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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作者:洋洋說史

2016年9月27日早晨,時年76歲的中國前“首富”牟其中出獄了。當天一名叫夏宗偉的女子,開車在湖北洪山監獄門口接他。夏宗偉同時兼有三個身份:南德集團董事長牟其中前秘書、牟其中入獄後指定的唯一訴訟代理人,還有就是前妻之妹。

夏宗偉說,27日早晨7點左右出獄的那一刻,牟其中表情平靜。從1999年入獄以來,牟其中已經在牢獄中度過了十七年,他曾經的驕傲“南德集團”也樹倒猢狲散,妻子帶着孩子去往外國,截然一身的他身邊隻剩一人堅守,這個比他小28歲的小姨子從未離開。

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牟其中是中國民營企業家中的傳奇人物,牟其中前半輩子與數字“三”有着不解之緣:其父名叫牟品三;坐過三次牢;300元錢起家;辦了三件大事:飛機易貨、衛星發射、開發滿洲裡。擔任過南德集團的訴訟代理人的夏宗偉感歎稱,“牟其中個人命運的跌宕起伏與30年中國的經濟發展脈絡驚人地相似,唯有不同的是,中國經濟騰飛了,老牟卻被關了起來。”

1940年6月19日,牟其中出生在四川省萬縣,今重慶市萬州區。他出身一個中等經濟水準的商人家庭。在牟其中的記憶中,其父牟品三是一個聰明、勤奮、正直、又有公益心的生意人,耳濡目染,牟其中的童年與一般的孩子相比,多了幾分商業的熏陶。牟其中曾經總結過自己的童年,表示“這種熏陶給我後天的成長埋下了伏筆。”

1980年2月13日,牟其中在當時的萬縣市注冊成立了“萬縣市江北貿易信托服務部”,公司的全部家當包括牟向親戚借的300元人民币,以及向别人借用的一張飯桌。中央黨校一位經濟學教授曾對南德集團有過專門研究,他認為“‘萬縣市江北貿易信托服務部’算得上是中國進行改革開放以來最早成立的私營企業之一。”“萬縣市江北貿易信托服務部”也成為牟其中進行商海實戰的第一個試驗田。

後來,這個實體先後經曆了“中德商店”、“中德公司”等演變,到了1988年,公司正式定名為“南德經濟集團”,此後便沿用了下來。此後,牟其中揣着300元錢,準備到外地開拓事業,他把事業發展的第一站放在了重慶。在那裡,牟其中開始了他的座鐘生意。今天看來,他做生意利用的是當時銀行結算、彙兌等不同金融産品的時間差,解決了企業的流動資金問題,挖掘出第一桶金,這就是牟其中著名的“空手道”理論。

牟其中曾在一篇文章中較為系統地表述了他的商業操作模式理論,即“用很少的投入,利用現代資訊制度和一系列分散風險的金融衍生工具,就可以完成投資巨大的項目,借用競技體育的一個名詞,名曰‘空手道’。”

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但命運又與牟其中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在當時因為賺的錢太多,牟其中被有關部門冠以“投機倒把”的罪名,再一次入獄。中央黨校的那位經濟學教授分析牟其中再次被抓入獄的原因,他表示“牟其中按照市場經濟規律建立起來的企業,其操作手段與經營方式,與當時的計劃經濟體制形成了嚴重的沖突。”

随着改革開放的程序,1984年8月,牟其中被平反,其後他又用了他的“空手道”理論做成了冰箱生意。這筆生意為南德集團的國際化積累了兩個條件:一是資金,為以後的飛機貿易準備了啟動資金;二是經驗,為國際化生意的拓展積累了寶貴經驗。

1989年,蘇聯上司人戈爾巴喬夫通路中國,中蘇關系得到了進一步改善,兩國的經貿往來活動日益頻繁。在此前後,牟其中已經對國内、前蘇聯、東歐等國作了相對系統的商業調查研究:當時蘇聯正極度缺乏輕工、食品等生活用品,而中國因經濟一度過熱,導緻大量輕工業品過剩、積壓;

國内與蘇聯實行的是條塊分割的經濟體制,國家行政部門與官辦企業對跨行業、跨部門的業務缺乏積極性和主動性,這裡面有個“權利真空地帶”。“由于商品經濟發展水準差距太遠,蘇聯同西方打交道比同中國打交道要困難得多,共同的意識形态追求也使蘇聯更願意同中國合作;兩國都缺少硬通貨,使對方在以貨易貨的交換方式上比任何國家都有積極性。”

牟其中在《曆史性的機會與我們的選擇》一文中,進一步指出了易貨貿易的可行性。當年十月,南德集團與前蘇聯達成了以易貨貿易的形式購買T-154客機和航空器材的協定;年底,雙方在北京終于簽訂了正式合作的《備忘錄》,随後,便有了前文所說的以上千車皮換回4架T-154客機的經典之作。

曾深入采訪過牟其中的資深媒體人士對此評價,“牟其中以他特有的商業敏感,抓住了一種曆史特定階段才有的機遇,南德從此一步登天。”“飛機易貨”的一舉成功,讓牟其中與南德集團在積累名與利的同時,更進一步積累了做事的勇氣與信心。

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這不是牟其中的首創,但這是他經常挂在嘴邊的口頭禅,他認為自己必須不斷創造新的奇迹,才能無愧于這個時代。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痛苦抉擇後,牟其中決定:做衛星。

這一決定,使人們在對這位敢說敢做的個性企業家充滿着期許的同時,又存在着疑問:他能幹成嗎?事後證明,牟其中幹成了衛星事業,如果不是一場變故,他會幹得很好。1993年12月28日,南德與俄羅斯合作,成功地發射了“航向一号”電視直播衛星。

于是,從1994年起,南德集團就開始做航向系列衛星了。1995年,國家實行緊縮銀根的經濟政策,這對開展衛星業務、需要大量資金的南德集團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南德集團一高管回憶當時的場景,“沒有錢,你步履維艱。”

當年的春天,牟其中幾乎天天召集中層管理人員開會,主題隻有一個:籌錢。不久,航向三号衛星制造即将完工,并準備發射,對南德集團來說,衛星項目勢在必行,他們必須向國外發射機構支付數百萬美元的發射費。

這筆發射費對當年的南德來說是筆巨款,急需用錢的牟其中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時,一個叫何君的人出現在牟其中的眼前,對方表示願意提供資金助南德渡過難關。然而,這筆錢卻把牟其中與南德拖向了無底的深淵。

1996年8月,公安機關在對湖北輕工“騙開信用證套彙”的問題進行調查中發現,南德所用的資金與這個問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受牽連在所難免,不過,牟其中想都沒想到自己會是以第三次身陷牢籠。1999年年初,這位中國的“首富”牟其中因為涉嫌征信證詐騙案被有關部門逮捕,經過一審判決,判處無期徒刑锒铛入獄。而在牟其中的服刑期間,他的南德集團逐漸解散,妻子和孩子去往國外,隻剩一人還堅守在身邊。

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根據當時洪山監獄的規定,囚犯可以申請設定與家人通話的親情号碼。在國内,牟其中已沒了其他親人,于是他上報了夏宗偉的電話。夏宗偉是牟其中前秘書、牟其中入獄後指定的唯一訴訟代理人,以及前妻之妹。他們每月便有10次、每次5分鐘的通話機會。

夏宗偉從未見過像牟這樣固執的人。她這樣回憶牟其中,“他以前在公司開會,有時我會提醒他剛才講到的一個數字錯了。他每次都‘哦’,結果第二次、第三次還是照樣重複。他的腦子讓你覺得就像是一台刻錄機,刻下去的印記,一時半會兒也抹不去。”隻要牟堅持認為是對的,他一定會分毫不差地堅持。“這是我來北京最最冷的一天。”這是牟其中被捕前對夏宗偉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讓牟覺得愧對夏宗偉的是,他讓她走上了一條更冰冷的13年申訴之路。沒有資金、沒有收入、沒有保障,孤身一人。很多人不明白夏宗偉的選擇,甚至她最親的姐姐們也這麼對她說,“不要管他了,你去做一些你自己的事情。你應該有屬于你自己的生活。”

夏家共有7女1子,7姐妹個個标緻動人。夏宗偉排行老八,四姐夏宗瓊是牟其中第二任妻子。可夏宗偉表示“我不管他,他一個老人怎麼辦?”牟其中稱夏宗偉為“偉偉”,把她視為唯一親近之人。他也成為夏宗偉生活中的牽挂,但他極少問及她的生活狀況。

“雖然嘴上說着不用不用,但他内心裡還是希望有人去看他的。”夏宗偉這樣說道,想去探視牟的陌生人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以企業家為主,偶爾也有昔日老友。但前去探望的親人卻屈指可數,就連兩個兒子也一直未能回國。

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最初請求探視的,是牟的第一任妻子,杜宗蓮。牟其中這樣說道“我直到今天,一直認為有愧于杜宗蓮。”因為他第一次入獄被判死刑,杜宗蓮始終不離不棄,帶着兩個年幼的兒子與牟母相依為命。後來,牟因選擇創辦私營企業遭到杜母極力反對而選擇與杜宗蓮和平分手,但牟一直未停止過對杜宗蓮的關懷。

可惜的是,杜宗蓮的那次探視請求未被準許。無奈之下,她留下了幾百元生活費。牟後來也曾讓夏宗偉輾轉為杜宗蓮送去生活費,但杜拒絕了。她說她生活得很好,什麼都不需要。牟的第二任妻子夏宗瓊,夏宗偉的四姐,想從牟身上得到的卻很多。

夏宗瓊跟随二姐夏宗珍在牟第一次創業時加入了“中德商店”,并與牟一起經曆了第二次牢獄之災。後來,夏宗瓊跟随牟從萬縣出發,到重慶,曆經成都、珠海、深圳、廣州、廊坊、河南、煙台、天津,輾轉到了北京。離異後的夏宗瓊帶着兒子夏楠,和牟走到了一起,但她最終選擇了離開。

她說因為她害怕了。她滿以為拼命多年,發财了,“應該坐下來好好安排一下如何居家過日子、如何教育小孩”。可是牟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南德,不顧一切地想要去做更大的事。最終,他們的婚姻以牟答應兩個條件而秘密告終:送夏宗瓊一套房;送夏楠去德國。

1996年,夏宗瓊也去了德國,開始了自己創業。

“夏宗瓊現在經常回國,偶爾也會找我吃飯,但從來不提牟先生。”夏宗偉也從來不主動在夏宗瓊面前提起牟。倒是夏楠,在牟入獄之初專程去探視過一次。過了很久,牟才意識到,财富和價值觀是他和夏宗瓊的根本分歧。

1999年,“首富”牟其中入獄後妻子攜子去德,39歲小姨子不離不棄

牟可以算是最“貧窮”的首富了。除了工作、看書就是總結經營心得,“從沒去過歌廳,也不打牌、洗三溫暖,不抽煙,有應酬時才偶爾會喝點酒。閑暇時,除了找人聊天,就是爬山,經常也會打打網球,高爾夫連球杆他都沒有摸過”。他的生活極其儉樸。1993年左右,為了在業務會談中不至于顯得太寒酸,夏宗偉托人花了兩百多元給牟買了一條金利來皮帶。

牟順手拿過來看了看,問花了多少錢。怕挨罵,夏宗偉騙他說“20塊”。“這麼貴!買個七八塊的不就得了!”他很不解。他更不解的是,夏宗瓊買回來一件毛皮大衣,居然要4萬塊。經曆南德這一劫之後,牟幾乎一無所有了。财富在他心目中,隻是一些數字而已。他在南德成為首富,但是他自己從未接觸過所賺的“大錢”。

“都在公司裡,要買什麼都是公司裡記賬支出。我要錢幹什麼?”臨近被捕前的幾天,夏家老父親去世,夏宗偉回萬縣奔喪。考慮到牟可能會去逛書市買書,夏宗偉給牟留了500元現金。這也是牟被捕後從他身上搜到的唯一一筆現金。

“時間是無法補償的,錢再多也沒用。”牟經常說,由于他自己的奮鬥,讓家人及寄希望于他的很多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們喪失了人生中很多的樂趣,甚至改變了人生的發展軌迹,牟其中有“深深的負疚感”:“還不清、還不起的是人情債。”

夏宗偉呢?“我14年精神沒垮掉,沒崩潰,是因為有她這一塊可以信賴、可以依賴的後方,她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很多人問牟:“你後悔過嗎?”他說:“前半生不猶豫,後半生不後悔。”又有很多人問夏宗偉:“你後悔過嗎?”“經曆,也算是一種财富。後悔也改變不了現狀。”夏宗偉說。

時至今日,她仍感恩于牟所帶給她的一切。2016年9月27日牟其中出獄,來接他的也隻有夏宗偉。一位長期研究民營經濟發展的經濟學家更願意從時代背景表達他的看法。他認為:發生在牟其中身上的情景悲喜劇,既是一個偶然的個案,又有其必然的結果。

參考資料:江欣、小芳《困在原地的牟其中》

南方人物周刊《牟其中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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