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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容(小小說)

作者:櫻花說故事

夜,寂靜。街上沒有一個人了。各家的燈眨了眨眼睛,熄了。有一二處還亮着,接着很快也熄了。四下裡靜悄悄的。象黑暗裡蹿出了隻野貓,一條黑影蹑手蹑腳從一條小巷裡閃出來。他環顧了一下左右,然後憑借修房屋搭設的腳手架,以極迅速的動作蹿到了120号門前,進“笃笃笃”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屋内悄無聲息。沒有人?“砰砰砰!砰砰砰!”敲門聲比剛才重了許多,而且節奏加快了。不出所料,敲門聲驚動了二樓房間的人。二樓的燈亮了。“誰呀?”那是一種非常深沉的聲音。沒有聽見腳步聲,顯然那人是睡在床上發問的。門外的人停止了敲門,但他沒有吱聲,隻是使勁地扭了扭門把手。這一下是有效的,二樓傳來了腳步聲。那人起身了,門外的人瞥了瞥二樓的窗戶,雖然屋外搭着腳手架,但并不妨礙視線。透過淡色的窗簾,能夠看到屋内有個人影在晃動。不多會兒,窗開了,一個頭發斑白的人伸出了半個腦袋,向樓下望了望。“你找誰?”

整容(小小說)

為了不影響鄰居睡眠,他壓低了嗓音問道。“找你董劍敏!”門外的人一點不客氣,直呼其名。“好的,你等等。我馬上下來。”那個叫董劍敏的一邊招呼,一邊“咚咚咚”走下來。

鳳凰街120号住的是整容醫師董劍敏。董醫生今年54歲,在整容外科方面是數得着的名家,曾經兩次應邀到歐洲講學。國外的一位青年化學工程師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燒壞了面容,當他得知董醫生醫術高明能妙手回春時,專程趕來春城,請董醫生動手術。董醫生醫術高超,收費合理,而且護理十分仔細,這使工程師十分滿意。一個月後,他打算離開春城回國。可是上飛機前他被攔住了,原因是飛機場的從業人員怎麼也不相信護照上那個面目醜陋的男人竟變成了英俊潇灑、面目清秀的青年。有關方面立即派人把董醫生接去證明,機場人員才相信這是事實,于是讓那位工程師踏上了歸程。

現在董劍敏打開了門。來人穿着一件雨衣,把雨帽壓得很低。天并不冷,而來人卻戴着一個大口罩,把雨帽下露出的半個臉遮得嚴嚴實實。這樣,整個面孔隻露出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在夜色中有些發亮。董醫生忙問:“有什麼事嗎?”來人一聲不吭,他向董醫生白了一眼,然後反手把門關上,獨自走進屋裡。

雖然還沒有正式接觸,但董劍敏已經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迫着自己。他沒有顯出慌張,而且再一次不動聲色地問道:“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來人說道:“請你給我整容。”董劍敏一聽。連忙招呼:“真對不起,家裡不具備做整容手術的條件。請你明天上午到我醫院來。”來人嘿嘿幹笑了兩聲,頗有興趣地打量了董醫生一陣,然後說道:“别裝蒜了,你過去開過私人診所,現在也常有人來求你業餘動刀,你具動手術的條件。另外,我要告訴你,我是一個特一殊一的病人,”來人故意在“特殊”二字上頓了一下:“今天你要做的是一次特殊的手術”說着他迅速脫去身上的雨衣,拉去了遮着面孔的口罩。這時董劍敏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青年,30歲上下年紀,個頭高挑,身材魁梧,希臘式的額角和鼻子,眼珠中帶點棕色,下巴微微往上翹,十分自信。一口整齊的牙齒襯托出嘴唇和顔色,卷曲的黑發向後梳,一直垂到襯衫的硬領上。如此英俊的青年還需要整容嗎?董劍敏不了解。

對方是厲害的,他那百發百中的眼光一瞥,就看破了董劍敏的内心。他從容地說道:“請你幫我把現在的面容改掉。說清楚些,就是要把我改的不象我,懂嗎?至于好看還是難看,我完全不在乎!”話已經挑明,要猜到對方的身份是不難的。來人一定是個罪犯,很可能是公安機關正在通緝捉拿的逃犯,為了躲避人們警惕的眼睛,罪犯才想到要改換面容。這時童劍敏的眼睛睜開了,睡意頓消。來人繼續說下去:“你很聰明。我從你的眼神中知道你猜對了。江湖上有句話叫做驢子拉磨牛耕田,各走各的路。’這話你不會沒聽說過吧?如果你肯幫忙,那麼······”說着他從衣兜裡掏出兩厚疊鈔票,放到了桌子上。“如果你不願意幫忙的話,那麼······那人從腰間拔出一把閃亮的匕首;放到手裡掂了掂,說:“董醫生,你打算怎麼辦?”來人的目光象兩把刀子,緊緊盯住董劍敏。董劍敏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是眼前的匕首确實閃着寒光。他朝匕首望了一眼,嘴唇便哆嗦了起來,連忙上前捧起了那兩疊鈔票,對來人說道:“好吧,我為你手術。”

董劍敏的醫術是高明的,一個小時後手術已經結束。來人朝鏡子中打量了一下那個不象他的他,滿意地笑了。他用那又大又厚的手,在董劍敏上拍了拍:“不錯,幹得漂亮!哈哈哈,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陳一三了,而要出現一個嶄新的張一三、李一三!”說完他站起了身子。董劍敏恭恭敬敬地把來人送到門外,小心翼翼地說道:“一般病人要先抹上層保護液,三四天後才能進行手術。今天情況比較特殊,保護液雖然塗了,但沒有充分進入皮膚,是以很有可能會發生反應。如果幾天内皮膚有搔癢的感覺,而且臉上伴有紅腫的顆粒出現,那麼立即來找我,因為這有可能成為紅斑狼瘡。不及時處理會導緻死亡的!”這句話好比一支針,刺到了那人的心裡。他的臉一下變了顔色,出現了一種青灰的色彩,簡直象戴了面具一樣。他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下,說了聲“知道了”,扭頭離開120号。

那家夥一走,董劍敏立即拎起了電話,撥通了警察局的号碼,把剛才發生的事向警察局同志說了一遍。接電話的是偵察科副科長孫路,他一聽董醫生描述罪犯的容貌,立即說道:“對,我們要抓的就是他。好,我們馬上就到!”10分鐘以後,兩輛船型摩托箭一般地駛來,在鳳凰街120号門前嘎地刹住。車未停穩,摩托上跳下三個公安人員。他們握着槍,旋風般奔上了樓。領頭的是偵察科長孫路。他一進屋,立即用眼睛在屋内掃視了一遍,未見人影,于是急切地問道:“人呢?”董劍敏一邊給他們倒茶,一邊淡淡地答道:“已經走了。”走了?走了還叫我們來幹什麼?孫科長用不滿的目光看着董劍敏。可董劍敏一點也不着急,他笑容可掬地說道:“我打電話聯系,是請你們做好明天的準備。放心吧,他明天準來!”罪犯明天準來,你能打保票?孫科長向董劍敏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可董劍敏從容地點點頭:“準來,他是網裡的魚,籠裡的雞,跑不了!”看董劍敏那自信的神态,孫路把手槍插進槍套,朝兩位公安人員聳了聳肩。他們手臂垂在身體兩側,無精打彩地走出門

整容(小小說)

第二天深夜,沒有月亮。夜色象件黑絲絨的衣服裹着周圍的一切。整個城市都在靜靜地安睡,風兒不刮了,樹葉不動了。可是鳳凰街并沒有安睡,在街盡頭,出現了五六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他們動作極快,迅速地朝120号門前靠攏。當走到離目的地還有十來步遠的地方,他們停住了腳步。其中一個人揮了揮手,這幾個人立即散開,把背貼在四鄰各家的牆上,注視着120号的動靜。剛才發号施令的那人環顧四周,周圍萬籁俱寂毫無動靜,于是他三步并作兩步,蹿到了董醫生家的門前。奇怪,他并不去敲門隻見他兩腿一蹬,便象貓一樣上了門前的腳手架。身子隻曲了兩曲,已經到了二樓的窗台。二樓的窗開着。他輕輕一撐,身子如離弦之箭,射進了屋子。“咣當”一聲,腳絆上了什 麼東西摔倒了。

“誰?”視窗對面的那個角落裡有人發問,聽聲音便知道是董劍敏。那人輕輕回答道:“我,陳一三”這時燈亮了。陳一三低頭一看,地上躺着一個破碎的花瓶。花瓶中的花折斷了,橫倒着,花瓶中的水往外流到了地闆上。董劍敏一邊揉着惺忪的眼睛,一邊找着拖鞋。

董劍敏問道:“怎麼,紅斑狼瘡?”陳一三一聲不語,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支香煙,然後用他那雙狼一樣的眼睛盯着董劍敏。他在試探、在掂量。“你不用着急,快坐下。給你塗一種粉劑就沒事了。”董劍敏指着面前的一把椅子,笑了笑說道。

看見董劍敏态度坦然,陳一三的心放寬了許多。他朝椅子走了幾步,突然他刹住了步子。凡賊人一定心虛,生怕别人設陷井。他的眼珠子轉了幾轉,最後目光在通

往外屋的那扇門上停住了。他側過臉來對董劍敏說道:“你别唬我了!外屋有警察局的人。昨天我一走,你便打電話通知了他們,你設下圈套讓我鑽,沒那麼容易!”說着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喀嚓”一聲,推上了子彈。董劍敏心裡“格登”一下,難道這家夥真看出了問題?再轉眼一想,并有什麼破綻。看來一定是罪犯在用激将法,他想用這種恐吓的方法進行試探。董劍敏朝陳一三推了推手,苦笑道:“人注定要倒黴,買鹽也生蛆。我一片好心,可……嗨,怎麼說呢!你說我通知警察局,那麼你走,馬上離這兒。免得呆在這裡提心吊膽,走吧!”

陳一三相信了,他把手插入腰間,向那椅子走去。突然,往外的那扇門“吱嘎”一聲開了,聲音很輕,象是被風吹開的一樣。但是對于屋裡的每個人來說,象是一種信号。聽見門聲,陳一三刷地變了臉色。說時遲,那時快,他身子一扭,便飛身上了窗台。這時,偵察科長孫路帶着兩個公安人員,象三道綠色的閃電,從外屋沖進門來。陳一三指着董劍敏吼道:“姓董的,我決不饒你!你等着吧!”說完呼的一聲,從視窗中蹿了出去。孫路他們哪會示弱,也立即蹦上窗台,躍到了屋外的腳手架上,順着腳手架滑下,直追到樓下。可是已經晚了,鳳凰街上空空蕩蕩,還有什麼罪犯的影子?隻有路燈呆呆地站在那裡,發出昏黃的光亮。

孫路垂頭喪氣地回到樓上。由于自己判斷失誤,是以樓下沒有布置人。使罪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脫了!這時,他感到唇幹舌燥。董劍敏的眼睛比針尖還尖。看見孫路臉色的變化,知道他正在為自己的失誤而苦惱。于是倒了杯茶,遞給孫路。:“小孫,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壞蛋就象杆歪脖子秤,到哪幾都要翹尾巴,尾巴一翹,他們就逃不了。”

孫路打量着面前這個老人,想從他的眼神中了解他為什麼具有非凡的判斷力。他問道:“董醫生,你怎麼知道陳一三今天來呢?董劍敏哈哈一笑,說道:“這不奇怪。從他要求改換面容,我就知道他怕死。如果不怕死,就不怕被抓,不怕被抓,就不會來改換面容。正因為他有這怕死的弱點,是以我就用紅斑狼瘡來吓唬他。他果然中了我的圈套。其實,手木以後臉部出現搔癢紅腫的顆粒是完全正常的。”另一位公安人員問道:“陳一三出現了搔癢和顆粒,為什麼不去其它醫生處就診,而要冒着危險來這裡呢?”“原因有三條,”董劍敏說道。“第一,我昨天裝得象個膽小而且貪财的家夥,渾身打着顫,而且收了他兩千元錢。他一定認為我這個膽小如鼠、鼠目寸光的人與公安機關無緣,他可以放心出入。第二,他迷信名醫。加上我對他的病情最了解,他不找我找誰?第三,如果我報告了警察局,你們會布下天羅地網。他到哪裡都一樣,反正都存在危險。是以他還是朝我這兒來了。”

董醫生的話象是拌進了味精,孫路他們聽得津津有味。突然孫路想起了陳一三臨走時那呲牙咧嘴的面孔,他明白這家夥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直至殺人。想到這裡,他叮咛道:“董醫生,陳一三很可能會對你進行報複。你可要當心呀!”董劍敏雙手抱着肩,哈哈大笑:“我正愁找不到他呢!其實,罪犯并不可怕,從心理上講,他們是脆弱的。他們知道自己的作為不得人心,是不堪一擊的。如果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相信自己一定能首先在精神上壓垮他。然後在心理上擊敗他!”

董醫生外表纖弱,高高的個頭,瘦瘦的身闆,穿在身上的衣服就象挂在一個簡陋的衣架上一樣。他的頭發已經斑白,眼睛很迷惘。左眼由于眼痛還常淌着淚水。他的容貌給人一種蒼老的直覺,使人認為是一種人到暮年,與世無争的形象。其實,恰恰相反,他具有意志堅強、沉着鎮定的性

格。陳一三逃脫以後,照理說董劍敏應該處處小心,有所防範,可是他毫不在乎,照常每天在别人還未起床的時候步行去醫院上班,晚上九十點鐘才踏着穩健的步子走回家去。一切太太平平。誰知第四天晚上,發生了一 件意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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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10點,馬路上行人已經稀少,偶爾才有一兩輛自行車急速的駛過。董劍敏在馬路上走着,突然,他發現從弄堂拐角處閃出一個人來,面孔雖看不清楚,但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這人憑借着夜色,機警地穿行在馬路的行人道背後,尾随着董劍敏。盯梢?董劍敏不由一愣。為了試探對方是不是跟蹤自己,董劍敏立刻加快了腳步,急匆匆朝前走去。董劍敏斜眼向後瞟去,發現那人也加快了步子,和他保持着原來的距離。不多一會兒,董劍敏裝着點煙,在馬路邊停了下來,對方沒有與他擦身而過,是停止了前進,手足失措地朝四周張望着。不用說,他正是沖着自己來的!董劍敏感到十分奇怪,社會上盯梢一般分兩種:一種是為“色”,被盯一般是妙齡女郎或漂亮的少婦,而董劍敏是個50多歲的老年男人!另種為的是“财”,被盯者一般是身攜巨款或者金銀珠寶之類,而董劍敏連食堂的飯菜票加起來,身邊一共隻有三塊五毛錢。那麼為什麼他偏偏被中呢?無數個問号象十字街頭的紅綠燈,在董劍敏的腦子裡時明時滅······突然,象在夢中踢到了一塊石頭,董劍敏猛地驚醒了。因為他想起了陳一三那件事。陳一三臨走時惡狠狠的話語又在董劍敏的耳畔響了起來:“姓董的,我決不饒你,你等着吧!”凡看見過陳那鐵青臉的人都會在腦子裡種下一種恐怖感。這家夥是不會善罷休的,跟蹤自己的一定是他的同夥無疑了!董劍敏擡頭朝前面看看,離家已經不遠了。隻要加快速度趕回家中,大門一鎖,就萬事大吉了。可是董劍有種古怪的脾氣,事情愛挑困難的做,饅頭愛揀難啃的咬。今天既然陳一三找上門來,他哪裡肯退避三舍呢?他要牢牢牽住這根繩頭,把隐藏在後面的秘密拉出來!

想到這裡,董劍敏随手扔掉了那截煙尾,低下頭,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迅速地拐進了一個角落。那個跟蹤董劍敏的家夥,看見老頭拐彎,也身子一側,想快步追上去。誰知他剛拐過彎,就象被一個無形的拳頭擊中了面頰,腦袋嗡地一下脹大了。因為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董劍敏已經轉過身來,面對面地等着他!“你為什麼跟蹤我?!”乘跟蹤者神魂未定,董劍敏單刀直入,搶先發問。“我…”跟蹤者象觸電一樣呆住了,他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董劍敏的目光有一種穿透力,好象能看進别人的心裡,從跟蹤者一二秒鐘短暫的尴尬神态中,他已經看出對方不是一個作案的罪犯,更不是一個作案的老手。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青年,年紀大約在22到24歲之間。皮膚白皙,面目清秀,特别是那雙眼睛,董劍敏發現

其中隐藏着一種善良人目光中常有的神情。跟蹤着的青年如同躲避強光一樣,避開董醫生目光,蓬亂的頭發裡滲出了汗滴,頭低得挨近了胸脯。“我……我找你……有事。”董劍敏見青年吞吞吐吐。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于是指了指前面說:“外面不友善,到我家去坐坐。走吧。”說着帶着青年走進了自己的家。董劍敏給青年倒了杯茶,那青年一邊接過杯子,一邊說道:“董醫生,金鐘手表廠特别倉庫最近失盜,你聽說了嗎?”董劍敏不動聲色。他從衣袋裡掏出香煙,叼在了嘴上。“我就是為這盜竊案來的。”那青年的這句話使董劍敏産生了興趣。他一邊撥打火機,一邊擡起眼睛瞟了那青年一眼。那青年繼續說道:“我是金鐘手表廠的勞工。因兩個同學在特别倉庫工作,是以我經常去那裡聊天。倉庫失盜以後,我也很着急希望公安機關早一天把罪犯捉拿歸案。昨天我偶然到白玉蘭酒家去喝啤酒 ,在我背後的那個包廂裡有兩個人頭靠着頭在竊竊私語。起初我并不以為然,但是當聽他們說到我們廠的盜竊案時,我心裡便緊張起來,我屏住呼吸,側耳靜聽。他們在談話中說那起案子是‘一座山’幹的,說那家夥有特殊的功夫,來無影,去無蹤。警察局設下陷井想抓他,這家夥竟然殺出重圍遠走高飛了。他們還說一座山’的逃跑全靠他的七弟“小耳朵”,他們那次盜竊的贓物現在“小耳朵’手裡。聽到這裡,我心驚膽戰。我認識“一座山”,他叫陳一三,而且我也長着小耳朵呀!要是公安機關知道是“小耳朵”幹的壞事,很有可能會懷疑到我頭上!這次一聽太意外、太突然了。我當時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怎麼也穩定不了自己的情緒。于是我急匆匆離開了酒家。我今天是要求你幫忙,幫我把這“小耳朵,割掉吧!”董劍敏聽了這話,臉色變得嚴肅了,問道:“他們還說了些什麼?”“我當時心裡很忙亂,聽了幾句,沒敢再聽下去,就離開了。”“那麼這二人的高矮、面容你都看清楚了嗎?”“酒家的燈光很昏暗,加上他們二人都坐着,是以面容和高矮都沒有看清楚。”“這二人是男是女呢?”“兩個都是男人。”董劍敏思索了一陣,對那“小耳朵”說:“你對公安機關太不了解了。他們辦案是非常慎重的。哪裡會因為認識陳一三,而且長着小耳朵,就把你圈進去呢?”聽了董醫生的話,“小耳朵”就象龍蝦跌進了油鍋裡,鬧了個大紅臉。

董劍敏雙手抱肩,在屋子裡轉着圈,陳一三的案件又一次闖入了他生活的圈子。既然這樣,必須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董劍敏自小喜愛看偵破小說。國小三四年級的時候就能完整地講述《血字的研究》、《巴斯克維爾獵犬》等故事。他

對柯南道爾筆下的福摩斯佩服得五體投地。

高中學習時,董劍敏又酷愛心理學和邏輯學。他暗暗下決心要成為一個出色的心理學家或者當一名足智多謀的警察,可是進大學之前,父母硬要他學醫,繼承父業。董劍敏沒有辦法,隻得放棄了自己的愛好,棄文從醫,走上了醫學的道路。現在機會來了,這就使他感覺到自己好象年輕了20歲,身上充滿了力量。董劍敏開始用自己學到的心理學、邏輯學知識作為梳子,梳理着紛亂的思緒。

他走到“小耳朵”面前,說道:“你要求我手術,可以。但是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小耳朵”問道。董劍敏眨了眨眼睛,笑着把嘴巴湊到“小耳朵”的耳朵旁,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小耳朵”一邊聽,一邊雞米似地點着頭,連聲說道:“可以,可以。”條件談完以後,董劍敏立即作好手術準備。割除小耳朵是個簡單的小手術,三下五去二,董劍敏就完成了。在“小耳朵”走出門去的時候,董劍敏叫住了他:“記住,明天晚上7點鐘,白玉蘭酒家。”“小耳朵”連連應聲,走了。

二天黃昏的時候,董劍敏走進了白玉蘭酒家。他來到包廂坐下,要瓶酒和幾盤菜,一個人獨斟起來。半個小時後,董劍敏有點醉了,面孔一陣紅,一陣白,眼睛裡出現了血絲。酒家裡的人們都已經酒酣耳熱,有的還在碰杯,人們眼光中都泛着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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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劍敏踉踉跄跄地站起來,歪歪扭扭地走到别人的座位旁坐了下來,海闊天空地和人家扯了起來。從人的特異功能談到了印第安人的風格,從兩伊戰争談到了目前世界上最新式的武器,從個體戶發财談到日本三菱公司的發家,從探戈舞步談到了美國的現代舞,真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多一會兒,酒家裡的人都被吸引到了董劍敏的身旁,大家把他圍了起來。人們對老頭廣博的知識表示贊歎,更多的是對他酒後的醉态進行嘲弄。老頭再吹點什麼新鮮的聽聽。”“老頭,别光喝酒不說話呀!”這時,“小耳朵”也擠在人群中。他喊道:“老頭,你說了那麼多,都是些大家聽厭了的東西。要是你真的耳靈目聰,就說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怎麼樣?“對,你消息靈通,就說些新鮮的,也好讓大家長長見識!”旁邊的人附和道。董劍敏眯縫着眼睛,得意地看了看周的人。嘿嘿地笑着說:“新鮮的,有是有,可就是不能說。要是嚷出去······”

“小耳朵”連忙喊道:“什麼不能說?我看你肚子裡就這幾套。其他的還能知道什麼呀?”這下董劍敏火了。他滿臉通紅,站起來說道:什麼我不知道?就連金鐘手表廠失盜以及昨天公安收到匿名信這等機密的事,我全知道”聽到失盛盜與匿名名,大家立即有了興趣,紛紛聽着董劍敏說。董劍敏眼睛半閉着。

他一口喝幹了自己杯子裡的酒,說道:“好,說就說。金鐘手表廠特别倉最近被盜,你們知道嗎?警察局正在抓緊時間破。大概罪犯已經知道逃不了了,是以昨天寫了一封信給警察局。信中說,“我參加了這次盜竊。我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事情遲早要敗露,是以想來自首。但又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從寬發落。如果從寬,我便來認罪。希望你們立即給我個回音。因為我害怕,不敢寫姓名。在幸街30号口有個布告欄,你們就以某家長對離家出走孩子的表示來與我聯系,我會常去那裡聽消息的。”說到這裡,董劍敏朝四下裡望了一下,然後對大家說:“這件事是絕密的你們千萬不能對外人說,否則我那吃公安飯的侄子要倒黴了。你們答應嗎?”

大家一陣哄笑以後,各自散去。這時,董劍敏好象酒醒了許多,指着他們的背影罵道:“你們這些混蛋,要是傳出去,我怎麼向侄子交待呢?我這人吃虧就吃虧在這張嘴上!”表面上看,董劍敏火冒三丈,可心底裡卻象吃了沙瓤西瓜一樣,甜爽透了。因為他的一步妙棋已經走了出去,就看結局如何了。誰知道僅過了一天,那個董劍敏胡編亂說的“匿名信”故事就象風一樣在整個春城傳開了。幸福街30号門口的布告欄就在整容門診部的對面,董劍敏在門診室一擡頭,就能看到布告欄前的情況。這一兩天來,董劍敏發現布告欄前人多了不少。平時布告欄前冷冷清清,偶爾才有一兩個人光顧,看到時機成熟,董劍敏立即寫了一張啟事,乘半夜無人之際貼了出去。這是一張尋人啟事。上面寫道:“阿毛,你走後家中一直為你操心,四方尋找,可是終無下落。希望你見告示後速返家中。你過去做的錯事是嚴重的,但隻要你早日回來,一切都可以商量。我們不念舊惡,寬而諒之。”啟事貼出去以後,董劍敏經常注意着布告欄前的動靜,看告示的人不少,可就是沒有人去揭這張告示。董劍敏心裡十分納悶,難道自己的計謀失算了嗎?第四天下午,終于出現了一個揭告示的人。董劍敏一見,連忙奔出去,一把将那人揪住。那人回過頭來,不解地看着董劍敏。董劍敏說道:“這告示是我貼的。我兒子離家以後始終沒有回來。這告示與你有什麼相幹?你偏要揭它下來!”那人一愣,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董劍敏道:“走,到警察局去!”正在這時,人群中擠進一個人來。他輕輕地推了推董劍敏說:“董醫生,你放了他吧,他不是壞人。”董劍敏回頭一看,咦,這不是“小耳朵”嗎?這時董劍敏真是大霧裡看天,迷迷糊糊了。開始時這家夥要割除小耳朵,講出了白玉蘭酒家聽來的消息,象個老實的青年。接着配合我在白玉蘭酒家一起放風,說盜竊犯中有人要自首,警察局收到了匿名信。現在罪犯揭告示,他又跑出來叫我放了他。難道他真是他們一夥的?真是下雨天出太陽,陰陰陽陽讓人猜不透,要放了揭告示的罪犯,董劍敏哪裡會肯? 他堅持要送那人去警察局。在他的執意下,董劍敏押着“小耳朵”和那個揭告示的人走進了警察局。

孫路一見董劍敏,連忙上前與他握手,并且指着“小耳朵”和那揭告示的人說:“他們兩個是手表廠的勞工,也是業餘偵探。他們為了向你學習,可真是煞費苦心了。”“向我學習?”董劍敏不由一愣。他不了解地望了望偵察科長孫路和那個“小耳朵”孫路已經看出了董劍敏的疑問,便拍了拍“小耳朵”的肩膀說:“你們自己說說,怎樣開頭,怎樣發展,怎樣結束的。”小耳朵愣了一會兒,紅着臉,開始向董劍敏講述事情的真實經過:原來,金鐘手表廠發生盜竊案以後,“小耳朵”他們幾個業餘偵探也想為廠裡出力,捉拿那些盜竊犯,可是作了幾次努力,都沒有成功。正在這時,“小耳朵”聽舅舅孫路講起了董劍敏,說他有十分高明的心理學破案的本領“小耳朵”他們決心跟董劍敏學點。另外,“小耳朵”的女朋友對他長的小耳朵有意見,幾次提出要他開刀切除。基于這兩點原因,他們就湊在一起編造了一段白玉蘭酒家的故事。想不到董劍敏真是個維護社會法制的熱心人,并立即着手設計破案。董劍敏在酒家講了那個“匿名信的故事”以後,“小耳朵”他們四處傳播,想不到果然有效。告示貼出的第二天,就有三個參加手表廠盜竊案的罪犯去警察局自首了。董劍敏聽到這裡,真是鑰匙在心口上,開心哪。想不到他們的計謀果然生效了!“小耳朵”和孫路好奇地問:“董醫生,你怎麼知道罪犯一定會中計的呢?”董劍敏哈哈大笑:“盜竊案一般都是多人作案,這就有了破案的基礎。我知道罪犯之間都是互相猜疑的。他們除了自己,對誰也不放心,生怕同夥去警察局自首。當他們聽說有人寫信給警察局時,一定相信這是事實。現在警察局表态不念舊惡,寬而諒之時,他們會不争着往警察局跑嗎?我估計罪犯會來揭這張告示的,因為這是警察局表态的憑據嘛,是以剛才把你們抓了。”

孫路告訴劍敏,根據三個罪犯提供的線索知道,陳一三沒有離開春城,而是蜷藏在市郊某一家廢了的舊庫房内,警察局已派人前去将陳犯捉拿歸案時屋外傳來了警車的警笛聲,尖尖的長長的,傳得很遠很遠。一聽這振奮人心的聲音,董劍敏的嘴巴就象秋天的棉桃,怎麼也合不攏了。他握着孫路的手,搖了搖,輕聲說了句:“我們肚利了!”

踏出警察局的門,董劍敏興沖沖走回家去。當走上樓梯的時候,他是那樣的興奮,想象着陳一三被捕時的景象。走到門邊,董劍敏發現門沒鎖而是輕輕地掩着。記得早上出門時,象往常一樣用力把門拉上的,現在門怎麼開了?一定是風吹開的。董劍敏也沒心思去理會,用肩膀抵了一下門,門開了。屋内坐着一個人,他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誰?陳一三,滿臉殺氣的複仇狂!象天空中滾過一陣沉雷,在董劍敏中樞神經裡立即起了回響。陳一三不是被警察局抓去了嗎?不,錯了,警察局一定撲空了?董劍敏睜大了眼睛,往後退一步,嘴唇微微顫動一下。他好象要呼喊什麼,但是他沒有發出聲音來。“沒想到吧?我會在這兒!”陳一三得意洋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傲視着董劍敏。董劍敏知道這時候自己越慌張,局勢将越不利。他盡力穩定自己的情緒,一聲不響地注視着陳一三。“今天我來的目的,你是清楚的。為了什麼?為了複仇!”說着陳一三“咔嚓”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在董劍敏面前揚了揚。但是董劍敏竭力不讓自己的慌亂在行動中流露出來。他望了望窗外,答非所問地對陳一說:“怎麼,你又從視窗進來的?嗨,這該死的腳手架!”陳一三這一次不是越窗而入,他是用萬能鑰匙打開了大門的鎖,大模大樣走進門來的。董劍敏知道腳手架是今天早上拆除的,但是為了拖延時間,想出對策,他故意這樣說。“媽的,誰與你讨論這個?我要問你的是,你為什麼老是和我過不去?你把我出賣給警察,我差點兒被逮住。我那天放了你,可是你得寸進尺,竟然在白玉蘭酒家放風,動搖我們的軍心。今天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要殺了你,把你剁成肉泥!”說着舉起匕首向董劍敏撲去。匕首橫在脖子前,隻要對方手指一勾,董劍敏立即魂歸西天。

有人說,當死亡還是影子的時候,人是害怕的,因為你還有生的希望,當死亡已經降臨到面前的時候,反倒不那麼可怕,因為你沒有了生與死的選擇。現在董劍敏與死亡近在咫尺,他反而感到一種出奇的鎮定。他突然對着陳一三哈哈大笑,笑得臉也紅了。陳一三不由一怔:“你笑什麼?”他的匕首歪了。董劍敏指了指陳一三的腦門:“我笑你這兒怎麼不開扇窗!”開窗?陳一三更感到莫名其妙。董劍敏從容地說道:“你本來隻不過是犯了盜竊罪,根據你的罪行,充其量也不過判個十年八年的,現在你殺了我,性質起了變化。那就不是十年八年,要一命抵一命!陳一三,你想過沒有?我今年已經50多歲,你不殺我,我又能活多久呢?用你一條年輕的生命與我相換,太不值得了吧?”不知為什麼,陳一三的匕首在顫抖。董劍敏繼續說道:“陳一三,你犯了盜竊罪,這是無法抵賴的。警察局要抓你,你就逃,就躲。你想過沒有,即使你能僥幸地逃脫,但一輩子就這樣完了!擔驚受怕,到處躲藏哪一天能算到頭呢?一輩子象老鼠一樣終日不見陽光,而且無時無刻不在擔憂。這樣生活幾十年,值得嗎?我看不如跟我走,到警察局自首去,要求寬大處理。這兩種前途,你自己掂量吧!”

這幾句話功效不小。陳一三鼻尖上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臉深深地埋在兩隻大手之中。他的肩膀在抖動。董劍敏望着陳一三那失神的樣子,嘴角上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看來勝利在望。突然,陳一三霍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鼓着兩隻青蛙般綠幽幽的眼睛,對董劍敏說道:“姓董的,你别唬我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明白。這次得手的是個大數目,什麼十年八年,一定會用命相償的。有我跟你去死,不如我殺了你,然後我在自殺。”

整容(小小說)

“等一等。”董劍敏鎮靜地說道:“我并不怕死,但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有個簡單的要求。我想喝一杯桔子水。你看怎麼樣?”陳一三眉頭一皺:“好吧,不過,動作快些!”董劍敏打開了冰箱,從冰箱中拿出了一瓶桔子水,斟滿了兩個玻璃杯。他把其中一杯放到陳一三面前,然後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袋,在自己面前的那杯桔子水中倒了些白色粉末,“你幹什麼?”陳一三不解地問道。“這是我的習慣。每天晚上臨睡前,在桔水中放些蘇打粉。”說着他拿過一根筷子,在杯子中攪拌了一下,然後捧起了這個杯子。“慢!”陳一三突然拉住了董劍敏的手,從他手裡奪下了那隻杯子。他把杯子湊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後又抓起了自己面前的那隻杯子,朝杯裡的桔子水了瞥一眼。他嘿嘿幹笑了兩聲,把兩個杯子換了個位置。他用指令的口吻對董劍敏說道:“喝!”自己一仰脖子,将杯子中的桔子水一飲而盡。董劍敏笑了笑,也将桔子水喝幹了。

突然,鳳凰街的盡頭傳來了尖厲的警笛聲,董劍敏一下子振作起來。陳一三聽見警笛,臉在抽搐。他又一次握起了那把匕首。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感到腳下軟軟的,象踩在雲上面一樣,人要飄起來了。媽的,這是怎麼搞的!陳一三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董劍敏的當,但一點是可以确定的,定是老頭子搗的鬼。想起來了。一定是剛才那桔子水中的白色粉末。那不是蘇打粉,而是麻醉藥!媽的,可惡的老頭子完全掌握我的心理,誘我中計!陳一三想發作,可是已經力不從心了。他猛地向董劍敏撲過去,董劍敏一閃,躲開了。這時樓梯上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不用說一定是警察局的人來了!陳一三突然想到了董劍敏剛才提到的腳手架。對,我象上次一樣,還是從視窗出去,順着腳手架滑下去。想到這裡,他撲到了窗台邊,爬上了窗台。董劍敏大喝一聲:“站住!”陳一三哪裡肯聽?向窗外撲去,隻聽見“撲通”一聲,陳一三跌了下去。這時門開了,孫路和“小耳朵”他們奔進了屋。“董醫生,你沒有事吧?”他們問。董劍敏點了點頭。“小耳朵”說道:“公安人員趕到陳一三的住處,撲了個空。我就估計他會來找你,是以我們立即趕來了。”董劍敏說道:“陳一三中了我的計。先是喝了拌有麻醉藥的桔子水,然後從拆了腳手架的視窗跳了出去。走,我們下去看看。”說着他們來到了樓下。這時陳一三已經被公安人員押上了警車,他的左腳腳骨斷了。警車拉響了警笛,朝醫院的方向開去,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