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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樂山城:聽張公橋的老故事

作者:作者雪原

文 輕輕說話 鐵門坎風月談 (陳新)

雪原 編

走進樂山城:聽張公橋的老故事

(劉躍平 拍攝于 2006年)

風月談到樂山城二十餘年,最喜歡去的一個地方,便是張公橋,這裡,留下了風月談無數的青春印記,在風月談心目中,張公橋是樂山城市井味的标杆。

明朝時的樂山,出了高北門,就是出了城,後來清朝修了嘉樂門,但高北門以外,還是農田和荒野。古人西出,必經瞻峨門(高西門),北上獨走迎恩門(高北門)。

張公橋,三百多年以來,都是從高北門方向北上後的第一地标建築。檢視同治三年《嘉定府志》的樂山縣境圖,城區範圍隻有區區幾個地名,其中就有張公橋,足可見其地位。再往前走,過了岷江,就是牟子場。

走進樂山城:聽張公橋的老故事

(同治三年《嘉定府志》中顯著位置标有張公橋)

至于張公橋街的曆史,就更遲了,翻閱民國版《樂山縣志》樂山縣城内外街道圖,尚無張公橋街的任何記載,聖水街和營門口的中間,标志的是竹公溪口,營門口再往北走,就是演武街,到青神縣。

毛學林考證,在1994年修建樂山大市場,将原橫街子從張公橋橋頭到濱江路改建,這才有了張公橋街現在模樣。

也就是說,張公橋的曆史,比張公橋街要久遠的多。

聊張公橋,從這幾點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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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看張公橋,劉躍平 拍攝于 2005年)

第一,張公橋是古樂山的良心大片。

張能鱗作為一代能吏,翻看樂山曆代史志,均對其有濃墨重彩的記叙,他出生于1617年,北京人,當過四川布政司參議,分守上川南道,從此與樂山有了交集。張能鱗上任的時候,正值明清數十年戰亂後,這時的嘉州,“士民菜色不聊生”,大家吃不飽,自然臉色很差,更談不上有什麼精氣神。

張能鱗在樂山任職九年,是樂山曆史上最勤勉的一位官員。

1661年,他上任後,就做了幾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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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新官上任三把火。組織鄉紳和市民給難民捐贈,請求上級給樂山減稅,這才讓嘉州的老百姓得以生存安居。

第二件事,鼓舞士氣,教書育人。重修了學宮,興辦學校,建了明倫堂(講堂),在高标山建了曆史上很牛掰的高标書院,還親自為書院建章立制,利用工作之餘到書院當客座教授,他還捐出工資,買了800卷經史古書,送給文廟的尊經閣。樂山教育在他的重視下,在戰亂後有聲有色,連續幾年科考成績都不錯。

第三件事,大興水利,為民造福。在蘇稽楊灣一帶的牛特堰被洪水沖毀後,在修建資金缺乏情況下,帶頭捐米百石,克服重重困難,重修了牛特堰,流灌千畝。百姓感恩,請求更名為張公堰。張能鱗還主持修建了安谷鄉楠木堰,一直沿用到今天。

第四件事,重視曆史,編撰《嘉定州志》。這本書,是了解樂山山川曆史人物典故的重要文獻。張能鱗太喜歡樂山,把峨眉山封為中國第一山,撰文稱“宇内名山四,而峨居一,五嶽莫與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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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橋的三個橋洞)

第五件事,就是修張公橋。

此橋位于竹公溪入岷江上遊百米。古代有渡,也應當有橋,明代演武場就設于溪東北岸,不然如何過河去操練武藝。

在張公修橋前,估計過去為木橋,時間一久,便壞掉了。《樂山縣志》上對此有記載:此為入省大道,往來如織,張能鱗修橋,數月工成,壯麗堅緻,可垂永遠,名曰張公橋。

張能鱗第一次修橋垮了,據說過去的橋靠近河咡嘴(河咡嘴即竹公溪入江處)。也就是說,今橋之址,是在垮橋舊址的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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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咡嘴,竹公溪入江處,王京川 拍攝)

建成的張公橋,全長37.3米,寬8.68米,高8.1米,每拱跨度7.65米,橋墩長16.8米(上下遊有魚嘴分水),石墩寬2.4米,高1.6米,橋下全為條石鋪砌的海底,其迎水處為捲拱,以阻水勢,下遊為階梯或走水。

志書上稱張公橋壯麗堅緻、以垂永遠,是很公正的,至今300多年了,幾十噸大卡車也通暢無礙。

張公橋的修建,表明了我國古橋,在三百多年前,已成功掌握了拱橋在易遭受沖刷的河床中防止沖刷的技術。

張公,是樂山古代良吏的傑出代表,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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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橋,濃縮了三百年多年來的樂山民心。

1965年,樂山縣決定把張公橋改為三洞橋(一說為改為革命橋),好土的一次改名。樂山人根本沒将這當一回事,仍舊喊張公橋。

民心所向,不應違之。

為官者,當以張公為表率。

第二,地标建築的集中地。

張公橋是樂山的重要地标,更牛的是,解放後,周圍迅速興起了不少樂山城當時的地标建築。這應該和張公橋的交通樞紐位置,有一定關系。

聖水街,就是今天張公橋到文軒書店的短短一段,也算是在張公橋區域。聖水街之是以讓人難以忘懷,是因為這條街有過幾幢标志性的建築。最著名的,是樂山影劇院,以及更早的樂山汽車站和勞工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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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長哲 拍攝)

樂山影劇院1962年竣工,方長哲工作的文工團,就在影劇院。影劇院對面有家剃頭攤子,生意一直還行,是老式的座椅,是一家樂山比較大的理發店,旁邊是家老茶館,甜食店,一個機關小區裡,有一顆三百多年的古皂莢樹,前些年差點死了,現在據說又生機勃勃了,這顆古樹周圍,古代都是農田,古樹見證了張公橋的起起落落。

在方長哲家,風月談看到了不少張樂山影劇院的老照片,當時,方長哲的家人,都住在這裡,喜歡在這裡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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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山影劇院前,方長哲 拍攝)

樂山老車站,1953年啟用,位置在今天川主寺巷的正對面,是現在所有樂山汽車站祖父級的長輩。1962年,徐敏讀國小五年級,第一次去成都,早晨6點半便到車站,上成都160多公裡,要跑大半天,中途還得在思濛吃飯打尖。

勞工俱樂部比老車站氣派得多,每到周六,俱樂部舉辦舞會,機關機關的幹部,附近學校的教師,都會來這兒跳舞。舞池裡的女士,不少穿旗袍,塗淡淡的口紅,描彎彎的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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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旅館,方長哲 拍攝于上世紀八十年代)

張公橋,還有當年有名的嘉定旅館,也是地标性的建築。從這張老照片看,圖左邊去半邊街,圖右邊去陽光廣場,這古色古香的建築,1968年建成,2002年拆了重建。

後來,樂山當年最有名的卡拉OK也開在這裡,不是一般人能消費的,樂山名人三大胖子之一劉志勤開的,到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嘉定旅館還開過翻牌機,台灣人來開的,嘉泰娛樂城就在這裡。這些翻牌機害了不少人,有的公務員挪用公款,栽在了這娛樂城。

陳萍分析,這張照片左邊過去就是張公橋橋頭,順到照片左邊房子往照片再走一點,就是有名的血旺子和非常湯湯鋪子。

第三,張公橋的遺憾。

1967年,北門橋通車後,張公橋北去唯一津梁地位沒有了。過去隻是樂山城蔬菜基地的柏楊壩,迅速發展壯大起來。作為重要通道的張公橋,寬不足9米,已滿足不了需求,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興建張公橋大市場時,就把擴充新橋列入規劃,在老橋下遊約10米處建一橋,橋才建了一半,有人投資建沫若商場,正好把未建成的西南岸堵死,使此橋半途而廢,這廢橋長期作為一個燒烤攤經營點,2019年洪水後,有位上司在橋上發了飚,這“違建”才被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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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躍平 拍攝于 2005年)

到了2003年,當局拟拓寬此橋。

為保護張公橋曆史,汪建呼籲,新老橋分開距離,形成“雙虹飛渡”,為此汪建和鄧碧清進行調查,将情況反映給當時的部門負責人,又專門去函市長,無奈人微言輕,新橋建時,砍掉老橋上遊分水魚嘴,直接用鋼筋水泥與古董石橋拼接,從此,文物意義上的張公橋便不複存在了。

汪建考證,1917年民國大水,兩邊護欄全毀,重修欄杆,兩邊由紅砂條石錯砌成品字一排,護欄四個頭為圓柱,約1.6米高,上下皆為象棋狀圓礅,上礅由四個小石獅肩荷,最上面是浮雕的民國國徽——十二角星。1967年破“四舊”,附近工廠勞工拿大錘打碎四個柱子,改成斜面坡形條石。名字也由張公橋變為革命橋。

令人扼腕的是,民國時的戰亂,解放後破四舊,都沒整體毀了古張公橋,卻在當代被輕易毀掉了。

張公若是地下有靈,也許得寫篇文章錄入地方志予以批評。

第四,張公橋的市井味。

1965年,不到20歲的外地人李修文來到樂山,半輩子的回憶,都和這個城市相關。

他初到樂山,就在張公橋的老汽車站下車。認識了一位樂山姑娘,夫妻倆當時把家安在了張公橋旁一間木闆房裡,很簡陋的房子,卻滿滿的郎情妾意。

李修文退休後,随女兒去到上海生活,和樂山一别就是15年,去年他回到樂山,想找到當年張公橋木闆房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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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長哲 拍攝于上世紀七十年代)

方長哲這張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拍攝的張公橋老照片,畫面中恰好就有李修文夫妻曾住過的木闆房。

李修文找到了方長哲。方長哲回憶:當時住在樂山影劇院,是以很友善,過街就是張公橋,這是用120膠卷,記得是長江牌相機拍的照片。

汪建分析,這張張公橋的老照片,是1971年以後,因為圖檔右下的月型台,是1971年整治張公橋以後修的,左上的二層樓房也是,之前是一個大大的公廁。

樂山文化人汪建,也在張公橋長大。

張公橋當年怎麼玩,汪建講起來是活靈活現。

開春的學期一到放學,汪建就和男同學約好去張公橋下“扯”魚。到了橋下,他們就把棉線上栓的魚勾(大頭針自做的)釣具綁在筷子上,在橋下的坎上站着。鈎上挂上米飯或蛆,丢到水中,那種表水魚就會成群來搶食,一般都能扯十多條,有時高興了不注意,一屁股坐下去就濕了全身,隻好光着屁股坐在岸上曬褲子,否則回家要遭打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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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y Le Querrec 1984年 拍攝于張公橋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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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y Le Querrec 1984年拍攝的張公橋放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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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y Le Querrec 1984年拍攝的張公橋賣鹵豬腳)

到了冬天,每家每戶都要做鹽菜,外婆就叫汪建和表弟到張公橋下去洗菜,水很刺人,也隻能赤腳下去,把菜放在稱為魚嘴的橋墩邊沿,邊洗邊唠,幻想長大後不再洗青菜。汪建問表弟,長大後最大的願望是什麼,他說有了錢,要把樂山所有商店的罐頭全部買一個,都嘗嘗味道,那時罐頭就是最進階的食品,隻看到電影裡美國兵吃過。

冬天去張公橋下洗東西,最高興與最幸災樂禍的事,就是看婦女滾水。婦女們一般洗大物如被子蚊帳,都是站在河底,面向下遊使勁清、抖、擺,由于被子或蚊帳拖水重,在她們往上提時,腳下一滑就會掉下去濕了一身,這時會引來路人陣陣哄笑。

一到發大水,張公橋下就很多人撈魚,一年夏天,一位姓趙的中年人竟搬上一條18斤重的鲶魚,從此他繪聲繪色講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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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樹全 拍攝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河咡嘴)

張公橋遇到大洪水,就要被淹,那三個橋洞,就是漲大水的刻度,當時每年漲大水,樂山制藥廠就組織十多名敢死隊,去張公橋河邊住戶救人,不少人都參加了。這張老照片,是張公橋下面竹公溪出口處,是站在河邊往城外方向拍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有一年洪水特别大,張公橋橋上水深1米多,張公橋靠河邊的住戶水深兩米多,搶險突擊隊遊泳到住戶的地方,每家每戶去找被困的住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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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新明 攝,2020年大洪水淹沒張公橋 )

當時社群指定樂山制藥廠英雄們的搶險和防洪地段,就是現在很多人在張公橋看紅咀鳥兒的地點。

第五,張公橋的美食。

老張公橋有三樣東西,不容易讓樂山人忘記,即旺兒湯、毛涼粉和公共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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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張公橋,右邊新村坡坡,向樂軍 拍攝于上世紀八十年代)

服務公司處,就是最著名的張公橋買血旺子、肥腸湯的那個位置。

向樂軍回憶,張公橋橋頭,一口大鍋把血旺兒煨的熱氣騰騰,鍋中間浮起一碗豬油。冬天要上一碗旺兒湯,放點海椒油和花椒面,再撒點蔥蔥,最後用鍋中間碗裡的小瓢往旺兒湯中滴一點豬油,味道硬是不擺了。

那家血旺五分錢一碗,是老樂山的共同記憶。

毛涼粉賣熱涼粉,碗頭要放一瓢辣豆瓣,還要加花椒芽菜和芫荽兒,大快朵頤後,經常是花椒麻的舌片打不到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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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樂軍 拍攝于上世紀八十年代)

本土文史大師毛西旁興奮地拿到向樂軍拍這張照片後,指着左面橋頭的一個樓房說,張公橋的公廁,應該比大曲口公廁的曆史還要悠久。

剛過張公橋,就是那座幾乎原生态的公廁,現在大市場處是過去的一街街公所,耿樂生就是在那裡辦理的結婚登記。

風月談經常去張公橋,是在2003年到2010年。有幾家小吃,至今回憶都覺得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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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家,是熊家婆麻辣燙,那些年覺得這家麻辣燙是百吃不厭。

第二家,是張公橋橋頭一對老夫妻賣的油炸,有一股香香的甜味,第一次去,就是當年喜歡一個銀行的女孩帶去吃的,後來沒能在一起,就再沒去過了。

第三家,是味精素面。宵夜不僅吃面,還有各式鹵菜,以前的老闆姓魏,和風月談一個朋友是同學,有段時間常和魏老闆在張公橋扯紙牌,一起喝酒,魏老闆的女兒大學畢業,魏老闆就把生意這麼火的館子轉讓了,再不用熬夜了。

第四家,是懿元老面館。那些年,每次晚上酒喝多了,就去這家面館來一碗番茄煎蛋面,一度覺得是樂山城裡最好吃的煎蛋面。這家面館,是高中同學羅卡兒家開的,二十多年前他媽在安谷開面館,我就是常客了。最絕的是,他現在耍了我的另外一個高中女同學,把這店開成了夫妻店,最近幾天過節,生意很好,這兩口子熬夜開到早上七點過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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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兒面館,向樂軍 攝)

第五家,是牛兒面館,喝酒還沒喝到位,就去這家面館,來一碗雙打,再喊一籠排骨蒸籠或者肥腸蒸籠,又可以喝上幾瓶凍啤酒。那些年,還可以亂停車,牛兒面館在路口交叉處,前面車停的多不,就知道張公橋今晚生意好不。

還有家紅湯排骨面,也行,可惜是油炸過的。不如師院洞天面館和海棠路毛記的排骨面。

還有家蹄花湯,曾是我一個人去張公橋吃的首選。一碗不過瘾,就一碗吃到一半,喊再來一碗。

還有精武鴨脖,對面有家宵夜,前兩年和國中國文老師梁志雄分别近三十年後,在這裡第一次喝酒,兩個人喝了差不多一件啤酒,梁志雄臉喝的通紅,一個勁說,風月談這個号千萬不要停了,要繼續寫,老師給你點贊。

走進樂山城:聽張公橋的老故事

(郭志全 繪,上世紀六十年代張公橋)

靈均回憶,他家住箱箱街與廟兒拐交界處學校。冬天大霧彌漫,寒氣逼人,弟弟和妹妹要吃張公橋的旺子,不到七歲的靈均,就要在天還很黑時起床,從箱箱街徒步到張公橋橋頭,買5分錢的豬血,用一個小桶盛着。一路上人影孑孓,涼風襲袖,高一腳,低一絆,把小十字、大十字、東風旅館往後甩。在濃濃的晨霧中,依稀看見搖曳的燈光,聽到吆喝聲,終于到了張公橋口。

走進樂山城:聽張公橋的老故事

(張公橋,王加齊 繪)

這時,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排隊的人太多,靈均排在隊尾,緩緩向前移動。一個和藹的聲音飄來:好孩子,打多少錢的?先給你打!

“五分。”當靈均接過盛着豬血的小桶,望着桶裡搖曳的血花,天已麻麻亮,想起渴望着這美食的弟弟妹妹,心裡卻是無比的歡暢。

張公橋的美食,以前是有靈魂的。

就如張公橋,曾經也是有靈魂的。

特别鳴謝:汪建作品《張能麟與張公橋》、《張公橋,不得不說的故事》、向樂軍作品《照相人生》、徐敏、唐長壽作品,方長哲、向樂軍、劉躍平 拍攝提供照片,風月談群友回憶。未署名圖檔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