甯願根本插不進去話,而且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以一臉四大皆空的表情聽着,機械地被兩個人架着往前走。
直到她倆問無可問之後,甯願才微笑着左邊看了一眼,又右邊看了一眼,确認道:“問完了嗎?我可以開始回答了嗎?”
陳雨貞和譚夢齊齊點頭,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我們倆真的真的不是戀人關系,就是鄰居弟弟……不過确實也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甯願用一句話回答了所有問題。
“啊……”譚夢的聲音裡充滿了無限失落。
陳雨貞思考了一下,又提出來一個問題:“那未來有沒有可能變成戀人關系呢?”
甯願無奈:“……你這也太執着了。”
陳雨貞理直氣壯:“帥哥美女,人心所向啊。”
“就是就是!”譚夢在一旁附和地點頭。
轉眼間,三個人已經走到了教室門口,便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
孫芸芸坐在第一排,身邊隻有一個空位。
她擡眼看見三個人進來,微笑着說:“我來的時候前排隻有兩個位置了,不過後面我還占了兩個位置。”
陳雨貞聞言建議着:“那我和甯甯坐後面,夢夢你坐這裡吧。”
譚夢點了點頭,坐在了孫芸芸旁邊。
甯願和陳雨貞找到孫芸芸占的位置之後,陳雨貞坐在了靠裡的位置,甯願先将書放好,又将兩個人位置上孫芸芸用來占位的兩支筆拿起來,去前排給她送過去。
她将筆遞給孫芸芸,說:“謝謝芸芸。”
孫芸芸點了點頭,譚夢嬉笑着一把拽住甯願的手臂,沖着她擠眉弄眼,壓低聲音說:“有可能嗎有可能嗎?”
老師已經進來了,甯願奮力抽回自己的手,笑着說:“上課了上課了。”
然後便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孫芸芸問譚夢:“夢夢,你們在說什麼呀?”
譚夢正想解釋,可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于是便隻好改口道:“晚點再和你說哦。”
孫芸芸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收回視線,沉默着去看課本了。
之前想着這棟教學樓裡宿舍不遠,甯願就沒把行李箱帶來教室。
她提前和陳雨貞打好招呼,老師一宣布下課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匆忙拿好行李下了樓,甯願看見了沈佑一正雙手插着兜站在宿舍樓下。
他盯着宿舍樓前的那棵樹發呆,少年身姿挺拔,腦袋微微仰着,神情認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佑一從小就生得白,上一次被曬黑還是高中軍訓。時隔三年,甯願再次見到小麥色的沈佑一,不禁有一瞬的怔愣。
小麥色的皮膚讓他顯得沉穩了許多,隐隐約約竟然添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這一瞬,甯願忽然就感覺到這個小男孩長大了。
她的腦海裡莫名浮現出陳雨貞的話:那未來有沒有可能變成戀人關系呢?
甯願站在原地,呆呆地盯着他看。
沈佑一忽然擡眼看過來,她吓了一大跳,立刻搖了搖頭,懊惱地将那個聲音甩出腦海。
想什麼呢!
真的是……
甯願匆匆跑過去,笑嘻嘻地說:“快走吧,一會該趕不上車了。”
沈佑一淡淡地‘嗯’了一聲,伸手自然地接過甯願的行李箱,兩人并肩前行。
正當甯願習慣性地想找個話題活躍氣氛的時候,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看了眼來電人,甯願的唇邊揚起一個雀躍的笑容,她接通電話,聲音甜美:“喂?”
沈佑一側頭,盯着她看。
“這不是我們桃桃小寶貝嗎?是想我了嗎?”
沈佑一收回視線。
甯願和阮桃桃聊得熱切,一路上,沈佑一一直在幫她注意路況,提醒她轉向還是直走。
走了一段路之後,甯願大概是覺得這樣有點麻煩,于是直接将手搭在了沈佑一的肩上,這樣他就不必一直開口提醒她。
夏衣單薄,透過薄薄的T恤,沈佑一感受到了甯願的掌心溫度。
他依然直視着前方,可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左肩肩頭。
越努力想忽視,就感受得越清晰。
甯願的步子小,是以每每當她感覺有些跟不上之後,就會輕輕捏捏沈佑一的肩膀,示意他慢點;在要轉彎的時候,她也會稍微捏緊一些沈佑一的肩膀;當和阮桃桃說到興頭上時,她還會激動地拍拍他的肩膀……
有一巴掌拍歪了,甯願的小指和無名指指尖忽然碰到了沈佑一沒被短袖覆寫住的脖頸處。
沈佑一的步子猛然一頓,喉頭也跟着一緊。
甯願也跟着他停了停,疑惑地問着:“怎麼了?”
沈佑一摸了摸脖子,低聲說:“沒。”
耳廓卻悄然紅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甯願被父親甯宏朗每隔五分鐘一陣的敲門聲吵醒,認命地掀被下床。
她一臉困頓地打開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抱怨着:“爸爸,這才七點半啊!”
“都七點半了!滿院子就你一個人還在呼呼大睡呢!”甯宏朗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催促道,“快去洗漱,然後過來把早餐吃了。”
甯願不服氣地頂嘴:“誰說的!阮桃桃肯定也沒起床!”
“那是她外婆外公溺愛她,你爸爸我要嚴于教女。快點兒,一會吃了飯,跟我一起下去買菜去。”
甯願聞言立刻撲向沙發上正在看戲劇頻道的奶奶,她抱着奶奶的胳膊哼唧着:“奶奶,您管管我爸,也溺愛我一下吧……”
甯奶奶疼愛地摸了摸孫女的臉,回頭就訓兒子:“你要去買菜你就自己去,非拉小願幹什麼?孩子好不容易放個假,讓她休息休息。”
甯願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在奶奶肩頭蹭了蹭,撒嬌道:“我奶奶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奶奶!”
身後傳來重重地放筷子的聲音,甯願靠着奶奶肩頭轉了個頭,看見她的老父親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她,但終究是沒敢說一句話。
甯願沖着父親做了個鬼臉。
父女倆幼稚的表現被奶奶盡收眼底,甯奶奶摸了摸甯願的頭發,笑着和她說悄悄話:“你爺爺今天一大早就出門釣魚了,你爸特意沒去呢,就是想在家陪你。”
甯願眨了眨眼睛,看了眼一臉憤怒地坐在餐桌旁剝雞蛋的父親。
“你一會就陪他去買菜吧,不然下午又有朋友找你出去玩,更沒時間搭理你爸了。”甯奶奶将聲音壓得更低,“你爸這是想你啦,又嘴硬,不肯老老實實說出來。”
甯願抿唇笑,點了點頭,起身去洗漱了。
吃過早飯之後,甯願陪着甯宏朗出門買菜,她拎着菜籃子,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甯宏朗嘴上說着她吵,眼角眉梢卻都是笑意。
甯願有意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因為父親前幾年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左腿粉碎性骨折,腿裡釘着鋼釘,走快了會痛。
買好菜之後,甯宏朗想要提菜籃,甯願卻執意不肯。
甯宏朗無奈地笑着:“你爸還身強體壯呢,哪就連個菜籃子都拎不動了?”
“那還能有我身強體壯嗎?”
甯願單手做了個大力士的動作,惹得甯宏朗哈哈大笑。
“诶,爸,我跟你說,我前幾天跑了兩公裡,用時十三分鐘多一點點。”
甯宏朗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喲,你還能跑這麼快啊?”
甯願滿臉得意。
甯宏朗沉吟片刻,問:“是不是十三分鐘及格啊?”
“哪有!”甯願一下就提高了音量,“明明是十三分半好吧!”
甯宏朗笑着連連點頭,誇她:“好好好,厲害厲害!”
甯願撅了噘嘴,很是不服氣。
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看。
【沈佑一:下午看電影嗎?】
第 13 章 我變了
項榮将沈佑一薅回宿舍後,搶在韓江罵他之前先賣了沈佑一。
“我親愛的室友們!你們一定想不到吧!”項榮一推開宿舍門,便開始抑揚頓挫,聲情并茂,“在親密團結的405裡!在這萬衆一心的單身氛圍裡!我們最小的這個弟弟要叛變了!”
韓江接過飯,把錢轉給項榮,然後才白了他一眼,問:“哦,是以你為什麼回來的這麼晚?”
項榮眼睛一瞪,指着沈佑一說:“還不是因為他非要等妹子。”
韓江:“哦,是以關你什麼事?”
曾誠倒是很感興趣,捧着飯盒湊近,問道:“沈佑一在追人啊?這麼快的嗎?我連學校都還沒轉悠清楚呢。”
項榮故意擺出一臉‘我知道快來問我啊’的表情,欠兮兮地等着曾誠來問。
曾誠估計是剛剛跟韓江雙排戰績還不錯,此刻心情很好地配合着問道:“你知道啊?”
“當然啊!”項榮驕傲道,“是個學姐。一開學我就見到她了,我跟你說老曾,學姐長得巨好看……”
項榮話沒說完,瞥見沈佑一不太友善的目光,立刻急刹車,死死地抿住了嘴唇,又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
曾誠卻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見他這副模樣,便直接去問沈佑一:“哪個學姐啊?咱們院的嗎?報名的時候是看見一個學姐長得挺好看的,好像是叫羅……羅宛妙?”
幾秒鐘的功夫,項榮的封印就松動了,他神秘兮兮地搖了搖手指,語氣誇張道:“他追的那個學姐,更好看。”
“可以啊,沈佑一。”韓江終于加入了話題,“追得咋樣啊?需不需要我們幫着出謀劃策啊?”
項榮和曾誠跟着齊齊點頭。
沈佑一的目光在三個人臉上轉了一圈,隻看見了明晃晃的四個大字:人菜瘾大。
他本想直接拒絕,但忽然又覺得隻聽上一聽也不錯。
之前在甯願面前,他一直隻敢小心試探着,因為知道自己太小了,沒成年,也沒上大學。
他怕甯願以此為借口拒絕他,更怕甯願接受了他,但被長輩發現後,所有的壓力都落在她身上。
畢竟,甯願成年了,她已經上大學了。
‘弟弟不懂事,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也不懂事嗎?’
沈佑一在夢裡無數次地聽見過這句話,每每驚醒,都是一身冷汗。
他決不允許甯願因為他而受到這種傷害。
但現在不同了,他已經上了大學,還有三個月也是徹徹底底的成年人了。
思及此,沈佑一沉吟着開口:“還沒正式開始……你們有什麼主意?”
“還沒開始?”項榮的臉都皺到了一起,看起來十分不解的樣子,“那你今天在那數了半個小時的面條,難道是在等偶遇嗎……,真是啊?弟弟你也太純情了吧?”
曾誠搖了搖頭,說:“你這不行啊,你得在女生面前刷刷存在感,讓她覺得你特别啊。”
沈佑一心念一動,問:“怎麼刷?”
韓江邊擰礦泉水邊說:“約着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去遊樂場,不然約她看你打球,約她一起壓馬路也行啊。多接觸才能培養感情啊。”
“接觸的不少啊,都認識快十年了。”沈佑一皺了皺眉,低聲說。
韓江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項榮也怪叫着:“十年啊?!那你八成沒戲了吧?”
沈佑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項榮再次抿上嘴唇,縮了縮脖子。
曾誠試探着問:“那你……暗戀啊?”
沈佑一垂下眼,薄薄的眼皮半覆寫住了眼底的情緒。
預設了。
韓江敬佩地比了個大拇指,認真地說:“你得主動點,主動約人家出來,光靠緣分碰怎麼行。”
曾誠補充着:“還得慢慢讓她感受到你是喜歡她的,男女之情那種。”
項榮抓了抓腦袋,憋了半天,隻說出來了一句:“加油!我看好你哦。”
沈佑一聽進去了室友的話,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個晚上後,決定先約甯願看場電影。
但他沒想到,在電影院門口,他等來的是兩個人。
甯願和阮桃桃。
甯願剛到,跟沈佑一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後,就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示意自己先去趟洗手間。
阮桃桃在看見沈佑一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事情可能有點不對勁,但她隻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副無依無靠的樣子,十分可憐。
她猶豫半晌,還是往沈佑一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個什麼……”阮桃桃舔了舔嘴唇,解釋着,“甯甯硬拉我來的,我不知道你也在啊……不是有意當電燈泡的。”
沈佑一一邊掏出手機加票,一邊漫不經心道:“這個位置你沒意見吧?”
這場電影本來觀影人就不多,軟體推薦的最佳觀影區才剛剛坐滿,沈佑一給阮桃桃選了個最佳觀影區裡的角落上的位置,隔了一個空位置才有已經被選掉的座位。
阮桃桃點點頭,沒什麼意見,然後忽然想起來了些什麼,問道:“我跟你們是隔了個位置嗎?”
沈佑一笑了下,答:“隔了兩排,我們在正中間。”
阮桃桃:“……”
行吧,拿人手短,她不挑。
取好票後,甯願回來了。
沈佑一遞給她一張票,甯願接過,探頭去看阮桃桃手裡的票。
看清座位之後,甯願皺了皺眉,又去看沈佑一手上的票。
“桃桃離我們好遠啊,不然……”甯願喃喃着,擡眼看了沈佑一一眼。
沈佑一不動聲色地看了阮桃桃一眼,阮桃桃立刻警覺,她一把捂好了自己的票,十分強烈地拒絕着:“我不換!不換啊!我喜歡坐前面!”
甯願困惑地看了她一眼,最終也沒說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陳雨貞那句‘那未來有沒有可能變成戀人關系呢’,還在腦海裡作祟,甯願總覺得沈佑一今天有點别扭。
比如,在檢票入場之後,他掀開了兩個人座位之間的扶手,雖然他說是為了放爆米花。
在甯願委婉地表示她可以自己抱着後,沈佑一一邊十分認真地看着大銀幕上正播放着的廣告,一邊淡聲道:“我也想吃。”
“……你原來不是說不喜歡嗎?”
“我變了,我現在想嘗試新鮮事物了。”
沈佑一側頭看了她一眼,甯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裡有鬼,她總覺得他這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這部影片十分感人,縱然甯願淚點不低,也還是被感動得痛哭流涕。
中途,沈佑一碰了碰她的胳膊,适時為她遞上了紙巾,而甯願正看得入迷,隻伸手握住了紙巾,并沒有拿回來。
等這個煽情的情節終于過去,甯願回過神,想要抽回紙巾的時候,才發現沈佑一竟然一直沒有松手。
兩個人的指尖同時握着一包手帕紙的兩段,中間隻隔着寸許的距離。
因為剛哭過,甯願的大腦還有些遲緩,她定定地盯着兩人的手,好幾秒都沒有動作。
正當她打算松手的時候,沈佑一搶先一步收回了手,同時還調整了一下坐姿。
就好像他剛剛也隻是太沉迷于電影,沒有反應過來。
看完電影之後,阮桃桃說要帶她們倆去吃一家新開的茶餐廳。
茶餐廳開在意甯的一個老商區裡,因為這片商區很早就形成了,當時也沒什麼分區規劃,店鋪林立,種類交錯。
比如,這家茶餐廳的對面就是一家很大的母嬰店,旁邊還有蛋糕店和服裝店。
茶餐廳的生意很好,甯願三人拿了排号單,在門口等位。
甯願透過玻璃窗往裡面看了眼,發現這家店的翻台率比較低,估計還要等一會,便随口問阮桃桃:“你來這裡吃過嗎?好吃嗎?”
“好吃啊!我跟室友來吃過……”阮桃桃話說了一半,忽然渾身一僵,接着演技十分浮誇的捂住了眼睛,很着急地沖着甯願說,“甯甯,我眼睛好像被風吹進髒東西了,你快幫我看看……”
甯願一邊嘟囔着哪來的風,一邊還是湊上前幫她看。
阮桃桃被她扒拉着一隻眼睛,腦袋還十分不安分地亂動着,總是往甯願的身後瞟。
她這奇怪的舉動首先引起了沈佑一的注意。
他向着阮桃桃張望的方向看去,很快便看見了抱着個小孩子華忻愉——甯願的媽媽。
沈佑一默默挪了兩步,站在了甯願身後。
他比甯願高出不少,甯願又瘦,這一遮擋,便将甯願遮了個嚴實。
恰好此時,甯願也察覺到了阮桃桃的奇怪,她下意識地回頭看,看見的卻是沈佑一的胸膛。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臂,甯願擡頭望他,問:“你站這兒幹嘛呢?”
沈佑一不答反問:“還有幾桌?”
阮桃桃立刻很有眼力見地接上話題:“啊……我來看看……下桌就是我們了耶,甯甯你要不要提前看看菜單呀?這樣我們進去就能點餐了。”
甯願忽然心中一動,她直視着沈佑一說:“你讓開點兒。”
沈佑一沉默着回視她,紋絲不動。
阮桃桃也在身後拉她,聲音裡帶了些懇求:“甯甯,你别看。”
甯願回頭看着阮桃桃,心中的猜想已經從側面得到了證明,她便不再執着。
恰好,門口的服務員已經叫到了他們的号碼,三個人便進去了。
雖然此時身後已經沒有了沈佑一的遮擋,但甯願終究是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第 14 章 嗯,我樂意。
甯願小的時候,一直覺得自己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最可靠的媽媽。
每當她滿院子地撒歡,到處瘋跑着玩的時候,父親甯宏朗總是會把她捉回家教育一頓,而這時,媽媽總是會微笑着出來解圍。
隻要華忻愉笑着插入父女之間,甯宏朗便會頃刻之間氣焰全消。
甯願曾以為自己是整個院子裡最幸福的小孩子,特别是看到阮桃桃被施宜阿姨訓,阮叔叔從來不敢張嘴的時候——在小小的甯願眼裡,媽媽永遠是她無法無天的依仗。
可長大後再回首,甯願忽然感受到了父母之間是有點不對勁的。
他們未免太過于相敬如賓了一些。
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麼閑話可說,更不會開玩笑,所有的事情都會客套的商量。
有時候,分明是爸爸已經想好的事情,隻要媽媽軟聲說上兩句自己的意見,他就一定會一聲不吭地改掉定好的計劃。
哪怕是‘明天早飯吃菜包還是雞蛋餅’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甯宏朗對着華忻愉,似乎是沒有半點屬于自己的想法的。
點好的菜品已經被端上了桌,沈佑一拉開桌側的小抽屜,将筷子和勺子一起遞給甯願。
甯願接過,用筷子尖戳了戳滑蛋裡裹着的蝦仁,忽然沒了胃口。
阮桃桃察言觀色,捧起自己面前還沒喝的鴛鴦奶茶,将吸管往甯願唇邊遞:“甯甯!你先嘗嘗這個奶茶,巨好喝!”
看着阮桃桃期待的眼神,甯願猶豫了一下,淺淺地抿了一口。
她點了點頭,笑着說:“好喝。”
阮桃桃看出她臉上的勉強笑意,不清楚她現在對華阿姨到底是怎樣的心情,猶豫再三,問道:“甯甯,你還想見華阿姨一面嗎?”
甯願的手頓了一下,她沒有擡眼,目光死死地盯住面前的滑蛋蝦仁飯,眼都不眨,就好像這東西十分值得研究一般。
“我媽讓我來問問你的意見……”阮桃桃咬了咬唇,“之前,阿姨給她打過電話,說很想見你一面。”
其實不是。
是幾天前,阮桃桃陪室友去醫院就診的時候,在醫院門口,碰見了華忻愉。
當時,她懷裡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急匆匆地攔住了阮桃桃。
阮桃桃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印象裡,華阿姨總是優雅美麗的、不緊不慢的,然而,此刻面前的女人胖了些,鬓角也沾染了風霜。
“桃桃,你能幫阿姨聯系一下我們小願嗎?”她的聲音依然溫軟,臉上卻帶了幾分尴尬,“這孩子不肯接我電話……”
懷裡的小孩子忽然開始哭鬧,華忻愉一邊伸手輕輕拍打,一邊還在和阮桃桃說話:“你幫阿姨和小願說說,她高三的時候,阿姨不是故意不去看她的……弟弟是早産兒,身體很差,三天兩頭就要往醫院跑,阿姨實在是分身乏術……”
小孩子越鬧越兇,想是哪裡不舒服得厲害,華忻愉隻好匆匆和阮桃桃道别:“阿姨還得帶他進去看病,桃桃,你記得幫阿姨說啊。”
但阮桃桃卻一直沒說,她實在忘不掉他們剛離婚的那陣子,甯願頂着一雙哭腫的眼,兀自強笑的模樣。
甯願知道她有個這麼大的弟弟了嗎?
按照時間推算,華阿姨不止是很快再婚,幾乎可以斷定是出軌了。
這些事情,甯願都知道嗎?
阮桃桃複雜的思緒被打斷,她聽見甯願輕聲開了口。
聲音冷清又果斷堅決。
“我好像忘記說了,我媽是因為出軌,才和我爸離婚的。”甯願終于擡起眼,漂亮面孔上扯出一個諷刺又悲傷的笑容,“哦,按她本人的說法,是因為愛情。”
中秋節之後很快就要到甯願的生日了。
前一天晚上,陳雨貞問道:“明天甯甯過生日,我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譚夢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積極響應道:“去吃火鍋嗎?燒烤也行。”
甯願笑着說:“我都行。”
陳雨貞稀奇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不保持身材啦?”
“一頓飯而已嘛,對吧,甯甯?”譚夢一臉期待地看着甯願。
甯願點頭:“夢夢說得對。”
“那明天就去吃……南門外的那家燒烤店吧?”陳雨貞想了想,建議道。
譚夢剛想表示贊同,卻發現孫芸芸卻一直沉默地沒說話,便問道:“芸芸,你想吃燒烤嗎?”
孫芸芸正坐在自己桌前寫題,聞言頭也不回地說:“我就不去了,你們吃吧。”
甯願本想再勸一下,但自從中秋節過後,她明顯能感覺到孫芸芸有些不太想理她。
她不再和自己說話,甚至連視線都在刻意回避着。
陳雨貞用眼神示意甯願再問問,甯願面露難色,無奈地聳了下肩,陳雨貞會意,抿了抿唇,開口再次問道:“芸芸,你是有什麼事情嗎?不然,我們一起吃午飯也行啊。”
“沒,就是不想去。”孫芸芸依然沒回頭。
三個人互相看了眼,宿舍裡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表面上雖然沒有交談了,但陳雨貞和譚夢都在微信裡瘋狂地給甯願發消息,問她是不是和孫芸芸鬧别扭了。
甯願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實在是想不出來,隻好跟她們說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有些郁悶地爬上了床,總覺得這會宿舍裡的氛圍有些令人窒息,但又實在束手無策。
本打算找兩部劇來看看,打發一下時間,還沒挑好,沈佑一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甯願不想在宿舍裡接,隻好又爬下床,從桌上拿好鑰匙,出了門才接通電話。
“喂?”
電話那邊頓了頓,問:“心情不好?”
甯願走到走廊盡頭的小露台,悶悶地說:“還行吧,你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啊?”
沈佑一執着地問道:“跟室友鬧别扭了?”
“嗯……”甯願的聲音裡有些無奈,“感覺像是,但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
“吵架了?”
“不是,就……算是在冷戰吧。”
“那别管了,她願意跟你談的時候自然會說的。”沈佑一停頓兩秒,又說,“如果,住得實在不開心,那就出去租房子住。”
甯願驟然失笑:“你要是跟室友合不來,就要搬出去嗎?”
“我……”沈佑一想了想,換了個主語,“男的就忍忍呗。”
但你不行。
甯願輕輕地笑着,沈佑一聽見她心情好了些,便換了個話題,“明天,一起吃飯嗎?”
甯願輕輕‘啊’了一聲,猶豫着說:“我們宿舍剛約好一起吃晚飯。”
沈佑一沉默了幾秒,又問:“那午飯呢。”
甯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晚上要吃燒烤,我明天不打算吃午飯了……”
沈佑一氣得冷笑一聲,最終淡淡道:“那你吃完了回來跟我說一聲,給你禮物。”
“好。”甯願笑得眉眼彎彎。
挂了電話,甯願回到了宿舍。
陳雨貞去洗澡了,孫芸芸正站在和譚夢床邊笑着和她說話,看見她進來,忽然停止了聊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甯願愣了下,下意識看向譚夢,譚夢也很迷茫地看着她。
兩個人面面相觑一陣,甯願沉默着回到了自己床上。
她趴在床上給阮桃桃發消息,問道:【你跟你室友有合不來的嗎?】
阮桃桃回複得很快:【有啊。】
然後又跟了一條:【大家本來就成長環境差異很大啊,合不來很正常,不過我們面子上都還過得去。你跟你室友吵架了啊?】
【甯願:不是,就有個室友突然不理我了。】
【阮桃桃:你惹她了?】
【甯願:我沒有啊!】
【阮桃桃:那可能就是單純的合不來吧,别放在心上。】
甯願随手發了個表情包過去,放下手機,翻了個身,決定還是不要因為這種無解的事情耗費心神了。
她嘗試着漸漸放空自己的思緒,困意也逐漸聚攏,便睡了過去。
因為睡得早,第二天甯願也醒得很早。
她睜開眼發了一會呆,伸手摸了摸枕邊的手機,看見微信裡收到了幾條生日祝福的消息。依華香香獨家整理
甯願睡眼惺忪,慢慢地一個一個回複着。
剛剛回複了兩條,螢幕忽然躍出了一串電話号碼,歸屬地是意甯。
甯願眯了眯眼,仔細看了下這串數字,唇邊淺淡的笑意消失,她按下了挂斷鍵。
因為是生日,甯願打算久違地放縱一下。
雖然醒了,但卻沒着急起床,她翻了個身,摸出耳機,點開了一部電影開始看。
看電影的過程裡,甯願透過床簾被床邊置物籃撐出的縫隙,看見了孫芸芸下了床。
她抿了抿唇,将手機的光線調暗了些。
孫芸芸出門後不久,甯願看見螢幕頂端跳出來了一個彈框。
【沈佑一:吃早飯了嗎?】
甯願切出來,回複着:【還沒有。】
【沈佑一:下來。】
甯願呆了一下,然後很快起床洗漱,随便套了條裙子,便匆匆下了樓。
沈佑一依舊站在宿舍門口的那株參天的香樟樹下,見她跑來,他笑着開口:“生日快樂,小壽星。”
甯願問:“跑這麼遠,就為了當面跟我說生日快樂?”
沈佑一将手上的打包盒提起來晃了晃,說:“還有一碗長壽面。”
甯願盯着那碗面看了一會,歪了歪頭,問道:“那我要是吃了早飯呢?”
沈佑一淡淡道:“那我就自己拿回去吃。”
“那你豈不是白跑一趟?”
“嗯,我樂意。”
第 15 章 故意說錯
晨光從樹葉間的縫隙灑落,斑駁的光影籠罩在沈佑一的身上。
甯願看向面前的少年,而他那雙黑得純粹的眼眸,也在望向自己的眼底。
這一刻,她忽然聽見自己腦海裡響起一陣急促的蜂鳴。
銳利又清晰。
她心微亂。
以前也不是沒看過沈佑一的眼睛,可為什麼,在這一刻,心情這樣奇妙。
甯願強行錯開視線,借着低頭揉鼻子這個動作,來分散這自己的注意力。
應該是因為感動吧,畢竟去年生日的時候,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過的。
那時候剛來學校不久,室友們也都還不太熟,她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過着還不算熟悉的生活,就沒打算給自己過生日。
甯願記得清楚,那天有早八,在她去上課的路上,接到了奶奶的電話,爺爺奶奶和爸爸輪流和她講了幾句,他們祝她生日快樂,叮囑她今天要記得吃頓好的。
一路上,她努力維持着鎮定,還在和他們開玩笑。
電話一直講到教室門口都沒挂斷,室友們都先進教室了,甯願一個人蹲在教室外的牆邊繼續聽着講着。
明明說的都是一些平常的話,是每次回家都會聽到的話。
可那天早上,她的情緒驟然就崩潰了。
眼睛忍不住發澀,最後連視線也開始模糊。
甯願低着頭,情緒越是壓抑,越是洶湧。
奶奶還在電話那邊溫言問着:“小願,你現在一天的夥食費是多少啊?”
甯願深深的吸了口氣,隐掉聲線裡的哭腔,壓低聲音回答:“一天……大概20吧。”
其實并不到,她故意報高了一些。
剛剛步入大學,什麼都要自己花錢,賬戶裡的錢像流水一樣往外流,令甯願覺得心裡十分不安。
她總是忍不住的擔心,擔心爸爸的腿以後要換鋼釘,擔心爺爺奶奶會不會不舒服。
她想把錢省下來,等到這種需要用錢的時候,拿給他們用。
哪怕是杯水車薪,她也不想什麼忙都幫不上。
——就像媽媽離開的時候那樣。
那種無力的感覺,甯願再也不想經曆了。
“哎呀,怎麼吃這麼少呢?”奶奶擔憂的聲音傳來:“隻20怎麼夠吃呢?小願你要舍得花錢啊,要吃肉要吃水果,就像在家裡一樣……”
甯願的眼淚毫無征兆的大顆大顆往下掉,好像就是在這一刻,她才開始感覺到自己有點委屈。
“一個人在外面要吃得好啊,吃得好才不想家呢。”
“小願,不要省着,要吃得飽飽的啊。”
甯願雙手緊緊握着電話,拼命點頭,卻隻敢輕聲‘嗯’着回答,她不想讓奶奶聽出來她在哭。
“不想吃?”
沈佑一見她半天沒有接過面,出聲詢問。
甯願擡頭,視線再次落在他臉上,像是終于找到了剛剛那一瞬間異常的原因。
一定就是感動。
她放下心,又成了平日裡沒心沒肺的模樣,說:“等你下次過生日,我也給你送長壽面……嗯,再買個蛋糕。一定讓你把大學裡第一個生日開開心心地過了。”
沈佑一像是想起來了些什麼,臉上的情緒漸漸淡了下來。
他看了她一會,溫和開口:“以後你的每個生日,我都陪你過。”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甯願接過他手上拎着的面,撓了撓下巴,一驚一乍道,“啊!我想起來了,我十八的時候你就跟我說過一遍!也不算話嘛,去年你就沒陪我過啊,嘁……”
沈佑一的臉上恢複成了平時沉靜的模樣,語氣也懶散起來:“你去年生日,下午下了課,自己去逛了超市。”
甯願的眼睛倏然睜大,看着他,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兩秒,人冷靜了些,才開口道:“不對,逛超市這事我跟你說過。”
沈佑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你在超市裡逛了很久,最後千挑萬選就買了個小蛋糕,還是在打折區買的。”
“說錯了吧!我其實還買别的了!”甯願眉眼彎彎,像是終于抓住了他的小破綻,笑嘻嘻道,“不過你這副裝神弄鬼的樣子是挺能唬人的。”
沈佑一看着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嗤笑一聲,揉亂了她的頭發,按着她的腦袋将她轉了個方向,淡聲道:“快回去吃吧,面要坨了。”
甯願捋了捋被他揉亂的頭發,回頭看他,皺眉道:“你揉我頭發幹什麼……”
沈佑一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送上我的祝福。”
甯願頓了頓,忽然踮腳,伸手也将他的頭發揉亂,然後帶着得逞的笑迅速跑開。
沈佑一看着她跑進宿舍樓,然後才微微低頭,伸手抓順頭發。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一個笑容。
甯願不知道,他剛剛是故意說錯。
他沒有失約,2013年9月21日,他确實來了雲城,來了雲城大學。
那個時候,他正苦惱于申請國外的大學,還是留在國内,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去雲城大學。
任教老師十分看好他,甚至願意替他向自己當初在國外求學時的老師寫推薦信。
“在這個領域,L大對你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畢業後也會有不菲的薪水。”
“和你家長好好商量一下吧。”
尚未滿17歲的少年,因為心中私藏的秘密總是顯得成熟穩重。
他看到的是更遠的将來,他想給甯願的是安穩順遂。
一生。
可是,四年的分别終歸不是容易的事情,思考多日,也沒有結論。
恰巧快到甯願生日,幹脆以此為借口,去一趟雲城看她。
沈佑一向學校請假,也同父母說自己想要休息一天,捋清思緒。
他從小就是令人放心的孩子,是以,就算是在這種關頭請假,也得到了所有人的了解。
一切妥當之後,沈佑一買了最近一班去雲城的機票。
落地時,已經快下午四點了。
四點到四點十分,恰巧是第二節課的課間,他坐在計程車上給甯願發消息:在哪?
甯願沒有多想,隻當他是在問自己在做什麼,便回道:我也剛下課,一會打算去趟超市。
【沈佑一:遠嗎?】
【甯願:不遠啊,就在學校對面,過條馬路就是。】
沈佑一調出地圖,很快便鎖定了她即将會去哪個超市。
一路上,他有一塔沒一搭地随意問着。
甯願回了幾條之後,發過來一個疑問的表情包,問:【你現在這麼嚣張嗎?上課還玩手機?】
他正思考着怎麼回複,車已經到了地方。
甯願又發來兩條短信:
【不跟你說了啊,超市在地下一層,信号不好。】
【你好好聽講。】
沈佑一回複了一個‘嗯’,然後付了車費,下車後,也朝着超市走去。
超市不小,但也不算特别大,他閑閑地逛着,不看商品,隻找人。
找到甯願的時候,她正站在冷櫃前仔細地看着價簽。
沈佑一看見她拿起了一款她原來很愛吃的酸奶看了很久,但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買了幾樣東西之後,甯願又走到了烘焙食品區。
一路上,她目不斜視,隻是娴熟地直奔臨期打折處。
一番挑選過後,她拿了個小小的奶油蛋糕放進了小推車裡。
沈佑一忽然覺得喉頭酸澀,心口像塞了團棉花。
他掏出手機給她發消息。
【沈佑一:吃晚飯了嗎?】
【甯願:吃了。】
【沈佑一:吃的好嗎?】
【甯願:好呀。】
沈佑一看着聊天框,又看看眼前的人,緊緊抿上了雙唇。
那天,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一路上看着她孤單又沉默的背影,他努力壓抑着自己想要上前牽住她的手的沖動。
一直到她進了宿舍樓。
那時,他也是站在這棵樹下,看着眼前陌生的環境,呆立半晌。
最終,沈佑一給老師發了消息,謝絕了他的好意。
回去的路上,沈佑一給甯願下了幾單零食。
後來的日子裡,他也總是時不時就給她下幾單她喜歡的零食。
晚上,甯願和陳雨貞、譚夢一起吃了燒烤,三個人都吃得有點撐,于是便打算在校園裡逛一逛,消消食。
路過小禮堂的時候,發現門口擺着不少裝飾,是文學院正在辦迎新晚會。
譚夢看了幾眼,忽然問道:“咱們學院的迎新晚會是不是也快了?”
甯願想起來前兩天郝倪對她的軟磨硬泡,直到她點頭答應了去做主持,才歡天喜地地走了。
她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說:“應該也快了。”
“也沒什麼意思,我們學院這屆新生也沒幾個男的。”陳雨貞用手扇了扇,趕跑眼前的小蟲子,感歎道,“我前幾天去上通選課,我的媽啊,一年多了,好久沒看到這麼多男人了……枉我還是個工科生。”
譚夢也跟着附和,然後又将話題繞回甯願身上:“是以啊甯甯,一定要抓住帥哥!你那個小竹馬真的不錯的。”
甯願伸手搭在譚夢肩上,有些無語地問道:“夢夢,你是不是吃人嘴短啊?”
譚夢滿臉疑惑:“什麼?”
“大一的時候,我那些零食,基本都是他買的,你當時吃了不少。我猜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對他有這麼厚的濾鏡。”
“這麼帥的弟弟竟然還給你成箱成箱的投喂?!”譚夢倒吸一口涼氣,“這還不沖?!”
第 16 章 投其所好
陳雨貞和譚夢結伴回了宿舍, 甯願坐在宿舍樓下的長椅上給沈佑一發消息。
【甯願:你好,請問我的生日禮物在派送途中了嗎?】
沈佑一和往常一樣,收到消息之後, 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懶懶道:“禮物被派送到東區運動場了, 可以自提嗎?”
甯願撇了撇嘴,不滿道:“你們這是哪家快遞公司啊?我對派件員的工作十分不滿意。”
嘴上雖然這樣說着, 但她還是朝着運動場走去。
沈佑一聞言似乎是笑了一聲:“你們宿舍樓下的光線不好。”
“咦……”甯願來了些興緻, “你送的禮物很璀璨嗎?是bulingbuling的東西嗎?”
聽筒裡沉默片刻,而後傳來沈佑一幽幽的聲音:“暫時不是。”
甯願正想再猜的時候,忽然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另一個男生咋咋呼呼的聲音。
“這大熱天的你還套個長袖襯衫幹啥啊?體虛啊弟弟?”
甯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而後,她聽見電話裡的聲音驟然被拉遠,也模糊了起來。
甯願猜測着沈佑一可能是将手機塞進了兜裡, 隐隐約約的,她好像還聽見他爆了聲粗口。
再然後,不知道是誤觸還是有意,電話被挂斷了。
三好學生沈佑一竟然在打架!
甯願急着看熱鬧,原本閑适的步伐忽然加快。
不一會兒, 便走到了運動場,她四下望了望, 很快在籃球場邊找到了沈佑一的身影。
他正用胳膊箍着一個穿球衣的男生的脖子,那男生一邊舉手示意自己投降, 一邊臉上還笑嘻嘻地。
甯願覺得這畫面有些新奇, 她還從來沒看過沈佑一打架呢,于是, 默默地站在籃球場的網外看着。
沈佑一占盡了身高的優勢, 襯衫袖子也因為胳膊在用力彎曲而緊貼着臂膀, 隐約勒出了肌肉的線條。
被勒住的男生聲音含糊地說:“那我哪知道你在給……打電話啊。”
甯願沒聽清中間那幾個字。
沈佑一正欲回答,餘光忽然注意到了她,他立刻松開那個男生,朝着甯願走過去。
兩個人之間隔着一道網,不知道是不是籃球場裡的光照的原因,甯願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興奮地問:“你們怎麼隻勒住僵持着,不打啊?”
他沒好氣地走出籃球場,往甯願身邊走。
甯願轉了個身,面向着他,笑嘻嘻地倒退着走:“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嘛。”
沈佑一隻是看着她,步伐不停,還在前進。
他表情似笑非笑的,說:“那你别退啊。”
“那你别走啊!”甯願揚起下巴沖他喊。
倒着走實在是沒什麼安全感,甯願退了一段,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後方,怕自己會撞到什麼東西。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再回頭的時候,沈佑一已經走到了她身前不遠處,探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甯願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驚呼一聲。
沈佑一笑了一下,說:“不是挺嚣張嗎,别慫啊。”
甯願梗着脖子嘴硬道:“我這是慫嗎?我這是戰術性撤退……”
見沈佑一眼底笑意更深,甯願也忍不住跟着笑。
她伸出沒被他抓住的另一隻手,在他面前攤平了,問道:“禮物呢。”
下一秒,沈佑一松開了握着她手腕的手,翻轉手腕,手心朝上。
甯願看見他袖子裡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袖口的扣子沒扣,露出了一點塑封邊,
“讓我抽出來?”甯願擡眼看着沈佑一,試探着問。
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東西,塑封邊的大小像個信封,扁扁平平地貼在沈佑一的手腕上。
甯願伸手去拿的時候,沈佑一感受到了她的大拇指指甲輕輕刮過了他的手腕。
她捏住了塑封邊,輕輕地往外抽。
沈佑一也慢慢向後退着,一張張被封好的粉色鈔票接連不斷地從他袖子裡冒出。
甯願愣了一下,然後,唇邊的笑意越裂越大。
長長的一條,一共抽出來了20張。
籃球場裡應該都是沈佑一的同學,裡面傳來此起彼伏‘哦喲’的起哄聲。
沈佑一卻沒給他們一個眼神,目光隻放在甯願身上。
這裡光線好,他仔細地觀察着她的反應,問道:“禮物滿意嗎?”
甯願瘋狂點頭。
沈佑一先是笑了下,然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喃喃:“小财迷。”
籃球場裡沒上場的人都扒在網邊,眼巴巴地站了一排。
項榮最先帶頭嚷嚷:“大哥,大哥我也快過生日了。”
曾誠一把推開他,說:“哥,如果您友善,我明天就可以過生日。”
還有兩個也跟着起哄。
甯願看着他們,笑得不行。
沈佑一也扭頭,淡淡地看了曾誠和項榮一眼:“你倆也要過生了?”
兩個人瘋狂點頭。
沈佑一‘哦’了一聲,面無表情道:“生日快樂。”
然後便拉着甯願的手腕,頭也不回地走了。
甯願甩了甩手上被折成一沓的錢,因為每一張的外面都套着塑封,是以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會投其所好呢。”她忍不住誇他。
沈佑一看了她一眼,說:“我還以為你會不肯收。”
“為什麼不收?等你生日我送個等額的不就行了……”甯願的臉上有些小得意,自誇着,“啊,我真是一個會變通的人。”
沈佑一看着她,感覺她此刻的模樣就像是一隻掉進了蜜罐的小熊。
貪婪又可愛。
“嗯,你說得對。”他的手虛虛握成拳,掩住嘴角的笑意,用十分正經的聲音說,“但我為了給你送禮物,把這個月的飯錢都搭進去了,現在身上隻剩不到五十了。”
甯願唇邊笑意一僵,呆呆地看着他。
沈佑一正色道:“是以,在你給我下個月飯錢之前,你得一直管我的飯。”
甯願的臉上寫滿了無語,沉默片刻,一字一頓地說:“我才高興了不到半個小時。”
她猶豫着,不然幹脆把錢還給沈佑一吧……
沈佑一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禮物是禮物,飯錢是飯錢。”
意思就是,送出去的禮物,是不能再還回來的。
甯願抿了抿唇,問:“15号給你的這個月飯錢,你現在一周隻花不到500嗎?”
“中秋節我媽還給我包了紅包啊。”沈佑一答得理直氣壯。
“……那你當時怎麼不幹脆多要點?”
“那我不是……”沈佑一勾了勾嘴角,“在學着怎麼節省嗎。”
接下來的幾天裡,沈佑一一天至少找她三遍——早飯、午飯、晚飯。
每次都要确認兩個人的位置,沈佑一倒是沒有絲毫不耐煩,甚至有時候願意穿過半個校區來找她吃飯。
幾次下來,倒是甯願覺得這樣不友善,幹脆把兩個人的課表拖出來對比了一下,約定了一下一起吃飯的食堂。
周四早上上課前,兩個人一起吃早飯的時候,甯願問:“你上次是不是說你卡裡還有幾十塊錢?”
沈佑一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那今天中午你自己解決一下吃飯問題啊。”
沈佑一先是答應下來,然後用一副不太在意的語氣問:“你有事?”
甯願咽下嘴裡的白粥,慢吞吞地說:“要準備迎新晚會。”
沈佑一詫異挑眉:“你有節目?”
甯願拉平了嘴角,眨了幾下眼睛,語調平平:“主持人。”
沈佑一的筷子一頓,擡頭看她,腦袋略微歪了歪,滿臉都寫着意外。
甯願被他看得不自在,嘟囔着:“我也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沈佑一卻隻關心一個問題:“我能去看嗎?”
甯願頭皮一麻,脫口便是拒絕:“不行!”
沈佑一看着她。
“……至少彩排不行。”
食品學院的迎新晚會暫定于國慶節前的周五晚上。
和甯願搭檔的男主持人是一位大一的學弟。
學弟熱情飽滿,第一次會議就拍着胸脯說自己肯定沒問題。
随着日子的臨近,他的熱情似乎也在跟着日益膨脹,膨脹到幾乎有些過了頭,所有人都有些擔心。
但這種時候也實在是不好換人了,郝倪便悄悄地和甯願傳達了一下大家的意見:希望她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對這個學弟進行嚴防死守,讓他千萬不要在台上太過放飛自我——這次晚會,學生會幾乎把整個食品院的老師都請來了。
這種情況下,甯願的壓力劇增,不得不在本就繁忙的專業課學習中,抽出更多時間來為晚會做準備。
就連和沈佑一一起自習的時候,都在不停的研究串稿詞。
好在,這位學弟從真的進小禮堂彩排開始,似乎也終于感受到了緊張的心情。他逐漸放棄他的臨場發揮,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他緊張到開始忘詞了。
最後一次有驚無險的集體彩排過後,甯願的嘴角挂着機械的微笑,内心卻開始崩潰咆哮了。
她三兩步從舞台上跳下來,一把捏住了郝倪的胳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問:“男主持人到底是誰選的?”
郝倪臉上挂着讨好的笑,殷勤地給甯願順着氣,解釋着:“我們幾個部長一起面試了好幾個才最終敲定的。你不得不說這學弟長得還是挺高,挺……端正的吧?而且當時就數他看起來外向活潑、口齒伶俐,我們也沒想到啊……”
甯願長長地歎了口氣,一臉絕望,不想再聽。
郝倪連忙抱住她的手臂,連撒嬌賣萌的招式都用上了:“你再忍忍,今晚過後就好了!等晚會結束了,你想怎麼對我發洩都行!”
“等晚會結束了,我也差不多要交代在這了。”甯願無力地擺擺手,覺得心力交瘁,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我是不是還要試一下禮服?”
郝倪聞言臉色一變,差點把這件正事忘了,她本來在這裡等着甯願就是為了帶她去試禮服的,于是便急匆匆地推着甯願往女生更衣室裡推。
更衣室裡用簾子分成了好幾個隔間,郝倪把甯願塞進一個隔間裡,幹淨利落地拉上了簾子,立在門口,邀功般說道:“你安心地換吧,我來幫你守門,放心。”
甯願沒動,看着她歪了歪頭,問道:“你不出去?”
郝倪這才如夢初醒:“哦哦哦,對對,我出去我出去,你快換哈。”
簾子再次被拉上,甯願這才伸手去拿郝倪給她的紙袋裡的衣服。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一條寶藍色的緞面晚禮服。
甯願不由自主地輕輕嘟囔着:“咦……我以為會是紗裙之類的……”
“怎!麼!樣!我一眼相中的!”郝倪得意的聲音從簾子外傳來,“肯定特别适合你,優雅又迷人,到時候再挽個頭發,化個妝,啧啧啧……我們食品院明天就要在學校裡出名了!”
就在郝倪還在暢想未來的時候,甯願已經穿好了衣服。
隔間裡是沒有鏡子的,她伸手拉開了簾子,打算去外面的大鏡子前照照。
簾子剛被拉開,郝倪的滔滔不絕一下子就斷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甯願看,連呼吸都快要屏住。
甯願見她的反應,有些不确定地問:“不合适嗎?”
郝倪瘋狂搖頭,将她推到鏡子前,喉嚨裡逸出一聲壓低的尖叫:“救命啊,你怎麼連身材也這麼完美啊!!!”
甯願望向鏡子。
一字肩的領上是一雙纖細漂亮的鎖骨,修身的版型勾出她纖細的腰肢,裙擺柔滑的垂落地面。
她本就生得白,寶藍色和冷白皮的碰撞,共同勾勒出優雅又動人的氣場。
郝倪不停地輕輕搖頭,啧啧稱絕。
甯願也覺得挺好看,但她此刻着實沒心思欣賞,她已經快要餓死了。
吃午飯的時候,為了今晚的演出,甯願在沈佑一眼皮子底下跟他鬥智鬥勇,硬生生堅持着隻吃了兩口飯。
緊接着,一下午的彩排又是焦頭爛額,早就把她體内那點能量耗盡了。
“合适就行……我得趕緊換個衣服去吃兩口東西。”甯願往更衣間走去。
郝倪在簾子外說:“我請你吃飯吧?烤魚吃嗎?南門外新開的那家很好吃。”
甯願沒回答。
片刻的沉默過後,她用有點古怪的聲音喊郝倪:“倪倪。”
“我的裙子拉鍊……好像拉不開了。”
第 17 章 是像夢。
郝倪吓了一跳:“拉鍊拉不開了?是卡住了嗎?”
甯願不太确定。
拉鍊在腰側, 又很細,她看不太清。
“要不,你進來幫我看看吧。”
郝倪掀簾進去, 研究了半天,實在沒看出來是哪裡有問題, 隻好猜測道:“可能是裡面有布料卡住了……”
甯願無奈道:“算了吧,先這樣吧。不然一會拉壞了, 沒衣服上台了。”
郝倪本還想再努力一下, 聽見這話立刻便收了手,生怕自己會扯壞裙子。
更衣室外面逐漸熱鬧起來,甯願從自己的衣服裡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算了算:“離晚會開始還有不到兩個小時了, 我點個外賣吧。”
“那怎麼行!”郝倪立刻毛遂自薦,“我去給你買吃的!想吃什麼?”
鑒于外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而小禮堂這裡離北區食堂不遠,甯願就沒和她客氣。
“好,我想要一個面包和一條巧克力, 等你回來,我付錢給你, ”
“你是不是在看不起我郝某人?”郝倪一臉不可思議,“你幫我這麼大的忙, 我怎麼能連個吃的都不給你買?”
說完, 郝倪不再給甯願說話的機會,不容置疑地幫她收拾了好東西, 送她進主持人休息室之後, 就很快出去買吃的了。
天氣還是有點冷, 甯願坐在椅子上,思考再三,還是打算給陳雨貞發消息,想讓她幫忙給自己送一件外套過來。
字剛打到一半,沈佑一的電話打了進來。
“晚上吃飯嗎?”他問。
“朋友去幫我買了。”甯願歎了口氣,趴在桌上,聲音悶悶地,“今天實在是太倒黴了,就試了一下禮服,拉鍊竟然拉不下來了,我現在被困在背景了。”
沈佑一下意識問道:“要幫忙嗎?”
話剛說出口,他自己就意識到了問題,整張臉立刻燒了起來。
幸虧甯願此刻不在他面前。
甯願聞言,先是呆住,然後爆笑出聲,她故意問着:“你要幫什麼忙?”
沈佑一懊惱地抓了抓頭發,聲音很低,飛快地說了句:“當我沒說。”
甯願還在上氣不接下氣地笑着。
沈佑一佯裝鎮定地換了個話題:“離七點還有一段時間,要不要我給你拿個外套?”
天氣倒是不冷,但畢竟是露肩的禮服,多少有點不友善。
既然沈佑一開口了,甯願就不打算麻煩陳雨貞了,畢竟他離得更近一些。
她語氣裡還帶着濃濃笑意,答道:“好。”
挂了電話之後,甯願趁着這會等待的功夫,熟練地給自己上了個妝。
郝倪買完吃的回來,見休息室裡仍然隻有甯願一個人,皺了皺眉頭,問道:“學弟還沒來嗎?”
甯願邊掃着腮紅,邊答道:“我還沒看到他,說不定在吃飯?”
郝倪剛想說些什麼,身後休息室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個宣傳部的國小妹慌慌張張地把她叫走了。
恰好妝容也差不多完成了,甯願實在是太餓了,便顧不上收拾東西,連忙伸手從郝倪拿來的袋子裡翻出面包。
她剛拆開面包包裝,就聽見休息室的門又被推開。
默默地在心底哀嚎一聲,甯願下定決心不論是誰,不論是什麼事情,她隻打個招呼就立刻開始吃面包。
在轉頭看清來的人是沈佑一之後,更是直接連打招呼這一步也跳過,張嘴就咬了口面包。
沈佑一的目光頓了頓,一直保持着伸手開門的姿勢沒動。
甯願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嘴裡的面包都沒來得及咽,含糊道:“進來呀。”
沈佑一沉默着走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他将手中的外套抖開,輕輕披在甯願肩頭。
甯願沒察覺到他此刻有些異常的沉默,随口問道:“你吃飯了嗎?”
沈佑一點了點頭,有些慢半拍地答道:“吃過了。”
見他這樹懶一般的反應速度,甯願覺得有些稀奇,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問:“你今天沒睡醒嗎?”
沈佑一還沒來得及回答。
郝倪又一陣風似地卷進來,拉起甯願就要往外跑,說:“快快快,主持人開會,學弟已經到了。”
甯願也跟着她一起慌亂起來,匆忙将面包放下,提起裙子,兩個人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沈佑一一直看着甯願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如夢初醒般撓了撓眼皮,低聲喃喃:“是像夢。”
整場晚會進行得很順利,學弟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甯願更是超水準發揮。
中間有一個節目沒有及時銜接上,甯願反應得很快,立刻将靠後的一個抽獎環節提前。
在背景調試大螢幕的時候,甯願就站在台上很大方地同台下的觀衆互動着。
沈佑一坐在台下,看着舞台燈光下,身着禮服侃侃而談的甯願,眼角眉梢都跟着一起柔和了下來。
他想着。
她是那麼耀眼。
她本就該這麼自信又耀眼。
晚會設定的抽獎環節是靠随機數滾動排和列,抽出三位幸運觀衆送上零食大禮包的。
男主持人念出第一位獲獎者:“第三排,12号。”
位置上站起來了一個滿臉驚喜的學妹。
甯願跟着念出第二位獲獎者:“第十七排,9号。”
一番沉默過後,沈佑一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以他為圓心,周圍竊竊私語的範圍逐漸擴大着。
“帥哥!我們學院有這個人嗎?”
“我沒看過啊……”
“哪個系的啊?學長嗎?”
“叫什麼名字啊?”
甯願看清是他之後,立刻笑了起來。
她拿起麥克風,含笑聲音從擴音器裡傳了出來:“這位同學,你好像不是食品學院的哦。”
沈佑一也笑了笑,輕輕點頭。
男主持人不知道這會兒怎麼又不緊張了,他拿起了話筒,跟着調侃:“那你在食品院有對象嗎?禮包我們也可以轉贈給家屬。”
這句完全意料之外的展開讓甯願愣了下,心髒因為不明原因,驟然提速,瘋狂地跳動着。
她明明想聽聽沈佑一的回答,心底卻又有些奇怪的生出一絲抗拒。
并且,這絲抗拒的情緒逐漸發酵,很快占了上風。
甯願笑着接話:“還是重新抽吧,台下這麼多位老師看着呢,禮包還是要正兒八經地落在我們自己學院的同學手裡呀……來,麻煩背景同學再給我們一組随機數……”
晚會結束後,學生會是有聚餐的。
但甯願因為裙子有問題,必須要去一趟租禮服的店。
郝倪本想陪她一起去,但那家店有點遠,如果去了勢必趕不上聚餐。
甯願是本來就不太想去聚餐,但她知道郝倪是愛熱鬧的性子,便自己要來了單據和位址,讓她不必陪了。
郝倪卻堅持要陪她,就在兩個人誰也勸不動誰的時候,甯願忽然看到了沈佑一。
小禮堂的觀衆席是階梯式的,他坐在靠後的位置。
此刻,觀衆席裡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的快要走完了,還安安穩穩坐在位置上的他,就立刻變得顯眼起來。
甯願指了指沈佑一,笑着對郝倪說:“沒關系的,他會陪我去的。”
出了小禮堂,甯願穿上了沈佑一的外套。
因為晚風有點涼,她老老實實地将外套拉鍊拉到了最高處。
運動風的外套配着晚禮服,甯願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她一手抱着裙擺,空出的那隻手甩了甩長長的袖子,說:“我感覺我這身打扮,有點跨界碰撞的時尚感。”
沈佑一被她的話惹笑,将裝着甯願原本的衣服的袋子挂在小臂上,伸手替她挽袖子。
甯願一邊看着他替自己挽袖子,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這幾天排練以及剛剛在背景待機的時候,發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的話題之間關聯不大,且轉換得很快,沈佑一偶爾回應兩句。
似乎是覺得自己一個人講太累了,甯願便轉向了提問。
“你們學院辦迎新晚會了嗎?”
“辦完了。”
沈佑一将甯願的兩隻袖子都卷好了,兩個人繼續往校門口走。
他淡淡地補充着:“周一的時候吧。”
甯願回憶了一下,周一的時候,她有晚課。
“啊……你都沒跟我說過。”甯願好奇地問,“那你表演節目了嗎?”
沈佑一:“沒有。”
以他的外形條件,怎麼樣都會被抓去出一個節目的吧。
甯願眨了眨眼,猜測着:“你沒加入學生會嗎?”
沈佑一點了點頭,懶懶地答道:“嫌麻煩,不過前幾天報名了院籃球隊。”
甯願驚訝道:“你們這種男生多的學院,想加入院籃球隊不簡單吧?你行嗎?”
沈佑一偏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重複了她剛剛那句話:“我行嗎?”
甯願立刻閉上了嘴巴,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句:男人,不能說不行。
小禮堂離學校北門不遠,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北門。
恰好有輛計程車停在門口,車上的人下來後,沈佑一立刻招了招手,示意司機師傅等一下。
甯願見他攔了車,徹底忘記想要補救剛剛的話題,忍不住嘟囔着:“你都沒錢了,打的還能這麼果斷啊?”
沈佑一理直氣壯道:“帶着錢包,我怕什麼。”
甯錢包:“……”
“裙子被蹭髒了,賠的更多。”沈佑一委婉地提醒。
甯願豁然開朗,忍不住誇他:“沈老師就是沈老師啊。”
上了車之後,甯願感覺兜裡的手機好像一下子收到了好幾條消息。
她掏出來看了眼,是宿舍群。
原本,宿舍裡除了她以外,其實是都沒來參加迎新晚會的。但不知道現場誰拍了沈佑一和甯願的互動,竟然已經傳到了譚夢手上。
她把這個視訊發到群裡,并且艾特了甯願,後面跟上了一個[斜眼笑]的表情。
【譚夢:家屬,嘻嘻。】
【陳雨貞:家屬,嘻嘻。】
甯願正想解釋。
忽然螢幕上跳出了一行系統提示。
【孫芸芸已退出本群。】
第 18 章 可能性
甯願盯着這行系統提示看了幾秒, 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确信自己沒有得罪過孫芸芸,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甩臉子,就算是泥人也會被激出三分土性, 更何況她的脾氣也并不算特别好,隻是平時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懶得理罷了。
甯願深吸了口氣,決定暫時先冷處理這件事。
畢竟這次孫芸芸也沒說什麼, 隻是退了群, 如果追着去質問她,就好像自己多麼在乎這個人一樣。
“生氣了?”
甯願将視線從手機上挪開,看見沈佑一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她鼓了鼓腮,将半張臉縮進外套寬大的領子裡,甕聲甕氣地說:“生氣了。”
“因為我打了個車?”
她看着眼前這個一本正經地問出這個問題的人, 忍不住笑罵了句:“有什麼毛病嗎你……”
正生氣的時候被他打了個岔,甯願忽然覺得自己的怒火也跟着被岔出去了幾分。
她本想和他抱怨一下最近自己和孫芸芸之間發生的事情,但轉念一想,之前他入學的時候,自己還叮囑他要和室友搞好關系, 現在自己反倒和室友關系僵硬。
似乎有點沒面子。
甯願清了清嗓子,突兀地換了個話題:“你報名了你們院的籃球隊……”
她的話還沒說完, 沈佑一的臉就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
甯願心裡驟然一驚,忽然想起來不久前, 他站在自己宿舍樓下, 努力壓着怒火的模樣。
于是,連忙改了口, 老老實實地說:“就是最近跟一個室友相處的不太好……之前我跟你提過一次的!”
她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沈佑一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像是有滿腹的話想說, 但最終隻說出來了一句:“很嚴重嗎?”
甯願觀察着他的表情,答道:“不太嚴重,隻是有點莫名其妙。我決定如果她下次再這樣,我就要怼回去了,我自己能解決的。”
沈佑一看着她這副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樣子,忽然有些氣不打一出來。
他伸手,隔着外套,重重地捏了捏甯願的鼻子,沒好氣道:“我不是要你什麼事情都告訴我。”
他下手不重,但甯願被外套的拉鍊硌了一下,便下意識擡手拍掉了他的手。
她一邊揉着鼻子,一邊用目光無聲地譴責他。
“捏疼了?”
沈佑一想看看她的鼻子,被甯願躲開。
“你繼續說呀。”
沈佑一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片刻後,他輕輕開了口:“我有的時候特别羨慕阮桃桃。”
甯願的目光充滿了詫異,她看見沈佑一轉過了頭,不再繼續面向她,而是去看計程車副駕駛位置的椅背。
“你總是什麼事情都會告訴她。就算是她離開了意甯,在甯叔叔出了車禍之後,你選擇的第一個傾訴對象依然是她。”他的目光微微垂着,很緩慢地說,“哪怕是,那個時候我就在意甯。”
“甯願,我想要的是,你對我有分享你的生活的欲望。”
“發自内心的,不是因為怕我生氣。”
“哪怕隻是在你覺得難過的時候、不安的時候,想要找個人傾訴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第一個想到我。”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
宿舍裡已經關了燈,甯願借着陽台透進來的光,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爬上了床。
躺在黑暗裡,甯願回憶着計程車上沈佑一的話,以及他說話時的樣子。
長成少年的沈佑一五官已經徹底長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
他的下颌線變得分明,眼皮也變得薄薄的。面無表情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十厘清冷,是難以接近的模樣。
甯願終于找到了為什麼她越來越會怕一個小她三歲的小屁孩的原因——長大後的沈佑一沒表情就已經很冷了,一皺起眉來,更吓人了。
她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到沈佑一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暑假快要過完了,她被爸爸關在房間裡寫作業,可她一翻開作業本,就能想起來好多好玩的事情,根本坐不住。
在用枕頭和被子壘出洞穴、把床單披在身上演完女俠、把玩具熊第17次哄睡之後,甯願終于感覺到了一點無聊。
她趴在窗台邊,小手撐着腦袋,看着窗外的雲慢悠悠地飄動。
就在她很嚴肅地思考着要不要寫幾頁作業的時候,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了動靜。
老式的樓房,一樓一般都會帶上一個小院子,算是一個很大的露天陽台。有的人家會選擇給小院子蓋個頂,當一間獨立的屋子用,有的人家就幹脆讓它開放着,好曬曬太陽。
甯願家樓下已經很久沒住人了,原來的住戶兩三年前跟随兒女一起離開了意甯,聽說前不久把房子轉賣了。
她的窗戶外面,就是一樓附帶的小院子。
想知道新鄰居長什麼樣,甯願打開窗戶,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去看。
樓下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大部分都是男人的聲音,應該是在幫着搬家。
就在甯願以為他們今天可能主要忙着收拾裡屋,不會有人進小院的時候,她聽見了開門聲。
一個穿着連衣裙的女人牽着一個小男孩走了進來,因為有大人,甯願下意識地躲去了窗簾後面。
女人搬了個小馬紮,讓男孩坐在院子裡,又将一桶積木放在他身邊,柔聲說道:“一一,你先坐在這裡玩,爸爸媽媽要整理一下東西。”
小男孩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女人笑了笑,親昵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了句‘真乖’之後,再次回到了屋裡。
隻剩一個小孩了,甯願的膽子又大了起來。
她再次将頭探出了窗,想要看看他在搭什麼。
男孩歲數不大,警覺性倒是很高,他很快便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看着他,擡頭望了過來。
甯願看清了他的臉。
奶呼呼的小臉上分布着奶呼呼的五官,就連額發都顯得柔軟。
太可愛了,甯願忍不住逗他:“小朋友,你要用積木搭什麼呀?要姐姐教你搭嗎?”
男孩子嚴肅着一張小臉,認真道:“楊輝三角。”
甯願愣住。
也許是她的表情太懵了,小男孩又補充了一句:“搭到n=7。”
快要滿九歲的甯願眨了眨眼,迷茫地思考着:n為什麼會等于7。
後來的日子裡,兩個人逐漸熟識。
特别是當她在巷子裡将沈佑一‘解救’出來之後,身後的尾巴就徹底從阮桃桃這一條,變成了阮桃桃和沈佑一這兩條。
在她的潛意識裡,沈佑一一直都是初見時那個奶團子的形象。
三個人一起長大,在甯願眼裡,從來都是一視同仁:大家都是好姐妹。
縱然沈佑一後來越長越帥,甯願也從來沒感覺到過。
一是因為天天看習慣了,二是因為,她連‘沈佑一國小二年級還尿過一次床’這種事情都知道,哪還能把他當成什麼帥哥看待。
兩個人住得實在太近了,就連誰哪天挨過打,彼此都能立刻知道。
當然,主要是她挨打。
正是因為沈佑一知道她太多的糗事,彼此之間太過熟悉,又是個小她三歲的弟弟。
甯願從來沒把沈佑一這三個字往男女方面聯想過。
也不是沒有同學調侃過,随着年齡的增長,特别是國中開始,同學們似乎對男女之間的感情變得尤為敏感,隻要兩個異性走得稍微近一些,就會有談戀愛的绯聞傳出。
甯願總是不厭其煩地和每一個起哄的同學解釋沈佑一是自己弟弟。
也許是他倆的相處實在是太過自然,自然到完全沒有暧昧的氛圍,就像是親姐弟,是以在甯願解釋過後,基本也就沒人再說過什麼了。
這樣解釋得多了,甯願就像是在一遍遍給自己強化這個概念,她看沈佑一的眼神也越來越慈愛,就算是他偶爾隐晦地表現出對她的依賴,甯願也自動把它歸類為親情範疇。
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在沈佑一說出那些話之後,在甯願腦海中,有一瞬間,忽然浮現出一個十分不像話的念頭:沈佑一,會不會喜歡她啊。
這念頭太過荒謬,荒謬到在沈佑一面前,她完全不敢深思,更不敢問。
萬一是她自作多情,那以後兩個人得多尴尬啊,還見不見面了……
可在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這念頭就像是個病毒BUG,不斷在她腦海裡反複出現,根本揮之不去。
甯願崩潰地把自己抱成一團,實在是想不出答案。
一陣翻來覆去過後,她伸手摸出了手機,打算和阮桃桃探讨一下這個困擾她的問題。
又怕阮桃桃會笑話她,甯願糾結了很久,反反複複地打打删删,才發出去了一條資訊,打算迂回地說一下。
【甯願:我有一個問題。】
【阮桃桃:?】
【甯願:你會希望我發自内心地和你分享我的生活嗎?】
【阮桃桃:……你不是一直在這樣做嗎?】
甯願愣了愣,手指往下滑了滑,翻了翻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發現似乎确實是這樣。
雖然上了不同的大學,但兩個人每天都在發消息,基本都是在說彼此生活裡發生的事情。
【甯願:……那要是個男的呢?】
【阮桃桃:他一直跟你分享?】
【阮桃桃:那就是喜歡你呗。】
甯願抿了抿唇,慢慢地打字。
【甯願:那要是他讓你跟他分享呢?】
【阮桃桃:那這要求有點不要臉啊,誰啊?】
【甯願:……沈佑一。】
阮桃桃飛快地撤回了上一條消息。
【阮桃桃:那你就和他分享。】
【甯願:???你剛不是還說不要臉】
【阮桃桃:我沒有,我不是,你别瞎說。】
甯願猶豫着,食指在空白的輸入框上不停地輕點着。
被笑就被笑吧,她下定決心,硬着頭皮打下了一行字,飛快地按下了發送鍵。
【甯願:你說,他提這種要求,會不會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他有點喜歡我啊?】
像是怕阮桃桃不明白,她還補充了一下。
【甯願:就是男的喜歡女的那種喜歡。】
阮桃桃那邊沒回話。
就這麼幾秒的時間,甯願尴尬得頭皮都在發麻。
她盯着自己最後發出去的兩條消息,忽然覺得自己有點魯莽了。
這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系吧,也許沈佑一隻是單純在吃阮桃桃的醋呢?
三個人一起玩,其中兩個走得太近,另外一個難免不舒服的啊。
這麼想着,甯願飛快地撤回了這兩條消息,打算裝作沒問過。
下一秒,螢幕上躍出阮桃桃的來電提醒。
甯願在床邊的置物籃裡摸到了耳機,連上手機後才按下了接通。
阮桃桃‘喂’了一聲。
甯願用氣聲回:“我室友都睡了。”
阮桃桃的聲音比較正常:“嗯,我也是在走廊裡給你打電話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停頓了一下,沉吟片刻,然後又開了口:“我覺得,可能性不是百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吧。”
甯願聞言輕輕屏住了呼吸,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回答。
她咬住腮邊的肉,眨了眨眼睛,慢慢爬下了床,拿上鑰匙出了門。
輕輕關上門之後,甯願才出聲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阮桃桃:“你看過沈佑一看你的眼神嗎?當他跟在你身後,默默看着你背影的眼神。”
第 19 章 黑眼圈
沈佑一回到宿舍裡的時候, 三個室友都還在打遊戲。
他沉默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的兩腿伸長,一直抵到了桌子後面的牆,身體靠在椅背上, 頭微微向後仰着,用手背蓋住了眼睛。
項榮打完了一局遊戲, 回頭就看見了沈佑一是這個姿勢,吓了一跳。
他摘下耳機, 試探着叫了他一聲:“沈佑一?”
兩三秒後, 沈佑一低低地應了聲。
“你不舒服啊?”
沉默。
項榮等了一會,見他一直沒有回答,忍不住又叫了他一聲。
這次,終于有了回音:“我今天,好像搞砸了。”
“搞砸了啥?”
他說得含糊, 項榮有些摸不着頭腦。
沈佑一慢慢地擡起了壓在眼睛上的那隻手,身體微微坐直了些,沒有回頭,聲音依然很低,說:“我心急了, 不知道她會不會察覺到我喜歡她。”
項榮愣了下,将他的話仔細地品了又品, 忽然悟出來了他在說什麼。
可惜他是個母胎solo,提不出什麼建設性意見。
見韓江和曾誠都還沉浸在遊戲裡, 項榮隻好硬着頭皮, 生硬地安慰他:“也說不定是好事呢?就像我一樣,對吧。喜歡就直接上, 直接要聯系方式, 直接……”
沈佑一終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表情涼涼的。
項榮見狀立刻改口:“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遇到喜歡的……也不是,就是遇到合眼緣的……行吧,這都不重要。反正,你看開點,萬一學姐喜歡你呢,這事不就成了。”
沈佑一微微垂着眼眸,鴉羽一般的睫毛齊齊垂下,擋住了眼底複雜的情緒。
“可我賭不起。”
他賭不起,他對甯願的心意,并不是那種可以在毫無勝算的時候拿去随便試一試的東西。
甯願對于他而言,是珍而重之又珍而重之的存在。
隻要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他都不應該去吐露半分自己的心意。
他輸不起,他不敢賭。
他沒辦法想象兩個人今後因為尴尬而漸漸陌路。
項榮撓了撓頭,不太明白他的想法,随口道:“為啥啊?表白不成就做朋友呗……”
沈佑一勾了勾嘴角,臉上卻沒什麼笑意,他的聲音很冷淡,也很冷靜:“我做不到。”
他對甯願的感情,一直以來是怎樣壓抑在心底的,他最清楚。
這份感情,不能動,不能碰,更别談直接攤在桌面上。
因為明白,一旦吐露,就是驚濤駭浪且覆水難收。
他自問沒辦法做到在聽見她拒絕後,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輕描淡寫地揭過這一頁。
從小,他就不是一個‘沒有蘋果,梨也行’的人。
是以,在發現自己喜歡甯願之後,他也就再沒有想過要去愛上一個别的什麼人。
盡管如此,他能做到的,也僅僅隻有‘我愛你’這三個字。
在這三個字裡,‘我’是主語,是沈佑一;‘你’是賓語,是甯願;‘愛’這個動詞由主語發起,賓語隻是表明它的作用對象。
是以,是他單方面對這句話負責。
至于結果如何,他不能強求,故而也盡力不去奢望。
“但你這樣一直憋着,想等到合适的時機再去說……”項榮的五官皺在一起,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我打個比方啊,我就是說個假設哈。萬一在那之前,她就遇到喜歡的人了呢?”
沈佑一沒回答他的問題。
他自己也曾自問過這個問題。
那時,得出的答案是什麼來着?
哦,想起來了。
那時他想,他大機率應該是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她喜歡上别人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就強行讓自己不去看她,讓她淡出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眼不見為淨就好。
因為,甯願不應該因為被他喜歡上了,就遭受無妄之災。
他不允許。
不允許甯願受到的委屈,有一絲一毫和他沈佑一相關。
片刻後,項榮看見沈佑一起了身,向着他的方向走來。
不會是聽了他剛剛的假設,惱羞成怒要打他吧?
項榮下意識往後縮了縮,連聲解釋着:“你幹嘛?!我剛真的就是說個假設……”
沈佑一在他面前停下了步子,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淡淡道:“問得好,下次别問了。”
甯願失眠了。
和阮桃桃打完電話之後,她翻來覆去地折騰了自己一整晚。
她在認真地思考着,自己對沈佑一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隻是友情嗎?
那肯定是不止了。
多年相處,比起普通友情而言,他們的關系更親密,也許更像是親情。
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需要精心維系,也不會輕易磨滅的。
甯願在沈佑一的面前可以自由自在,她不必刻意維護自己的形象,也不必在做每件事前都去想這樣做他會不會不開心。
她可以穿着人字拖和寬大的T恤下樓去給他送西瓜;可以毫不在乎地趴在窗台上跟他聊天,哪怕明知道從沈佑一的角度擡頭看她,十有八九應該是個十分死亡的視角;甚至他發過來一條消息,她可以過兩天再回複,兩個人也能很熟稔地繼續聊……
當昏暗的宿舍一點點變得明亮,甯願也依舊隻能為這思考了一晚上的問題交上一份空白答卷。
但好歹不算是一無所獲,在紛飛的思緒裡,她至少笃定了一件事——不論如何,沈佑一對于她而言,都是十分珍貴的人。她不希望因為一些可以避免的失誤,讓兩個人都尴尬。
由于她想得太過入神,完全沒注意到不知不覺間天光已經大亮了。
直到聽見孫芸芸出門的聲音,甯願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一直靜悄悄的。
沈佑一怎麼還沒發消息問她去哪吃早飯?
完蛋,他昨天不會真的是在暗示她吧?
他今天不會還要挑明了這個問題再問她吧?
可她自己都沒想好啊!
甯願心底猛然一驚,慌忙伸手去摸手機。
剛剛按亮螢幕看清楚時間,螢幕頂端就跳出來了一條新消息提示。
【沈佑一:吃早飯?】
他的語氣和平時無異,就連發消息的時間也和平時差不多。
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甯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懸着的心也跟着回落了一些。
不是有人說過嗎,這世界上最容易生出的三大錯覺之一,就是别人喜歡你。
甯願很快回複了個‘好’字。
發完消息,習慣地切回聊天清單後,甯願盯着自己和阮桃桃的聊天框看了幾秒,忽然生出一絲慶幸。
幸虧她昨晚沒有妄動,要是直接去問沈佑一是不是喜歡她,她此刻估計會因為尴尬而離開地球。
想到這裡,甯願戳進這個對話框,将阮桃桃的備注改成:狗頭軍師,别信!
洗漱完畢後,甯願坐在桌前,被鏡子裡憔悴的自己吓了一跳。
因為确認了是誤會一場,此刻甯願難免生出了些做賊心虛的情緒。
如果頂着這張明顯沒睡好覺的臉去見沈佑一,多少有點瓜田李下。
她也怕自己這個缺乏睡眠的腦子會管不住嘴巴,會不打自招,隻好默默地給沈佑一發了條資訊,撒了謊:【吃東區食堂吧,我剛不小心又睡過去了,才要起床。】
見沈佑一沒什麼意見,甯願這才翻出遮瑕,開始化妝。
她給自己畫了個十分心機的素顔妝,隻上了個底妝和遮瑕改善了一下自己的臉色,遮了一下黑眼圈,用眉粉輕輕掃出了個大緻的眉毛形狀,最後,淺淺抿了一層玫瑰豆沙色的口紅。
總之,是沈佑一這種直男不會發現的那種淡妝。
然而,到了食堂見到沈佑一之後,甯願很驚訝地發現他竟然也頂着一對碩大的黑眼圈。
“你臉色好差啊……”甯願忍不住說。
沈佑一沉默了兩秒,再次把鍋甩到了項榮身上:“項榮昨晚睡覺打呼噜,我沒睡好。”
“項榮……”
甯願低低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有點耳熟。
“啊!就是那個連水都不自己買,非要讓你帶回去的那個人嗎?!”甯願想起來是誰了,眉頭也跟着皺緊。
沈佑一:“……嗯。”
得到确認後,她的聲音立刻提高了一些,不滿道:“這人怎麼這樣啊,看着像個好人,怎麼都不幹點好事呢……”
在甯願忿忿不平的聲音中,沈佑一避開了她的眼神,微微低頭,舔了舔嘴唇,決定今天回去之後再陪項榮打兩把遊戲。
甯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感覺雖然沈佑一昨晚沒有睡好,但他今天早上的耐心似乎格外好。
平時一起吃飯,他都會嫌棄她話太多,但今天早上,他竟然主動地給她遞了好幾個話頭。
并且,一直到早飯快要吃完,沈佑一都沒有提起令她擔心了一晚上的話題。
甯願的心也是以徹底放回了肚子裡,語氣也跟着變得輕松起來,在和沈佑一讨論了下買國慶節的往返車票後,她甚至還問起了沈佑一之前提到的籃球隊的事情。
“你通過了你們院的籃球隊選拔了嗎?”
沈佑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像是在說:這種問題有什麼好問的。
甯願默默點頭緻歉:“我的錯,我不該質疑你。”
沈佑一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你要來看我打球?”
其實,本着禮尚往來的精神,倒也不是不行——畢竟他都來看過她主持晚會了。
但在思考了一晚上的‘自己對沈佑一的感情’後,甯願覺得自己如果這會兒主動提出要去看他打籃球,實在是有點奇怪。
電光火石間,她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
“也不全是……”甯願扯平了嘴角,做出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之前選課的時候,體育課我沒搶到好的課,隻剩下籃球了,聽說期末考試是三步上籃,想提前做做功課。”
沈佑一看了她幾秒,最終隻是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也行。”
第 20 章 得明顯點才行啊
沒過兩天就是國慶假期, 甯願和沈佑一一起回了意甯。
假期第一天,甯願心滿意足地睡到了自然醒。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手臂胡亂地撲騰着, 順勢摸到了手機。
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阮桃桃給她發了幾條微信, 問她要不要出去玩,但沈佑一的聊天框倒是安安靜靜的。
甯願整個人還出于一種不太清醒的狀态, 迷迷糊糊地想着, 這個人怎麼今天不叫自己出去吃飯。
過了幾秒,才有些遲鈍地想起來,這是國慶假期,自己已經回家了。
放假,回家。
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真是美妙極了。
甯願快樂地翻了個身, 将枕頭抱住,趴在床上。
因為前一天已經和家裡人打過招呼,說自己今天要多睡一會兒,不用給自己留早飯。是以,此刻, 甯願并沒有急着起床,而是縮在被子裡看劇。
一直等到餓得肚子開始咕咕叫了, 她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奶奶,家裡還有……”
甯願趿拉着拖鞋, 一邊打着哈欠, 一邊拉開了房間門,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後, 十分震驚地沒能說出後半句話。
餐桌旁, 奶奶和沈佑一坐在一起, 倆人正有說有笑地包餃子。
她幾乎要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沈佑一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裡。
“小願起來了啊。”奶奶笑呵呵地看向她,招呼着,“快去洗漱,早上沒吃飯餓了吧?咱們中午吃餃子。”
甯願還是呆呆地說不出話,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沈佑一一邊給餃子捏褶,一邊淡定地擡眸看了她一眼。
兩個人目光相接之後,甯願終于清醒了一些,問道:“奶奶,他怎麼在這啊?”
“嘶,沒禮貌。”奶奶先是批評了她一句,然後解釋着,“一一的爸爸媽媽出去旅遊了,家裡沒人給他做飯,奶奶就喊他上來吃了。”
甯願滿臉不解地看向沈佑一:“你爸媽都不在家啊,那你還回來幹嘛?”
沈佑一又拿起一張餃子皮,懶懶道:“想回。”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奶奶已經起身,不由分說地将她往洗手間推,同時,面色不贊同地看着她,低聲說:“小願,你怎麼這麼小氣啊?多一雙筷子的事情。”
“我不是小氣……”
甯願還在試圖辯解,但奶奶完全不想聽,将她塞進洗手間之後,順手把門也關上了。
是我最近看到他,總是會忍不住覺得有點尴尬啊,奶奶……
甯願看着緊閉的門,默默地在心底補全了這句話。
事已至此,也是沒辦法了。
甯願深深地歎了口氣,轉身開始擠牙膏。
不經意地一擡眼,看清鏡子裡蓬頭垢面的自己之後,甯願呆滞了三秒,恨不得将幾分鐘之前的自己拖出來暴打一頓。
救命啊……
她剛剛,就是頂着這副形象,在沈佑一面前站了那麼久的嗎?!
救!命!啊!
等甯願收拾好自己,奶奶已經去煮第一鍋餃子了。
餐桌上的原材料還沒有用完,甯願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也加入了包餃子的隊伍。
但她十分不專心,隻包了一個餃子的功夫,她就看了沈佑一好幾眼。
沈佑一卻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包餃子包得專心緻志。
他完全就是熟練工的速度,修長的手指随意捏上幾下,一個圓滾滾的餃子便成了形。
甯願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好奇地問道:“我奶奶去你家叫你上來吃餃子的啊?”
“我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剛好碰到奶奶買菜回來。”沈佑一十分專心地包着手上的餃子,頭也不擡地回答,“我幫她提東西,她就讓我中午來吃飯。”
甯願輕輕地‘噢’了一聲。
包了幾個餃子之後,她又問道:“那你,每天都來嗎?”
沈佑一擡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地問:“你不想我來你家吃飯?”
“也不是……”甯願眼神躲閃,聲音很小,“就……怕你不友善。”
“爬一層樓,我是會累死嗎?”沈佑一幾乎快要氣笑了
甯願嘟囔着:“那也不好說嗎……”
沈佑一冷笑一聲,起身将第二盤包好的餃子送進了廚房。
廚房裡立刻傳來奶奶驚訝地聲音:“哎呀,一一你怎麼還送進來了。”
不好!
甯願的腦海裡立刻響起了警報聲。
果然,下一秒,奶奶就揚高了聲音喊着:“小願!懶丫頭!你怎麼不給奶奶端進來。”
甯願無語地撓了撓臉頰,默預設下了這句罵。
沒多久,沈佑一就心情很好地回來了,他沒看甯願,繼續一言不發的包餃子。
甯願氣鼓鼓地往他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指責他:“你故意的!”
沈佑一這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這小孩兒,現在怎麼都有這麼多心眼了,都從哪學來的這些彎彎繞繞……”
“和你學的啊。”沈佑一輕描淡寫地回答。
甯願還沒來得及反駁,下一秒,沈佑一忽然轉過了頭,手也朝着她臉的方向伸了過來。
剛剛他側着臉,甯願還沒覺得自己離他有多近。
但此刻,他轉過身子,兩個人面對面,甯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才驚覺兩個人的距離,着實有點太近了。
心髒似乎漏了一拍,甯願下意識地朝後縮了縮脖子。
沈佑一的手一頓,看了她兩秒之後,手背輕輕地落在了她臉上,幫她擦拭了一下,然後又繼續低頭給餃子舀餡。
甯願抿了抿唇,為自己剛剛的慌亂找了個借口:“我剛剛還以為……”
“以為我要打你。”
沈佑一聲音沒什麼波瀾地接了話,準确無誤地說出了她的後半句。
甯願假咳一聲,默默把臉轉開了。
正當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廚房裡恰好傳來了奶奶的聲音:“小願,過來端餃子。”
甯願立刻如蒙大赦,逃似的離開了餐桌。
甯家的餐桌是個可坐6人的長方形餐桌,包餃子隻占了一半的位置,因為餃子還沒有包完,甯願便将碗筷放到了另一頭,剛好也能坐三個人。
她一邊放碗筷,一邊和沈佑一說:“你快去洗手吧,吃完我們再繼續包。”
沈佑一‘嗯’了一聲,包好手上的那個餃子之後,便起身去洗手了。
飯吃到一半,甯願才想起來自己今天還沒看見爺爺和爸爸,便問道:“奶奶,爺爺呢?”
“一大早就和你爸一起釣魚去了,估計晚飯才回來。”奶奶一邊回答着她的問題,一邊熱情地給沈佑一夾菜,“一一,你喜歡吃小青菜,多吃點。”
沈佑一微笑着朝奶奶道謝。
甯願看着這副景象,忍不住有點吃醋,她微微撅了撅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看着奶奶,問道:“奶奶,您可愛的小孫女也愛吃小青菜。”
奶奶笑呵呵地也給她夾了一筷子。
甯願就立刻高興起來。
奶奶搖頭笑着感歎:“這孩子……長不大。”
甯願笑嘻嘻地微微擡了擡下巴,沖着奶奶作出一個得意的小表情。
但她太過得意,以至于忘了形。
和奶奶撒嬌的同時,她的兩條腿也不知不覺地舒展伸長,腳還不安分地左右晃着。
緊接着,甯願感覺自己好像碰到了什麼。
似乎是沈佑一的腳。
正當甯願思考的時候,下一秒,她臉上的表情一僵。
像是慢動作一般轉頭,她不可置信般看向了沈佑一。
沈佑一面色不動,很淡定地夾起一個餃子沾了蘸料送進嘴裡。
桌面上,他沒有看她一眼。
但在餐桌下,甯願分明感覺到了,他穩準狠地用他的小腿夾住了自己的兩條小腿。
天氣還不冷,兩個人穿的褲子都不厚。
隔着兩層薄薄的布料,甯願很快便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她完完全全的呆住,像是徹底喪失了反應能力。
沈佑一像是才察覺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一般,擡起了頭,看向她。
兩人目光相接,沈佑一一本正經地說:“好好吃飯。”
下一刻,他的腿松了力道。
甯願立刻将腿縮了回來,老老實實地埋頭吃飯,不敢亂動了。
包完餃子之後,奶奶給沈佑一也裝了一袋子,讓他帶回家吃。
他沒怎麼推辭,道謝之後便提着一袋餃子下樓回了家。
将餃子放進冷凍層之後,沈佑一隔着透明的抽屜對着那袋餃子發了會呆。
他的腦海裡全是剛剛甯願那副受到了驚吓想要逃離的表情。
怕他打她……
啧,虧她想得出來。
沈佑一歎了口氣,沒好氣地将冰箱門關上。
之前的擔心果然都是多餘的,什麼他的話太明顯了,她會察覺自己喜歡她。
甯願這個腦回路,八成是以為自己是在和阮桃桃争風吃醋也說不定。
正當沈佑一感覺到無語到有點好笑的時候,下一秒,腦海裡忽然響起了項榮的聲音。
“萬一在那之前,她就遇到喜歡的人了呢?”
沈佑一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以前隻是想着盡量不要讓甯願察覺到他的心思,怕她拒絕疏遠自己,也怕給她帶來麻煩。
上了大學之後,他才覺得自己可以慢慢開始追她了。
但從甯願的表現來看,他的節奏完全可以加快一些,不然以目前這個循序漸進的速度,等她意識到自己是喜歡她的,估計他都要七老八十了。
得明顯點才行啊……
沈佑一坐在沙發上,兩手交疊着枕在腦後,默默思考着。
第 21 章 《不在意》
傍晚時分, 甯願提着個保溫桶,一臉崩潰地出現在了沈佑一家門口。
她垂眸給自己做了幾秒心理建設,然後才磨磨蹭蹭地擡手敲門。
敲了沒兩下, 沈佑一就拉開了門。
看見是她,他什麼都沒問, 隻是側過身給她讓出條路。
甯願倒是顯得更尴尬一些,她先是立在門外, 将手中的保溫桶提起, 指着它解釋着:“我爺爺和我爸釣了幾條魚回來,晚上奶奶煲了湯,讓我給你送一點下來。”
解釋完,她才邁進了沈佑一家的門。
沈佑一接過了保溫桶,說:“替我……”
剛說了兩個字, 他猛然住了口,話鋒一轉,變成了:“你吃過了沒?”
甯願點了點頭,語氣很是理直氣壯:“喝湯的時候奶奶一直催我,我不先吃飽了怎麼給你送。”
本以為說了這話, 沈佑一會吐槽她兩句,沒想到他隻是點了下頭, 淡淡道:“做得好。”
眼見着沈佑一将保溫桶放在了餐桌上,甯願意識到自己的任務已經達成, 她立刻就想轉身就走。
然而, 道别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沈佑一一言不發地轉身回了自己房間裡, 完全沒有待客的樣子。
這種情況下, 甯願卻沒有任何被怠慢了的感覺。
雖然有兩三年沒進來過了, 但沈佑一的家,她從小到大不知道來過多少次,早就沒什麼做客的窘迫感了。
她跟了上去,打算跟他打個招呼道個别,就立刻溜回家。
他的房間還是和記憶裡的樣子差不多,甯願的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了沈佑一的身上。
他正背對着自己翻箱倒櫃地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原本已經到嘴邊的‘我先走了啊’,忽然就變成了:“你在找什麼啊?”
沈佑一動作不停,回道:“籃球。”
甯願聞言額角青筋一跳。
不會是她想得那樣吧……
果然,沒兩秒,沈佑一又接了句:“明天開始教你打籃球。”
她在心裡痛哭流涕,早知道那天早上不說那麼多廢話了,好好的說什麼自己期末考試要考三步上籃啊……
許是半天沒聽到她的動靜,沈佑一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語氣懶散地問:“又不想學了?”
說這話的時候,沈佑一像是覺得這個扭曲地姿勢不舒服,他幹脆直接坐在了地上,兩條長腿微屈。
跟着他的動作,甯願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就落在了他的腿上。
她不禁又想起了午飯時沈佑一夾住她小腿的那一瞬間,這念頭剛起,小腿上的皮膚也像是唯恐天下不亂般跟着造了反,準确無誤地替她回憶起了那一刻的觸感。
真的想逃……
甯願用盡全力才勉強維持着面上的鎮定,嘴上盡量委婉地說着:“我是打算先看看,有個基本常識……”
沈佑一面無表情道:“你們考試不考對戰。”
甯願語塞,半晌後,又支支吾吾地找了個借口:“那不是離考試還早嗎……”
“甯願。”沈佑一面色嚴肅地叫她的名字,“又開始了是嗎,明日複明日……”
沈老師上線了!
甯願腦海中的某根弦下意識地繃緊,沖動地大聲打斷他:“好好好!知道了!”
晚上,甯願洗完澡,包着幹發帽回到房間,正打算吹頭發的時候,看見手機的螢幕忽然亮了。
沈佑一給她發了條消息:【沒找到籃球。】
甯願滿臉驚喜,歡快地原地蹦跶了兩下,然後才回複道:【啊……那還是回學校再練吧。】
【不用,明天我們去遊戲廳玩投籃機。】
沖動是魔鬼。
她第一萬次在心底對自己強調着,如果剛剛沒那麼沖動地答應下來,那麼她現在該是多麼地快活。
甯願攤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台燈的光進行自我反思。
自從午飯之後,她對着沈佑一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情緒,這種情緒總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離。
本打算找找借口,這個假期暫時先避開他,自己冷靜冷靜,沒想到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甯願将腦袋抵在桌上,愁眉苦臉地給阮桃桃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阮桃桃就被她那聲有氣無力地‘喂’給吓到了,擔憂地問:“你不舒服啊?”
“不是。”甯願長歎了口氣,開門見山,“明天去遊戲廳玩嗎?”
“遊戲廳?”阮桃桃思考了一下,建議着,“那有什麼好玩的,而且太吵了,我們去玩别的呗。”
“不是玩……是沈佑一要教我投籃……”
阮桃桃噎了一瞬,和她确認着:“你跟沈佑一約好了要一起去?”
“那你還叫我幹嘛!電燈泡嗎!”阮桃桃的語氣裡滿滿都是‘總有刁民想害朕’,她真的不想再看見沈佑一那副,仿佛是在質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表情了。
甯願像是做賊般壓低了聲音,和阮桃桃如實說道:“不是……我就是最近單獨跟沈佑一在一起有點尴尬……”
“怎麼尴尬了?”阮桃桃勉強提起了一絲興趣。
“就是……”
甯願有些煩躁地想撓撓頭,卻隻摸到了微微潮濕地幹發巾,她隻好按在幹發巾上摩擦了一下腦袋,在心裡慢慢地組織語言。
最終,她隻在貧瘠地形容詞裡搜羅出一個:“莫名其妙的。”
阮桃桃耐心地幫她分析着:“是覺得他與衆不同嗎?”
甯願想起她徹夜未眠那天最終得出的答案,四舍五入了一下,回道:“算是吧。”
阮桃桃又問:“那是心砰砰亂跳嗎?”
甯願舔了舔嘴唇:“偶爾吧。”
阮桃桃直接下了定論:“那你就是喜歡他啊。”
甯願滿頭問号:“你這也太潦草了吧……不應該再多問幾個問題确認一下嗎?”
“你看,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你都不會直接說我是在胡扯,而是讓我再多問幾個問題确認一下。”阮桃桃的聲音裡滿是笑意,笃定着,“這就證明,你就是對他心動了。”
“可他還是個小孩啊……”甯願脫口而出。
阮桃桃的聲音稍微嚴肅了些,說道:“甯甯,你這句話态度不太對。你可以說他跟你不合适,但你不能說他隻是個孩子。隻要是個成年人……”
她的話音一頓,似乎想起來了些什麼:“哦,他還沒成年。”
甯願将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她現在思緒繁亂,說不上來到底是更抗拒還是更害怕落空,總之,是擾得她心神不甯。
“不過沒事,問題不大,隻是沒滿周歲而已。”阮桃桃的聲音繼續傳來,“你現在是不是也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想法?”
甯願低低地‘嗯’了一聲。
阮桃桃:“那不是正好,你就趁着這幾個月,好好想想清楚。”
“……我感覺你說得好像有道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結束通話前,阮桃桃忽然叫了甯願的名字,很認真地說:“我覺得如果能确定自己的心意,還是要勇敢一點。畢竟,緣分這種東西,挺難得的。”
甯願聽出她話語裡的失落,聲音溫柔地安慰道:“你會找到他的。”
第二天下午,甯願和沈佑一來到了遊戲廳。
換好币之後,沈佑一帶着甯願來到了投籃機旁邊。
“先練練手感。”沈佑一邊說着,一邊往投币口投币。
投入足夠的硬币之後,架子中間的擋闆随着一陣提示音一起撤下,籃球随之嘩啦啦地滾了下來。
甯願随意撿了一個球抱起來,擡頭看着高高的籃筐,用盡全力抛了出去。
果然沒中。
她下意識地側頭去看沈佑一。
“球拿得太低了。”沈佑一也勾起一個,給她示範了一下,“不要像扔實心球一樣抛出去,把球托起來,到時候三步上籃也是要跳起來,把球舉高再抛出的。”
甯願依言試了幾次,逐漸找到了些感覺。
但她的手臂很快就酸了,玩了兩把就開始耍賴不肯玩了。
“你再給我示範一次,連續的那種,投完一整場的那種。”
沈佑一看着她,倒是也沒說什麼,幹脆利落地投進去幾個币,又将裝着遊戲币的塑膠袋遞給甯願,開始了一場新遊戲。
他身材高大挺拔,手臂又長,做起投籃的動作來流暢又好看。
甯願忽然意識到她似乎都沒看過沈佑一在籃球場上打球的樣子,在爸爸出車禍之前,她一直忙着追星、看小說,對戶外的世界絲毫不感興趣。
她完全不知道這個從小隻喜歡泡在書堆裡的男孩,什麼時候愛上了打籃球。
“哇……你好棒啊!”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記帶着撒嬌意味的嬌軟女聲,甯願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身後的投籃器旁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對情侶。
男生正在投籃,女生站在一旁,懷裡抱着一瓶礦泉水,神色略有些誇張地瘋狂誇他。
看着這副畫面,甯願忽然就想起來一件事:學校裡的籃球場旁邊,應該從來不缺乏歡呼遞水的女生吧……
“你打籃球的時候,有沒有女生給你遞水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甯願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但這不是文字聊天,她沒有撤回的選項,隻好勉力作出一副鎮定的模樣。
沈佑一剛好抛出去一個球,聞言微微側頭看她,誠實地答道:“有。”
甯願忽然就聞到了一股酸味。
“不過我都沒接。”沈佑一補充道。
“哦,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
甯願随意地掂了掂手裡的硬币袋子,硬币碰撞着,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在沈佑一又投進了幾個球之後,她忽然說:“那你給我發個毒誓。”
第 22 章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短暫的沉默過後, 沈佑一随意地将手裡尚未投出的球丢出。
他轉了個身,看着甯願問得認真:“什麼樣的毒誓?”
盡管他的表情正常,連語氣都認真, 但甯願就是很确定那雙眼睛裡有笑意。
這種時候,就是得強行穩住, 如果退卻,就會顯得自己很沒有面子, 甯願在心底告誡自己。
“比如, 如果你收過别的女生的水……”甯願清了清嗓子,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努力鎮定地說,“你的所有錢都要給我。”
沈佑一輕笑出聲,他微微彎了腰, 兩人的距離陡然拉進。
甯願看着面前這張忽然放大的臉,眼神不由得慌亂了起來,連目光焦點都不知道該放去哪裡。
少年的瞳仁漆黑,眼角弧度銳利,但眼尾處微微向下的眼角和隐約露出雙眼皮的形态又讓他添了幾分柔和。
因為他的眼皮單薄, 且形狀好看,甯願一直以為他是雙眼皮, 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 沈佑一是内雙。
“我發誓。”沈佑一慵懶的語氣裡帶着淺淡的笑意, “如果我過去收過别的女生送的水,我就把我所有的錢送給甯願。”
因為距離近, 甯願若有似無地嗅到了些屬于男孩子的氣息。
是清爽又幹淨的氣息。
她抿了抿唇, 掌心輕輕地拍在沈佑一的額頭上, 将他往後推了些,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正當她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見沈佑一帶着笑意更深的笑意開了口:“如果我以後收别的女生送的水,那就讓甯願把她所有的錢都給我。”
甯願:“???”
她愣在原地,三秒後驟然跳起,一把攥住沈佑一的手腕,眼神急切地四處尋找着什麼。
接着,她仿佛找到了目标所在,氣勢洶洶地拽着沈佑一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張黑色小圓桌前。
甯願将沈佑一的手拍在圓桌上按住,很着急地說:“快說:童言無忌,呸呸呸!”
沈佑一卻隻是笑着看她,并不配合。
甯願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惡狠狠道:“快給我說!”
“不說。”
“欠揍吧你!”甯願氣得快要跳起來。
僵持片刻,最終,她松開了沈佑一,卻仍然氣鼓鼓地看着他。
“是以,為了確定你的财産安全,”沈佑一揉了揉微微發紅的耳朵,臉上笑意不減,悠悠地說,“記得一定要來看我打球。”
甯願氣得笑了出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踹了他一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這一路上,甯願都拒絕理沈佑一,甚至連個眼神也不想給他。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先後進了樓棟地單元門之後,甯願頭也不回地往二樓走。
每一階樓梯她都踩得兇狠,一副‘我要把這樓跺塌’的架勢。
甯願爬了一半樓梯,發現身後竟然沒有傳來開門的聲音,沈佑一也沒跟她道别。
她猛地停住了步子,飛快轉身。
沈佑一也在上樓,跟她隔了三個階梯,見她停步,微微擡頭看着她。
甯願還是很氣,兩手張開,一手握住樓梯扶手,一手撐着牆,是要攔着他的樣子,語氣兇巴巴地說:“你不回家跟着我幹嘛!”
沈佑一很平靜地說:“昨天你送魚湯來,我還沒跟奶奶道謝。”
“你叫什麼奶奶,你少套近乎,你要叫我奶奶叫甯奶奶。”甯願的語速很快,像是預備役的rapper。
沈佑一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把她得罪了,便順着她說:“好,甯奶奶。我去給甯奶奶道謝。”
甯願重重地‘哼’了一聲,卻沒動,目光依然憤怒。
她沒說一句話,但沈佑一卻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讓他解決問題。
沈佑一的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跟她商量着:“這樣,我跟上帝商量一下,讓他當我剛發的誓是在放屁。”
甯願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說:“那他要是沒聽見呢?那他今天要是不上班呢?”
沈佑一頓了頓,他沒想到在關于錢的問題上,甯願是如此嚴謹。
“那我再補個誓。”沈佑一舉起右手,一字一句道,“我發誓,以後甯願不在場的情況下,我絕不打籃球。”
……這勉強也算個法子吧。
甯願撇了撇嘴,又‘哼’了一聲,不過這次的聲音明顯輕了些。
她轉身想上樓,但腳擡得不夠高,被樓梯的台階跘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栽倒。
沈佑一見狀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但可能是因為太心急,勁使得太大,倒是撈到甯願了,兩個人卻一齊向後摔了下去。
沈佑一的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擡起,想要護住甯願的頭。
混亂中,那隻手被樓梯扶手下的镂空鐵藝裝飾帶出了一條口子。
樓梯不高,沈佑一又整個護住了甯願,完全的充當了她的人形肉墊。
甯願毫發無損,立刻爬了起來,連聲問沈佑一:“摔疼了嗎?磕到頭了嗎?”
話音剛落,她就注意到沈佑一手上有一條長長的傷口,此刻正在往外滲血。
甯願一下就慌了,她将沈佑一扶起來,焦急地問着:“我回家拿Ok繃嗎?還是直接去醫院啊?要不要先清理啊……”
餘光掃到微微有些生鏽的扶手裝飾,甯願更着急了:“這是不是得打破傷風啊。”
沈佑一倒是很鎮定,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托着受傷地手,冷靜道:“直接開我家的門吧,用生理鹽水沖一下,我們去醫院。鑰匙在我外套兜裡。”
甯願立刻從他外套裡摸到了鑰匙,打開了沈佑一家的門。
門一開,她就沖了進去。
沈佑一在她身後提醒道:“生理鹽水在藥箱裡,藥箱在茶幾上。”
說着,他已經走到了洗手台旁,正等着她。
甯願順利拿到了生理鹽水,倒之前,她看了沈佑一一眼,确認着:“我要倒了哦。”
沈佑一點了點頭,屏住一口氣。
傷口被沖刷着,傳來明顯的疼痛感,沈佑一眉目不動,隐忍着,脖子上的青筋卻清晰地将他的情緒暴露。
甯願替他沖好傷口,又從藥箱裡拆了包繃帶厚厚的疊起來遞給他。
看着沈佑一因為疼痛兒略微蒼白的臉,甯願心生愧疚,喃喃:“我們去醫院吧。”
沈佑一輕輕應了聲。
甯願一回頭,發現門口到洗手台的這一路上,有斷斷續續的血迹,她忍不住眼眶一酸。
去距離不遠的社群醫院,處理好了傷口,又打了一劑破傷風,兩人往家屬院走。
一路上,甯願都很沉默,她在懊惱,在自責。
沈佑一觀察了她一會,忽然開了口,問道:“如果你的錢真的都給我了,你會比現在傷心多少?”
這什麼破問題……
甯願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本來不想回答的,但意識到他可能是在緩解氣氛,還是勉強思考了一下,答道:“會傷心很多吧。”
看見沈佑一的臉色之後,她抿了抿唇,自我糾正:“……估計差不多吧……你别再盯着我看了,我的良心隻允許我撒這個程度的謊。”
沈佑一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道:“你金元寶成精嗎?”
甯願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搖了搖頭,說:“估計是存錢罐成精。”
“自我認識倒是挺深刻。”
送沈佑一回到家之後,甯願從包裡翻出濕紙巾,蹲在地上一點點地擦拭着沈佑一的血迹。
越擦越難過,她低聲說:“對不起啊。”
沈佑一愣了下,下意識問道:“什麼?”
甯願吸了吸鼻子,說:“害你流了這麼多血。”
她低着頭,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
沈佑一走到她身邊和她并排蹲下,微涼的手指按住了她擦地的手,從她手裡拿出了那張濕巾。
甯願被迫停下動作,但依然沒有擡頭。
“甯願,你看我一下。”沈佑一開了口。
她咬了咬下嘴唇上的肉,擡頭去看他。
沈佑一的目光平和,語速輕緩,很認真地說:“沒關系的。”
甯願眼眶一熱。
看見她明顯低落的情緒,沈佑一擡起手,用食指指節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繼續說:“如果擦掉這些血迹,能讓你覺得好受一些,那你繼續擦掉。但如果讓你覺得更抱歉了,那你别動了。”
甯願抿了抿唇,将濕紙巾又拿了回來,繼續擦着。
她低着頭,甕聲甕氣地問:“但我得賠償你點東西吧?”
“嗯,确實應該。”
“那你想要什麼?”
沈佑一沉吟片刻,說:“還沒想好,先欠着吧。”
甯願點點頭:“那也行。”
“但我這手不太友善,吃飯可能有點困難。”
甯願還是點點頭:“那你去我家吃吧。”
“你好像了解錯了。”沈佑一看着甯願,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拿筷子不太友善。”
甯願不可置信般擡起了頭,匪夷所思地看着沈佑一。
兩人對視半晌,甯願試探着問出了心中的猜想:“那你是打算……我喂你?”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沈佑一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說,“我是想讓你送我一個勺子。”
她想給他一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