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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系列·合成·第二章·難以置信的疑犯

作者:Eno的點香書齋

在那警官的頭際,有着好幾個青瘀的指印!

傑克中校道:“你算是避得快,他避得慢了些,結果就那樣。當時,貝興國就幾乎死在亂槍之下,現在,你還想怎樣?”

我向電視機看去,貝興國又在囚床上躺了下來,背向着門,我苦笑了一下:“裴達教授的屍體— ”

“我可以帶你去看,如果你對一具死得如此可怕的屍體有興趣,但是我絕不認為應該讓裴珍妮認屍。除非我們想裴珍妮因為震駭而變成一個神經失常的人!”

他提到了“神經失常的人”,這令得我心中一動,我忙問道:“中校,你沒有懷疑他是一個瘋子?他有沒有接受過專家的檢查?”

“有的,他已經過了六個著名的專家檢查。”

“專家的意見怎樣?”

“那六名專家都說他是一個正常的人,不是瘋子,但是也都認為他情緒的熾烈,絕不是常人所有。”

我忙道:“那麼,是不是可以說,當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他處于瘋狂狀态?”

“絕不,所謂瘋狂狀态,是一個人絕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或者不知道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會有甚麼樣的後果。但是貝興國卻不是,他明知自己在做甚麼,也知道自己做了這作事的後果,他隻是用一種極其熾烈的情緒,來推動、完成這件事,而在他那種情緒之下,他完成那件事的手法,常人不敢想像,但那并不等于他瘋狂!”

傑克中校對于貝興國的精神狀态,解說得非常明白,我也沒有别的問題可問,隻是歎了一聲:“為了向裴珍妮有所交代,我還是想看看裴達教授的屍體。”

大約因為傑克中校看出我和他的想法,基本上已沒有甚麼距離,是以立時答應了我的要求:“好的,我可以和你一齊去。”我們一共五個人一齊到殓房去,但到殓房管理者拉開凍藏屍體的門櫃後,所有人包括管理者在内,都一齊轉過了身去。

裴達教授的屍體在長櫃中,蓋着白布。長櫃一拉了開來,便散發着陣陣寒氣,令得我也不由自主,微微地發起抖來。

掩蓋屍體的白布,十分潔白,上面有一層薄薄的霜花,當長櫃拉了開來之後。那一層薄霜花立時開始溶化,變成了細小的,亮晶晶的水珠。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抓住了白布的一角,将白布揭了開來。

我并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也絕不是一個沒有見過死人的人,可是,當我将白布揭到了一半,隻露出了裴達教授的上半身,我的雙手,便不由自主地發軟,而白布也自我的指縫中滑了下來。

裴達教授的下半身,仍然被白布蓋着,就隻看到他的上半身。

但是那已經夠了,我雖然是看到他的上半身,也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裴達教授的頭,已整個變了形,在他的左眼眶中,已沒有了眼珠子,那可能是整個頭顱變形時被擠出來的,左眼眶成為一個深洞。

而我也絕沒有辦法弄得明白,甚麼力量能使一個人的頭部,變得如此之扁,如此之長,像是有一個幾百磅的鐵錘不斷敲擊過一樣。

裴達教授在臨死之前,一定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他的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地咬着他自己的舌頭,以緻他的舌尖腫成了球形,經過了冷藏之後,那是一個紫黑色的小球。他的頭際,有一個十分巨大的傷口,令得他的喉管和氣管,都露在外面。

他至少有七根肋骨被折斷,而斷了的肋骨,頂穿了皮肉,可怖之極。

他的下半身還受了些甚麼傷害,我看不到,但是我不想看了,真的受夠了。我連忙轉過身來,不住地喘着氣:“行了,我看到了,中校,我同意你的說法,裴珍妮不适宜來認屍。”

傑克中校并沒有譏笑我,隻是道:“請你将白布蓋上,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

我很諒解中校那樣的說法,因為我也不想多看一眼。白布既然是由我揭開的,自然也應該由我來蓋上。我再轉過身去,蓋上了白布。

而在蓋上了白布的一刹那,我又看到,裴達教授的兩隻耳朵,都被撕下了一半來,那一定是硬生生用力将之扯下來的,因為在快要跌落的耳朵上,都連着一大片凍硬的皮肉!

我竭力忍住了要嘔吐的感覺,轉過身去。

傑克中校已向藏屍室外走去,我連忙跟在他的後面。我們一起走出了殓房的大門,傑克中校才道:“現在你明白警方的用心了?”

我點了點頭,道:“完全明白。”

傑克中校想了一會:“希望你能夠技巧地向裴珍妮小姐解釋警方的措施,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但是我感到我有責任做到這一點,是以我點頭道:“自然,我會講明一切——技巧地說明。”

傑克中校歎了一口氣:“太可怕了,警方感到這件事棘手,因為案件一定要公開審訊。一公開。那種狠毒的謀殺,對社會所引起的影響,實在太大!這是一個人所能做出這最兇惡、最無血性的行為,你一定同意吧?”

我苦笑着:“誰知道呢?中校,别忘記在幾億年之前,人和别的食肉動物,沒有分别。”

傑克大聲叫道:“可是,現在我們是人了,我們是人,而不是獸!”

我默默無語,隻是低頭疾行,我的心中十分亂,以緻我不知是甚麼時候和傑克中校分了手。當我發現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已離開殓房很遠了。

我站在街邊,呆立了很久,才召了一輛計程車,向裴珍妮任教的那家學校去。

那是一家規模相當大的女子中學,我在傳達室中表示要見裴珍妮小姐,傳達将我帶到了會客室中,我等了不過五分鐘,裴珍妮就來了。

她直向我走來,急急道地:“怎麼樣?怎麼樣?”

我問她:“裴小姐,你……有空麼?我們能不能出去說,我怕要相當時間,才能講完我要說的話。”

裴珍妮呆了一呆:“可以,但是我要去稍作安排,你等我。”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尋思着如何把經過告訴她。沒有等多久,她便挽一件杏黃色的外套,提着手提包,在門口站定:“我們走吧!”

我和她一起出了校門,順着斜路,向下走去,我先道:“裴小姐,我見到了你的未婚夫貝先生。”

裴珍妮“啊”地一聲:“他好麼?他看來怎樣?我可以去見他?”

我緩緩道地:“裴小姐,我要先問你一件事,你要照實回答我。”

“請說。”裴珍妮睜大了眼。

“在貝興國和你哥哥之間,有着甚麼深仇大恨?”

裴珍妮呆了一呆,自他的臉上,現出了十分不高興的神色來,道:“衛先生,我不明白你為甚麼那樣問。”

“我必須那樣問,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才一提到裴達教授的名字,就幾乎被他扼死!”

裴珍妮吃驚地停了下來:“你一定弄錯了,見到的不是貝興國!”

我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道:“裴小姐,别在這個問題上和我争論,那是我親身的經曆!”

裴珍妮瞪視着我,不說話。

我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裴珍妮道:“沒有仇恨,他們之間隻有合作,興國是我哥哥的學生,由學生而變成他的研究助手,你該知道我哥哥的為人,連我都不準進他的研究室,他會選擇興國做他的研究助手,他們之間,一定合作得十分好,怎會有仇恨?”

我又問道:“在别的方面,譬如說,你和貝興國的婚姻,教授他— ”

裴珍妮不等我講完,便道:“哥哥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任何有知識的人,都不會幹涉别人的婚姻!”

裴珍妮給我的答案,是我早已料到的,因為我也想不出在貝興國和裴達教授之間有甚麼仇恨。這個問題,可能隻有貝興國一個人回答得出,但是貝興國看來絕不會說。

我默默地向前走着,裴珍妮道:“你見了他,一點沒有結果?他是無辜的,你應該相信我,真的,他無辜!”

我的心中感到十分難過,我沉聲道:“裴小姐,你應該相信警方的處理,他……用極殘酷的方法,殺害了裴達教授!”

後一句話,我絕不願意說出口來。

但是,我既然感到事實的情形确是如此,卻也沒有法子不講出來。

裴珍妮再次站定,她冷笑着:“你的意思是,你的調查已到此為止?”

“裴小姐,你答應過我,勇敢地接受事實的。”

“是的,我會勇敢地接受事實,但是你所說的,根本不是事實,你甚至于不能告訴我,興國為甚麼要殺死我的哥哥,他的動機是甚麼?”

“是仇恨,小姐。”

我歎了一聲,我答不上這個問題來,而且,裴珍妮的神情如此激動,我發覺我不能再和她多談甚麼了。裴珍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漸漸恢複了鎮定:“對不起,我太激動,有一件事,你和警方,都不應該忽略。”

我對于這件事的事實,已不存有改變看法的想頭,隻是順口道:“甚麼事?”

裴珍妮道:“在我哥哥被殺害的前一天,他的實驗室被人搗毀破壞,你應該知道。”

“是的,我知道。”

“那天晚上,貝興國卻和我在一起,我們參加了一個音樂會,離開了音樂會之後,又去參加一個私人的舞會,直到天亮才回去。破壞實驗室的是甚麼人,警方為甚麼不注意這件事?”

我道:“那可能是幾個小偷幹的事,也有可能是實驗室破壞的那晚,貝興國不在,是以教授遷怒于他,他們兩人可能那樣才起了争執。”

“可能!可能!”裴珍妮突然尖叫了起來,引得好幾個途人向她望來:“你隻會講可能,連你自己也不能肯定的事,你卻要強迫我接受,你這個人!”

裴珍妮的話,說得再不客氣也沒有了,但是我卻并不怪她。

我非但不怪她,反倒感到了内疚,我的确是太快推卸責任,我也決定再作深一步的調查,是以我道:“你說得對,我決定得太草率了!”

裴珍妮顯然料不到我會那樣回答她,她歉然道:“我說得……太過分了。”

“不,你說得對,我還要去調查,而且,我一定十分尊重你的意見。”

裴珍妮歎了一聲:“請你原諒我的固執,興國并沒有親人,他是在孤兒院中長大,自己苦學成功。如果世界上有人了解他的話,我就是了解他的人,他決不會殺人,更不會殺他所敬愛的人!”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說得對,至少我也承認其中另有曲折,我想,可以找出真相來。”

裴珍妮道:“真抱歉,我一點也不能幫你。”

我想起了貝興國要殺人的樣子,和死得如此之慘的裴達教授,像裴珍妮那樣清雅、有教養的人,自然和這種野蠻而無人性的謀殺,離得越遠越好!

是以我忙道:“裴小姐,你既然已将事情交給了我,那麼就請你信任我,你千萬别再有甚麼行動,你……盡可能不要再理會這件事,除非警方主動來找你,你要知道,那是一件十分可怕的謀殺!”

裴珍妮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她道:“那麼,兇手會不會對我……”

裴珍妮那樣問我,可知道她的心中,确确實實,不以為貝興國是兇手!

我略想了一想,就回答她:“你不會有危險,如果另有兇手,那麼,如今一定正欣慶有人頂了他的罪,除非他是一個白癡,否則他決計不會再輕舉妄動。”

裴珍妮點頭,我們已來到了一條十分繁華的街道上,我送她上了計程車之後,我大步向前走去,遇到第一個公衆電話亭,走了進去。

我打電話給傑克中校。

傑克中校似乎不怎歡迎我打電話給他,他有點不耐煩地問道:“又有甚麼事?”

“沒有甚麼,還是裴達教授的案子,我和裴珍妮才分手,她仍然堅信貝興國無辜。”

“嘿嘿,”傑克中校笑了起來:“你才和貝興國見過面,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自己作出判斷的。”

“裴珍妮提及裴達教授被謀殺前的一天晚上,實驗室被破壞的事,她認為這件事,和謀殺案有一定聯系,而那一晚上,貝興國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衛斯理,一個深謀遠慮的兇手,是懂得何時是最好的下手時間!”

我苦笑,傑克中校認為實驗室被破壞,和裴達教授的被殺,就算是有關系的話,也不過是兇手利用了這意外作為他行兇的掩飾口當然,這樣的推斷十分有理由,也大有可能,但是我卻還是提出了我的要求,我道:“中校,可不可以讓我到裴達教授的住所去看一看,順便看看他的實驗室的被破壞的程度?”

傑克立時答覆了我的要求。他的答覆,隻是極其堅決的兩個字:“不能!”

我還想說甚麼,但是傑克卻已将電話挂上了。

那時正是下午,陽光十分好,我心中實在有點後悔,如果我不是恰好在小郭那裡碰到了裴珍妮,那麼我現在一定和街上所有人一樣,在享受着陽光,心情輕松,說不定我在野外憩息,享受大自然的風光。

但如今,我正為這樣一件可怕的謀殺案在傷腦筋,而且得不到任何線索!

我在電話亭旁站了一會,慢慢地踱着,半小時之後,我回到了家中。

我在陽台上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白素來到了我的身邊:“看你,兩條眉快打結了,有甚麼事?”

我道:“我見到了裴珍妮。”

“裴珍妮?那是誰?”她問。

“就是裴達教授的妹妹。”我接着将我見到了裴珍妮的事,和她講了一遍。

她聽完之後,立即道:“如果你認為一定要去看看裴達教授的住所和他的實驗室,你可以偷進去!”

“不行啊,警方派了人守着,不準人接近。”

白素微笑了起來:“我想,警方雖然派了專人看守着,但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防止新聞記者或是閑人,卻不是為了防止你這樣偷入屋子專家,是以— ”

不等她講完,我已疾跳了起來:“是以,我有足夠的機會偷進去!”

她笑着:“對了,可是我不希望你被抓住。”

我吻了她一下:“我會小心!”

那時,我真後悔為甚麼離開了電話亭之後,會耽擱了那麼多時間,如果傑克中校也想到這一點,而加派警員的話,那麼我就會遇到困難了。

我立時沖下了樓梯,奔出了門,駕着車,向裴達教授的住所駛去。

裴達教授的住所在郊外,在将到目的地時,我放慢速度,駛過了裴達教授的那所房子。

那是一所小洋房,洋房的本身不算大,但是緊挨着洋房的,前是一幢方形的建築物,那方形的建築物十分大,前半部全是玻璃,是培養植物的暖房,我駕車經過時,隻看到玻璃十之八九都已破碎。

在圍牆之外,有兩個警員守着,圍牆的轉角處,又有兩個警員。我不知屋内是不是還有警員,但是從屋外的情形來看,要偷進去,倒也不是難事。

車子繼續駛出了幾百碼,轉了一個彎,才停了下來,然後,打量了一下形勢,從一條小路上,向裴達教授的住所走去。

翻過了一些山坡,很快來到了那幢房子的後面,後面也有兩個警員在,但是那兩個警員,顯然還要負責照料另一面圍牆,他們時不時向外走去,我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利用。

而一分鐘的時間,對我來說,可以翻過一堵二十呎的圍牆了,現在,那圍牆隻有八呎高。

我小心地向前逼近,到了離圍牆隻有五六碼的矮樹叢中,伏了下來,等着。等到那兩名警員轉過了牆角,我就飛奔而出,不到四十秒鐘,我已經翻過了牆,跳了下來,落在後院之中。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來到屋子的後門處,後門并沒有鎖着,推了一推,應手而開,我立時閃身而入,又将門輕輕掩上,然後才轉過身來。

而當我轉過身來時,我不禁呆住了。

我立時知道,偷進裴達教授的住所,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因為單是看到眼前的情形,已有收獲。

我相信在兇案發生之後,警方未曾移動過屋中的一切,那是警方要派人看守屋子,不讓人接近的緣故。因為屋子中的一切,全都遭到了可怕的破壞!

那破壞是如此之甚,我一眼看去,就立時懷疑是不是少數人所能做出來!

我此際進了後門,在一間廚房之中,廚房中的一切全被搗毀,非但如此,而且牆上的白瓷磚,也有一半以上被撬了下來,跌碎在地上。

那實在是一種毫無目的的破壞,正因為如此,是以也格外令人不寒而栗。

從廚房通向走廊的門,被劈開了兩半,一半倒在地上,是以我可以直看到走廊上的情形,牆上的牆紙,全被撕下,而且牆上還有許多窟窿,看來好像是用鶴嘴鋤敲打出來的。我踏着滿地的碎碗碎碟,通過了廚房,走出了那扇門,通過了走廊,來到了餐廳,我所看到的情形,更加令得我瞠目結舌!

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四條腳全都斷了,桌面上有不少如同利斧砍過一樣的創痕,看來是破壞者終于沒有力道将之從中劈開。

所有的椅子,沒有一張不是四腳齊折,椅面也全被撕裂,牆上的裝飾,一件不剩,一盞吊燈,被摔在屋角,成了一堆碎玻璃,隻剩下一根電線,自天花闆上垂了下來,看來吊燈是被硬拉下來的。

我繼續向前走去,來到了客廳,情形也一樣,然後我向樓上走去,幾乎沒有一處地方,不遭到徹底的破壞。

而那種破壞,毫無例外,都是為破壞而破壞,隻有最沒有人性的人才做得出。

當我由樓上再回到了客廳中之際,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了極度的懷疑!

我的懷疑是:這樣的破壞,絕不是一個人徒手可以做得出來。應該是許多人,而且還有各種各樣十分合用的工具,不但如此,這幾個人,還一定有着極強的體力,和相當的時間,才能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貝興國一個人,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眼前的事實,可以得出兩個不同的結論,一個是:貝興國是兇手,他還有好幾個同謀;另一個結論則是:貝興國不是兇手,因為他根本無法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同時我也想到,一間屋子中的陳設,受到了那樣嚴重的破壞,所發出的聲響,一定十分驚人,睡在這幢房子中的裴達教授和貝興國,不可能聽不到,聽到了聲響,他們一定會出來。

我在樓上,看到兩間卧室,其中有一間自然是屬于貝興國的,那間卧室也遭到了徹底的破壞。這使我又産生另一個疑問:如果貝興國殺害裴達教授,那麼,他将屋子破壞,作為餘怒未熄的洩憤,還勉強可說,然而他卻是絕沒有理由連自己的卧室也破壞無遺!

在他的卧室中,還有一張裴珍妮放大的照片,也被撕成了兩半。

而且我也難以想像為甚麼兇手要作那樣程度的破壞,兇手是要尋找甚麼隐藏着的東西?顯然不是,有目的的破壞,和無目的的破壞,一看就可以看出來。沙發墊子被割開,可能是為了尋找甚麼東西,但是每一隻燈膽都打得粉碎,這又是為了甚麼?

我在屋子中停留了大約十五分鐘,才閃出了大門,我盡量不讓守在圍牆外的警員發覺,出了客廳,我發現花園中的一切,倒是完整的。

我穿過了花園,從被打破了的玻璃中,進了溫室。那溫室十分大,在溫室中培養的植物,至少有一千多種,但卻沒有一種被弄得泥翻根露。

我搖着頭,到了溫室的盡頭,推開了一扇門,那是裴達教授實驗室中心部分了,我隻是向裡面望了一下,沒有再走進去。

那一間堪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實驗室,如今,即使叫最有經驗的收買破爛者來揀,隻怕也揀不出五毛子值錢的東西。

徹頭徹尾的破壞,自從我一進來之後,所看到的一切,就隻有觸目驚心的破壞。

警方不讓記者接近屋子,實在是情有可原,因為那樣的無意識的破壞,是人性中所有的破壞的一面。人是十分喜歡破壞,為了仇恨,為了妒嫉,為了好奇,為了達到某一種目的,都會有種種的破壞行動,戰争所帶來的破壞,更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有目的的破壞,和無目的的破壞,全在人性的範疇之内。

然而,那是甚麼是人做出來的?若說不是人,甚麼野獸能做出那樣徹底幹淨的破壞?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甚至無法去想,隻好苦笑着,準備退出去。

就在我身子轉了一轉之際,我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是進屋子以來所看到的唯一完整的東西,是以雖然那東西十分普通,也立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隻圓柱形的,約有五十公分高,直徑二十公分的玻璃瓶,這種玻璃瓶,用來浸制生物标本,實驗室中一定不止一隻。

但這一隻是完整的。

那一隻圓柱形的瓶,在一大堆玻璃的當中,它能保持完整,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自然也立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連忙踢開了地上的碎玻璃,使我的腳在踏下去時,不緻發出異樣的嘈聲,然後,我向前走去,而當我走近那圓柱形的标本瓶之際,我更是呆住了,幾乎不能相信,我看到乃是事實!

别以為我是看到了甚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我看到的是極普通的東西,幾乎是每一個兒童時期都玩過的蝌蚪!是的,那标本瓶中,約有兩吋高的水,和一塊拳頭大小的鵝卵石。

在水中,大約有十來條蝌蚪在遊着!

當我又接近了一些時,我更看到,那十來條蝌蚪,有大半已然生出了四隻腳,快要變成小青蛙了。

在一個生物實驗室中,發現一個标本瓶,養着十幾條蝌蚪,本來不足以大驚小怪,很可能裴達教授養來觀察青蛙的生長過程。

但是,在整幢屋子幾乎沒有一樣東西能夠保持完整的情形之下,那一瓶蝌蚪卻能碩果僅存,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

我停了片刻,再繼續向前走去,到了那标本瓶之前,俯身将标本瓶捧了起來,我發現标本瓶上還貼着一張紙,紙上有四個字寫着。

那四個字,筆劃生硬,歪歪斜斜,一看便知道是小孩子的字,而那四個字是:“亞昆養的”四字。

“亞昆”,自然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亞昆,不消說,一定是那瓶蝌蚪的主人。

那也沒有甚麼出奇之處,養蝌蚪,和在瓶上貼一張紙,寫明這蝌蚪是屬于誰的,這正是小孩子的行徑。可是問題卻來了,裴達教授未曾結婚,不會有孩子。而他對他的實驗室管理之嚴是人盡皆知,如何會在他的實驗室中,有那樣孩子氣的東西?

而且,亞昆是甚麼人?如果他是一個孩子,那麼他在甚麼地方?在這件案子中,他擔任着甚麼角色?他是被害了?還是失蹤了?

那是一件十分值得注意的事,至今為止,警方還一直以為隻有兩個人是和案子有關,一個是死了的裴達教授,另一個是疑兇貝興國。

但顯然還有第三者在内,那第三者叫作亞昆,可能是一個孩子,現在下落不明。

我呆立了片刻,将标本瓶輕輕放了下來,放在原來的地方,突然,我的心中興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想法,那時我之是以會産生那樣的想法,是很突然的,可以說沒有事實支援。

我突然想到的是,這一瓶蝌蚪之是以能夠得到儲存,是不是那破壞者,特别喜歡蝌蚪?而最喜歡這瓶蝌蚪的人,應該就是它們的主人亞昆。那麼引申下去,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一切破壞,是亞昆造成的!

我隻是想了一想,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一想法雖然在推理上站得住,但事實上,卻難以解釋得完滿。因為,亞昆可能是一個孩子,孩子絕無能力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我再向實驗室其它部分看去,有許多籠子,本來可能盛載一些小動物,這時也全都毀壞了,籠中的小動物,自然也逃走了。

在幾隻被拉出來的抽屜中,我看到很多紙碎,那自然是裴達教授實驗的紀錄,但此際全被撕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片!

我已幾乎看遍了整幢房子和整個實驗室。若說我沒有甚麼發現,那自然是說不過去的。但如果說我是有所發現的話,那麼我隻是走進了越來越濃的迷霧之中!

或許,穿出了迷霧之後,我可以看到事實的真相,但是至今為止,我發現我還在迷霧中!

我悄悄地退出了實驗室,再經過了屋子,通過了廚房,推開後門,來到了圍牆腳下。

到這時候,我完全明白警方的苦衷,警方雖然獲得了疑兇,但是卻也知道整件案子的案情,實在太過撲朔迷離!

那是一件棘手到了甚至難以對疑兇進行起訴的案子!我在圍牆下略站了片刻,爬上了圍牆,等那兩個警員又踱過牆角時,我便跳了下去,奔進了樹叢中,然後,我就離去。

當我駕着車回到市區中的時候,我一直在思索着,但是我卻無法在混亂之中覓出一點頭緒來。

我并沒有回家中去,而是走進了小郭的事務所。小郭不在,我用他的電話,和裴珍妮通了一次話。

我問裴珍妮:“你可知道,除了你哥哥和貝興國之外,那屋子中還有第三者?”

裴珍妮的聲音是十分吃驚的:“第三者?我想那不可能,哥哥連我也不經常肯招待,他一切飲食,全是自己照料的,隻有興國和他住在一起。”

裴珍妮的回答,可以說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如果她知道有第三者的話,她早就對我說了。

但是我還是問她:“那麼,你對一個叫‘亞昆’的人,可有印象?”

“亞昆?”裴珍妮反問我。

“是的,他可能是一個孩子。”

“不知道,我從來也未曾聽過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有甚麼孩子和我哥哥在一起。”裴珍妮頓了頓,才又道:“衛先生,如果事情十分困難的話— ”

不等她講完,我便立時截斷了她的話頭:“事情的确很困難,但是我決不放棄,請你繼續聽我的消息。”

說完,我就放下了電話,然後,我又接通了傑克中校的電話,我第一句話就道:“中校,可要聽我提供裴達教授一案的新線索麼?”

傑克中校“哼”他一聲:“我真佩服你,任何事情。隻要給你一搭上手,想要将你抛開,實在太不容易,你是一個臉皮厚到了人家打上來也不知痛的人!”

我早知道我如果和傑克中校再通電話,他決計不可能有甚麼好聽話講出來的,是以我聽了他的話之後,也根本不動氣,反倒存心氣氣他:“你說得很對,我有新線索,你不想聽了,是不是?”

傑克中校對于這件案子,顯然十分關注,因為他終于道:“甚麼線索?”

“我認為,你應該注意一個叫作‘亞昆’的人。”我說得相當緩慢。

即使在電話中,我也聽到了傑克中校陡地吸一口氣的聲音,便聽得他道:“你是一個無賴,衛斯理,你老實說,你是怎麼知道亞昆這個人的?”

我笑了起來:“中校,你不必生氣,你不妨猜猜,我是怎麼知道的?”

傑克又罵了一連串十分難聽的話,但是他的聲調終于軟了下來:“喂,你不會将有關‘亞昆’的事洩露出去的,是不是?”

我“哈哈”笑着:“當你剛才罵我的時候,我已經決定洩露出去了,但如果你的态度好轉,我想我可以改變決定。”

“你必須改變決定,因為警方正在設定陷阱,希望這個亞昆自動投入陷阱!”

“那麼,警方對‘亞昆’知道了一些甚麼?”

“不知道甚麼,警方隻知道……在裴達教授的實驗室中,有他養的一瓶蝌蚪,而那是整幢屋子中唯一未被破壞的東西,我相信你也一定看到的了!”

傑克中校已料到了我翻進了圍牆,進過裴達教授的住宅,我自然也不必否認,我又道:“中校,這件事,我們如果合作的話,比較有利,你以為我的提議是不是對?”

傑克中校考慮了半晌,才道:“或許是,但— ”

我不容許他多作猶豫,立時便道:“既然如此,我想再見一見貝興國。”

傑克中校叫了起來:“你不怕他襲擊你?”

“我不怕,要明白那亞昆是甚麼人,唯一的捷徑,就是問貝興國!”

傑克中校又考慮了好一會,才道:“好的,我們也想知道,你來吧,我等着你!”

我放下了電話,立時離開了小郭的辦公室,想起第一次見貝興國的情形,有點不寒而栗,但是我還是必須再見他一次!

因為隻有在貝興國的口中,我才能知道那“亞昆”是甚麼人,為了避免上次那種情形的再度出現,我決定不用直接的方法去問他。

是以,當我在傑克中校以及其他警官,神情緊張地打開囚室的門,又走進了囚室之際,我心中早已拟好了和貝興國談話的腹稿。

貝興國仍然而向着牆躺着,我進去之後,咳嗽了一下,他才翻過身來。

他雙眼有些失神地望着我,好像從來也未曾見過我一樣。我倒希望他不再記得我,因為若是那樣的話,我們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而不必受上次見面不愉快的結果所影響。

我在離床前之四呎處站定,當然全神戒備。

我等他先開口,但是他卻冷冶地望定了我,一聲也不出。我隻得先開口:“貝先生,我想向你問一個人,你肯回答?”

他望着我,像是一個反應十分遲鈍的人一樣,過了足有十秒鐘,他才點着頭:“可以。”

他的聲音,聽來十分疲倦,十分嘶啞。

我得到他的首肯,心中又生出了希望,我也用十分緩慢的聲調道:“我要問的那個人,叫作‘亞昆’,他……大約是個孩子。”

這一次,貝興國的反應,卻來得十分之快,他立時道:“‘亞昆’不是孩子。”

我大是高興,忙又問:“哦,原來‘亞昆’不是孩子,那麼他是甚麼人?他現在在甚麼地方?”

貝興國望定了我,他隻是那樣定定地望着我,我又忙道:“貝先生,你快說,那‘亞昆’在甚麼地方?他,警方如果找到了他,那麼對你的處境,大有幫助,你快說。”

貝興國在突然之間,雙手捧住了頭,他臉上那種痛苦的表情,實在是難以形容,他的身子在劇烈地發着抖,他所發出的嚎叫聲,更是驚心動魄。

他終于叫了一句話來:“别再問我了,判我死刑,判我死刑,我有罪!”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實在有點不知所措,貝興國自己認為有罪,自己認為他應該被判死刑,那麼别人怎能幫助他?

看他的情形,他的情緒分明在十分激動的情形之下,是以我又退後了幾步。

貝興國陡地站了起來,他喘着氣,仍然在嚎叫着:“判我死刑,我罪有應得,我殺了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貝興國的雙手,緊緊地握着拳,令得他的指節骨,“格格”作聲,他的雙眼,突得十分之出,看來十分可怕。

我盡量使我的聲音,聽來平靜,我問他:“貝先生,你殺了甚麼人?”

他聽得我那樣講法,突然坐了下來,他并不是坐在床上,而是突然之際,坐倒在地上,由此也可見我這一問,令得他大受震動!

我之是以要那樣問他,是因為我覺得他雖然自認殺了人,但是我卻不以為他殺的是裴達教授。因為裴達教授如果是他所殺,而且是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死的話,那麼在提到裴達教授的時候,他一定不可能再那麼恨。而這時,看他突然坐倒在地的情形,也可以證明我這一問,十分有理。他的确殺了人,但是被他殺死的卻不是裴達教授!

這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他殺了甚麼人呢?他是在我提及了“亞昆”之後,才叫嚷着自己有罪的,那麼,難道他殺的是“亞昆”?

為了要證明這一點,我又問道:“貝先生,死在你手中的,可是‘亞昆’?”

他雙手抱着頭,頭低着,但是我還是可以聽得他在哭着,他一面哭,一面道:“我們殺了他,我們殺了他,我們殺了他!”

他一連講了三遍,但是我卻仍然有點不明白,我道:“你們?貝先生,你和誰?”

貝興國并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他仍然哭着,我耐心等着他,過了片刻,哭聲止住了,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請你離去吧。”

我自然不肯就此離去:“貝先生,你還未曾回答我的問題,”亞昆究竟怎麼了?“

貝興國回到床上躺了下來,他的聲音又變得十分疲倦:“我現在甚麼也不想說,我再也不願提那些事,你走吧,判我死刑好了。”

我提高了聲音:“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應該知道判死刑不是随便的事,而且,裴達教授又是怎麼死的?”

一提到裴達教授,貝興國又陡地跳了起來,神态獰惡地瞪着我。

但是我故意激怒他的,自然早有了準備,我也回瞪着他,他突然坐了起來:“你問他是怎麼死的?他自食其果,死有餘辜!”

我忙又問道:“他做了些甚麼?”

貝興國的樣子雖然憤怒,但是他卻十分理智,他斬釘截鐵道地:“我已告訴過你,過去的事,我再也不想提,我絕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你不必白費時間。”

我實在想不出,貝興國有甚麼不願告人的事,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事情一定和“亞昆”有關。本來,在貝興國的身上,了解整件事的經過,是最友善的捷徑。

但是,貝興國說得如此之決絕,令得我實在無法再問下去,隻好再另外想辦法了。

我呆了一會,試探着道:“或許,你會改變主意,譬如說,你的未婚妻裴珍妮,她對你十分關切,她堅信你是無辜的!”

貝興國搖頭道:“她錯了,我有罪,不論我受到了甚麼懲罰,都罪有應得,請你代我轉告她,我罪有應得!”

他講到這裡,臉上所現出的痛心之極的神态,任何演員都演不出!

我望了他片刻,才道:“我自然可以替你轉達那幾句話,但是我既然要轉達你的話,當然要轉達清楚,你說你罪有應得,你犯的是甚麼罪?”

貝興國的身子又震驚了一下:“我……我……犯了…”

他遲遲疑疑,像是十分難以講得出口,但是在停頓了半晌之後,他便擡起了頭來,現出了一個苦笑:“殺人,自然是殺人!”

“好,那麼,如果裴珍妮小姐問我,你殺的是甚麼人,我又該如何回答呢?”我又巧妙地問他。

貝興國的聲音變得極之苦澀,那種聲音隻要一聽到,就會使人極不舒服,他道:“請她不必再問下去,我……說也說不明白的,請她别再問下去就是了。”

裴珍妮或者肯不再問下去,但是我卻不肯,我即使不能在貝興國的口中,問出全部事實真相來,我也希望多得一些線索。

是以我又立時道:“貝先生,你其實并沒有殺人,對不對?但是因為某一個特别的原因,你卻承認了不是屬于你的罪名,對不對?”

貝興國大聲叫了起來:“不對,不對!”

貝興國叫得越是大聲,越是使我相信我的判斷對,我不理會他的叫嚷,自顧自道:“說出來吧,為甚麼要承認自己殺人,如果不說出來,就算承認殺人,一樣不會減輕痛苦!”

我隻當我這幾句話一說出口,貝興國一定又要大叫大跳,來否定我的說法了。

我已料定了他會有那樣的反應,而他如果有那樣反應的話,那就表示我的料斷正确,我就可以用别的話,将事實的真相,慢慢地擠出來。

但是,我卻失望了。

因為在聽了我的話之後,貝興國的态度,反倒變得十分冷靜,他的聲音也平靜了下來,隻是冷冷道地:“你說錯了,先生,不錯,我現在感到痛苦,但是我感到痛苦的唯一理由,便是我還未能走進死刑室去。”

我不禁呆住了。說我是被貝興國的神态吓呆了,也未嘗不可。

傑克中校說得不錯,貝興國不是瘋子,他十分理智,十分冷靜,他自認有罪(看來我的料斷也不對頭),但是,他究竟犯了甚麼罪,或者說,他究竟做了些甚麼,才令得他感到自己是如此之罪惡,隻求速死呢?

他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然有一定的道德觀。他這時,說他唯一的痛苦便是不能快死,那就是他的道德觀在譴責他。

那麼,他又何以會去做那有罪的事呢?

一定要貝興國講出心中的話,才能解決整個疑問,但是看貝興國的情形,他決計不肯說,因為他又在囚床上躺下,背對着我。

又經過了十分鐘的努力,不論我說些甚麼,貝興國總是一聲不出,我歎了一聲,敲着囚室的門,走了出來,傑克中校望着我:“衛斯理,他承認殺了人!”

我知道我和貝興國的全部談話,傑克中校利用了傳音裝置,都聽到了。是以我一面點着頭,一面道:“但是,我想他殺的不是裴達教授。”

傑克中校揚起了眉:“有這個可能?到現在為止,我們隻發現了一具屍體。”

我的心中十分亂,亂到了我根本無法和傑克中校讨論推理上的任何問題,我隻是不斷重覆道地:“他一定做了甚麼,一定做了甚麼!”

傑克中校大喝了一聲:“你喃喃自語有甚麼用?得想法子自他的口中套出他曾做過甚麼來才好!”

我苦笑着:“我試過了,中校,你知道我試過了,他不肯說。你詳細檢查過裴達教授住宅,可有甚麼發現,譬如說,裴達教授或是貝興國的日記,或是其它的記載?”

“沒有,除了那一瓶蝌蚪之外,沒有完整的東西,而關于那瓶蝌蚪,我們也聽過心理學家的意見。”

“心理學家怎麼說?”

“心理學家看過了現場的情形之後說,整所屋子中的一切,遭到了如此嚴重的破壞,而那瓶蝌蚪能保持完整的唯一原因,就是破壞這一切的人,十分喜歡這瓶蝌蚪,那是他的心愛之物,是以才能保持完整。”

我點頭道:“對,照這樣推理下去,破壞者是‘亞昆’,因為除了‘亞昆’之外,不會再有甚麼人喜歡那瓶蝌蚪!”

“對是對的,如果‘亞昆’是破壞者,自然兇手也不會是别人,那麼,貝興國又犯了甚麼罪?”

我無法回答,因為我覺得整件事中,一定有一個常理所不能揣度的關鍵,不勘破這個關鍵的話,不論向任何一方面想,也不論如何想,總是“此路不通”!

我搖着頭,道:“不知道,或許我們還要在屋子中進行一次大搜尋,或是大清理,可能會有更多的線索。”

傑克想了一想:“你的意見或者對,但是我想再等多三天。‘亞昆’如果真喜歡那蝌蚪,他會回來取。”

我道:“好的,你可以等多三天,但是你應該加派較能幹的警員去守伺,如果‘亞昆’像我那樣,進出自如,那你就白等了。”

傑克中校的神情,雖然有些尴尬,但是我看出他還是接受了我的建議。我又道:“三天之後,當你決定大清理之時,希望我能幫助你。”

“好的。”傑克中校十分爽快地答應。

他真正遇到困難,需要别人的幫助了,要不然他決不會那樣好說話。

在離開了警局之後,我想去見裴珍妮,但是我随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第二次晤見貝興國,對事情的進展,一無幫助!

我回到了家中,将經過的情形,全都對白素說了一遍,她也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知道在貝興國的口中,極難套問出甚麼,是以我希望在清理屋子時,會有所發現,而那卻要等到三天之後。

于是我決定令我自己輕松一下,暫時将事情抛過一邊。但是到了午夜,事情卻又發生了變化。

當我被電話鈴聲驚醒之際,我看了看鐘,那是淩晨三時二十分!

三時二十分而被電話吵醒,心中總有點十分不自在,是以我拿起電話之後,并沒有出聲。我沒有出聲,自然聽到了對方的聲音,那竟是傑克中校的聲音。

我的精神為之一振,傑克中校在那樣的時間打電話給我,那一定是裴達教授一案有重大的發展了,莫非他已經捉到那個“亞昆”了麼?

我忙道:“中校,甚麼事?”

傑克中校的聲音十分苦澀:“貝興國死了。”

我吓了老一大跳:“他在警方的看管之下,怎麼會死的?”

傑克中校歎了一聲:“一個人要我死,總很容易,他弄開了燈泡上的鐵絲網,弄下了燈泡,觸電死的,等我們發現時,已經沒有救了。”

我聽了傑克中校的叙述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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