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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紅軍強渡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卻為什麼會倒在了自己戰友的槍口之下?

曆史是什麼:是過去傳到将來的回聲,是将來對過去的反映。——雨果

1942年6月,“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熊尚林,悄然消失在一個叫草場溝的地方,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倒在了自己戰友的槍口之下。許許多多的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問:這樣一個英雄人物怎麼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們?

1982年,河北省赤城縣委召開黨史征集座談會,原平北地委、專署、軍分區的老上司出席會議并提供了許多寶貴資料,成為編撰《中共赤城縣曆史》的基礎性材料。反複閱讀這些口述資料,發現這些資料裡沒有一份是回憶熊尚林的。這是為什麼?是不願提及,還是另有原因?且不說熊尚林曾經是大渡河勇士,就是在平北他也不是普通戰士,而是舉足輕重的營級幹部。而他當年的這些老上司或老戰友為什麼諱莫如深,緘口不言呢?筆者經多方搜集,反影印證,力求對熊尚林的“死因”作出較為公正客觀的結論。

他是紅軍強渡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卻為什麼會倒在了自己戰友的槍口之下?

熊尚林烈士畫像。

開國少将李水清将軍在其回憶錄《從紅小鬼到火箭兵司令》中有一節“與大渡河英雄連長并肩戰鬥”,是這樣寫的:“我想到了率紅軍17勇士強渡大渡河的英雄連長熊尚林。1935年5月24日,時任宣傳隊長的我奉軍團政治部主任朱瑞同志之命,帶人趕到剛剛奪取安順場渡口的紅一團,慰問準備強渡大渡河的突擊隊并作戰鬥動員。翌日戰鬥打響,紅軍兩發迫擊炮彈似長了眼睛不偏不斜準确命中對岸碉堡,敵人機槍頓時變成啞巴。熊尚林手持駁殼槍指揮十七勇士駕小船迎着驚濤駭浪和如織的彈雨沖向對岸,以有我無敵的膽氣和一往無前的銳氣,硬是用手榴彈和白刃格鬥把敵人兩個連守軍打得狼奔豕突潰不成軍。就是這位鐵骨铮铮骁勇善戰的英雄連長,當廣袤的華北平原遍燃抗戰烽火時,又與我在平西抗日根據地并肩戰鬥兩年多,他任營長,我當教導員,生死相依,情同兄弟。不幸在1940年平北的一次慘烈戰鬥中,熊尚林身負重傷,為祖國和人民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他是紅軍強渡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卻為什麼會倒在了自己戰友的槍口之下?

李水清将軍。

由這段文字可以看出,紅軍時期,熊尚林和李水清都在紅一師,熊尚林是紅一團一營二連連長,李水清是紅一師政治部宣傳隊長,強渡大渡河的前一天,李水清奉朱瑞之命,帶人前來慰問并作動員。抗日戰争爆發後,熊尚林在115師獨立團,李水清在一一五師三四三旅,同是營級幹部。後來又一同在挺進軍老七團供職,熊尚林是營長,李水清是教導員。但是,李水清将軍可能記憶有誤,熊尚林并不是1940年在戰鬥中負重傷而後犧牲的,而是1942年被自己的部下打死的。

陳靖将軍,貴州人,苗族,曾經是紅六軍團的一名老戰士。新中國成立後,他創作了小說和電影劇本《金沙江畔》。離休之後,他重走長征路,進行百萬字的長征系列創作。1985年10月8日,他來到了激流洶湧的大渡河畔,望着巍然聳立的中國工農紅軍強渡大渡河紀念碑,深切緬懷曾經和他一起戰鬥、強渡大渡河的英雄隊長熊尚林,寫下了《大渡河勇士熊尚林的悲情結局》一文。其中寫道:“艱苦的1942年,在被敵人割裂為好幾塊的平北抗日根據地上,熊尚林帶領幾十個同志,英勇奮鬥,克服了種種困難,終于在我長城附近,打開了局面,并由幾十人發展為一個獨立團。就在這時,平北分區正式成立了。在公布分區上司機構名單時,熊尚林發現沒有他的名字,他又冒火了。這時,正巧我們相遇,他氣鼓鼓地對我說:‘陳靖,我不幹了,他們不相信我,老子就單獨幹革命去!’我勸說他幾句,要他‘不可瞎來’。可是,這裡離分區還有幾十裡,翌日,當我趕到分區報告這一情況時,熊尚林已經離開部隊,帶着他的參謀長和兩個警衛員到獨石口一帶‘單獨幹革命’去了。十幾天後,一個警衛員回來了,說:熊尚林原以為到了他人熟地熟的地方,什麼都好開展,但當群衆知道他離開了黨,離開了組織時,就不理他了。局面根本打不開,站不住腳,簡直是走投無路……又過了幾天,另一個警衛員也回來了,說:熊尚林和參謀長天天争吵不休,最後參謀長趁熊尚林不防備時,向他開了槍……就這樣,這位英雄倒下了。”

陳靖将軍的回憶是自己親見親曆的,是真實可信的,與張家口地方黨史工作者的調查結果也基本一緻,隻是個别地方略有出入。黨史工作者調查結果是:1942年部隊進行精簡整編,平北遊擊支隊改編後的四十團直接轄5個連隊,不再設營(大隊)。部隊安排熊尚林擔任副參謀長或到抗大分校學習,熊覺得不合心意,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繼續同日本侵略軍作鬥争。于是他和二大隊原副大隊長帶一名通訊員到張家口市附近開展遊擊戰争,在戰鬥中通訊員犧牲。他和副大隊長兩人到了壩上地區,一時難以站住腳,又轉回壩下山區,住在龍崇赤聯合縣西溝石嘴子行政村的自然村草場溝。據房東說:先聽到二人發生争吵,後副大隊長開槍将熊尚林打死。副大隊長回到平北軍分區後,說熊尚林要投敵,我将他打死了。軍分區覺得熊和副大隊長都是老紅軍,不好處理,遂将他送到延安。

經過對比分析,我覺得有以下幾處值得商榷:一是陳靖所說的“熊尚林帶領幾十個同志……發展為獨立團”是不準确的,平北從未有過獨立團的建制,而是四十團。四十團,全稱晉察冀軍區步兵第四十團,成立于1942年2月,是由平北遊擊支隊六個連和一個騎兵大隊組建的,團長鐘輝琨,政委王啟剛。二是熊尚林争取的不是軍分區的上司位子,而是四十團上司的位子。平北軍分區成立于1940年7月,而不是1942年,司令員程世才(任職兩個月),政治部主任段蘇權;1941年9月,司令員覃國翰,政治部主任段蘇權。1942年1月楊春圃接任政治部主任。1942年7月,司令員覃國翰,段蘇權任政委兼代理地委書記。紅軍時期,段蘇權曾任黔東獨立師政委,覃國翰是紅六軍團的團長,而當時熊尚林隻是連級幹部,是以不可能去争分區首長的位子。四十團成立前,熊尚林是二大隊長,正營級,四十團成立後,安排他當團副參謀長,還是正營級。而紅軍時期,熊尚林是連長,鐘輝琨、王啟剛、鄧典龍等也是連一級幹部,而鐘擔任四十團團長、王擔任政委、鄧是副團長。三是向熊尚林開槍的是副大隊長而不是參謀長。熊尚林所在的二大隊是營級建制,沒有參謀長一職,副大隊長是可信的。

由以上考證和分析,不難得出結論:在四十團的人事安排上,熊尚林覺得自己所任職務不理想,于是離開了組織,離開了部隊,單槍匹馬去打“天下”,于是發生了接下來的悲劇。

陳靖将軍的文章還披露了熊尚林性格上的一些弱點,讓我們看到了英雄的另一側面:“粗犷、直率,甚至顯得過于魯莽。他身軀健壯,臉色紫紅,說起話來像炮彈出膛,還總是帶點髒字。他習慣把事情想得很簡單,在他眼裡似乎沒有困難二字,可熊尚林自己卻承認,我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學習!”“在向冀東挺進途中,在八達嶺南側的一個小山村裡,他從敵人手裡奪得一匹駿馬,樂得他嘴都合不攏,連聲說,‘好馬,好馬!’沒過幾天,在過一個小溝塹時,馬忽然不聽他指揮了,就是不肯過那危險的小橋,熊尚林費了很大的勁也制服不了它!他火冒三丈,‘你敢跟老子調皮?’說着,他拔出手槍,對準馬頭連發三槍,馬倒下了……”

他是紅軍強渡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卻為什麼會倒在了自己戰友的槍口之下?

烈士之墓。

由熊尚林争四十團上司位子,我還想起他當年的直接上司、開國中将孫繼先。在強渡大渡河時,是孫繼先帶領第二船的勇士渡河的,但卻一直未被列入勇士之内。對于自己是不是大渡河勇士一事,孫繼先一直保持緘默、低調。他的幾個孩子曾多次追問父親,想得到一個明确的解釋。孫繼先說:“強渡大渡河的戰鬥經過,在我的回憶錄裡已經叙述得很清楚,至于我自己算不算勇士,沒有必要去争論。在革命戰争年代,無數先烈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有些同志犧牲後連名字都沒有留下。我們這些幸存者想起他們就心裡難過。如果再去争什麼勇士,就太沒有意思了,我感到很羞恥!”孫繼先多次對孩子們說:“在長征路上英勇戰鬥的紅軍戰士,人人都是英雄,個個都是勇士!”

探究熊尚林的死因,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如若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出現在共和國将軍的行列内。但曆史不能假設,時光也不可能倒轉。痛惜之餘,我又想起了另一個出現在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他的名字叫安泰。安泰是大地女神蓋亞和海神波塞冬的兒子,他力大無窮,隻要保持與大地的接觸,就是不可戰勝的。希臘神話中的另一個英雄赫拉克勒斯發現了這個秘密,在戰鬥中,他将安泰舉到空中使其無法從蓋亞那裡擷取力量,最後把他扼死了。是的,英雄離開了集體就如同安泰離開大地一樣,最後的結局隻能是走向覆滅。而熊尚林恰恰忘了這一點,最終倒在了戰友的槍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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