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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化、粘連、一碰就碎……8年時間,如何修複這樣的“天祿琳琅”

絮化、粘連、一碰就碎……8年時間,如何修複這樣的“天祿琳琅”

部分修複後的“天祿琳琅”藏書 記者 洪星攝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調查發現,館藏270餘部3500餘冊“天祿琳琅”古籍中約10%即300餘冊存在嚴重的紙張糟朽、絮化、粘連、裝幀解體等問題,屬一級破損,急需搶救性修複。

1月7日,國家圖書館宣布,館藏清宮“天祿琳琅”修複項目取得圓滿成功,已正式結項。

項目涉及的古籍,已經全部修複完成。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資深修複師朱振彬說,在現在恒溫恒濕的庫房裡,“天祿琳琅”壽命再延續200年不成問題。

8年時間,他們如何修複“天祿琳琅”?

十分之一需要搶救性修複

“天祿琳琅”是清代乾隆皇帝将皇宮各處藏書中宋、金、元、明版舊書進行擇選,掇之菁華置于昭仁殿而成的重要藏書。

雖為清宮珍視專藏,但“天祿琳琅”命運坎坷。其間火、盜、兵、蠹,緻使藏書大量損佚,664部中已有近60部不見影蹤,存世的600餘部主要存藏于我國大陸和台灣地區。

國家圖書館藏“天祿琳琅”279部,其中宋、元刻本占比較大。但是,其殘損比例較高,占到一半以上。殘本影響編目,不利閱覽與研究;不及時修複,破損隻會加劇,影響儲存。盡管善本庫房已經有了恒溫恒濕條件,但若不對殘損書籍中所攜帶的黴菌以及絮化、粘連等紙張病害情況進行處理,随着時間推移,病害隻會愈加嚴重。

2013年,國家圖書館古籍館調查發現,館藏270餘部3500餘冊古籍中約10%即300餘冊存在嚴重的紙張糟朽、絮化、粘連、裝幀解體等問題,屬一級破損,急需搶救性修複。

2013年8月27日,國家古籍保護中心組織召開國家圖書館藏清宮“天祿琳琅”修複項目啟動會。這是“中華古籍保護計劃”實施以來最大的一次針對國圖珍貴古籍的專項修複行動。

國家古籍館副館長陳紅彥透露,一開始預計的修複時間是4到5年,最終花了8年。這是因為修複難度超出預期,也是因為保證古籍安全和修複品質,永遠被修複師擺在第一位。

每冊書都有獨立修複方案

“天祿琳琅”藏書年代跨度大,破損情況複雜,修複所需材料多樣。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青年修複師崔志賓告訴科技日報記者,酸化、老化、黴蝕、粘連、蟲蛀、鼠齧、絮化、撕裂、缺損、燼毀、線斷等破損問題在“天祿琳琅”藏書中均有不同程度分布。

光是修複用紙的大類,就包括竹紙、皮紙、混料紙、宣紙、草紙、化纖紙(襯墊用紙)等,而且這些紙還分不同的厚度、色澤、簾紋……修複用的絲織品,也包括絹、绫、錦、柞綢、絲線等。

正是由于藏書材質和其破損問題都如此多樣,是以修複方案就不可能統一。在實際操作中,“天祿琳琅”每一冊書的修複,都是獨立案例。

整體的修複原則有四項:整舊如舊;搶救為主,治病為輔;最少幹預;過程可逆。

雖有指導原則,但也不可生搬硬套,同樣要秉持科學精神,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天祿琳琅”有一個顯要特征——大多藏書中都可見前人修複的痕迹。這些痕迹,到底是清除還是保留?

比如前人的“連補帶襯”,留還是不留?

“連補帶襯”,表現形式為将糨糊一次性塗抹在所有破損處,然後取一張備好的襯紙直接粘合。這種糨糊濃稠,施漿處紙張容易發生收縮,整體紙面常出現明顯褶皺;塗抹厚漿的紙張還會帶來二次蟲蛀現象;采用這種方法修複的古籍,翻閱過程中也容易發生破損。

經反複評估,團隊認為,這樣的前人操作痕迹不利于古籍保護,需要進行整改。

因為,修補的根本目的,是延長古籍自身壽命。

再比如,雖然要堅持“最小幹預”,但也有書葉紙張嚴重失去實體強度、亟須搶救的情況;水浸後嚴重粘連、酸化嚴重導緻紙張酥脆,若不及時進行脫酸、加強處理,酸化範圍将繼續蔓延;還有絮化嚴重緻使紙張變形、互動粘連乃至稀薄疏松,如不對其進行局部甚至整體托裱,承載文字的紙張将繼續劣變降解。

崔志賓強調,這些都是不得不采取的方式,而且所有這些幹預,都是可逆的。

進行修複的同時培養隊伍

這次,對古籍材料的判斷方式從單一經驗主義,比如用手摸,用眼看,發展到科技手段與經驗相結合。

陳紅彥介紹,這次修複工作依托古籍保護科技文化和旅遊部重點實驗室的先進儀器裝置,主要由國家圖書館青年古籍保護與修複人員對藏書的原有材料、破損情況以及修補材料等進行了科學檢測與分析,讓以往以主觀判斷為主的修複工作開始有客觀檢測憑據作為輔助。

“天祿琳琅”藏書所用紙品多樣,破損類型亦是複雜,儀器檢測可幫助修複人員更準确判斷古籍各方面情況,以便制定更加精準的修複方案,大大提升了修複工作的客觀性、合理性。“本次修複工程在傳承老一輩技藝經驗的基礎上,又融入了新時代文獻保護的科學理念,不僅取得了良好的修複結果,也使得國家圖書館古籍修複科研水準得以進一步提升。”陳紅彥說。

“項目開展以來,我們完成了300餘冊書的修複工作。每一冊‘天祿琳琅’書的修複工作都經曆了方案的嚴謹制定、修複材料的科學選配、修複過程的詳實記錄和修複後的嚴格稽核。”崔志賓說。

陳紅彥介紹,此次專項修複,其實也是邊修複、邊研究、邊解決問題。幾年間發表了多篇讨論古籍修複措施的專業論文,在國家圖書館經費的支援下完成或正在完成一批科研項目,如文獻修複用紙選配規範标準化研究、庫瓷青紙的染色複原研究、古籍粉蠟箋紙書衣的研究與仿制、古籍書畫修複用絹的複原織造研究、古紙仿制工藝研究等,來解決古籍保護中古籍修複材料難配的困擾。

值得一提的還有“天祿琳琅”修複項目的人才梯隊建設作用。

都說古籍修複人才難培養,這一點朱振彬也深有體會。從上手到能挑大梁修珍本,花費時間動辄以10年計。“修複師隻有過了珍本修複這一關,技藝才能再上一個高度。”朱振彬說。

參與項目的崔志賓,生于1987年。對青年修複師來說,修“天祿琳琅”,是難得的快速成長機會。第一次上手,她也緊張、“手僵”,畢竟靜靜攤在眼前的,是珍貴古籍。但在師傅指導下,慢慢的,年輕人也成了骨幹力量。

由于曆史原因,國家圖書館古籍修複人員在年齡上存在斷層,年齡段從60後直接跨越到80後。不過,這些80後多為碩士研究所學生,有一定理論基礎和研究能力。青年員工在具有35年以上修複經驗專家們的示範帶動下,面對破損情況複雜多樣的“天祿琳琅”藏書,通過實際修複工作掌握了相對全面的技能,并在項目修複過程中開展相關材料、工藝、裝置、工具等的研究。

2018年9月,國家古籍保護中心還擇優選出了來自北京、天津、山西等地在古籍修複一線崗位上表現突出的12位古籍修複業務骨幹,接受教育訓練、切磋技藝,參與“天祿琳琅”的修複工作,也較好地帶動了全國古籍修複力量。

2021年12月,國家古籍保護中心辦公室組織召開專家驗收會,專家對“天祿琳琅”修複項目成果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其将國家圖書館古籍修複工作提升到一個新的水準,也為此後大型古籍修複項目科學化、規範化開展提供了有益的經驗和資料,具有裡程碑意義。(記者 張蓋倫)

來源:科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