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看了《四海》，第一感覺就是：
熟悉的韓寒回來了。
一如既往地有趣，也一如既往地自由又哀愁。
表面上，它幽默熱血。
看到深處，會發現它孤獨而深刻。
這是一個關于漂泊與回家的故事。
故事裡的男孩與女孩，生活在南方的海島上。
這裡天高海闊，長風吹拂。
海浪拍岸的聲音，一波一波地，湧進靜谧的凡俗歲月。歲月的中央，住着一個男孩。他叫阿耀。
他平凡無比。小眼睛，染着黃發，不時髦，沒什麼朋友。
但他和每個年輕人一樣，有愛，也有夢。
愛情有具化的樣子。
它長着一個女孩的臉——夜市的地攤上，燈光昏黃，半挽着長發的女孩，穿着白襯衫，笑着，穿梭在桌椅中央，記下煙火中人們最迫切的需求。
女孩叫歡頌。
他暗戀她，不曾說出口。
鼓足勇氣時，也隻敢在她的攤子附近，用一塊錢，在自動點歌機上點一首歌。
然後遠遠看着。不靠近。在起伏的音樂裡，閃爍地瞥她一眼。
這是他的愛情。克制、純樸又美好。
那時他的夢都關于歡頌。
夢裡，他們去礁石上撿螃蟹。礁石很大，很滑。他要走在她身邊，怕她摔跤。
就是這樣。
也隻有這樣。
平凡的男女，懷揣着平凡的愛情，做着平凡的夢。
可那些夢是如此動人。
它清新如海風，深沉如海。
可惜直到影片末尾，他也沒有實作這個願望。
他和她走上另一條路，一條紅塵滾滾、光怪陸離、名利紛飛的路。
這條路的名字，叫都市。
也叫生活。
02
影片分為兩大部分。
一半在海島。
一半在都市。
在海島上，阿耀是平凡又有夢的男孩。
他沒有具體的工種。幾乎什麼都做。送外賣，開摩托拉客，偶爾在碼頭表演機車車技。
隻有在機車發動時，他如流星般璀璨。
來！
離合捏緊，左腳挂檔，發動機啟動，油門給油，離合松開，轟嗯......雄渾又沸騰的機車聲響起，青春點燃，荷爾蒙竄動。
那時，他的夢想很簡單：赢一場。
代表“不敗傳說”車隊，赢一場。哪怕一場也行。
在此之前，“不敗傳說”的傳說裡，隻有“敗”。直到阿耀到來。
影片中，這個車隊曾有兩次賽車。
每一次，場面燃爆。
熱血沸騰。
人的腎上腺素激增。
當各種摩托齊聚，人車一體，車手們以超人的車技，穿過五彩塑膠桶堆，穿過海風，你會看得整個人都燒起來。
韓寒還為第一場賽車，增加了各種人為幹擾。
有挑釁。
沖撞。
有不按常理出牌。
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橫空出世。
當你看完以後，驚魂已定，一身大汗。賽車的魅力，一下子就GET到了。
誰能抵禦速度的快感？
誰能抗拒極限運動的激情？
沒有人。
是以，觀影過程極其舒爽。如同自己在内心裡，也跟着完成了一場賽車。
第一次比賽，是為尊嚴、自我證明而戰。
第二次比賽更驅近于内在能量的PK。
當陳小春飾演的專業車手，與阿耀對陣，阿耀的野性與自由，在嚴謹又專業的技術面前，該如何突圍？
這個懸念，也扣緊了每個觀衆的心。
後來的比賽場面更加驚險。他們穿過荒野，也穿過彎曲的、崎岖的、碎石遍地的山道。
當車輪側貼着地面一掠而過，
當車手的膝蓋與地面僅一線之隔，卻完美飛越，
當塵埃微起，車子已在幾米之外......
誰都會湧上驚心動魄之感。
如果說，前兩場是為熱愛而戰。
最後一次表演，是為生活而拼命。
這一次，阿耀和歡頌來到了廣州。
影片也來到了另一半。
在廣州的燈紅酒綠裡，他們沉重地生活。
後來，為了錢，阿耀決定以命相博，飛越珠江。
那天，他戴上頭盔。
身穿專業賽車服。
在廣州塔的下面，在珠江邊，騎上昂貴的機車，掠過長天。
故事的結局裡，他會怎麼選擇？故鄉何時歸去？有關歡頌的夢，是會破碎，還是會成真？
一切都有宿命般的答案。
韓寒的故事，總是後勁十足。
一因的熱血場面。
二因愛與孤獨。
三因他的幽默。
他的梗實在出乎意外。
比如，男主的名字，叫吳仁耀。他父親叫吳仁騰。
無人要、無人疼的諧音。聽聽多無語。
吳仁騰是個不靠譜的。
啥都倒騰。
送外賣。
搞“國際貿易”。
回來後，送阿耀一塊表。
阿耀一看：“ROLEX。勞力士？”
“很接近，RELAX。這E啊，有點褪色了......”
生活有多深情，就有多不正經。
有個阿姨跟吳仁騰回到海島。看到阿耀，生氣了。
“你不是說你沒有小孩麼？”
“已經不是小孩了，這是大人。”
戀愛也談得有趣無比。
在海邊時，歡頌的機車陷進沙灘。他趕緊沖過去幫。
歡頌說：“你說，我為什麼會陷進去呢？”
“因為你油門一下給大了，發動機的扭矩會瞬間上去，你車輪就會空轉。”
“那你會陷進去過嗎？”
阿耀暴笑：“我沒有。傻子才會陷進去。”
留下歡頌在風中獨自淩亂。
還有韓寒的用角，也非常诙諧。
在海島上，傳說有一個非常牛逼的showta哥，有錢有能力，啥事都能擺平。
結果，大逆光之下的背影轉過來，是黃曉明。
他誇下海口：“有事到廣州來找我。”
等到阿耀他們真的到了廣州，找到他，發現他隻是一個修塔工。
“是啊，showta哥，修塔哥，沒錯啊。”
這就是黑色幽默。
生活給予你的绮麗幻想，等到實作時，總是會打點折。
比如阿耀的賽車。
比如二人的漂泊。
比如他拚盡全力，試圖創造一個奇迹......
到頭來，發現都是力不從心。
隻有愛。
不打折扣。
熾熱如初。
它百分百回饋，以至純的、溫暖的心。
03
在電影中，有一個細節，是阿耀在海邊小屋裡入睡。
枕邊放着一本書。
《麥琪的禮物》。
這個隐秘的細節，其實道盡了阿耀和歡頌的愛。
他們早早就關注到了對方。
彼此暗戀，想靠近又縮回手。
後來捅破了，還是說得少，做得多。傾己所有，默默給予。但因為沒有經驗，很笨拙，一心付出，又總是不得要領。
影片中，他們一起漂泊異鄉。
從海島騎摩托前往廣州時，他們曾在一個旅店走廊裡，蹲了半夜。因為不含早，是以馬上又要離開。房間都沒進去過。
阿耀問歡頌，你夢想的家，是什麼樣子的？
歡頌說：小小的，幹淨的，有白色的牆和白色的杯子，地毯的毛很長，窗戶不用落地，一開窗，就能看到轉角的霓虹......
這是她想要的。
但一無所有的阿耀，能給得起的，不是一個房子。而是一句祝福。
“歡頌，我希望你以後住的每個酒店都含早。”
到了廣州後，他預支工資，買給她一根項鍊。
但她更想要的，卻不是項鍊。而是兩個人在一起。
她傾盡所有，找回他被拖走的機車。
但他想要的，也不再是那輛摩托。而是她拿上那張演唱會入場票，去看那場對他至關重要的演出。
他想要的，是和她一起去海邊抓螃蟹。
但她以為，他想要的是遠方。
她想要的，是不讓他擔心。
他以為，她想要獨自發展。
《麥琪的禮物》中，女孩剪掉一頭閃光的金色長發，換了一個表帶，送給男孩。而男孩則賣掉了表，換了一套梳子，送給女孩。
阿耀與歡頌的情感，與他們一模一樣。
我傾盡生命去給予。
你傾盡所能來付出。
但到頭來，好像都陰差陽錯。
是以阿耀說啊，傻瓜才會陷得那麼深。
但他們都是傻瓜。
都不是油滑的情場高手，
都天真、笨拙。
但那些并不高明的表達裡，其實都是願意為對方豁出性命的愛。
而這種感情，在當下套路橫行、PUA遍地的關系裡，是多麼難得。毫無油浮之意，隻有感人至深的真情。
也是以，影片的核心，就是純粹的，閃亮的。
04
許多人說，電影很燃。
又不止是燃。
是的。
《四海》之中，夢想的另一面是現實，希望總是隔着門，山的那一邊依然還是山。
阿耀依然在表演機車。
歡頌依然在做服務員。
前路總是困難重重，處處壓力山大。
而難過的是，其實沒有敵人。
生活與命運，把主角推上一條漂泊之路。
在這條路上，他也曾有過榮耀時刻。當阿耀在廣州飛越珠江，驚豔了整個世界。各大社交平台轟動，熱搜頻起。
但他走過的路，飛上的天空，并沒有留下他的名字。
廣州那麼大。
節奏那麼快。
套路那麼多。
在異鄉的漂泊之旅，隻有那隻竹晴蜓，知道他來過。
“不敗傳說”隻在故鄉。
“别人的傳說”才在異鄉。
但阿耀與歡頌的态度，并不喪。
曆盡千辛萬苦的阿耀，對歡頌說：“感覺大城市也沒那麼難。”
因為他始終覺得，這裡，不是他的家。
他隻是路過，不是歸人。
他的故鄉在海島。
還清債務以後，他就帶着歡頌，一起回去。
影片的末尾，有一個鏡頭，阿耀獨自穿越海風，騎着那輛紅摩托，靜穆地穿行在海邊公路上。
這一次，向前是故鄉。
身後是遠方。
他依然是那個人。
但這一次，他應該不再慌張了吧。
故鄉永遠溫柔。不論你發生過什麼，當你歸來，總有一盞燈，為歸鄉人亮着。
是以，《四海》用熱血的機車，以幽默的态度，說灰色的現實，給溫柔的啟示：
人生無常。
不要怕，去愛它。
就像《平凡之路》的歌詞那樣：
“我曾經擁有着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四海》也是這句歌的注腳。
讓璀璨的歸于傳說。
讓平凡的歸于我們。
或許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放下預設，放下浮躁心态，在原鄉中，在煙火中，與人相愛相依。
05
更令人難得的是，電影看見了普通人的孤獨。
阿耀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
他沒有父母在身邊。一個人長大。名字随便得像是随口取的。
奶奶記不住他的名字。
他沒有朋友，也不喜歡交朋友。
唯一的朋友，是一輛機車。
追夢之旅中，也隻有他一人。
去往廣州之後，他發現，為了與歡頌在一起，他們必須分開。
從前是孤獨。
現在是孤苦。
在都市的喧嚣之中，他們像兩個流浪天涯的孩子，沒人聽得到他們的内心。
可誰又不孤獨呢？
你孤獨。
我也是。
放眼望去，滿目都是伶仃的塵世行路人。
正因為如此，是以，我們更珍惜愛。
知道一個人的難熬，更渴望連接配接，也珍惜可遇不可求的真心人。
就像阿耀，從出發，到漂泊，再到回歸，他越來越懂得，其實人生不易，可以陪在身側的，一直是美好的、真愛着他的歡頌。
影片呈現的，也是人生啊。
許多時候，我們走遍千山萬水，最終發現想要的，就在我們身邊。
想要珍惜的人，就在身邊。
就像他們翻山越嶺的那一晚，他們坐在酒店門前，發現夢想的房子，其實就是他們本可以進去的那一間。
而阿耀夢想的抓螃蟹，隻要願意，随時可以開始。
不要錯過。
時間啊，總是那麼急。
緣分總是那麼飄忽。
珍惜趁此時，相愛趁當下。
07
四海。
什麼是四海？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四海。
有人覺得，他是四海漂泊的無奈。
有人覺得，它是縱橫四海的傳說。
還有人覺得，它是四海為家的故鄉。
不論你的答案是什麼，在電影裡，它将一個人的尋覓、求索與回歸，都講明白了。
它告訴我們，
世界很大。
夢想很難。
現實自有其不美。
但真正的英雄主義，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阿耀在飛越珠江時，腦子裡忽然出現的，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沒有功成名就的紙醉金迷。
全是故鄉的場景。
海島的風，父親的叮囑，和那個靜谧海灘上，點着一盞昏黃燈光的小房子。
那是他終極的意義。
當他明白以後，他做出遵從内心的選擇。
心之所系，即是遠方。
而當他從遠方歸來時，路，就在腳下。故鄉，也是遠方。
作者：周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