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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開“網紅”店的年輕人

中新經緯1月31日電 (付玉梅)北漂多年的薛二毛返鄉了。山西河津,一個常住人口不到40萬人的縣級市。與當地許多年輕人的軌迹不同,他沒有繼承家業,也沒有考公務員,而是決定開一家咖啡店。

回老家開“網紅”店的年輕人

咖啡店一角 受訪者供圖

科科也從成都回到了家鄉,什邡湔氐鎮太樂村。他将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改造成了一家下午茶餐廳。“開在村裡,會有人來嗎?”父母的疑問,也是許多人的困惑。

薛二毛和科科的店,在城市是再普遍不過的“網紅店”。但回到縣城,一切都不一樣了。周圍的人群變成了土生土長的鄉親鄰裡,“進階感”也變成了難以了解的另類文化。溢價的情懷,能有多少人為之買單?逃離城市,這些年輕人和生活下了一場新的賭注。

小城需要怎樣的咖啡店?

坐在小院,喝一杯咖啡,聽着私藏的錄音帶音樂。午間曬着太陽,夜幕降臨後,頭頂是清晰可見的星空。這是薛二毛的日常。

許多人說羨慕這樣的“神仙”生活,但薛二毛自嘲着說,“沒有人知道我擦馬桶的時候在想什麼。”

在北京4年,薛二毛一直在家居公司做設計師。與大多數北漂族一樣,過着繁忙又無序的生活,“沒加班就是放假了”。

作為家中獨子,他回鄉的理由很簡單:自己成長的速度跟不上父母年邁的速度。“把老家幾套房賣了,可能隻夠北京的一套首付。你忍心上一輩的積蓄都投入在你這嗎?”

2020年4月,他辭職了。當時的老闆問他:“那座小城能不能滿足你在精神方面的需求?”

被都市文化浸泡過的青年,回到小城最直接的失落就是:找不到咖啡店。他發現,一條街上有三十多家奶茶店,但整座小城卻沒有幾家真正做咖啡的。帶有“咖啡”字樣的店,為了适應縣城的需求,大部分以賣西餐為主,也變成了這裡的相親勝地。

薛二毛想開一家不一樣的店。“我的初心也是想在小城有一個栖身之處。不僅是咖啡店,也是我自己的工作室。”

隻是沒想到,他将店開進了一條遠離中心、不起眼的小巷子裡。“一般人來了還真找不到,都得我出去接。”

回憶當初在刷租房資訊時,“采光特别好”這幾個字讓他挪不開眼。

北漂那會,他曾住在半地下室。隻有出門拿快遞、取外賣時,才能看到太陽。那時他覺得,曬太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現在他擁有了一整個陽光灑落的小院。原本一年租金是9000元,或許因為地方太冷清,房東還給他降了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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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二毛的咖啡店 受訪者供圖

“我是完全依賴線上獲客的,是以完全不考慮店鋪的位置。”不僅如此,他還訂下規矩:店裡必須要預約才能來。這在大城市并不罕見,但在來往都是熟人的小城裡,就顯得不那麼友好了。

“店都這麼偏了還要預約,大家覺得還有人來嗎?一開始這裡的人也很反感,覺得太煩瑣了。”對一些當地居民來說,一家受歡迎的店,可以兼顧吃飯、聊天甚至是帶娃,還要很友善,咖啡是什麼味道的反而不那麼重要。

“如果店裡到處是孩子在奔跑,擁擠的人群,嘈雜的聲音,那咖啡店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我之是以堅持,是因為想打造一個真正可以讓大家休憩身心的場所,哪怕是可以來安心看一本書。”薛二毛認為,“預約”這道門檻,可以把咖啡店的環境留給需要的人。

“那你覺得小城需要怎樣的咖啡店?”聽到這個問題,薛二毛想了想,“是一個大家情緒、文化的聚集地,不僅是喝一杯咖啡。小城真正缺的應該是這樣的地方。”

然而,小城也缺真正了解他的人。平日裡,來店的客人以學生居多。高峰期自然是寒暑假,因為年輕人回家了。偶爾會有外地來出差的人,想找一家咖啡店,也有一兩個從北上廣回來的老人,養成了喝咖啡的習慣。薛二毛最開心的時刻,就是遇到愛咖啡的知音。當然,他也直接拒絕過一些不配合的顧客。

要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合作夥伴,就更難了。“上次有人來應聘,我問你做啥的,他說做推拿的,我問你懂咖啡嗎,他說不懂。我說,哈哈哈那還是算了吧。”

修建房子,也是在療愈自己

科科的決定聽起來更瘋狂:他把下午茶餐廳開進了農村裡。起初父母也很難了解,“這怎麼會有人來?”但他卻沒有絲毫猶豫。

回老家開“網紅”店的年輕人

下午茶場景 受訪者供圖

科科學的是音樂專業,畢業後成了一名鋼琴老師。在成都求學和生活時,别人眼裡的他一直走在“正軌”上。隻有他知道,自己陷入了難以克制的焦慮——每天被生活追着跑,忙得連軸轉,卻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直到後來,他開了為期兩個月的咖啡快閃店,意外地找回了久違的放松與投入。“就是這種感覺”,他決定繼續做下去。

在被城裡昂貴的租金勸退後,他想起老家那個廢棄的雜物間。“2021年6月底突然的想法,沒有準備時間。應該是頭一天計劃,第二天就開始實施了。”科科說。不到3個月,“誤會”庭院就正式試營業。

沒有請設計師,也沒有圖紙,科科改造老房子依照的是自己的童年記憶。比如,為了還原從前午後曬太陽的場景,他專門跑去找會做老式竹椅的師傅定制了一批。那段時間,他還和母親在村子裡四處搜集老物件。一個又重又舊的大石磨,被他當成寶貝一樣陳設在院子裡。

保留原有主體結構,老房子的翻新以黑白色調為主。剩下的色彩,多用自然花草來點綴。“當我們擁有了療愈自己的能力,生活便會越來越好。”修建房子的過程,科科覺得自己的内心也被修複着。

回老家開“網紅”店的年輕人

“誤會”庭院一角 受訪者供圖

但是,門外原始的紅磚房,玉米地,始終與這座“搖身一變”的庭院形成鮮明對比。村子裡的人會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我是個比較自我的人。改造房子的出發點是取悅自己,是以不會去考慮不被了解的這種問題。吸引同頻的人才是我的初衷。”科科說。

現在的科科,每天忙着插花草,打掃庭院,接待客人,有時也在家裡教鋼琴。“有落葉,我就和媽媽一起撿落葉,有陽光,搬張凳子就到院子裡曬太陽,有落雨,泡杯熱茶在窗戶前聽雨。”

在某一天,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當時為何“毫不猶豫”地回到鄉下:本來不喜歡争取、佛系的自己,最想要的其實是自由。

店會一直“紅”着嗎?

開店,讓這些年輕人在家鄉找到了留下的理由。一家小店,兼具着他們城市生活的經驗,還有對故鄉的情感。

穿過深巷,走進薛二毛的咖啡館室内,右邊是一面貼滿照片的牆,都是河津的街景。“找尋河津的記憶”,成為人們“打卡”的理由之一。

回老家開“網紅”店的年輕人

薛二毛的街景記錄 受訪者供圖

一次偶然的機會,薛二毛的咖啡館被送上了當地生活平台的熱搜,跻身為小有名氣的“網紅”店。

也不全是偶然。在決定開店後,薛二毛就非常重視線上平台的營運。除了分享咖啡,他還會把自己拍下的河津不時更新到各個賬号上。他覺得,從線上吸引到的閱聽人更有針對性。

科科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按時回複小紅書私信,還有回微信消息、拍照、寫文案。院子裡的雪柳發芽了,臘梅開了,他像日記一樣記錄着一草一木的變化,也收獲了一批粉絲。

回老家開“網紅”店的年輕人

科科的日常記錄 受訪者供圖

在他接待的客人中,有一位是什邡本地的女生,熱心地帶着自己的閨蜜朋友來聚會,幫他宣傳。“包括幫我發抖音,還去幫我回複抖音,回到淩晨。記得她說,‘誤會庭院一定要大火,我一定要出一份力。’這種素不相識的緣分最讓人感動。”

是以,線上上,科科從來沒有覺得鄉村“很偏”,反而是許多人像他一樣,都在找尋一種久違的治愈感,他想找的也是這樣“同頻”的人。

“雖然是小地方,但大家通過各大平台接觸到的資訊也不落後,在家鄉能看到我這樣的小店,大部分人會覺得驚喜又開心。”浙江紹興新昌縣的一家生活美學空間店老闆若竹也說,即便是把店開進農村,隻要把線上平台營運好,就不需要擔心客流量。

隻是,開店不能不考慮長久的經營。店會一直“紅”着嗎?

若竹本想打造一個喝茶和女裝結合的綜合空間,但她發現,從線上過來“打卡”的客群還是太偏年輕化,消費能力較低。“我想做的日式進口女裝基本是大家無法接受的價位,市場沒做起來。”

拍照、發朋友圈,人們到店裡做完了“鄉村夢”,也就離開了。“‘網紅’店往往做不長久,流量容易枯竭。我其實是希望店鋪有自己的核心業務,不要局限在隻是來打個卡。”若竹說。

“咖啡在縣城是比較難做的賽道,客戶群體單一、投資大、回報慢。”薛二毛也在思考,未來要如何擴大使用者群,打造文創品牌。

因為租金成本低,在小鎮,薛二毛一天能賣上30杯咖啡就算是不錯的收入。但是,這就是天花闆了嗎?沒有供應商,不做加盟,未來怎麼維系呢?

除去這些,那個很強烈的信念還是一直支撐着薛二毛,“小城必須有咖啡店。”他說,“青年人需要這樣的文化。等到咖啡店越來越多,那意味着,像我一樣的返鄉青年也越來越多了。”(中新經緯APP)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薛二毛、科科、若竹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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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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