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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懂廣州·解密|海山仙館刻印幾何原本,萬木草堂藏書迷住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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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尋找老廣州藏書樓蹤迹的時候,我上了好幾家電商網站,嘗試着用“海山仙館叢書”作關鍵字搜尋了一下,結果不能不說是個驚喜,這一套西關富商潘仕成刻印的大型叢書不僅有出版社重新刊印出版,而且還真有一些擁趸。這套最初刻印于兩百年前的大型叢書,出于嶺南第一名園——荔枝灣畔的海山仙館,因包含了大量科技新學著作而獨領全國風氣之先。與嶽雪樓與粵雅堂一樣,海山仙館最終也未能逃避被查抄和毀滅的命運。還好,它所刻印的書籍仍被保留了下來,而借由其傳承下來的知識,就算到了電子商務時代,依然沒有過時。

▎海山仙館 ▎

希臘先賢著作 納入諸子文集

“海山仙館”這個名字,總讓我想起“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缥缈間”這句詩,這座兩百年前位于荔枝灣一帶的私家花園,是行商潘仕成在南漢王朝的禦花園——昌華苑的遺址上蓋起來的。潘仕成是同文行潘家的後人,以經營鹽業發家,是當時最有影響力的儒商,海山仙館在廣州也是人盡皆知。

據《番禺縣志》的記載,這座“紅蕖萬柄,風廊煙溆,迤逦十餘裡”的私家園林極盡奢華,寶貝無數,其中光是展示所藏曆代名家墨寶的回廊就有300多間,而它所收藏的稀有宋元典籍更有磁石一般的吸引力。在海山仙館,不管主人是否在家,與其相熟的客人都可以不請自來,或賞玩珍籍,或切磋學問,海山仙館可以說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其“入場資格”在城中精英的眼裡有着相當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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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廣州行商潘家花園《海山仙館》,由英國畫家托馬斯·阿羅姆(Thomas Allom)繪

然而,真正使海山仙館“冠于嶺南”的,不是“鑲着寶石的枝形吊燈”和“點綴着珍珠母、金、銀的檀木柱”,不是“雕镂藻飾,無不工緻”的亭台水榭,甚至也不是那搜羅了曆代名人真迹的300多間回廊,而是離園子大門不遠的書坊和印刷所,在這裡,潘仕成印出了令知識界耳目一新的《海上仙館叢書》。以今人的眼光看,潘仕成是個複雜的雙面體,一方面,他風雅好古,經商之餘也愛吟詩作賦,其水準不低于常到仙館來的文人墨客;一方面,他又精通外語,對西方科技有着強烈的興趣,他甚至還建了一個化學實驗室,裡邊擺滿了各種酸劑,用來研制雷管和火藥。後來,在兩廣總督耆英的提攜下,潘仕成在經營鹽務之餘,大力建船廠、造火藥、制槍支,成為廣東洋務圈子裡的中堅力量。因為這樣“中西合璧”的個人經曆和風格,潘仕成在刻印《海山仙館叢書》時,便有了極其獨到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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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山仙館刻印的科學書籍。(資料圖檔)

《海山仙館叢書》依然按傳統的“經、史、子、集”來分類,傳統珍貴典籍不必多說,用“坊間稀有,彌足珍貴”幾個字就可以概括,叢書最大的亮點出在“子部”。潘仕成眼裡的“諸子”,除了中國曆代先賢之外,還包括了古希臘和歐洲文藝複興後的學術巨匠。歐幾裡得的《幾何原本》、《測量法義》,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窦的《同文指算》、《寰容教義》,英國醫生合信所著、開廣州西醫治療之先的《全體新論》,德國傳教士湯若望介紹火器制造的巨著《火攻挈要》等等,全都納入了叢書的“子部”,據學者統計,《海山仙館叢書》近500卷,其中新學書籍就占了近四分之一,在當時,别說是在廣州,就是在全國也是絕無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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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山仙館現狀(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邵權達 攝)

海山仙館的消亡又是一個讓人糾結的故事,潘仕成到了晚年之後,因為在官場上失去靠山以及經營鹽務出現巨大虧空,被官府抄家,海山仙館也被南海縣收歸“國有”,由于仙館價格過于高昂,南海縣一時找不到買家,居然想出了賣彩票的辦法來變現,中獎者是一個腦袋冬烘的私塾先生。他驟然暴富,頓時吃喝嫖賭,無所不為,仙館裡的典籍、字畫、古玩乃至山石、家具,都被逐漸變賣,換作嫖資賭資,沒幾年,海山仙館就徹底破落了,昔日的亭台水榭變成了斷瓦頹垣,荷塘變成了農田,至于刻出《海山仙館叢書》的書坊和印刷所,也結滿了蛛網,無人問津。好在潘仕成遭遇抄家後沒多久就抑郁離世了,不必再為這樣的景象而傷心。

▎萬木草堂 ▎

康有為出手豪闊學子坐擁萬卷書

在晚清至民國初年,嶽雪樓、粵雅堂、海山仙館和萬木草堂是公認的廣州最好的四大藏書樓,最為今人熟悉的,當然是康有為辦起來的萬木草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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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木草堂是中國近代資産階級維新派創辦的著名學堂。(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王維宣 攝)

學過中學曆史的人都知道,1881年,一介布衣康有為向朝廷上書,請求變法,結果一無所獲。康有為無奈回到廣州,開始在朋友圈裡傳播維新變法的理念。1891年,他租下了長興裡邱氏書屋,開辦萬木草堂,一年後,草堂遷至衛邊街的邝氏祠,最後又遷至學宮街的仰高祠。萬木草堂培養出來的人才,除了梁啟超、康廣任,還有當時的《萬國公報》總編麥猛華、《強學報》主筆徐勤、何樹齡等一大批維新中堅力量。據說,萬木草堂辦學期間,前前後後到此求學的年輕人總共上千人之多,以至于康有為後來過七十大壽時,梁啟超還寫下了“親授業者蓋三千焉”的祝壽詞,竟直接把康有為比作孔子,拍了他好大一記馬屁。

萬木草堂既是學校,又跟藏書樓有什麼關系呢?所謂藏書樓,其實就是草堂的圖書館所在。就藏書量而言,萬木草堂可一點也不比其他三家遜色,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康有為從南海故宅搬出來的古籍,康家世居嶺南,也算得上是個望族,世代積累的藏書約有數萬卷之多,這些藏書除一小部分留在南海外,其餘全被康有為運進了萬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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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為在寫作《孔子改制考》時,萬木草堂的學生幫他查了大量資料。(資料圖檔)

此外,康有為不惜重金,大舉購進西學新學書籍。學界有個統計,上海江南制造局所譯西學書籍,三十年間才賣出一萬兩千本,其中康有為一人就買了三千本。康有為出手如此豪闊,當然有他自己的考慮,梁啟超曾在《康南海先生傳》說康有為“及道香港,見西人殖民政治之完整,屬地如此,本國之更進可知,因思其是以緻此者,必有道德學問以為之本原,乃悉購江南制造局及所譯出各書,盡讀之”。說實話,由于曆史修養的欠缺,我每次想起康有為,總擺脫不了一個“腦後拖着根辮子的保守小老頭”的刻闆印象,可讀了這段話,看到他能透過“堅船利炮”的表象,去追尋“道德學問之本原”,又覺得他的見識遠高過同時代之人,令人真心佩服。

不過,康有為不辭辛苦,把幾萬卷珍貴藏書都搬到萬木草堂,當然不是隻為了一個人讀,而是要跟學生一起讀。在“嶺南四大家”中,嶽雪樓、粵雅堂和海山仙館是典型的私家藏書樓,而萬木草堂則已帶上了公共圖書館的色彩。在這裡,圖書的借閱者是學生,管理者也是學生。嶺南近代著名教育家盧湘父年輕時曾在萬木草堂求學,他回憶說:“萬木草堂藏書,凡數萬卷,分貯百餘箱,藏之一室,由同學次第輪值,管理其書,專供同門之借讀而參考焉。”對圖書管理者的工作,盧湘父一向樂此不疲,因為可以借此“以窺中秘”。

梁啟超每次回憶起徜徉在草堂書海裡的日子,也是深情款款。他說:“在萬木草堂我們除聽講外,主要是靠自己讀書、寫筆記。除讀中國古書外,還要讀很多西洋的書。如江南制造局關于聲、光、化、電等科學譯述百數十種,皆所應讀。容闳、嚴複諸留學先輩的譯本及外國傳教士如傅蘭雅、李提摩泰等的譯本皆讀。”看來,梁啟超後來能成為學貫中西的一代巨匠,萬木草堂的藏書絕對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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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木草堂内景。(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王維宣 攝)

與海山仙館一樣,萬木草堂的藏書也沒能避免颠沛流離的命運。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萬木草堂被清廷查抄。據學者蘇全有考證,草堂部分藏書被焚燒,還有一部分被總督府沒收,之後撥入張之洞創辦的廣雅書院。辛亥革命後,康有為從海外歸國,廣東軍政府發還了萬木草堂被查沒的藏書,這些書籍才算物歸原主。

文/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王月華

廣州日報·新花城編輯:林玮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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