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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洛遺址: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青藏高原面積最大舊石器時代遺址

稻城,這裡被譽為星球上的最後一方淨土、探險家約瑟夫·洛克心中的「香格裡拉」、人一生至少要去一次的聖地……這裡不僅遺留着大自然最古老的痕迹,如今還發現了遠古人類生活的線索——四川稻城皮洛遺址。

皮洛遺址: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青藏高原面積最大舊石器時代遺址

皮洛遺址,讓舊石器考古沸騰、讓中國考古驚歎,甚至讓世界考古重新思索!

皮洛遺址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縣金珠鎮,東距稻城縣城約2公裡,平均海拔超過3750米,為金沙江二級支流傍河的三級階地。遺址整體面積約100萬平方米,在不晚于距今13萬年連續的七個文化層中共出土近萬件石制品和多處用火遺迹。

皮洛遺址是目前在東亞發現的最典型的阿舍利晚期階段的文化遺存,也是目前發現的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

是迄今青藏高原發現面積最大、地層儲存最完好、堆積連續、文化類型豐富多樣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也是世界上首次在高海拔地區發現典型的阿舍利技術體系。

建立了四川和中國西南地區連貫、具有标志性‘礫石石器組合-阿舍利技術體系-石片石器體系’舊石器時代文化發展過程。

皮洛的故事,從這裡說起......

皮洛遺址的發現,要從2019年3月配合川藏鐵路的考古調查說起......

據皮洛遺址考古隊執行領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鄭喆軒介紹,以甘孜州内古環境、古地質背景資料,以及近百年前在甘孜地區發現的兩件疑似手斧為基礎和線索。考古隊在進行基建調查時,帶着問題和思考,額外關注和摸索區域地形地貌特點并試圖發現舊石器遺存。

“沒有公路就爬山,沒有發現就再琢磨,持續的展開拉網式調查。盡管如此,起初的一個多星期,一無所獲,不但沒找到舊石器,連曆史時期的遺存都沒有發現。士氣一度十分受挫。”皮洛遺址考古隊執行領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鄭喆軒說。

事情的轉折就發生在新都橋鎮東俄洛,鄭喆軒清晰地記得那是愚人節前的3月31日。“我們在東俄洛一處兩河交彙處的前凸階地上,發現了一件非常有标志性的手斧!後續團隊圓滿完成了川藏鐵路的調查工作同時,又不斷總結規律,主動調查發現了多處舊石器遺址點。”

這個項目最終由基建調查轉為主動性舊石器時代考古專項調查。在此後約2個月的主動調查中,團隊多次進入甘孜州,一共在康定、理塘、稻城、爐霍、道孚等縣發現包括多處含手斧點在内的23處舊石器時代遺址點。

這也印證了,當下基建考古不斷加強課題意識,精細化和規範化程度日益提高。變“被動”為“主動”,不再是一味地完成任務、配合基建,而是始終将課題貫穿始終,将配合基建發掘視為解決學術課題的機會,不遺餘力将研究做深、做透。誠如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高星研究員所言,皮洛遺址的工作規範,組織合理,有清楚的課題意識。可以說是基建調查項目轉化為問題導向的主動發掘的典範工作。

“瘋狂的石頭”

皮洛遺址之是以震驚學界,全因那些“瘋狂的石頭”。尤其是那些其貌不揚的阿舍利手斧,更讓學者們欣喜若狂。

說到阿舍利手斧,就要先解釋一下阿舍利技術。阿舍利技術因1859年在法國亞眠(Amiens)郊區被發現的聖阿舍爾(Saint Acheul)遺址而得名。結合已有認識和新的發現,阿舍利技術在距今170萬年左右前起源自東非,延續至距今20萬年左右,部分地區其延續的時間可能更晚。該技術體系的分布範圍囊括非洲和亞歐大陸的大部分地區,其常見的器物組合包括手斧、手鎬和薄刃斧。

其中的阿舍利手斧最為有名,它以大型橢圓形或者水滴形,兩面打刃加工為主。左右兩邊和正反兩面基本對稱,一端較尖較薄,另一端略寬略厚,是史前時代第一種兩面打制、加工精細的标準化重型工具,可以說它代表了古人類進化在直立人時期石器加工制作的最高技術境界,可謂“遠古神器”。通過敲打、均衡加工、薄化處理,最後形成的兩面對稱手斧,其用途廣泛,遠古人類手握這“削鐵如泥”的神器,進行宰殺、分解動物、挖掘、加工木頭等活動。

皮洛遺址: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青藏高原面積最大舊石器時代遺址

皮洛遺址部分阿舍利遺存(圖檔由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提供)

皮洛遺址: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青藏高原面積最大舊石器時代遺址

“皮洛遺址發現的阿舍利技術體系的石器,是我們在東亞看到的最典型、制作最精美、組合最完備,技術最成熟的一套體系,應該是西方阿舍利晚期成熟的技術體系。徹底解決了中國、東亞有沒有真正阿舍利技術體系的争議。”高星強調。“這還是目前發現的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體系,無論在非洲、歐洲、印度都沒發現這麼高的。”

不僅海拔高,皮洛遺址阿舍利手斧的“顔值”也很高。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謝飛評價道:“阿舍利手斧非常精彩、造型美觀,去薄技術有獨到之處。這個發現也剛剛揭開了四川舊石器考古工作的冰山一角,未來可期。”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王社江研究員則提示:“手斧精緻扁薄也要充分考慮原料的特性,可能是受矽質闆岩原料剝片影響的結果,而非采取晚期阿舍利手斧器身去薄的加工技術。”

随着阿舍利遺址在中國的不斷發現和研究,一方面有力證明了中國舊石器技術的多樣性和複雜性,另一方面為探讨中西方早期人類的文化傳播與交流提供了寶貴材料。“綜合看來四川的材料非常關鍵。如果能看出年代和傳播路線上的脈絡,對于認識整體的格局有很大幫助。”王社江說道。

砍斷将舊大陸一分為二的莫維斯線——穿越皮洛 無問西東

與阿舍利手斧有關的另一個概念,就是莫維斯線。這是談及中西方舊石器早期關系論争時不可回避的一條著名的“線”。它不限于對石器工業面貌的描述,而是進一步上升至對舊大陸舊石器文化發展與人類演化整體格局的認識。

究竟什麼是莫維斯線?簡單地說,它将舊大陸一分為二。

皮洛遺址: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青藏高原面積最大舊石器時代遺址

20世紀40年代,手斧的概念被美國哈佛大學考古學家莫維斯(H.L.Movius)所用,他大膽地提出“莫維斯線”。他認為,在非洲、歐洲及西亞地區,以手斧為代表的阿舍利文化傳統盛行,而東亞卻缺失這套組合,反而是持久固守的砍砸器傳統的天下。

由此,早期舊石器被“莫維斯線”引申出先進與落後兩種文化圈。以西,是一種掌握進步技術,能打制工藝複雜的手斧,代表先進文化的“手斧文化圈”;以東,則另一種不具備這樣能力、隻會打制粗陋的砍砸器和使用未經加工的石片,代表落後的 “砍砸器文化圈”。更為甚者,部分學者把莫維斯線以東的亞洲大陸早期人類妄臆成“保守的”“落後的”“适應能力差的人”。

對于莫維斯線的最好反擊,莫過于找到有力的考古證據。近些年,國内的最新考古材料對這一論調産生了一波又一波沖擊,也讓學者開始重新思考“莫維斯線”。

從登上《科學》雜志封面的百色手斧,到集中現身洛南盆地的阿舍利石器組合......

此前,中國境内具有阿舍利技術因素的工具組合已發現于包括百色盆地、洛南盆地、丹江口庫區在内的多個地區。有學者認為,從石器技術及形态層面來說,洛南盆地的手斧與西方典型的阿舍利手斧最為接近。

高星直言:“皮洛遺址發現的手斧,兩面(側)對稱均衡加工、薄化處理,完全可以和西方晚期阿舍利遺存媲美,可以說是典型的阿舍利技術的成熟階段。這就徹底解決了有關莫維斯線的争論。這個争議将就此塵埃落定。我覺得‘莫維斯線’可以擦掉了。”

至于這些阿舍利技術的來源問題,也是學者們讨論的焦點。究竟是直接來自舊大陸西側的人群遷徙或技術擴散,抑或是由于生态适應等産生的趨同現象?

皮洛遺址:海拔最高的阿舍利技術産品,青藏高原面積最大舊石器時代遺址

學者考察皮洛遺址

部分學者認為使用這種技術的古人群從西方傳播而來,或認為中國與西方從舊石器初期開始直至晚期,古人群之間的交流就是不間斷的,東西方具有相同的技術傳統正是由于古人群多次橫貫大陸的雙向遷移、交流與融合的結果。高星坦言:“人們不需回避阿舍利技術自西向東來的問題。在遙遠的舊石器時代,人群都處在遷徙流動狀态,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東方、西方的界線,地球是人類共同的家園,人群遷徙、文化傳播必然存在多向性、複雜性。”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王幼平教授的話說,“皮洛遺址剛好在南亞、東亞交界地帶,它的發現把東西方的手斧連起來了,再次證明東西方早期文化就是有交流有聯系的。”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放眼整個地球,人如此,地區亦如此。史前人類生存環境惡劣,沒有定居這個概念,他們以大地為家、日月為燈,不依賴、不恐懼。餓了,就去覓食;困了,就小睡一覺。

無論何時,文化之間都應廣泛互動與交流,從幾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開始,實際上就是以開放的心态接納這些外來的東西。人類在遷徙的過程中不斷與自然環境磨合,才形成了現在各種各樣的人類,這是人類和大自然融合的結果,無法代表各種人類之間的優秀與否。

人類的天性中有着不斷遷徙的本性,區域、民族的劃分有其客觀性和必要性,但絕非為了造成隔閡。命運與共,幾乎是人類與生俱來的。這一過程也揭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種曆史邏輯。

編輯 | 張小築

複審 | 郭曉蓉

終審 | 李 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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