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廷官修《明史》,評價明帝國有“治隆唐宋”、“遠邁漢唐”之盛譽。
然而,明帝國這個華夏曆史距今最近的中原帝國,終究還是在連年天災人禍,内憂外患中,轟然坍塌。
明帝國神秘而快速的終結,《明史》有幾成定式的答案:
明之亡,實亡于神宗。
《明史》評述明末幾位皇帝,對崇祯多有惋惜,對神宗、熹宗這兩位明帝并不看好。
後人采信《明史》,這一習慣也就延續到現在,流行于小說和影視劇。
在明神宗萬曆年間,很多資料記載,東林黨、宣黨、昆黨、齊黨、浙黨等文人黨團把持朝政,互相博弈,傾軋不息。
明之亡,實亡于神宗當然也算是有所依據。不過,明亡還有一口最大的黑鍋,是被魏忠賢扛到今天。
閹黨無好人,史家們衆口一詞讓大家也就這麼習慣了。
可是,史書便是真相?
自北魏崔浩開創穢史時代,官修史書總是不清不楚為後人留下考究的餘味。明末,同樣如此。
明神宗在位期間,明帝國首輔内閣制更為完善,既有中外乂安,海内殷阜的“萬曆中興”。
期間,明神宗常年不上朝,卻沒有宦官之亂、外戚幹政、權臣挾政亂象。
相反,因為明廷内政前所未有的寬松,帝國文化、科技及手工業、工業和礦業、冶煉業、鑄造業、建築業等,得到全方位空前發展。
現在的曆史課本對明朝末期出現資本主義萌芽有所記述,但卻沿襲《明史》習慣,并沒有說明當時所謂資本主義萌芽的原因。
此外,明神宗罷朝期間,還發生日軍攻北韓、女真侵遼東和梃擊案等危機事件等大事。
尤其明清關外大戰的薩爾浒之變,明帝國大敗,開原和鐵嶺淪陷,京畿震動等等。
即使如此,萬曆年間,明廷根基尚穩,帝國也無緻命大亂。
明神宗之後,是一口氣炮制明末三大奇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的明光宗。他執政一月即兩腿一翹,自然該明熹宗登基。
于是,深得明熹宗信任的魏忠賢随之上位。
魏忠賢确實權傾朝野。
不過,魏忠賢作為太監,在明帝國首輔内閣的朝廷體制下,其權勢無疑來自于明熹宗本人授權。
——通過《明史》曲徑通幽的描繪和傳聞,說起那時,後人便但知魏忠賢而不知明熹宗朱由校了。
魏忠賢節制的東廠、西廠也是直屬皇帝的情報機構,并非武打影視劇裡,太監亂政專門迫害清官們的場所。
後來,方苞名篇《左忠毅公逸事》曾經塑造了道德完人左光鬥。
這篇文章廣為人知,左光鬥作為東林黨人的代表與黑惡勢力魏忠賢作鬥争,更是讓當年課本上讀曆史的孩子們無限憎恨魏忠賢。
不過,左光鬥之死固然慘烈,但也有權鬥因果。在崇祯之前,東林黨人确實不算是明帝國末期的皇帝們喜歡的角色。
明末四位皇帝,明光宗在位不過一月自然沒有什麼政績。
此外,能夠外戰崛起的滿清和内穩連年天災,相比後來敗亡明帝國的崇祯,崇祯的祖父明神宗、兄長明熹宗倒是顯得更有手段。
明神宗摒棄張居正專注傳統農業稅制的改革,以征收礦稅銀替代了傳統的田賦,增加了内庫内帑。
皇位傳到明熹宗手上,鑒于前朝文人黨團把持朝政抵制新開稅源的現象,明熹宗索性授權魏忠賢更是跨前一步。
客觀而言,當時的魏忠賢同樣是一位緻力改革的重要人物。
明帝國首次放棄在中國傳統農業稅領域開源,直接建立礦監制度,并且轉向開啟各種新款商稅,鹽稅和地稅。
這些收益,由魏忠賢等太監們親自掌控,不經内閣而直接納入内庫。
後來,《明史》多借用當時文人社團官僚們言論,指認明帝國末期稅改開源為明末第一大惡政。
到了現在,虔誠讀史而信史的人們,更擅長附會想象當年太監們斂财、腐敗。
然而,太監們固然斂财、腐敗,但是,相比遼東國防,太監們的斂财、腐敗确實不是明末時期财政崩潰的主要原因。
時任戶部尚書,掌管全國财政畢自嚴尤為感慨:
即令東奴戀棧長伏穴中,不向西遺一矢,而我之天下已坐敝矣。
——既然坐敝,又該如何度日?
每年财政缺口猶如大明帝國這個宏偉大壩的蟻穴,而剜肉補瘡維持追帝國的平穩,正是靠豐厚的内庫内帑。
危機不斷,明神宗、熹宗正是借内庫内帑以養兵赈災,這才在天災人禍外憂内患中,才連滾帶爬熬到了崇祯皇帝換屆登基。
于是,明毅宗崇祯出場了。
此刻,因為建立礦監制度,并且開啟各種新款商稅,鹽稅和地稅,被輕重不同傷害了的明廷文人黨團放下分歧,團結起來。
風口浪尖上,由明熹宗授予權勢的魏忠賢,已然是明廷文人黨團的公敵。
未經冊立、進學等正規程式,匆忙繼承帝位的崇祯夾在魏忠賢集團和文人社團勢力之間,處境确實尴尬。
為了道統與法統上的合法,崇祯悲劇性一面倒向了代表正統儒教的輿論。
崇祯和由東林黨、宣黨、昆黨、齊黨、浙黨等文人黨團站在一起,果斷殺了代主子言,代主子權的太監頭子魏忠賢。
本來不過牛刀殺雞,結果卻是滿地雞毛。
崇祯太過于把自己看成和當成明君了。
在那些文過飾非的文官們的奉承下,雄心勃勃的崇祯在虛幻的明君夢想裡完全不想後果。
他真切把魏忠賢及其團夥當做了自己的死敵,更把魏忠賢當做奠基皇權的犧牲。
于是,都在文人黨團的輿論引導下,朝野内外對魏氏閹黨進行全方位的道德批判。
代主子言,代主子權,魏忠賢當然有虐殺命官、擠壓内閣,破壞明廷秩序,造成朝政混亂等等劣迹。
然而,崇祯在清洗魏氏閹黨卻矯枉過正,以“欽定逆案”而無限擴大打擊,由魏氏閹黨高層,到更為廣泛的疑似同黨。
無疑,崇祯對魏氏閹黨的清肅擴大化,對内憂外患中的明帝國的穩定,肯定是緻命一擊。
最終,崇祯赢得“英主”虛名。可是,伴随着魏氏閹黨臭了大街,本該屬于皇帝的勢力也就随之煙消雲散。
此刻,崇祯帝的聖旨出了北京城,便幾無效力。
自神宗以降,皇權和明廷内閣的權力均衡關系嚴重紊亂。
執政數年,匆匆用完了前朝内庫内帑,崇祯便陷入再無任何收入來源的更尴尬處境。
帝初憂國用不足。
眼見各派文人黨團文官把持朝政,崇祯皇威用盡,卻無法恢複明神宗、明熹宗時期的新開辟稅源。
可想,就算天縱英才,也難為無米之炊。
由此,因為财稅大政等分歧,導緻皇權與内閣的博弈完全進入敵對态勢。
皇權威壓,群臣自保,崇祯心急火燎間,完全變成了治國睜眼瞎。
——如是了解當時明廷君臣緊張、對立關系,便可明白,勤政的崇祯之是以勤政,其實更有不可言述的苦衷。
同情文人黨團的文人們罵崇祯刻薄寡恩,崇祯每每深陷危機,更是無不怒罵群臣誤國無能。
天威震怒,不僅是罵,罵完還殺。
崇祯當政,明廷内閣走馬燈換人近五十餘人,明廷文臣武将被殺被罷免更是不計其數。君臣沖突日益尖銳可想而知。
1644年4月25日,李闖的烏合之衆居然順應天時,兵臨北京。
小說影視雖然塑造李闖神勇,然而當時作為流寇,李闖如要攻破北京,确實也算作奇迹。
然而,在文人社團官僚鳥獸散後,守城的文臣、武将和太監還是争先恐後打開了城門。
崇祯隻能自盡殉國。
其時,李闖看到的崇祯屍身,龍袍密密麻麻全是更新檔,搜遍北京皇宮,李闖也隻找到20萬兩銀子。
若大明帝國,國庫更是空空。
當賊,自然貪财。
李闖開始拷掠那些屈膝在地企圖從龍的投降明廷文人官僚,短期,得到2000萬兩白銀。
明帝國,到底亡于誰?
搶跑道德高地,激蕩文字,指點江山。
在明末期間,文人社團官僚們事實上掌控着輿論。
可惜,直到局面早已不可收拾,衮衮諸公對家國興衰甚至安危,也隻會坐談大義,空說道德。
有的賺錢,有的賺名——明帝國文人社黨官僚們誇誇其談不過借以牟利漁私而已。
李闖進京,他們跪下投降。
滿清進京,他們繼續跪下投降。
即便到了江南軍興,他們擠在南明朝廷,還是既無抵禦良策,卻又傾軋不息。
終于,等到南明被清剿了,滿清一統江山,換一個皇帝了,同樣的一班子關系天下存亡的他們,無外乎剃光了額頭,蓄了豬尾小辮,再回到北京廟堂之上,換湯不換藥,照舊一番老生常談。
于是,曆史再次向着道德高地,開始繼續新一輪的搶跑。
滿清一朝,其實也不過如此。
如此這般,滿清道光皇帝便有了機會聽到了1840年鴉片戰争的炮聲。
明亡,怨誰?!
那年冬季,漫天風雪,試問,或者有一片雪花冰清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