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圖|許世友将軍
2018年,許華山來到濟南革命烈士陵園,她同身邊的人說:
“為解放濟南的烈士、特别是九縱烈士墓地敬獻花圈,這是我父親生前未了的心願......”
許世友與二十七師
1955年,許世友到前身為華野九縱的二十七軍八十師視察工作。
重新回到老部隊,許世友高興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在軍長和政委的陪同下,許世友走向列隊歡迎他到來的八十師官兵們,正當許世友同戰士們招手的時候,突然一陣鼓号聲響了起來,聽到這個聲音,許世友扭頭就往回走,軍長、政委見狀趕忙追上去詢問怎麼回事。
隻聽許世友怒斥道:
“搞什麼東西,形式主義!”
軍長趕忙解釋:“按照條令規定,上将軍銜以上的上司到部隊檢查指導工作,要奏樂迎接。”
許世友冷哼一聲,又說:
“我是九縱的老司令,大家又不是不認識,還搞這個形式主義的東西幹什麼?”
軍長和政委聽完後,趕忙按照許世友的要求,立即讓軍樂隊撤離現場,直到軍樂隊離開,許世友這才走進二十七軍八十師的營院。
雖然這隻是一件小事,但是許世友務實的作風深深印在了二十七軍的腦海中,時至今日,二十七軍依舊保持着這種務實的作風,不練空把式,也不搞任何花架子。
圖|許世友将軍與戰士們在一起
1969年8月,許世友突然接到毛主席的訓示,要南京軍區抽調一個軍到華北,當時與蘇聯關系緊張,以防突然襲擊,許世友再三思慮過後,決定把二十七軍調去。
在得到毛主席的同意後,許世友立即打電話給二十七軍的軍長、政委,指令他們第二天一早乘軍區派去的直升機到軍區接受任務。
8月的江南天氣悶熱,淩晨時大家睡得正香,作戰、機要、通信等有關人員突然接到通知,立即趕到八十師大操場乘坐直升飛機到南京接受新任務。
8月18日,二十七軍接到軍區下達的預先号令,20日接到軍委電令,随後二十七軍進駐張家口宣化地區......
而留在無錫的二十七軍部隊進行緊張有序的準備工作,21日發出收攏部隊指令,僅用37個小時,就将8個團和7個營以及12個連隊全部收攏完畢,23日先頭部隊進發,27日八十師、軍委直屬部隊、七十九師陸續從無錫、鎮江、蘇州出發。
當列車經過南京時,許世友特意到車站為戰士們送行,幾十年來,二十七軍官兵在許世友的帶領下建功立業,培養了深厚感情,而這支部隊也是許世友的最愛。
據許世友的女兒許華山回憶:
“從火車站回到家裡,父親一個人待在屋裡,關上門好長時間,這種情況在我記憶中有兩次,另一次是在周總理去世時,父親也是這麼痛心。”
在二十七軍還沒有完全脫離南京軍區時,當許世友得知北方已經進入冬季,幹部戰士演習訓練和構築工事都露宿在野外,就訓示有關部門購買了一批單人羊毛氈子,發給全軍每人一床,以防凍防潮,二十七軍全體将士十分感激,也備感親切溫暖。
圖|許世友
二十七軍從蘇南魚米之鄉來到塞北高原,對幹燥氣候十分不适應,更重要的是在南方吃慣了大米,吃不慣粗糧窩窩頭。
為此,尤太忠軍長打電話向許世友反應,并說:
“我們二十七軍一個師在蘇北農場為軍區機關生産了那麼多稻谷,做出了貢獻,現在我們遇到困難,也不好向北京軍區張口,能否支援我們一批稻谷以解決目前燃眉之急?”
當許世友得知此事後,立刻答應無償給二十七軍幾十萬斤稻谷,随後續出發部一并運達。
尤軍長代表全軍對許世友的關心表示由衷的感謝,當稻谷運到後,幹部戰士才得知這一情況,很多人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二十七軍在宣化駐防期間,有一天南京軍區後勤部門負責同志突然來到宣化,軍裡熱情接待,席間問及來者有何事需要辦理時。
來人直接說是來結算稻谷經費,對此,尤軍長十分不解,趕忙給許世友打去電話,并說明了原委。
許世友對此十分不高興,立即通知那位幹部趕緊傳回,還說他不請示、不報告、亂彈琴。
11月,八十一師也奉命北上規建二十七軍,1970年5月,二十七軍留守處、家屬全部北上,臨行前,許世友又特意跑到駐地看望了幹部戰士和家屬留念。
有道是“壯士非無淚,不撒離别間”,二十七軍的官兵和家屬懷着依依惜别之情戀戀不舍地登上了列車,不斷回望着這片生活了多年的土地,回望着許世友将軍揮手告别的身影,仿佛這一刻永遠定格在了那裡,也定格在了官兵的心中。
從此,二十七軍這支許世友最為信賴,也最能打硬仗的部隊就離開了駐防多年的江南,脫離了南京軍區建制,不再受許世友的直接上司了。
但是,許世友與二十七軍官兵幾十年的戰鬥情誼,是無法割舍的,他們的心始終緊緊連在一起,而
許世友與二十七軍的戰鬥情誼還要追溯到二十七軍的前身華野九縱......
許世友和華野九縱
抗日戰争爆發後,毛主席在考慮放手發動群衆,壯大抗日根據地的時候,把眼睛盯住了山東,為此,毛主席先後向山東派去了羅榮恒和徐向前。
但光有帥才還不夠,還需要先鋒大将,這時毛主席的腦海裡不時浮現出那個不是和尚的“許和尚”。
在當時,對于讓許世友握兵權而占據一方,很多人表示不同意,但面對衆人的質疑,毛主席依舊堅持己見:
“不秃不毒,還是許世友吧!”
就這樣在毛主席的決定下,中央軍委任命許世友為膠東軍區司令員,在得到毛主席的指令後,許世友很快就策馬奔向山東戰場。
1941年3月15日,許世友在膠東首次公開登台“亮相”,在膠東區黨委召開的大會上,許世友發言:
“我來膠東就是來打仗的。太平我不來,我來不太平。蔣介石制造了‘皖南事變’,膠東投降派配合日軍天天打我們。我們不打就沒有出路,不打就不能抗戰到底,我們要堅決打出去,打垮日本侵略者,打垮投降派,打出山東的新局面。”
許世友别具一格的發言,短短一席話,講出了7個“打”字,直接使整個會場布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圖|許世友和毛主席
許世友初到山東時,最突出的貢獻并不在于殲滅了多少敵人,繳獲了多少武器,而是他一到位就打破了“日軍戰無不勝”的神話,讓膠東部隊指戰員看清了自己的力量,大大增加了戰勝日軍的勇氣和信心。
正是因為這種硬碰硬的剛猛精神,也使得許世友不僅成為老百姓心中的傳奇,甚至在敵人那裡也是傳奇人物。
從1941年春到1945年9月日軍在投降書上簽字,4年裡許世友帶領膠東子弟與日僞軍浴血奮戰,成功扭轉了我軍在膠東的被動局面,粉碎了日軍多次拉網式“掃蕩”,并廣泛發動群衆,建立民兵武裝、遊擊戰、地雷戰、夜襲戰,麻雀戰等戰法大顯神通。
從抗日戰争到解放戰争,許世友轉戰山東長達16年,率領膠東子弟兵打了許多漂亮仗,半個世紀後,當地老人還念叨:
“那年頭哇,俺膠東先後出過24個司令,統統被一個共産黨司令收拾掉了!”
而這位老人所說的共産黨司令正是許世友将軍,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1947年初,膠東軍區所屬部隊奉命列入華東野戰軍的戰鬥序列,被編為第九縱隊,許世友便成為了第九縱隊的司令員。
在許世友與九縱并肩作戰的歲月裡,有許多戰役是讓他難以忘懷的,這其中就包括孟良崮戰役中打敗被稱為蔣家王朝“禦林軍”的第七十四師和
濟南戰役
。
在孟良崮戰役中,九縱起到了至關重要,無論是開始的阻擊還是後面投入主攻,九縱都為消滅七十四師做出了突出貢獻。
而對于身經百戰的許世友來說,攻克濟南更是他指揮的最重要的戰役之一,也是他軍事生涯中一篇最為得意的傑作。
1948年,在濟南戰役前夕,毛主席在批閱華東野戰軍關于濟南戰役作戰方案時,發現并沒有許世友的簽名,在了解到許世友正在蓬萊艾山湯養傷時,主動緻電華東局:
“此次攻濟是一次重大戰役,請考慮在許世友同志許可的情況下請他回來擔任攻城總指揮。”
面對毛主席的再次“點将”,許世友帶傷上陣,來到戰場上的時候,許世友便明白這場戰役隻許勝不許敗,而在這其中,
最讓他覺得傷腦筋的事情是濟南城防工事堅牢,附近抵禦地帶縱深長,兵力強悍,火力兇猛,部隊究竟該往哪裡打?
在經過一番思考後,許世友決定在攻濟戰役中,抓住敵人的要害部位,集中兵力和火力,以此打擊敵人的“心髒”。
攻城的計劃也分為攻外城和攻内城,在聶鳳智帶領的九縱和宋時輪帶領的十縱的東西圍攻下,在三天三夜的英勇作戰下,成功攻破了外城。
接下來便是進攻濟南之敵固守的核心部位——内城,午夜時分,攻城部隊全部被阻在内城城下,一場惡戰之後,敵我雙方都未采取進一步的行動,整個戰場呈現出開戰以來的第一次沉寂。
對此,聶鳳智提議連夜攻城,許世友表示十分贊同,他找來譚震林商量後,重新下達指令:
“全線再一次組織攻擊,由東、西集團兩面對攻,一定要把内城拿下。”
随後,許世友對各縱指揮員說:
“我們的困難大,敵人的困難比我們的更大,現在就看誰的決心硬過誰,我們要跟敵人比毅力,比頑強,比後勁,勝利往往就在最後五分鐘取得。”
就這樣,9月24日淩晨1時30分,攻城部隊東、西線集團衆炮齊轟,一時間濟南城便淹沒在了火海之中。
而聶鳳智率領的
九縱“刀尖子”七十三團
更是率先突破内城,把勝利的旗幟插在了濟南城頭
,是以,九縱七十三團也被華東野戰軍山東團授予了“濟南第一團”的榮譽稱号。
這一天,濟南城獲得解放,守敵11萬人全部被殲滅,而
九縱也是以犧牲了1466人
許世友未了心願
一支軍隊擁有悍不畏死的精神,就能在戰場上為祖國流盡最後一滴鮮血,在許世友看來,九縱戰士無論是在膠東戰場上與日僞軍作戰,還是在濟南戰役中的勇猛沖鋒,都是前仆後繼、悍不畏死,而也正是經過戰火洗禮的感情就倍顯真摯。
在戰場上有戰士傷亡的情況是再正常不過的,但許世友始終把這些烈士記挂在自己的心間。
1985年,中國共産黨中央顧問委員會華東區委員要在青島召開座談會,許世友便決定參加這一會議。
這時的許世友已經感到自己的身體無法支撐太久,這時的他想要趁此機會前往濟南為九縱烈士墓地敬獻花圈。
于是,在臨行前許世友特别緻電當時時任濟南軍區政委的遲浩田,提出這一要求,他說:
“我最近要路過濟南,想為解放濟南的烈士們,特别是
九縱烈士墓地敬獻花圈
,請做好必要的準備。”
挂斷電話後,遲浩田便趕忙派人前去尋找九縱烈士的墓地,但是在經過多番尋找後,始終沒能找到九縱烈士的墓地。
許世友到達濟南後,立即通知遲浩田到列車上彙報情況,遲浩田見到許世友後,将未能找到九縱烈士墓地的情況作了彙報,許世友聽到這句話有些失落地說:
“既然九縱的烈士墓尚未找到,我就不再濟南下車停留了,請代我向濟南英雄山烈士陵園的紀念碑前獻上一個花圈。”
接着,許世友輕歎一聲,回憶着說:
“毛主席點名讓我打濟南,原定打幾個月,結果我們打了8天8夜就打下來了,勝利來之不易。這是用烈士的鮮血換來的,我們不能忘記他們,他們是我們的戰友,是解放濟南的英雄,我們今天的好日子都是他們用生命換來的。解放濟南九縱犧牲了1000多人,怎麼就找不到墓地呢?埋到哪裡去了?繼續查找。找到後轉告我一聲,我還要為他們敬獻花圈,不然我們對不起犧牲的烈士,對他們的親人也無法交代啊......”
許世友囑咐完九縱烈士墓地的事情後,便乘坐列車離開了濟南,遲浩田為了立即落實許世友這一訓示,并找到九縱烈士的墓地,便立即給二十七軍政委打去電話,将此事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并請二十七軍根據所存烈士資料盡快到濟南尋找九縱烈士墓地。
二十七師政委得知是許世友将軍的訓示後,立即派三名機關幹部組成尋墓小組,并立即趕往濟南尋找烈士墓地。
圖丨英雄山革命烈士陵園
在接到訓示後,尋墓小組先是前往濟南市民政部門了解情況,得知九縱打濟南時是從城東邊進攻,而濟南外城東邊屬于曆城縣,于是尋墓小組立即前往了濟南城東的集中和散葬的三個陵園。
在經過尋找和詢問後,他們得知在曆城縣烈士陵園有1100多個墳,大多是九縱烈士的,因當時無法立碑,墳頭邊隻插上了木牌,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木牌也早已腐爛,字迹也無法辨認。
最後,這些烈士墓地被遷往了濟南市英雄山烈士陵園,因烈士名字和遺骸無法一一對應,是以都作為無名烈士安葬。
除此之外,尋墓小組還了解到在距孫山鎮10多公裡的一座荒山裡,其中有46名九縱烈士被安葬于此。
雖然這個陵園長期無人管理,而且墳墓沒有立碑,但是當地老百姓在每個墳頭前的一塊小石碑上都雕刻了烈士的姓名和職别。
尋墓小組得知後立即趕往陵園,并逐一對烈士墓地石碑拍照,将資料帶回,巧合的是,九縱所屬的三個師及直屬部隊均有烈士安葬于此,可以說這46座墓極具有代表性。
但在核對時,尋墓小組發現了令人詫異的事情,在對照二十七軍烈士登記表的時候,并未找到這46名烈士的名字。
在經過調查後,他們才知道解放濟南時九縱醫療隊在孫村鎮,這裡收治的都是重傷員,很多重傷員犧牲後就安葬在了這裡,是以這些烈士沒有被登記在冊,而是被作為失蹤人員進行調查。
墓地找到後,尋墓小組與濟南市政府部門商議過後,才将這46座具有特殊代表意義的烈士墓遷回英雄山烈士陵園,随後,尋墓小組又同濟南市民政部門進行了溝通建造烈士紀念碑。
就這樣,遲浩田對許世友作出的訓示有了一個完整的交代,但是在九縱解放濟南烈士遷墓工作完成、烈士紀念碑也落成後,許世友将軍已經去世了,
直到去世許世友将軍也未能達成親自到現場為烈士們敬獻花圈的願望,而這也成為了許世友将軍的一大遺憾。
雖然許世友将軍未能前去為烈士們敬獻花圈,但是許世友将軍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依舊不忘那些為解放戰争做出貢獻的烈士們的舉動,始終會被後人所銘記。
圖|許世友之女許華山祭奠無名烈士
2018年10月12日,許世友将軍的女兒許華山來到了革命烈士墓區,在陵園無名烈士墓碑前,她向濟南戰役犧牲的無名英雄敬獻花圈,其間,她用手細心地擦拭着無名烈士碑,眼含熱淚,嘴裡喃喃道:
“父親,我終于完成了您的遺願。”
這句話,她不由得重複了很多遍......