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繁華的街市下，又覆寫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曆史的風塵大多散去，但那封印在厚重黃土之下的遙遠記憶似乎仍有一些蛛絲馬迹，讓人生出許多遐想。
在古代，人們相信離去的人會活在另一個世界，希望通過墓室構造、壁畫、殉葬品等方式将墓主人生前的場景帶到墓裡，這對曆史及藝術研究具有極為珍貴的價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還原當時的社會生活。
在内蒙古清水河的黃河岸邊，到目前共發現3處古墓，都是平民墓，出土了瓷器、陶器等陪葬物品。在近千年的時光裡，古墓在地下的安安靜靜地沉睡着，連墓主人的屍骸也悄無聲息的化作泥土。直到人類文明的發展将原來的荒野山地全都變成了采礦作業區，才緻使古墓露出地表。墓室多為磚雕仿木結構，内飾磚雕和壁畫，墓葬雖談不上壯觀，但在融合了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後，卻亦有其獨特之美。
内蒙古清水河曆史悠久，自秦漢時設桢陵、桐過等郡縣以來約有兩千多年的曆史。唐太宗時，突厥颉利可汗南下侵唐，牙帳就設在這裡，後期又是唐朝接納突厥的中部受降城地區，迎來了人口發展的高峰，才有了出土較多墓葬的可能。
印象最深的是兩座帶壁畫的遼墓，兩座墓皆為磚築圓形仿木結構單室墓，内裝飾磚雕和彩繪壁畫，磚雕有門、窗、燈、馬球棍以及日常生活用具等。壁畫有四神、喪葬、耕作、商旅、宴飲、娛樂、出行和孝行圖。磚雕外框用暗紅色線條勾勒，填紅色彩繪。壁畫底色為石灰白，上面用暗紅、淺紅、黃色、黑色和淺墨色，繪制出各種圖案，以紅色為主色調。體态豐腴的女主人，望着杯中的美酒，顯得十分惬意而又悠然自得，這是當時墓主人生活的真實寫照，展現了一千多年前古人的生活面貌。
墓室内有用磚做的鬥拱、門窗等仿木結構，以及家具等裝飾，好像主人生前的房間一般講究。從墓葬的形制看，與唐末五代時期墓葬基本近似，墓室内也有磚仿木的結構。目前呼和浩特市地區發掘出的帶有壁畫的遼墓葬少之又少，這兩個五代遼墓的發現，自然有着相當珍貴的曆史研究價值。
時間過去了近千年，如今邁入墓室，滿壁的彩繪壁畫濃縮了墓主人的生活場景，時間和空間已經凝固在這裡。壁畫中喪葬、宴飲、耕作、出行、搗米、打馬球、撫琴等題材均是唐至遼金時期較為流行的壁畫内容，反映了主人的日常生活場景。
墓門為弧三角形，用長方形灰磚封堵。甬道是呈拱券式，券頂上部已倒塌。墓室内用方磚鋪地。墓壁被6根立柱分為6個壁面。磚雕的圓形檐椽和單層壟瓦均勻分布，壟瓦相交處有磚雕半圓形瓦當。凸出的磚雕塗紅色，其餘塗白灰，頂部為穹隆頂。
南壁的正中為甬道口，兩側有對稱的方形磚雕窗戶，甬道口正上方繪着一隻朱雀。磚雕窗戶下方兩位守門人畫像，男子面對甬道口站立，背後有卧于群山之中的黃色神鹿，一幅祥和安樂之景。
朱雀和青龍靜靜地浮在墓室的穹頂上，對外面朝代更疊，行雲流水般的變化無動于衷，守護着千年前的時空痕迹。在所有壁畫中，描繪最細膩的是墓室西北壁宴飲圖。
在東北壁上，壁面左側下方為一組磚雕工具，有鐮鬥、熨鬥和剪刀等，上有菱格形磚雕窗戶，或許是為了增添人間煙火氣息，在中層又畫了一隻公雞，昂首站立，紅色雞冠，黃色羽毛，間飾紅彩。
西北壁右下方是主人的宴飲圖，畫幅宏大，男女主人分别坐于案桌兩旁，女主人挽着花狀的發髻，體形豐滿，穿着暗紅色長袍。男主人頭戴黑色幞頭，小撇胡須，身穿暗紅色圓領長袍，雙手舉杯。女主人身後站着兩個女仆；男主人身後伫立着男仆，雙手抱一黑色長頸酒瓶。
紅邊黃面方形案桌放在兩人之間，桌上有瓶、杯和盞等食器和酒具。案桌後方為三個鼓樂人，左側一人正在彈奏拍闆類樂器；中間一人吹着笛子；右側一人身着黑色圓領長袍，下半身被男主人遮擋。人物衣帽形狀及樂器與通遼市吐爾基山遼墓中出土的金盒上娛樂畫面的人物造型與樂器基本一緻，展現出濃郁的唐代遺風。
根據主人的生前喜好，在墓的壁畫有撫琴圖，男子身着黃袍，盤坐于地上，彈奏着膝上的古琴，大概擔心地下太寂寞，細心的匠人還在右側畫了一隻虎形靈獸，體形瘦長，頭部較小，兩隻尖耳豎起聽着琴聲。
孝行圖在墓葬中亦發現，如“王祥卧冰求鯉”“郭巨埋兒”，展現了塞外與中原漢族禮教之間的密切聯系，但畫中婦人赤身露乳，這在禮教森嚴的中原地區是不可能出現的，又展現出濃厚的邊塞色彩。打獵場景及磚雕的箭囊、弓及羽箭等，都表現了北方遊牧民族騎馬狩獵的生活習性對漢族産生的一定影響。
當墓主人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他把生前的所有經曆，通過繪畫的方式，全部帶入了墓穴。盡可能通過所有細節，來展示自己的與衆不同。大概連墓主人也沒有料到，在他逝世之後，會有一個更為廣闊的生活空間和精神空間。在這裡靈魂有了和生前一樣的歸屬，生活依然妙趣橫生。
雖然遼代離距我們很遙遠，但在壁畫面前，我們似乎正在經曆着穿越，看到墓主人生活在莺歌燕舞中，享受着人生的樂趣。講述着那個朝代“事死如世生”的喪葬禮儀。
每座城市都有獨特的故事，但我更喜歡這節奏緩慢、人煙稀少的山城原野。
作者：白文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